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卿扶着谢瑾白的手忽地一顿。
季云卿转过身,眉眼含笑地望着朝他走来的皇后顾知薇,过了年才满四岁的小太子季初,“皇后,太子,你们怎么来了?”
结发五载,顾知薇如何瞧不出她这位天子夫君面上虽是笑着,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
她心底发冷,手心里的小手给了她无尽的勇气,她似真似假地抱怨道,“还不是初儿,一个劲地吵着,闹着要父皇。我被他闹腾不过,只好问了宫人,这才一路寻来。谢将军?谢将军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仿佛此时才注意到由天子搀扶着的谢瑾白,顾知薇关切问道。
“在宴会上喝多了,让圣上同皇后见笑了。微臣告辞。”
手臂自然而然地从季云卿手中挣开,向帝后行了行礼,躬身而退。
背影飒落,由始至终,未有半分留恋。
季云卿冷冷睨着皇后,“皇后,你逾越了。”
皇后惨然一笑,“想要唤自己迟迟未归的夫君回寝宫歇息,也算是逾越么?”
“朕今晚便宿在这永定宫。皇后带太子先行回去吧。”
说罢,命平安关上永定宫的宫门。
太子望着紧闭的宫门,眼圈发红,“母后,父皇是不是不喜欢初儿?”
顾知薇蹲下身,摸了摸太子被冷风吹得冰凉的小脸蛋,柔柔地笑道,“没有的事……初儿莫要多想。”
母子二人的对话,听得身后的几个宫女都不由地鼻尖一酸。
“咳咳咳——”
谢瑾白独自走在夜色的皇宫当中。
宫墙重重,前路漫漫,似这人生之路,迢迢没有尽头。
终于,递交腰牌,出了宫门。
宫门之外,空空荡荡。
不必猜,定然是爹爹吃醉,邀请礼部尚书上了他的马车,将他这个亲身儿子给落了。
果是个别开生面的元宵之夜。
从宫中回太傅府的路,谢瑾白上辈子不知走过多少回。
这辈子,倒是头一回。
谢瑾白行过护城桥,来到亲御街。
亲御街两旁是光秃秃的柳树,于灯火莹莹中,似鬼影重重。
只要再往前,行过白石桥,便是灯火莹莹,人声鼎沸的玉河街。
狠厉的杀意自四面八方而来。
谢瑾白本能地抽出腰间的剑——
是了,今日入宫为的赴宴,哪里携带什么刀剑,即便是带了,也入不得宫门。
“咳咳咳——”
谢瑾白弯腰咳嗽,身子一动未动,似是束手就擒。
威慑于这位常胜将军的威名,杀手们未曾冒然靠近。
趁着对方不备,谢瑾白捡起地上的碎石,利用腕劲,击落数名黑衣人手中的武器。
以脚尖挑起地上其中一把弯刀,刀光泛着寒光,挥刀过去,招招皆是杀招。
数个黑衣人倒下。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越发的谨慎。
头脑昏涨得厉害,谢瑾白持着弯刀的手腕微微发颤。
黑衣人们敏锐地察觉出谢瑾白动作在变慢,彼此间使了个眼色。
剩下的黑衣人手持弯刀,一拥而上。
“叮——”
“叮——”“叮——”
“啊!”
“啊!”
十几枚暗器如骤雨飞出,有黑衣人惨叫着倒地□□。
剩下的黑衣人越发不要命的朝谢瑾白发动杀招。
忽地,谢瑾白眼前一白。
白色的粉末在夜风中四散,不同于先前除夕的那次,这次的粉末带有极为浓郁的香气。
谢瑾白警觉地闭气。
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靠近,谢瑾白挥刀相向。
那人却是避开了他的攻势,扣住他另一只手的手腕,“闭眼,跟我走。”
谢瑾白身形一僵,手中的弯刀“咣当”掉在了地上。
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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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识破
在战场上,谢瑾白曾经将他的后背,义无反顾地交给季云绯,交给萧子舒,交给每一个值得他托付信任的兵卒。
因为,到了战场上,他们便是最为亲密无间的战友,是生死与共的伴生关系。
但是,即便是在战场上战事最为最为凶恶的时候,他亦从未将自己完全地交付于战友。
他是一个将领。
习惯统筹全局,他也必须要统筹全局。
他必须要牢牢地,把控着军队的指挥权,乃至他自己的行动意识。
信任且依赖自己的敏锐的警觉和判断,他不会将自己交予任何一个人。
然而,当那道曾经无数次响在他耳畔的熟悉声音,随着夜风送入他的耳里时,他竟完全没有做任何的抵抗。
亦是无力抵抗。
“闭眼,跟我走。”
手中的弯刀自他掌心滑落。
身为一个战士,尤其是一个将领,在任何时候,都不该失去他用以杀敌,用以自保的兵器,更不该失去他的警觉性。
谢瑾白毫不怀疑,若是此时是在战场上,他已被生俘,或是刺杀。
当然,在战场上,谢瑾白不会允许出现发生这样的可能,他不会拿他身后的十万大军的性命为他一人去冒险。
所以,此时此刻,他庆幸自己是在同宫抢一桥之隔的亲御街上,而不是在战场之上。
他若是错付了信任,付出代价的,不过只他一人的性命罢了。
他一眼闭上了眼,依着身旁之人在他耳畔的提醒,或快或慢,或直行或拐弯。
竟然配合地意外地默契。
疾风从他的耳畔掠过,衣袍猎猎作响。
鼎沸的人声,渐渐地传入他的耳里。
谢瑾白大致能够猜出,他们应该离热闹的街市越来越近。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方应该是为了躲避杀手的追杀,所以才带着他藏匿于如织的人群,如此,那些杀手因为有所顾忌,反而不好下手。
谢瑾白今晚喝了不少的酒,酒精影响了他身体的反应速度,但始终并未腐蚀他的大脑谢瑾白的大脑。
他的心在往下沉。
他的棠儿,是不会武功的。
相似的声音是一种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若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又是什么?
谢瑾白任由那只手扣住他的手腕,脑海中闪过诸多猜测同可能。
由始至终,他都未曾睁开过眼。
只要不睁开眼,他就不必见到一张陌生的脸,他可以依照记忆里的声音,将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在他的脑海里细细地,反复勾勒,描绘。
“呼~~~终于摆脱那帮人了!”
唐小棠扣住谢瑾白的手腕,在五颜六色的灯海里穿梭。
他回过头,发现那帮杀手已经也亏得今日是元宵佳节,夜市上的百姓比寻常日子都要多,杀手们有所顾忌,不敢动手,只得撤去。
要不然,免不了要有一番恶斗。
按说,人既已救下,那帮黑衣人也已经错过最佳伏击的机会,今晚应该是不会再出现的了,为了他跟小玉哥哥两人的安全,他应该现在就松手离去。
可……
唐小棠不经意地转过头,发现发现谢瑾白的眼睛还闭着,当即担心地问道,“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么?是不是刚才药粉飞你眼睛里了?”
“你,你先,别,别动啊,我现在去给你找水。河呢?河在哪边来的……”
担心他那声“闭眼”喊得太晚了,药粉进了谢瑾白的眼睛。
他今日洒的药粉,同那日只是用面粉做的□□不同。
这次的药粉有毒性,要是进了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
太相似了……
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只要一紧张,就会结巴的习惯,甚至握着他手腕的来自对方掌心的灼热都这般似曾相似……
唐小棠牵着谢瑾白的手,拉着他在人群里快速地穿梭。
在向经过的百姓打听,得知前头就有河,唐小棠赶忙牵着谢瑾白的手,来到清河岸边。
“借过,让一让,让一让。抱歉,抱歉。”
清河岸边,有男男女女在放河灯。
唐小棠一路说着抱歉,一路拉着谢瑾白挤了过去。
唐小棠刻意压低嗓音道,“站在这里,别动。知道了吗?”
事实上,除却最开始的那一声情急之下的“闭眼”,以及终于摆脱黑衣人之后那句无意识的嘟囔,之后唐小棠都刻意变了声音,为的就是不被认出。
唐小棠却是不知,他刻意变化声音,反而令谢瑾白更加起疑。当人一个人的视线暂时受到限制,无法视物之后,触觉和嗅觉就会变得格外的敏感。
尤其是对谢瑾白这样的习武之人而言。
谢瑾白能够感觉耳边有风吹来,带着河水的湿气,他猜测,他应该是被带到了河边。
“你别怕啊。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也……我也不会害你的。”
最后一句话,唐小棠说得更小声,如果不仔细听,像是随时都要被吹散在风里。
谢瑾白却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谢瑾白确是并不担心。
如果对方是想要对他不利,一路上都有太多的机会对他动手。
何况,他并未在对方的身上发现任何杀气。
唐小棠松开谢瑾白的手之后,疾步走下河岸的青板石阶。
从怀中取出巾帕,放在水里用水沾湿,时不时地转回头,看向身后的谢瑾白,一边加快手中的动作。
眼皮传来湿润的触感。
唐小棠将沾湿的巾帕拧干,一点一点地擦拭沾在谢瑾白眼皮上的白色药粉。
这是五年来,除却除夕匆匆忙忙见的那一夜,这是他们第二次离得这般近。
五年前,他身高才及至谢小玉哥哥的耳朵。
他需要仰起头,才能将这人看得清。
如今,只要他稍稍再站得近一些,稍微抬一抬下巴,便能吻上这人的唇。
唐小棠刻意将擦拭的动作放慢,再放慢。
仗着这人眼睛闭着,瞧不见他,便放肆,恣意地打量。
可惜,眼睛只有这么一点地方,就算是两只眼睛加一起,他擦得再慢,也很快就擦干净了。
若是再擦下去,这人定要起疑了。
“好了。你眼睛上的药粉都擦干净了,我也该走——”
手腕被扣住。
发髻微微晃动,头上用来遮挡脸庞的风帽被毫无预兆地揭了下来。
唐小棠陡然瞪圆了眼,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住了。
呼吸同样停滞的人,还有谢瑾白。
河岸对面的璀璨灯火,水上漂浮的河灯,周遭的男男女女,皆成了模糊的景象。
唯有眼前之人的的面容,清晰地刻在他的眼底。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谢瑾白唇瓣微启,“棠——”
谢瑾白只说这一个字,整个人便朝唐小棠倒了下来。
唐小棠及时将人扶住,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唐小棠将人搂住,谢瑾白靠在他的肩头。
唐小棠目光落在面无表情地站在谢瑾白身后的逢笙,压低了音量但仍旧带着些着急地问道,“你,你打晕他做什么?!”
逢笙从昏迷的谢瑾白手中,将唐小棠的风帽丢给了他,皱了皱眉,“是了,我打晕他做什么?我方才就应该一刀子结果了他。”
一了百了。
在外头,逢笙一贯极为谨慎,哪怕是一贯以“逢笙”自称的这个口头禅都未再提及。
唐小棠:“……”
一只手揽在谢瑾白的腰间,唐小棠默然地重新拿了风帽戴上。
人肯定不能就这么仍在这里,逢笙主动建议替唐小棠将人给送回去。
唐小棠哪里放心,要是单单由逢笙一人送小玉哥哥回去,待小玉哥哥被送回太傅府,是不是全胳膊全腿的都不好说。
唐小棠最终还是让易过容的逢笙去叫了一辆马车。
动作轻柔地将谢瑾白扶上马车,唐小棠在马车坐下,扶着谢瑾白的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在被逢笙袭击过的后颈处轻轻揉了揉。
逢笙的力道定然不轻,要是不将淤血给揉散,小玉哥哥明天起来定然该脖子疼了。
车厢里头挂着壁灯,灯火摇曳。
唐小棠替谢瑾白揉开脖颈后处的淤血,不经意间,瞥见了他后肩衣襟敞开处似乎有块疤痕
唐小棠用手将衣襟拉开了一些。
唐小棠呼吸瞬间一滞——
仅仅只是他能够看见的地方,便有多处伤痕!
唐小棠眼圈彤红。
这些年,这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唐小棠指尖颤抖着,轻抚上谢瑾白肩后的伤痕。
“笃笃——”
烦躁的敲车厢的声音,是逢笙。
唐小棠弯腰,轻轻地,吻上谢瑾白肩后的那道箭伤。
他将人小心地放好,掀开帘子,“大叔,我这位朋友喝多了,劳烦您务必将人给平安送回太傅府。”
元宵夜,有钱人家都会举办元宵宴,还有些会去酒楼庆祝。
车夫一晚上接送了不少喝得醉醺醺的权贵,对于唐小棠言谢瑾白自是喝多了这件事半点没起疑。
听闻马车里头的这位是太傅府的公子,更加不敢怠慢了,他当即爽快应下道,“公子您放心。小的啊!定然将这位公子啊平安地给送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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