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煜道:“一手创立天心阁的便是叶家先祖,所谓的天心主人,其实一直都是历代叶家的家主。”
照安倒是不知道这个,世人皆知天心阁阁主,却鲜少有人知道天心阁所有人乃至于阁主都是听命于背后神秘的天心主人,更遑论知晓天心主人的真实身份。阁中除阁主外恐也是无人知晓,而对其他阁中人,阁主便是天心主人意志体现,除非天心令现,天心主人不借阁主之口直接对个人下达命令。
所以现在凌煜的这番话还是让照安有些震惊的:“也就是说天心阁一直以来都是叶家的私产?”
凌煜点了点头,道:“其实原本天心阁设立最初的目的只是广开财路,为着有一日世事变迁,若叶家子嗣走投无路能有一条生路,护得周全。而几百年来平安无事,天心阁经营多代,便逐渐壮大,天心主人授命阁主,现如今阁主辖风月、情报、暗杀、商号四司,分堂便布各国。”
照安听得很认真,眼中闪过光亮,他原本不清楚凌煜为什么会有天心令成为天心主人,也担心过明羽始终执掌天心阁十数年,之后会不会发生有什么变数。可是如果天心阁从一开始就是叶家的,关于天心阁凌煜定然知道的比明羽更多,天心阁就将是凌煜最大最忠诚的力量。
“其实明羽算不上真正的阁主,从上一代开始我的舅舅,”在照安面前提及故人,凌煜不自觉地顿了下才开口,“叶朗便已经不再命令阁主,而是自己用阁主的身份与四司交流,四司主也觉得他只是受命,并未想过会有一日阁主和天心主人会是同一人。只是后来他离世,天心令未现,未指派新的阁主,而明羽同他亲近些,便从风月司主暂代了阁主之位。”
“那既然阁主不知道殿下是天心主人,为什么之前她还要帮你,还会出现在书房?”冷宫失火发生变故那晚,他就是那时见过明羽,后来便信任了她。
“也许对她而言,只是交易罢了,她有她的目的,我有我所求的心安。”回想起照安从回来到离开中间这段时间,凌煜也曾以为他和明羽之间联系着共同的一个人——对他们俩都很重要的叶朗,也许是存着些情谊,然而怀着同样的感情却是踏入了截然不同的路途,回过神来,他差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照安我现在把天心阁交在你手中,你愿意吗?”
照安看着凌煜的眼眸,本来有些忐忑,可是这是凌煜第一次对他袒露这些,交代他做事情,想要表现的心、不愿让凌煜失望的心、想亲手送凌煜站在万人之上的心交织在一起,照安心口如擂鼓般震动。虽然这并不是他最初的打算,甚至远远超过预想情况的复杂,但是现在如果成为天心阁主,便是另一个离殿下最近的人,他能帮殿下的就更多,于是他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凌煜静静地看了照安半晌,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人眼中恢复神采,可他自己担忧却并没有松开,只是隐匿在平静之后淡笑道:“明日我会让齐元把天心阁的一应账册、事务规制,通通会送到你手中,这些日子你就先好好熟悉。”
凌煜并不只是说说,明羽当阁主时处理事务都是在赏晴阁中,而照安却是不能,天心阁兴奈的联络点又在远郊,对照安而言并不方便,为此凌煜在皇子府后街专门整理了一处僻静宅邸作为天心阁新的联络点。
那处宅邸很不显眼,从外面看也很难发现其实离皇子府很近,位置绝佳,本是凌煜很久之前就已经买下并建立一条暗道直通府上后院,以防后患,现今正用在了照安这儿。
明羽被囚,现在四司中只有三司,他们奉令而来见过新的阁主,照安第一次见到商号和情报两司司主,而黄启他确实再熟悉不过。本想看黄启的笑话,但黄启却并不如他想的那般讶异,清清嗓子也毕恭毕敬地喊一声阁主,倒是让他没了作弄的心思。
看着眼前原本已位列四司主的人,照安毕竟年少,多少有些慌乱,听着三人的汇报,他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有些如坐针毡。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推门而入,照安定睛一看,银面冷眼,居然是阿闷。
黄启见状微微一挑眉,飞快地翻了个白眼。
齐元垂首解释道:“风月司现在无司主,怕你忙不过来,主人知你在暗杀司那里原本有个同伴,便让他过来帮你。”
照安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突然间安心了些——原本还是有点露怯的。
眼下阿闷出现在了这里,毕竟他在陪自己在暗示司的日子不短,有个熟悉的人在场,也稍稍自在些。
阿闷依旧是沉闷的样子,见到三司司主也只是点头示意了下便算是打了招呼,并不对他们有畏惧或恭敬,就像不在乎他们一般。
见到阿闷这样神闲气定,自认不能输他的照安莫名地一下子镇定了下来,听进耳朵里的东西也多了些。
从接手天心阁开始照安便用了十分心思,甚至经常是直接宿在宅邸中,他想要尽快地了解一切,能好好地帮凌煜筹谋。
凌煜站在庭院外看着议事房内深夜仍亮着的烛火,齐元站在他的身后也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太过仓促?”
凌煜隔着门扉想象着书案前照安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有你在他身边,天心阁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我不能放任他回到暗杀司,也不能让他沉溺在无为的痛苦中,便只能随他,起码这样还能让他留在这里。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第38章
照安这段时间整个人虽然累,可是却干劲十足,不处理事务的时候回到皇子府连带着看府中众人也亲切了些。
管家向来是待照安宽容的,而向冰经历过照安少年时的反复叛逆,也早就习惯了他莫名其妙的脾气,倒也不觉得什么。
但瞿禾从那日和照安争执之后见了他便止不住地翻白眼,根本不想理他,远远见他都是扭头就走。照安本来想给彼此一个台阶的,但见瞿禾这样,心中烦闷,也冷着脸并不想和她多言,觉得明明她才是不懂事又不中用的人。
不过他倒是发现瞿禾最近心情倒是好了起来,每日都是笑靥如花,她本来是玲珑可人的长相,加上气性骄纵,不像一般妇人那般沉稳,倒是仍旧留着年少时的灵动。而近些日子更是花了心思装扮自己,更显得明艳照人。照安不得不承认,瞿禾的确是个美人。
瞿禾不肯示好,生着一肚子闷气的他又开始对瞿禾这种耽于容貌的行为有些不屑,容貌姣好对于殿下又有什么用,他原以为天心阁巨大的财力支出是离不开瞿家的富甲天下,但是实际这些日子他却发现天心阁的商号司远远可以自给自足,和瞿家联姻所带来的利益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由此他便对瞿禾更是少了份耐心。
只是他内心深处却明白瞿禾纵是什么都不做,她却已经是殿下身边最重要的人,每一个夜晚都是她伴着殿下,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现今甚至不嫌累地起了心思洗手作羹汤,虽然厨艺不知道精妙不精妙,但确实是花了心思地变着法儿做吃的。这几日凌煜的书房总是熄得很晚,她将甜汤糕点一样样地码进食盒里,不住地往凌煜书房送。照安有时远远看着向来骄纵的人在小厨房里做糕点时的安稳和幸福,凌飞在她身边搬个小板凳乖巧地坐着啃糕,转念又想象着凌煜吃着糕点浮现温柔笑意的模样。
每每想到这些照安的心便是乱的,他只是不愿承认自己是嫉妒而已,只能将自己更多地投入到天心阁中,自己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已经不值得花费时间和瞿禾斗气。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成就凌煜,到那一天自己对凌煜来说也会是不一样的存在,甚至超越瞿禾和凌俨。
夜深人静,照安趴在宅邸议事房的书桌上睡着了,书案上还摆着天心阁各个分堂呈上的信件需要他处理,本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因为他不甚熟悉,处理起来便有些谨慎和拘束,这几日他都在议事房内熬到深夜,再是年轻,也有些撑不住,眼皮微微一阖上,一歪头便趴在书案上。
门扉轻响,灯花微摇,凌煜进来的时候便见他倦极似的样子,闭着眼睛睡着了,眼下一圈微微青黑,衣着单薄地伏在案上,浅浅的呼吸埋进文书里,并没有发察觉他的到来。
凌煜捡起边上的披风,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不过甫一披上,照安便警醒了过来,看清是凌煜后,揉着眼道:“殿下。”
凌煜温声道:“夜里凉,注意身体。”
深秋的夜比不得之前,夜深露浓,照安伸手抓住披风,有些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睡着了。”
在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凌煜看着他有倦色,道:“也别让自己太累,慢慢来。凡事操之过急,有害无益。”
照安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清醒过来,却是有些踌躇地开口:“殿下当年受的伤还疼吗?”
凌煜一怔,转头看着桌上的案卷明细,便知道照安的意思,那年大殿上暗杀司损失了两名优秀的暗杀者,照安有心去看,察觉也不足为奇:“你不都知道了吗?因为那场刺杀是我自己设的局。”越靠近,有些事情便会逐渐撕裂开来,到如今凌煜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殿下当时是怎么打算的呢?”操之过急有害无益,殿下自己明白却没有做到。
凌煜帮他整理了有些散乱的发丝,道:“不是看到结果了吗?我重得圣眷,而凌咏被贬西蜀。”
凌煜目光柔和,不痛不痒的话语就像是在解答孩童的疑惑,这让照安有些不满:“可是从那以后封将军却和殿下疏远了。”
凌煜见他连这些都知道了,也不瞒他:“封毅将军为人清高,见惯世事,因叶朗的缘故高看我一眼,但他向来不喜欢心思叵测的人,在他眼中我一边联络着他,试图用故人的情谊拉拢于他,一边用苦肉计博得圣眷,同时陷害长兄,断了凌咏前路。这些种种是他所不耻的。”
“殿下才不是叵测之人,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见凌煜这般贬低自己,照安不忿道,不过他内心也有疑惑,“殿下那时也受这么重的伤,他怎么就认定殿下是陷害大皇子?”
“凌咏被贬西蜀,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隐瞒他的侧妃徐氏和当年东南营的主帅余腾是兄妹关系,而余腾有个妹妹的事情,是他提醒我的。”借大皇子府的献艺,利用苦肉计重新得到承帝的信任,这时凌咏本就深处艰难,再告发大皇子府和东南营主帅的关系,一举除去大皇子府的势力与出路,顺势得了大皇子大半权势,这是完整的一个计谋。
表面上看来这件事件最大的受益者,是凌煜,而知道余腾兄妹这件事的,也是凌煜。
封毅当初提醒他这个消息是拿给凌煜防身的,而现在导致了凌咏被驱逐至西蜀,这样显得凌煜太过绝情。
照安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只是为了重得圣眷,前一步大殿安排刺杀一事以身救驾目的便已经达到。
可是后一步告密给承帝除去大皇子,等同于告诉封毅将军整个事情都是自己策划的,而大皇子势衰,秦相之后定是要一味针对突然风光起来的凌煜,这显然是不划算的。
他也不信凌煜想不到这些,便问道:“那……是殿下告发的大皇子和余腾的关系吗?”
“是,也不是,”凌煜语气也有些怅惘,道,“我并没有去告发,但我许久之前就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了秦家。我原本并不想利用凌咏献艺一事,因为凌咏势弱之后,秦相一定会趁机利用这个消息让凌咏万劫不复。可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而我也失去了封毅的信任。”
照安就着急了:“那殿下为什么当时又执意要借献艺安排这场刺杀呢?” 明明已经想到了会成为秦相打压大皇子的前手,也知道会失去封毅将军的支持,也会让秦相更加针对自己。
以前凌煜与封老将军素有往来,而且因为凌俨之事,大多清流世家包括封老将军这种德高望重的将领都是站在凌煜这边,甘于编书数载,敛尽锋芒,沉心静气,让秦相和大皇子相争,放松对自己的警惕,在军部和朝堂上都不动声色地安排着自己的人。
明明之前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原本待时机成熟能以更加缓和地方式慢慢地回到朝堂,为什么是在那时,为什么要用那样惹眼的方式,急于回到承帝面前,一朝荣宠却后患无穷。
复宠之后,凌煜看似风光,实则是走在悬崖边上。手上的权力大则大已,却最是容易被人拿捏错处,也容易得罪朝中世家,而秦相一派明显加大了对凌煜的打压,原本暗中扶持的年轻朝臣但凡怀疑为凌煜一派者皆不得要职,为了避免自己的安插的人暴露,朝堂上的争论不到关键时刻凌煜的暗棋多是保持沉默,一时间凌煜在朝中的势力便显得单薄。
而军部中的人员也是因为封将军的原因未能再部署下去。
这样看来,用这些换承帝一时的器重,特别是在五皇子凌旭也日渐成熟的现在,其实是很不划算的。
其中千百道理凌煜都明白,都知晓,可是却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凌煜幽深的眼眸中映出眼前的照安迷惑不解的焦急样子,眼中含着恍然和无奈,他低声道:“我能等,可是有的人不能等。照安,你要知道这世上,只要人好好的,就远比其他的都重要。”
照安对自己才是根源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只是在脑中反复琢磨着凌煜刚刚说的话。
不能等……为了人……
照安突然咬紧了嘴唇,那场变故后便是凌煜大婚,难道急着复宠是为了光明正大娶瞿禾吗……
凌煜见他脸色微变,以为他是累了,今天也说得够多了,便道:“是累了吗?”
“我不累,” 他摇了摇头道,他一颗心都是扑在凌煜的事情上,说好不让凌煜失望,现在有机会了怎么可能不去想,不去想着筹划,“殿下眼下有什么打算呢?”
说这话时,照安心中也是有几分忐忑的,看起来凌煜这几年极得盛宠,但能得到军部支持的皇子总归是有优势的,当时大皇子选择隐瞒他和余腾的关系,也是犯了承帝的大忌。
现今没了凌咏,秦相在朝堂对凌煜诸多打压,就算凌煜能和他勉强抗衡,可是凌旭却锋芒毕露,甚至承帝让他入军部历练,元和虽不是以武立国,但能入军部历练的皇子必然也是极得先机的,足见承帝对凌旭的重视,他担心道:“殿下虽是嫡子,可是五皇子也风头正盛。”
凌煜笑道:“你也看出来了?其实陛下是偏重于凌旭的。”
照安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五皇子从入朝就很得器重,而且和承帝之间不像殿下和陛下之间有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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