安澜说罢,握住了齐锋的双手,把它们一并放到了自己的咽喉上,接着,他五指一收,逼着齐锋一块儿用力。
“别松手,我死不了的……”
咽喉被紧紧掐住,肺里的空气也被逐渐抽走。大脑慢慢缺氧,使得安澜的视线开始模糊了。齐锋眼见他脸色泛红,不忍继续,而安澜却不容他放手,迫使他牢牢掐住自己的脖子。
“掐着,别动!求你别说话,一句也别说……”
安澜低喃着,极度缺氧的情况下,他的眼睛看不清了,模模糊糊,难以视物。他勉强伸出手,遮住了齐锋的眼睛,他只想抚摸那双相似的嘴唇。同样的基因造就了雷同的双唇,它们生得那样好看,就像过去那双一再亲吻他的嘴唇一样……
安澜慢慢俯下身,亲吻住那双看似熟悉的唇。恍惚间,他仿佛感受到了齐锐,仿佛回到了他们最美好的岁月。安澜情不自禁地探入了舌尖,勾挑起另一条舌头,他随之略抬起身体,不自觉地摆动腰胯,温柔而缠绵。
“小锐,你还记不记得……你说你只喜欢澜澜一个人的吗?”
“你还记得……你说等我们长大以后,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吗?”
“这些你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吗?”
“可我忘不了啊!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牢牢记得啊!”
齐锋脸上忽然滴落了几颗滚烫的眼泪,那是安澜在哭。他再也无法听之任之,强行松开了掐住安澜的双手。
长时间的窒息令安澜虚脱倒下,跌在了齐锋怀里。齐锋拍拍他的脸颊,沉声呼喊他的名字,安澜的气息总算回了上来,他微湿的睫毛又密又长,像是一只沾了雨的墨蝶。
当下这一秒,齐锋真的有些后悔拆散了齐锐和安澜。哪怕他们在一起,能力远不如现在,但至少不会那么痛苦,那么绝望……
“对不起啊。”高高在上的锋爷万年难得地道了一句歉,他搂着虚弱的安澜,捡起一件制服,摁住他胸口流血的伤痕,沉声问:“我弟弟……真的就那么好吗?”
“对不起?”安澜的眼角滑下了一行泪,冷冷地看着齐锋:“你现在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能让时光倒流吗?能让小锐和我重回过去吗?齐锋!我可以为老总卖命,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我……我就不能做错事吗?我难道就不能有失算的时候吗?”齐锋少有地理亏了。
在这趟通往权力高峰的旅程中,他的每一个战友都被投入了熔炉,焚炼锻造,他无情、残忍地观望着他们一个个被削去人世间的悲与欢,剔除至臻心爱的人和事。
老总曾教导过他,在这个960万平方公里的泱泱大地上,斗争是无穷无尽的。不要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不要陷入廉价的情感,要执着、要坚定!
于是,他只能在黑夜中憧憬光明,在绝境中忍受孤独。齐锋把他毕生的忠诚都献给了热爱的事业与信仰。他是一个政治家,所以,他不得不负人,他不得不伤人!
然而,唯有安澜……唯有安澜让他钢铁一般的心生出了一丝怀疑,让他涌上了前所未有的悔意。他对他当爱的人们这般无情,凝视深渊,也必被深渊凝视。
也许爱情与亲情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东西?
齐锋把制服盖在了安澜婆娑的眼睛上,笨拙地抚摸他遍体鳞伤的身体,沉声哄他:“澜澜乖,别哭了。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
一场充斥着血与泪的性爱总算结束了,安澜的胸膛和后背遍布了鞭伤,但他像是没有痛感一般,直截了当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去蜀川?”
齐锋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一番吞云吐雾后,掂起了安澜的下巴,把口中的烟雾灌进了他的嘴里。同一缕烟雾在四片唇中交相互换,循环着两个人的气息,似吻非吻。
齐锋这次倒是坦承了,回答说:“死间计划最早由齐锐提出,它一直都锁在我的保险箱里,并没有向老总递交。就在你来之前,齐锐已经提出要取消这个计划,我个人也认为不到万不得以,没必要牺牲那么多人。所以,你们暂时谁都不用去蜀川。”
齐锋语落,安澜顿觉受了骗!他又一次被这老奸巨滑的狐狸给算计了,凭白无故地给他上了,还狠抽了一顿,结果还什么目的都没达成!
安澜咬牙,猛一挥手,朝齐锋劈头盖脸地扇去一巴掌:“无耻!”
这一天以来,齐总队长挨的打,加起来都赶上他这辈子的总和了。这会儿又挨了安澜一记耳刮子,他干脆将无耻进行到底,主动侧过另半边脸:“你要没消气,要不这边也来一下?”
“你他妈还要不要脸了?”安澜气极。
“我这脸早就没了,玩不来正人君子那一套,可及不上小锐啊。”
齐锋无所谓地一耸肩,捡起了安澜的作战服,披去了他肩头,说起正事来:“特情那边传来消息,下个月初,会有两吨毒品从境外运抵桑区。这原本是桑区缉毒队的活儿,但一线的卧底已经确认,刘捍会是这次交易的最大买家。老总的意思是如有确凿证据,光买卖毒品这一条就够刘氏集团喝一壶的。蜀川省厅早就烂透了,大半都是刘捍的人,上级要求从异地派人前去侦办。交易过程,你不便参与,但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收网。”
“这个信息是宋朗传回来的?”安澜提到了一个名字,一个市特一支队前任队长的名字。
“我说,安总。你能不能别那么小气啊?我不就撬了你一个支队长吗?”齐锋笑看安澜,“小宋他是做卧底的料,双商了得、演技爆表,好钢得使在刀刃上!”
“你撬走我的东西还不够多么?”安澜起身穿上衣服,“什么时候出发去桑区?”
齐锋交待了时间,忽又道:“还有个事啊,得跟你商量一下。”
“有话直说。”安澜背朝齐锋,拉上了作战服的拉链。
“就是董书记的那个女儿吧……这姑娘我见过,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官二代,170的瘦高个儿,有胸有脑,漂亮还不艳俗。金融学硕士,没多靠她老子,自己创业办了一家基金公司,去年刚在新三板上的市……”
“说重点。”安澜打断。
齐锋略显为难:“原来吧,我是打算撮合她跟小锐的,人一官家大小姐配他,他也不屈啊!可我那个弟弟死活不同意!董书记现在是我们的盟友,老总要求我和他尽快整合资源,以便日后清剿姚永昌。有了老总牵线,人家倒是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可适龄未婚、地位配得上董雨彤的,除了齐锐,好像也只有你了……我倒也不想麻烦你,就怕硬逼着齐锐,回头他得罪那位董小姐,影响了和董家的关系……”
“什么时候去领证?”安澜没等齐锋说完,直接就点穿了他的目的。
眼见对方这般开门见山,齐锋倒有些不适应了:“不是……这个是婚姻大事,你别那么着急下决定,起码……你也得和那个董小姐吃几顿饭,有感觉了再去领证吧。”
“你觉得像齐锐和我这样的人,会对女人有感觉吗?”安澜无意废话,“把董雨彤的联系方式给我,我约她。”
就在先前,安澜那几颗弥足珍贵的眼泪,勾出了齐锋的内疚与后悔。到了现在,这两种稀有的情绪仍旧盘踞在他的心头,见安澜穿戴整齐了,要朝外走,便叫住他:“澜澜,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是不愿意,也是可以拒绝的。”
“别这么叫我,这不是给你叫的。”安澜头也没回,打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第87章 与子同袍 34
天已经黑了,齐锋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亮着灯,我和何启言一左一右靠墙站着。
安澜总算出来了,他脸上带着长长的伤痕,脖子上也有,一路绵延进了胸膛。他没有看我,直接吩咐何启言:“你去跟吴瑕改约吧,我今天状态不太好,就不和他吃饭了。”
何启言吞吞吐吐地回复:“吴瑕说……多谢您的美意,可他暂时只想留在83号发展,对公邀他,得向锋爷申请。于私的话,他又说自己职务卑微,还不敢跟您攀上交情。”
“呵。不仅市侩,还懂卖乖,果真是谁带的像谁。”安澜冷笑一声,“下个月初,我要带50个队员到桑区办案,归期未定,市特的公务暂时就交给你处理。”
安澜交待完了就要走,全程当我真空一般,我赶忙唤他:“师父!”
“你不是叫我安澜的吗?”
身前那人脚步一滞,却没肯转身。我快步绕去了安澜面前,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伤,那是用皮带抽的。先前在门外,我隐约听见了里面的动静,眼下这一幕,让我越发确信了安澜刚才承受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样……齐锐他承受不起,我也承受不起……”
“我还有空管你的感受吗?”
“我恳请你别再为齐锐付出了,不要再为了他牺牲!不要再为了他,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这些都不该由你来做了!”我没法直视安澜身上的鞭痕,它们一道一道刺目、灼心,像是在对我进行拷问。
“不该由我来做?那谁做?你吗?”安澜反问,“齐锐为了你,现在还关在禁闭室里。你却连里面那只老狐狸的面都见不上,还大言不惭地跟我谈什么由谁来做?你跟一道阳光似的,那么明媚那么亮,生来就是被齐锐宠爱的。可我不行,我没法跟个蠢货一样,什么都不替他做!”
安澜的话像把刀一样直插进了我的心脏,他终于把我放在了同一个会话层面,头一次吐露了对于我和齐锐在一起的看法,他接受了现实,却依旧看不上我。
我竭力控制着情绪,可身体仍不住颤抖:“我会的!我会尽自己的全力去帮齐锐的!锋爷他不见我,我就在这里等,一天不见,我等一天!七天不见,我等一周!他迟早会出来见我的!”
安澜不屑地哼了声:“跟齐锐分开的这些年,我不时会想,接下来会是怎样一个人取代了他心里的我?我想到过很多种绝顶优秀的人,却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幼稚的你。行了,孟然,市特你可以继续待着,但往后别叫我师父了,我教不出这么蠢的人。”他说罢,拨开我,又要向前走。
我猛地喊住他:“你这是在嫉妒!你做的再多,他现在爱的还是我!”
安澜霍然驻足,他猛一转身,眼里跳着怒火,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今天是中了什么邪了?不要脸的真是多到满街跑!”
何启言意识到安澜已然愤怒到了极限,赶忙劝我:“算了,小孟,你少说几句!安总他心情不好……”
我不顾何启言的劝说,牢牢扎在原地:“你为齐锐做的那些,不但把自己推向了绝境,还会让他倍感压力!他不想你这样啊!如果你为他做的都行得通,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分手呢?事实证明,你就是错了!”
安澜手握成拳,指骨发出的声响,听得人不寒而栗。
何启言眼见情形不妙,赶紧站去我和他中间,又要劝架。安澜只是挥手一推,就把人清去了一边,他怒极反静,语气平和地对我说:“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鼓足了勇气,把立场又表达了一次:“我知道在外人看来我根本配不上齐锐,我也知道他和锋爷还有很多大事没有完成。我不会背叛他,我也不会出卖原则,不择手段地去达成目的,但我既然选择了他,我就会用我的方式去帮他!”
“是啊,你不会背叛他,不会出卖原则,你多干净呐!”安澜冷笑了起来,“因为那些阴暗的龌龊事,我都帮忙做了啊!你捡了一个现成的大便宜啊!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齐锋逼齐锐去娶市委书记的女儿,但是为了你,他不肯就范。董书记那边的势力就此不要了吗?开什么玩笑!那问题来了,谁来娶?你吗?你就是愿意,董家还看不上你!”
安澜说的这一切让我一下怔在了当场,我从来就没听齐锐提起过联姻一事,他不让我知晓陈婉华的死因,不让我涉足他和齐锋之间,把我保护在一个隔绝的象牙塔里。
只是,我不入地狱,依然有人要入地狱。
我的视线不禁又落在了安澜的鞭痕上,我两眼发酸,使劲把泪水逼回眼眶:“师父……你是我最尊敬的人啊,我求你别再这样下去了,好不好?”
若不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安澜从不稀得跟我辩论。今晚的他像是绷不住了,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你以为齐锐是什么人,平淡过完一生的普通人?他就该哄你、宠你,为你放弃掉计划和初衷吗?你招惹的那位太子爷,你以为只要缩起头来当鸵鸟,他就会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么?你那么天真、弱小,连跟对手对话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帮他?”
我发现我没法和安澜沟通了,他是天生的战士,顽强而执著,他的理念一旦形成,便如信仰一般再也无法推翻。他提醒了我,要想和齐锐并肩而行,惟有变得强大,惟有走出那个齐锐为我精心构建的安全岛,真正地融入他们的战役。
身后,总队长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了,齐锋走了出来,冷眼盯着我和安澜:“吵什么呢?要争风吃醋,回你们市特折腾去!”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我身上:“孟队,你进来。”
我深知这次面谈的意义重大,它或许能让我进入到齐锋的视线,真正接近他们所处的圈子。
我如履薄冰,如接圣旨,刚要跟过去,一只手腕却被安澜猛地一拽。下一瞬,他飞快地挡住了我的去路,面朝齐锋:“你拖我一个下水还不够吗?别动他!”
齐锋微怔,继而回呛安澜:“我不就跟孟队谈个话,还能吃了他啊?”
安澜仍旧坚决:“孟然是我的下属,你要跟我的人对公谈话,先出一份公函来市特。”
“我跟他是谈私事。”
“市特的支队长应该和齐总您没什么交情吧。”
“怎么就没交情了?他是我弟弟的谁啊?”齐锋瞅了我一眼,又拿话去刺安澜:“要攀起亲戚来,人家可比你亲,我问他两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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