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伐不耐烦,一路上连连叹气。
白言梨怕被身旁人看出来惹出事端,拉着他落到了最后。
看身周没有其他人,苍伐随手就将那支香给丢了,冷道:“死也就死了吧,往哪里一丢不是事,这吹吹打打的闹腾。”
“你……”
“我就弄不懂你们人类,”反正都死了,那破碎的躯体能有意识是怎么的,唢呐混着哭声,活像场闹剧,“老喜欢做这些无用功。”
“夫君!”白言梨压着声音,神情严肃,“我要生气了!”
“生气能怎么的?”一路上走到这里,苍伐觉着自己够给面子的了。
“……”深呼吸两次,白言梨咬着牙,握紧拳头道:“我是不能怎么样。”
“那就……”苍伐还想讽刺两句,身前人转身甩手大步走到前头,一言不发的将他抛在了后面。
“……”苍伐伸出舌头舔了下干涸的唇,气乐了,“他还跟我发脾气?”
“尊主。”司尾从袖子里爬起来,警惕道:“有妖群接近。”
无需他提醒,苍伐也已经停了下来。
村中的墓地在东边的山上,这一支队伍刚走到山脚,两三公里外,大约有二十多只妖正快速奔来。
苍伐盯着大步走在队伍前的人类,颇有些幸灾乐祸。
你跟我置气,这种时候活该受罪。
“需要属下去解决他们吗?”从妖气判断,并不很强,甚至比那天袭击镇子的狼犬还弱些。
“不用。”目光阴沉,苍伐停在原地,送葬的队伍中没有人发现他已经掉队,远处白言梨的身影越走越远,苍伐瞳孔深处变换了颜色,冰冷又无情道:“被其他妖追逐猎杀死于意外,契侣反噬也许不那么严重?”
这种想法这些时日一直在脑海深处隐藏,今天这样特殊的时机就又冒了出来,苍伐压制不下,蠢蠢欲动。自己在荒服耽搁太久了,五年前从帝畿出来的时候,他可是准备去侯服好好潇洒的。
只要不是自己动手,就算那些小妖不当场杀死白言梨,伤了他,过个几天人再一命呜呼,自己不就从此解脱了吗?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苍伐打了个响指,原地变幻出张椅子,老神在在的坐下了。
司尾犹豫半天,还是提醒道:“万一您的伴侣死亡,属下也不知道您会遭受怎样的反噬啊。”
这都是未知的。
“总比我亲手折断他脖子轻吧。”再挥一下手,苍伐手中握上了把黑色的扇子。
司尾仍就担心不已,“要不要再慎重一些呢?”
“我也不是非要他死,”苍伐玩味道:“看他运气吧。”
“……”这几天观察下来,司尾可不觉着自己的尊主是完全不喜欢这个人类,以尊主的肆意妄为还常常对那叫白言梨的人类退让呢,虽说对方也耍了些手段。
“只要他能逃出来。”白言梨要是能从那群貉的嘴里跑出来,自己就当他命数未尽暂时留下他的性命。
看尊主已经决定好了,司尾不敢再劝,小心翼翼道:“那属下过去盯着?”
“别让貉妖发现。”苍伐淡淡吩咐。
司尾马上应“是。”
黑色蜘蛛很快消失,苍伐想了下,瞬间移动回了“家”。
司尾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些穿着白色丧服的人已经有不少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他隐藏了气息,躲在一旁观察着。
这群貉妖大概是吃饱了,目标明确的在掠夺队伍中的孩子。
大人们自然不让,有些带着孩子的夫妻拼命反抗,可是再不要命的攻击面对貉的利爪和尖牙都显得无力。
在惨叫声中,一个个孩子被貉咬穿肩膀,就那么从队伍中叼了出去。
场面混乱,那些抬着的棺材早就摔到地上,有几具里头好不容易搜集起来的尸体被踩踏进泥中,司尾在找白言梨,一时没有发现。
“跑!都跑!”年迈的村长看出这些妖的目的,他们护不住村里的孩子,总不能让大人们全在这里死光。
“都分散开跑!赶紧的!”
孩子大多被叼走,剩下的貉正肆无忌惮的扑杀着成年人,它们并不是为了吃,只一口咬穿脖子就将人甩开。
“真是浪费。”司尾作为旁观者无声斥责这种行为,“恶劣!”
鲜花白帆纸房子掉落一地,丢下三十多具尸体,白家村的人四散逃跑。
司尾再看一会依旧没有发现白言梨的身影,挥舞着八条腿,快速往白家村的方向去。
阳光正好,苍伐踏进院门的时候,院子里的躺椅还放着。
他进屋,学着白言梨的样子给自己泡了杯花茶,嘴里哼着最近经常听到的曲调,顺带着还拿了盆干果,悠闲的躺倒在椅子上。
再过几分钟,院子里突然冒出团白烟,烟雾散尽后,一个瘦弱的老头走了出来。
苍伐手中举着的茶盏轻晃出些茶水,面色变了瞬间,压低嗓门情绪难明道:“死了?”
一个小型貉妖群,被撕碎也不奇怪。
尊主的脸上并无期待,有的只是复杂和忐忑,司尾谨慎道:“属下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惨不忍睹,不过属下并未看到夫主的尸体,应该是早在混乱一开始就跑了。”
“跑了?”苍伐蹙眉,声音很是诧异。
这群貉分明一早就盯上了白家村的这帮人,若是围杀,很难想象会出现活口。
“我看他们并不是为了猎食。”
“什么意思?”苍伐坐直身体。
“他们在掠夺孩子,对大人,更多的是猎杀。”
“孩子?”将茶盏放到一旁的矮凳上,苍伐并未注意到司尾之前对白言梨的称呼哪里不对。
“属下也不知他们猎捕孩子做什么,也许……”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了下,他道:“屯粮以后吃?孩子比较嫩会更加的鲜美?”
“……”苍伐觉着恶心,寒凉目光轻扫过。
司尾想到什么,马上变回小蜘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苍伐的本家是不吃人的,许是妖神血脉的骄傲吧,他们觉着人类低贱,是连食物都不愿意碰的那类。
苍伐跟白言梨发生过较为亲密的行为后,对于捕食人类这个行为更是反感。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还活着。”苍伐站起来,原地踏了几步。
司尾刚想问要不要出去找找看,门外……
“血?”苍伐凝目。
有血腥味,且还在接近。
白言梨拖着条残腿,脸上的伤口还在一个劲往脖子里滴血,右手背上的大块肉不知何时消失了,上头还沾着泥土,因为疼痛,他一个劲的哆嗦。
拼劲全力从妖的爪子下侥幸逃出,这一路上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家。
回去,只要回到那个院子,自己就“安全”了,就算是要死,他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失血过多,晕眩让他一时没有看清院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
“白言梨……”这一声,苍伐唤的异常沉重。
他没想过,人真能活着回来。
“夫……”白言梨以为苍伐早就离开了,没想到对方居然守在家门口。
妖怪突袭,受了如此重的伤他都没有哭,这会却让泪水迷蒙了双眼,“夫君……”
苍伐打量着人的惨样,刚想张嘴,唤出那声后白言梨却似油尽灯枯般直直往前倒下,不得已苍伐伸出双手将人接住。
留有最后一丝意识,白言梨倒在他怀中仰头看着他,泪水混着血水,模样凄惨无比。
“你……”右脸上外翻着的伤口,苍伐盯着那块肉,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白言梨却没有自觉,艰难露出“笑容”,撒娇般轻声道:“夫君,要,要亲亲。”
“……”苍伐深吸一口气,荒唐之余难压暴躁,“你有毛病?什么时候了还要亲?”
“亲……亲亲就,就……不疼了……”
“我看你是没救了,你脑……”骂了一半苍伐茫然停下,怀中人已然晕死过去。
第21章 无情
“您也只能保住他的命,至于这伤口……”司尾犯难道:“愈合得要段时间。”
白言梨原本穿着的丧服早就破烂,苍伐是救人,但他并不擅长治愈之术,因而拿人脸上的伤口毫无办法。
“会不会留疤?”因为自己输入的妖力,起码看着没有一开始那么恐怖。
“这么大的伤口……”司尾垫脚往床上看,“人类是很脆弱的,嗯,会破相吧。”
“荒服你有认识会救治人类的妖吗?”苍伐不高兴。
司尾想了下,“有倒是有,可,他不一定愿意过来。”
“我需要征询他的意见?”轻哼声,苍伐的手落到白言梨额头上,“算他命大,这都能活着回来。”
“……”放任貉群攻击的时候,司尾以为尊主是真心希望人死,可是现在如此细致的照顾又太过矛盾,其实只要之前不出手,白言梨伤势那么重,压根就拖不到天亮。
“那些人呢?”苍伐的手还无自觉停留在白言梨额头上,问话的同时轻轻下移擦过对方的睫毛。
“陆陆续续逃回来八十多号人。”
可以说是人间悲剧了,因为那十多个死在镇子上的人,全村老少出动去送葬,哪里想到更大的噩梦还等在后头。
苍伐侧了下身子,随意道:“你说的孩子?”
“一个都没能逃回来。”
“最近还有其他妖到来吗?”若是大妖,只从妖力苍伐就能感应到,不过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妖不是刻意去寻找的话,他也发现不了。
“原本因为那位,东荒安生了百年,现在已经乱成锅粥啦,什么地方没有妖呢。”
“荒服生活的人类不算多,”苍伐漠声道:“这么屠戮下去,不出十年就该看不到人类了。”
“倒也不至于发展到那步,”司尾知道尊主对荒服知之甚少,解释道:“南边有妖府。”
“妖府?”苍伐很诧异,若说游荡或者独自生活的大妖也就罢了,成立妖府,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吗,图什么?
“是啊,据说那位的真身了不得。”司尾露出忌惮之色。
苍伐好奇了,“是什么?”
“这个……”面露尴尬,小老头慢道:“属下也不清楚。”
“……”苍伐皱眉,扇了一下手将人打到两米外,嫌弃道:“你好歹也是我的第一位下仆!”
恨铁不成钢,因为白言梨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手,他也不能从床边离开,瞪着利索爬起来的小老头,苍伐冷道:“下次好歹给我弄清楚了是个什么玩意再害怕。”
“是。”听尊主如此不屑的称呼南边那位为玩意,司尾内心颤了下。
“在这种地方建立妖府……”苍伐不会给白言梨换衣服,人还穿着那身被血染透的衣裤,只是放到床上,苍伐也没细心到给人盖上被子,失血过多,就算处在昏死中,因为冷,白言梨挣扎着动了动。
苍伐没有注意到,他盯着房门口小心翼翼站着的下仆,琢磨道:“是个妖都想往神内挤,难道只是为了逞威风?”
房中只有自己,司尾不得不答话,“也许,大家的追求不一样呢?”
“什么追求?”苍伐沉着脸。
“额……”司尾有些害怕,但还是老实道:“用人类的话来说,宁做鸡头不做龙尾?”
“……”苍伐后悔了,审视的,他好好盯着自己这位下仆看了会。
司尾被他看的越缩越小,眼见着马上要变回蜘蛛躲起来,苍伐终于放过他,移转目光淡淡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窝囊没出息?”
千年的妖了,躲在荒服混出这身修为。
司尾也就是在荒服还有的玩,若是去了绥服或者侯服,轻易就会被捏死。
白言梨曾感叹妖生活的轻松,其实也不然,比起人类,妖之间对种族的划分不那么清晰,可是对于实力产生的等级格外森严。
想要好的修为除了天生的血脉外,同样要紧的便是生活的地方,灵气越浓,修炼起来越是容易。
以帝畿为中心,甸服、侯服、绥服、要服、荒服,越是后面的地域灵力便越稀薄,所以但凡有点本事的妖都会想尽办法往里挤。像司尾这样甘于平凡放任自己的妖本就不多,苍伐没想到这当中还有能建立妖府的。
“属下……”司尾企图为自己辩驳两句。
苍伐身后,一直昏死的人忽然“呻吟”了声。
苍伐立马扭回身去,白言梨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苍伐弯下腰趴到人脸旁……零零碎碎的,白言梨毫无意识的喊着“疼”“冷”,其中最清晰出现频率最高的还属那声“夫君”。
“夫主这是快恢复意识了吧。”司尾变回蜘蛛躲到房梁上。
苍伐干脆坐上床,展开被子盖到人身上。
白言梨下意识就往他这边靠,看人额头冒出的冷汗,苍伐犹豫了下,还是垂手重新放到人额头。
房梁上,司尾有些担心,“您这么一直以妖力温养他会损耗自身的。”
不就是疼吗,让他又怎样,反正又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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