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要回去了,懒得再浪费那个口舌。
于是乎,一路上白言梨忧心忡忡,他却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二人出现在村口,负责临时守卫的村民马上就发现了他们。
白言梨听到村里人诧异欢呼的声音,人群中有人往村中跑去,大叫着阿梨还活着。
“这么多天不回来,大家还以为你已经……”村中长辈们赶到,为首的一个激动的抱住了白言梨,“还好,还好你们没出事。”
经历了悲伤的村民们因为二人的回归聚在一起哭了场,白言梨总算有了点死里逃生的真实感,他跟这些邻居说着那天躲进山里后求生的经过,然后又被迎着到村长家里去吃饭。
“能躲过一劫就是天大的福气,以后都会好的。”年约七十的老人拍着苍伐的肩膀,感激道:“多亏了你保护梨梨。”
从小无父无母,白言梨在村里人的照顾下长大,因而很多年长的老人都对他格外关心。
苍伐不太习惯跟一帮人类如此亲近,可是白言梨偷藏在桌布下的右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
忍耐着,他没什么表情。
村中人并没有怪罪,从他“变好”后便一直如此冷淡,除了白言梨也不同其他人说话。
“你们好好吃饭,然后回去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大娘端上菜,抹着眼角的泪水。
白言梨收起感动,想起什么,他开口问道:“那天一起去镇子上赶集的人呢?”
适才来村长家的路上,他看到了周想家的白灯笼。
“嗯……”村长顾左右而言他,“先吃饭,别的都再说。”
白言梨不得不拿起筷子,夹了点菜,放到嘴里却品尝不出什么味道。
喜悦过后,他从周围压抑的气氛中觉察出什么。
可是现在没人想说起这个,他只能勉强自己吃饭。
苍伐同样没有胃口,可是白言梨硬塞到他手上的筷子和暗示性目光,他也只能赏脸夹了口。
强作欢笑陪着用了饭,白言梨和苍伐又被大家围着送回家。
苍伐踏进门,一脸不爽的坐到桌面上。
白言梨跟住在边上的邻居告别,关上门后神情立马就变了,目光呆滞,泪水无声滑落脸庞。
苍伐曲起一条腿,下巴搁在膝盖上。
白言梨无声抽泣,慢慢的,背靠着木门滑落到地。
苍伐颇为冷漠的打量着他,觉着这人类善变又难懂。
“他们……出事了吧?”
“……”
“村里好像在办葬礼。”
跳下桌子,苍伐走到人跟前。
白言梨将脑袋埋起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颤抖道:“要是,要是我能救救大家,能救他们……”
“你怎么救?”踢了踢人的脚尖,苍伐伸了个懒腰,平直道:“我饿了。”
“什么?”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白言梨抬头目光有些迷茫。
苍伐重复道:“饿了,去做饭。”
“你刚刚没吃吗?”因为猜测到事实,白言梨食不知味,可为了让村里人放心,他愣是强迫自己一口口吃掉大碗。
苍伐是妖,和村里人没什么感情,并不像自己那么悲伤,他还以为对方早就填饱了肚子。
“他们做的不好吃。”好似不知道自己这样说非常任性,苍伐催促道:“鸡蛋汤。”
“好。”对村人们经历的苦难,白言梨深感无力,他很悲伤,可就算如此,苍伐提出了要求,他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房梁上,一只黑色蜘蛛吐着丝慢慢降落。
苍伐拍了下肩膀,将其弹到地面。
黑色蜘蛛在落地前变成瘦小的老头,司尾先弯腰行礼,语速很快的说道:“如今东荒彻底乱啦,有的妖都百年没尝人味了,正肆意横行呢。”
他也很想喝血啊,要不是认了主,这些日子肯定快活翻了。
“人类过于弱小,”后退半步坐回椅子,苍伐架起腿漫不经心道:“风一吹就熄灭了。”
“他们只知道哭,”咯咯笑着,小老头阴险道:“不过老朽就喜欢他们的哭声,叫的越大声,老朽越有食欲。”
苍伐瞥了眼,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咧着嘴,笑容放肆的老头突然就僵了身体,明明空气中什么都没有,他却似被万斤重的石头压住,一点点佝偻身形。
眼看着就要被迫显出妖身,司尾眼角注意到墨绿色的衣袍摆,突然反应过来,涕泪衡量的求饶,“尊主,属下说错话了,饶命啊尊主!”
“我有厌人症,”苍伐一开口,司尾身上的重量马上减轻大半,他冷声警告自己这位下仆,“别让我从你身上闻到人血味。”
第19章 妖骨
“什么厌人症……”半夜三更,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蜘蛛停留在房梁上低声吐槽,他下方,一张小小的木床上挤了两个人。
苍伐侧了下身子,偷爬上自己床的人类已经睡熟毫无反应。
踹还是不踹,这是个问题。
想到人通红着眼睛还给自己做饭,苍伐觉着不大忍心,往后退了点,他尽量不碰着对方。
只可惜,白言梨睡梦中也知道找寻热量,迷迷糊糊的又贴进他怀里。
“……”苍伐没处躲想坐起,人的手臂却抱上了他的腰。
司尾识趣的当自己不存在,只是下方尊主僵硬的实在太久了,他不得不出声救主,“尊主,需要属下将人丢出去吗?”
“我觉的不大好。”苍伐语气难明,一手慢慢摸上白言梨的脸。
“什么?”司尾从梁上跳了下来。
苍伐鼻子里全是白言梨身上特有的花香,他对人如此依恋自己的姿势隐隐有种满足。
“得尽早解除契侣。”不然哪天自己没控制住那不是完了吗!一世英名,真要葬送在一个卑贱的人类手上?
想象着带白言梨回家的画面,苍伐仿佛已经看到了族中死对头嘲笑的目光。
绝对不可以!
“这契侣关系,是不是会让双方彼此亲近?”要不然自己心中的变化怎么解释?
“这……”司尾实事求是,“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收司尾为仆,苍伐还是希望对方能帮自己解决这个大麻烦。
“属下找了不少地方,可没有妖知道该如何解除与人类的契侣关系。”那些老妖别说跟人类了,就算是同族,他们也不屑于结契。
对一些生性散漫的妖来说,契侣关系意味着束缚。
“实在不行,”苍伐低声道:“你离开东荒,去其他地方打探打探。”
“尊主,属下有个困惑不知能不能问?”
“嗯?”这么会功夫,白言梨黏的更紧了,苍伐不得不抬起头,白言梨的脑袋顶着自己的下巴,软软的头发蹭的他发痒。
“您是从帝畿来的吧?”
“如何?”
“要说最厉害的妖大多生活在帝畿,像这样的问题,也许去帝畿打听会更有用。”
“不行!”直接了当的拒绝,苍伐没有解释原因,怀中人翻了个身面朝上,苍伐抬了抬下巴示意司尾先退下。
若能去帝畿打听他早回去了,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妖力仅存这么点儿还找了个人类伴侣,若是被熟人发现,妖脸还要不要了?
命可以丢,面子却必须要保住,再者说了,离开帝畿到处游手好闲本来爷爷就不高兴,若是被逮回去,他完全能够想象下场,起码千年内,自己是别想再踏出族中一步。
那不比死还难受?所以,得在外头就将这些事情都解决了。
“夫君……”白言梨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苍伐垂下目光,淡定道:“怎么?”
“我之前出去了。”
“听到什么了?”自己吃饭的时候,白言梨确实有出去趟。
“那天和我们一起出去的人,只逃回来两个。”
“哦。”
“其他人……”抬手捂住眼睛,白言梨倒是没再哭,“村里人只寻回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就连入土为安,他们都做不到完整。
白言梨无法想象他们家人的感受,“他们只能通过那些残躯上的衣服判断哪些是属于自己亲人的。”
“……”苍伐不喜欢这个气氛,因而坐了起来。
白言梨是后半夜偷爬上床的,一醒来就发现身旁的妖睁着眼睛。
苍伐不许他上床,不过也没将自己扔下去,因而,他突然产生点倾诉的欲望。
“明天就要送他们上山了。”白言梨停顿了片刻,放下遮着的手掌,暗哑道:“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不是多难办的事,虽然麻烦。
苍伐点了下头。
白言梨勉强露出点笑容,“谢谢。”说完话,他自觉爬下床。
苍伐靠着床柱,轻打了个响指,不远处桌面上放着的蜡烛无声燃起。
有了光亮,白言梨动作很快的钻进被褥。
妖力慢慢恢复,苍伐并无睡意,闭上眼睛,他还靠坐着。
白言梨同样睡不着,独自坐了会,还是出声问道:“你说,还能回到从前吗。”
他问这话,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不说那些狼妖,就说最近这些天频频发生的妖怪侵扰村庄,想也知道未来的某一天,白家村终会迎来厄运。
可是……
“就算知道未来,我们也没有办法,我知道,将来,我还会失去在意的人,可是我和其他人只能等待着命运。”
这就是人类在这片大陆上的处境。
面对妖,他们永远没有反抗之力,只能努力繁衍,而后让无数的妖轻易夺去他们的性命。
甚至于践踏他们的尊严。
这是红月大陆的规矩,没有人类可以说个“不”字。
“夫君……”虽然没有回应,但白言梨知道苍伐没有睡着,他沉默了会,低声自语道:“要是我也是妖就好了。”
“你知道我生活的地方,”苍伐还闭着眼睛,平静开口,“路上铺垫着的是什么吗?”
“什么?”听到苍伐出声,白言梨精神许多。
“妖骨。”睁开眼,苍伐毫无感情的注视着白言梨,淡漠道:“弱者就是罪恶,不用其他妖,同族的妖会先将他们杀死。”
第20章 夫君乖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只有强者。”白言梨反驳。
“是不可能只有强者,所以弱者也要有弱者的自觉。”苍伐甚为冷漠。
白言梨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别再拿种族说话,死的都是弱者,就这么简单。”
白言梨接受不了这种无情的言论,气的站起来,“再怎么说,同族之间也不能互相残杀。”
“和你们人类不一样,我们妖对族的概念定义很小。”比如自己,难道说帝畿中的都是同族吗?不,就算是同一种妖,生活的地方不同,他们也不能称之为自己人。
“无论怎样,我都无法接受随意伤害他人的行为。”白言梨一字一顿,补充道:“当然,他妖也一样。”
苍伐不置可否,耸肩道:“明天起早吧,还不睡?”
气鼓鼓的重新躺下,白言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苍伐:“……”
第二天天不亮,白言梨照旧早早爬起,苍伐虽然没有睡意,但完全失去妖力的那段时间习惯了和人类一般睡眠,因而昨晚等白言梨睡熟后,他也进入了梦乡。
白言梨身上换了白色丧服,到床头来叫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个馒头。
苍伐迷迷糊糊的,含糊不清道:“早饭做好了?”
“大家都在村长家帮忙,今天家里不做了。”
“嗯?”抓了抓头发,苍伐打着哈欠坐起来。
白言梨已经为他打好了水,“你先洗漱吧,一会先吃馒头垫着。”
“馒头?”苍伐嫌弃万分,不过看人红肿的眼睛想也知道刚才过去定又哭了场,这种时候还是让一让吧。
自觉挺通情达理了,不大高兴的吃了半个馒头他就没了胃口,瞪着垫脚往自己身上套衣服的白言梨,不满道:“所以呢?我为什么也得穿?”
堂堂大妖,为几个人类穿丧戴孝这像话吗??
“大家都穿的。”
“我又不是大家。”苍伐皱着眉,伸手就要将白布从身上扯下来。
白言梨一把抱住他的手,轻声哄他,“乖,夫君乖,就穿半天好不好?”
“……”衣服是不扯了,苍伐眼角抽搐,“你还当我傻着?”
“你昨晚答应过我的,”白言梨晓之以情,“这些人,都是从小照顾我的亲人啊。”
“穿也不是不行,”苍伐想到之后,淡声道:“你以后得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好。”白言梨和缓表情,露出点笑意,乖巧道:“夫君不说这话,我也是听你的。”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可说撒泼就撒泼,说发狠就发狠,说哭就哭……苍伐不得不承认他现在都有些怕了白言梨。
和村中的队伍聚集后,苍伐手上也分到支点燃的香,两百多号人排成长队,男女老少皆都穿白,互相搀扶着围绕在十多具棺材旁,哭声震天的往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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