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客套的话。傅询看了他一眼,起身下了马车。
韩悯跟着下了地,正巧这时,出去办了几件事情的楚钰也回来了。
今日是他轮值,但是韩悯昨天白日的起居注还没有整理好。
楚钰走到他身边,用手肘碰了碰他,朝他使了个眼色。
韩悯便作揖告退,要去文英殿。
由起居郎楚大人跟随圣上,圣上一拂衣袖,心情不是很好的模样。
*
韩悯拢着衣袖走在路上,没有别人,他便在心底喊道:“系统,出来!”
系统也正烦着,没好气:“干嘛?”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干嘛突然吓我?”
“马车到了就提醒你下车嘛,你和傅询老坐在车里,你想干什么?”
“这件事情他帮了我大忙,我得跟他道个谢,你害得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反正以后什么时候都能道谢,又不急在这一时。”
两个人都正生气,没有再说话。
回到文英殿,韩悯翻出自己昨天记的草稿,又翻出新的纸张,准备整理抄写一遍。
写了两页纸,他放软语气,心问:“统子,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情了?”
系统却急急地否认:“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啧,欲盖弥彰。”
“没有,总之你最近别和傅询待在一块儿。”
“到底什么事情?傅询怎么了?你这样吊着我的胃口,你觉得很好吗?”
系统停了好一会儿,神神秘秘地说:“我发现傅询可能是一条傻狗。”
韩悯满头雾水:“你到底再说什么?”
“他身上可能携带爱咬人的基因。”
“哈?”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已经给控制中心发消息了,等回复来了,确定下来了,再告诉你。反正你别和傅询单独相处。”
韩悯实在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想了想,撩开自己的衣袖看了看手臂,他也没被咬啊。
“你是不是该回控制中心检修了?你是不是坏了?”
“没有,你快写起居注。”
问不出什么来,韩悯只好重新提起笔写起居注。
他不知道,没有实体的系统飘浮在空中,正用怜爱的目光看着他。
昨天一整天,韩悯都没有喊他,他也就懒得出来。本来看完文献,收拾收拾就要休息,关机之前,例行公事飘到韩悯身边一看。
可了不得!
傅询这个混账登徒子!
他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亲我的宿主!
可怜的宿主,还不知道自己喝醉后被偷亲了。
要不是因为系统没有实体,边上又没有动物给他附身,当时他一准冲上去,照着傅询的脸就是一脚。
最后只能看着双眼喷火。
系统联想到上回控制中心的剧透,剧透说,傅询的皇后是男皇后。韩悯听到这消息之后,也曾笑说自己有机会睡龙床了。
韩悯自然是说玩笑话,而系统原本也没有把这话当真。
此时系统回过味来,骂了一声。好像韩悯真是傅询那个男皇后。
但是后来,他回过神来,再仔细想想,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
他忽然想到,既然傅询会有男皇后,也难保不会有男贵妃,谁知道他要把韩悯放在哪个位置上。
所以系统连夜给控制中心发了消息,问问他们男皇后到底是谁,傅询这登徒子有没有后宫。
他要是有后宫——
哼,想都别想。
所以,在控制中心给他准确的回复之前,绝不能再给傅询可乘之机。
韩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聪明是挺聪明的,就是对这些事情不留什么心眼,他这个系统必须肩负起保护宿主的第一要务。
系统想了想,最后在自己的文献库里输入“如何推翻封建统治”八个大字。
*
整理好昨日的起居注,韩悯搁下笔,抻着手伸懒腰。
正巧这时楚钰也回来了,凑过来看了一眼:“写好了?”
“嗯。”
楚钰走到书架边,抽出两张纸:“昨天下午的,放一起吧。”
等存够一个月的,就可以装订成册了。
将纸张叠放在一起之后,韩悯随手翻了翻。
其中有一条引起他的注意——
巳初,起居郎韩悯饮醉,宿福宁殿。
韩悯的嘴角抽了抽:“琢石,这一条是不是……”
楚钰一拍他的背:“我这是如实记录啊。”
“不……这说得也太奇怪了,加一句君臣情深行吗?”
“我懒得改了,下次注意。”
楚钰从他手里拿过东西,放在案上,然后架着他的手臂,把他拉起来。
“走了,出宫了。”
韩悯也不好意思麻烦他,就跟着一起出了宫。
搭楚钰的马车回去,楚钰一上车就跟没骨头似的,瘫在软垫上吃点心。
他长叹一声:“做起居郎好累。”
韩悯想了想:“我觉得还好啊。”
“你就不要炫耀了好吗?你想睡觉就去睡觉,还能找人顶班。我就要去教人写字,还要去监督劳动改造,咱们当的是同一个官吗?”
韩悯认真道:“因为你是来锻炼的,而且你只当一年的起居郎,所以你做的事情更多。”
楚钰坐起来,皱了皱眉:“那我宁愿……”
眼里带着笑意,韩悯坐到他身边,扯扯他的衣袖:“下次你当值我替你,别生气了。”
楚钰面色稍缓,眼珠一转,揽住他的肩:“倒也不用,就是明天休假,我们出去玩儿?”
“明天不行。”
为买宅子的事情,他还没有认真向葛先生道过谢,所以明天想请葛先生喝顿酒。
楚钰松开手,上下打量他:“韩悯,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文人了?”
“没有,我真有事情,你去找温辨章。”
“真的?”楚钰狐疑地看着他,“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你和别的野文人在一起。”
为了哄他,韩悯举手发誓:“真没有。”
见他信誓旦旦,楚钰摸着下巴:“那就勉强信你一回。”
马车到了柳府,韩悯下了车,楚钰在马车里朝他挥手道别。
*
次日晨起,韩悯洗漱后,就去了白石书局。
时辰还早,但是白石书局外的茶馆酒楼里已经坐满了人,书局外边也都是人。
韩悯戴着斗笠,挤到前边去。
熟悉的小伙计接待了他:“公子,这边走,这边走。”
到了后院,才算宽松一些。
韩悯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
“还是托您的福。”小伙计笑着道,“今天中午,松烟墨客最新一册的话本开卖,那些人都是来买书的。”
韩悯回头看了一眼,隐约还看得见外边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韩悯大吃一惊,顺便吃手手。
小伙计道:“我们都习惯了。我们掌柜的每天夜里算账,就月初这几天笑得最高兴。”
将他引到葛先生房门前,小伙计便离开了。
韩悯叩了叩门,里边人应了一声,却不像是葛先生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定睛一看:“你也在啊?”
疑似谢鼎元的谢岩坐在里边,朝他点头:“葛先生去拿东西了,你进来吧。”
“好。”
谢岩拿起茶壶给他倒茶:“坐。”
韩悯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问:“之前你改的话本过了吗?”
“过了,葛先生去拿我的工钱了。”
“那就好。”
默了默,谢岩又道:“多谢你上回借我的银两。”
“不用客气。”
话音刚落,葛先生就回来了。
“小谢,钱不多,不过你写得顺手了,应该……哟,韩悯也来了。怎么样?宅子的事情办好了吗?”
韩悯回头:“都办好了,今天特意过来请先生喝酒。”
“那就不用了。”
葛先生在案前坐下,将一袋子银钱交给谢岩:“你点一点,抓紧时间写下一本。”
谢岩捏着钱袋一角,将散碎银子都抖落在案上。他也不数,抓了一把就放到韩悯面前。
“还你的钱,多谢。”
韩悯低头看看数目,再看看葛先生:“这是不是太多了?”
这下他们终于知道,谢岩为什么会这么穷了。
分明写一幅字就是千金之数,就算后来不写了,也应该会有一些剩余才对。
就他这样抓一把钱、点也不点的习惯,还能有一身衣裳穿,就已经是理财有方了。
倒也没有直接笑话他,韩悯把钱放到三人中间:“那今天中午我们拿这钱吃顿饭?去醉仙居好不好?”
*
醉仙居是永安城最红火的酒楼,与白石书局离得不远。
因为名字取得好,菜名也极有诗意,还有一面墙供来往读书人题诗,许多文人都喜欢在那儿小酌一杯。
每三年的科举,醉仙居也是举子们聚会常去的地方。
有一回韩爷爷生辰,几个老朋友就在这儿请了他一顿。韩悯跟在爷爷后边,蹭了不少吃的。
将近正午,他们三人就从白石书局的后院出去。
葛先生笑道:“外边都是来买松烟墨客的话本的,只有从后门才出得去了。”
韩悯笑着摆手:“惭愧惭愧。”
而白石书局的正门前,楚钰推着温言的轮椅经过。
温言的腿还没好利索。
楚钰看见书局前的情形,一抚掌,恍然道:“差点忘记了,今天松烟墨客的新话本出来了。”
他俯身对温言道:“辨章,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楚钰吩咐身后的小厮照看好温言,拿着钱袋子挤进人群里。
“给我来一本!”
温言抱着一堆补身子的药材,坐在轮椅上,默默地看着他使劲往里边挤。
有些无奈。
他垂了垂眸。
不多时,楚钰就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拿到的话本,面上欣喜顿时消失。
他看着话本封皮,为难地皱了皱眉,最后把话本收进袖中。
温言问道:“是什么书?”楚钰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什么好书。”
他转移话题:“你饿了吗?去吃饭吧。”
楚钰推着轮椅,想了想附近有什么酒楼。
那可不就是醉仙居么?
*
楚钰推着温言进了醉仙居的正门。
小伙计迎上来:“客官几位?一楼二楼?”
“两位。”楚钰低头对温言道,“要不去二楼?有个临窗的位置,景色不错。”
温言迟疑道:“我不太方便,还是……”
小伙计连忙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小的背您上去?”
温言不大习惯,刚要拒绝,却听楚钰道:“你毛手毛脚的,摔坏了我的宝贝文人,我来,你扛着轮椅跟上。”
他说着就要撩起衣袖,温言想要按住他的手。
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楚钰弯下腰,抄起他的膝弯,就把他抱起来了。
温言惊吓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你这人……”
楚钰抱着他,稳稳地走上楼梯,得意地挑挑眉:“你小心碰着腿,到时候又要多养几个月。”
醉仙居一面临河。
一条穿城而过、流入城外鸳鸯湖的小河流。
早来的韩悯、谢岩与葛先生三人,就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那位置正对着上来的楼梯。
因此,楚钰一上去,就看见他们三个人。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
楼梯上是楚钰抱着温言。
对面的桌子上,韩悯与谢岩坐在一边,谢岩靠里,葛先生坐在他们对面。
楚钰最先看见他们,站在原地不动了。
温言一扭头,也看见韩悯,忙低声对楚钰道:“你放我下来。”
而韩悯转头看见他们,笑着伸出手,想要向他们打个招呼,却忽然发现楚钰的表情有点不对。
坐在他身边的谢岩,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状况之外的葛先生一脸疑惑。
这是在干什么?
楚钰依言将温言放下,然后冲到韩悯面前。
韩悯回头看了一眼谢岩。
记得楚钰说过,谢鼎元从前是他的伴读。
如今见楚钰这样反应,分明就是认识谢岩的。看来谢岩就是谢鼎元。
却不料楚钰不是冲着谢岩来的。
他摇晃韩悯的肩:“你昨天跟我说什么,你说你在外面绝对没有野文人的。我约你出来玩儿,你不出来,结果今天你就跟别人出来了。”
完全没有想到他是冲着自己来的韩悯试图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这时温言摇着轮椅上前,用拐杖敲敲楚钰的腰:“劳你坐过去。”
楚钰立即安静下来,愤愤地坐到葛先生那边,眼中燃烧着怒火,盯着韩悯,一言不发。
而温言把韩悯救下来之后,就顺势坐在韩悯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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