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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教辅。”简耀想也不想就说，“给我弟买的。”
“哎哟，你是魔鬼吧。”周宣怡吐槽了一句，扒了口饭转回去了。
江昭也朝书瞥了一眼，简耀面不改色地将包裹丢进包里，然后冷淡地回怼了一个眼神。
反正书被包着江昭也看不见，简耀理直气壮得很，怼完视线他就坐到板凳上，掏出手机在桌子下面滑着看。
他和江昭虽然在微信上交流挺多，但主要原因还是江昭不知道他是谁，两人在学校里的关系就不太好了。
同桌这么久没怎么说过话，一对视就跟要交战似的，两人之前也没有什么矛盾，但莫名其妙地就是相处不来，好像隔着鸿沟，但没人找到跨越的办法，也没人找。
简耀什么都没看进去，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搁那儿一直刷新界面呢，他突然有些烦躁，泄愤似的滑了几页屏幕，突然又想开了。
他在学校可是倒数第一，跟江昭隔得距离大概有太平洋海底到珠穆朗玛峰山顶那么长，能跨越就有鬼了。
他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想着今晚回去先做几题找找感觉，再让江昭明天记得带书回去。
没想到下午放学的时候，他看见江昭把这书从桌上的书塔里抽出来塞进了书包里。
于是晚上江昭回复他消息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给江昭下了战书。
竞赛题和学校出的题完全不一样，很吃技巧和熟练度，对于简耀这种只了解了一点边角的菜鸟来说，要跟江昭比当然是输得一塌糊涂。
简耀觉得自己的孔雀羽毛被拔的一根不剩，学校里的鸿沟就要带到网络上了，特别是在他问江昭是不是准备走竞赛的时候，江昭的回答是“不是”。
简耀给他发了两排白眼。
Y：不走竞赛做它干嘛？
江昭：你不也是？
简耀知道江昭指的是留在他那的竞赛卷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当时为什么要去找竞赛卷子做？好像是那段时间老听到人说谁谁谁拿了竞赛奖，连夸带捧得恨不得捧到天上去，于是他带着好奇心去找了竞赛卷子，想知道这玩意到底有多难，能把他难住？
后来为什么放弃了？似乎是因为跟黎娇大吵了一架。
吵架是最令人疲惫的事，简耀上高中以来放弃了很多东西，有时候一腔热血跟黎娇吵一次架就能消失殆尽。
他忽然记起来，自己其实挺争强好胜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跟江昭比赛特意跑去买一本竞赛书，现在一想真的很脑残。
两个都不走竞赛渠道的人有什么好比竞赛题的，要比不也该比平时学校的考试吗？
但他学校考得最高的一次也才四百二。
自己估分和老师阅卷还是有差别的，尤其是语文，而且简耀字还丑。
他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想法，敲字问过去。
Y：你中考多少分？
江昭：512
他们中考除开体育成绩总分520，江昭扣了八分。
简耀瞬间又自信开屏了，他初中语文就没扣过八分。
于是他睚眦必报了回去。
Y：菜啊，扣这么多
江昭：。
简耀读懂了这个符号里的含义，江昭可是中考状元，他突然这么说的确很狂了。
他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中考成绩单，拿手机拍下来，又将前面名字和语文那一栏一起裁剪了，剩下的给江昭发了过去。
Y：看见没，全满分
江昭：语文80？
Y：屁
简耀有点儿后悔，这成绩单一直被他压在柜子里，好不容易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居然自己又拿出来回忆了一遍。
他看着语文栏下的“0”，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Y：语文没考，奶奶病了送她去医院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前一晚奶奶还给他做了一桌美味的饭菜，犒劳他这个即将中考的考生，两人还规划了一下什么时候搬到学校边上去。
考试当天，奶奶在厨房突然晕倒了。
等送奶奶去医院，兰嫂赶过来的时候，早就过了考试时间。
他能进这学校都是侥幸，去年录取线偏低，他又有分配生考试赠送的三十分，加在一起正好擦线进。
江昭那边好半天没回复，简耀盯着屏幕，好几次想倾诉点什么，点开输入框打了几个字母，又被他删掉。
他能倾诉什么呢，自己家的破事说给别人听，别人也不过当个故事，江昭不回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对听故事都没兴趣。
Y：你应该庆幸，我要是考了状元就是我了
江昭：哦
你又哦个毛啊。
简耀恨不得穿过屏幕打江昭的人。
Y：你不信？？我语文必不可能扣八分
江昭：至少10
Y：？？？讲讲道理
江昭：字太丑了
Y：。。。。。。
简耀对着屏幕翻了一亿个白眼，找出兔子扇人表情包发了两页，结束了对话。
自从两人开始网上对线——主要是简耀找江昭对弈，简耀的生活都变充实了不少。
他找到了写竞赛题的乐趣，有时候会跟江昭一起写，不过对线主要内容还是周末的实验班作业和每周周测。
简耀对周测大题的分估不准，又不能全算成满分，所以只跟江昭比选填。
然后这一周，他不幸又做错了一道。
要是真不会做就算了，但简耀看完江昭的解题步骤后发现，自己是看错题目条件了。
他对着手机屏幕直呕血，恨不得时间倒回去让他重新写一遍。
最后他也只能梗着脖子敲字给江昭：下周必不可能扣分
他满怀期待并自信满满地等着下一周周测的到来，却没能抓住机会。
周四中午他接到兰嫂的电话，告诉他奶奶今天下午要做手术了。
第11章
简耀听完电话，没有回班就朝医院赶过去，奶奶的手术安排在下午两点半，他到医院时已经在手术中了。
兰嫂正坐在手术室外面等着，见到简耀忙站起来道：“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还在上课？”
简耀面色凝重，眉宇间透着复杂，他没回答兰嫂的问题，问：“手术怎么样了？”
“手术正做着呢。”兰嫂说，“你放心，李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手术肯定成功……”
“兰嫂。”简耀低垂着脑袋，轻声打断她的话，他平静地盯了地砖一会儿，闭眼深吸一口气，而后抬头看着她，“我来的路上查了下，胃里长瘤……没那么简单吧？”
他知道网上查这些不可靠，但一路搜出来的每一条信息都让他感到窒息，他看着兰嫂僵硬地站在原处，似乎是在努力挣扎，最后终于放弃抵抗，眼周红了一圈。
兰嫂没再说话，但简耀心里已经有了底，他脚下有些站不住，快步走到兰嫂身后的板凳坐下，然后陷入沉默。
兰嫂回头看过去，就见简耀十指交叉，胳膊肘抵在腿上，微长的刘海垂着，将他的表情遮了大半。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简耀也是在医院里，那之前她听简耀奶奶讲过他的事，以为他会是个极度偏激或者冷漠的小孩，没想到这孩子不仅乐观随和，还很懂事。
就是太懂事了，才会让人看着心疼。
“是良性吗？”简耀问。
他嗓子里有些干涩，以至于说话声音都带着哑。
每一秒的时间都被拉长，医院里并不安静，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各种人的交谈声，还有推车滑轮滚动的声音，他怕没听清兰嫂的话，于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但很长时间都没听见。
他确定是兰嫂没有说话，心里了然。
兰嫂走到他边上坐下，抬手抚上他的背，无声地安慰他。
他勉强润了下嗓，继续问，“所以我奶奶到底做的什么手术？”
兰嫂的指尖颤了颤，她不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这些痛苦，但也知道现在瞒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呼了一口气，终于妥协，道：“胃全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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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全切，这名字浅显易懂，根本不需要再去查它的意思。
但简耀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查了整整一个下午。
胃全切手术、胃全切手术后多久恢复、胃全切手术后能完全恢复吗？……
直到屏幕上方弹出电量低的通知，简耀才从浏览器中回神，竟然已经六点多了。
手术还没做完。
他强迫自己别想太多，从浏览器退出来，将手机调成省电模式。
然后放空大脑坐着干等。
这一条道上只有走廊尽头有扇窗，能被阳光眷顾的只有窗下一小片区域，其余地方长期亮着灯，苍白的灯光让整条过道都显得冷感。简耀看着最亮的那片区域，挺想走过去看看外面清醒一下，双腿却没有力气。
明明在这儿坐了一下午，竟然会疲惫的站都站不起来。
但是他真的觉得好累。
直到七点多，夜幕降临，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简耀眼里闪了一下，瞬间复活一般站起来走到医生面前。
兰嫂也跟着他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他甚至忘记该怎么说话，就这么目光炯炯地盯着医生。
医生摘了口罩，道：“手术很成功。”
两人都舒了口气，简耀张了张嘴，或许是下午被搜索引擎里的知识洗脑的太严重，他有很多问题，却乱得一时不知该先问什么。
倒是医生主动开口道：“术后还有些注意事项，等会儿有人来跟你们说，伤口的话恢复得好两周就够了，就是适应需要花一段时间。”
这医生明显是有丰富经验，几乎解答了简耀的所有问题，兰嫂在一边略微激动地夸赞医生，简耀还懵着，只轻点了一下头，道：“谢谢。”
病床被几人推出来，奶奶平躺在正中央，还处于麻醉中。兰嫂已经跟了过去，简耀在原地站了会儿，等医生转头时又喊住他：“那个，李医生。”
医生闻声顿住脚步，等着简耀后面的话。
简耀抿了抿唇，道：“我奶奶那个……胃，我能看看么？”
光是问出来就让他精疲力尽，明明心里是填满的畏惧，但他还是想看看。
看完以后他就后悔了，去厕所把中午没消化完的饭菜全吐了个干净。
除了视觉上的冲击，更多的是心揪起来的难受，他用冷水反复洗了几次脸才稍微冷静了一些，抬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这一年来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在奶奶身边，他甚至不知道奶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病的这么严重的。
他知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在逃避，从第一次陪奶奶进医院开始，他从来没有细问过奶奶的病况，因为他害怕。
即使是刚刚跟李医生在手术室里，他也没能鼓起勇气问医生奶奶是不是真的能康复。
他一路沉重地回了病房，奶奶已经挪到病床上了，兰嫂在边上守着。
“这麻醉要到什么时候？”简耀问。
“医生说得到夜里了。”兰嫂轻声说，“刚刚有人来讲了讲注意事项，等明早医生查房也会跟婆婆说，你……现在要不要去找医生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简耀怔了怔，然后“嗯”了一声。
兰嫂再怎么说也只是请来的阿姨，病人的具体情况当然还是要家属去了解，而现在奶奶的家属只有他。
这次他想躲也躲不掉。
“问完你就先回去吧。”兰嫂道，“已经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呢，这边有我守着。”
简耀扯了扯嘴角，现在这情况还上什么学：“这才刚做完手术，我当然要陪着，请一天假就行了。”
“那哪行，本来你奶奶连手术的事都不让我说，是我担心……才擅自跟你打了电话，没想到你自个儿跑来了。”兰嫂说，“回头婆婆醒了见着你要生气了，她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倔着呢，到时候心里难受还影响身体恢复。”
“行吧，那我明天放学再过来。”简耀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因为中考的事儿，奶奶到现在还内疚着，好巧不巧的后来几次翘课去医院都跟考试有关，他都不敢让奶奶知道。
“奶奶醒了跟我说一声。”出病房前简耀补了句。
他走去医生办公室，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医生看见他将他喊了进去。
李医生跟奶奶挺熟的了，对他们家里的事略有了解，所以有意避开了敏感话题，只道：“是来问奶奶情况的？”
“嗯。”简耀一路走来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现在已经差不多清醒了，但还是问了一个天真的问题，“我奶奶做完这个手术就好了吗？”
李医生沉默了一会儿，他做医生这么多年，病危通知都发过不少，面对简耀还是犹豫了一下。
但犹豫过后，他还是平静地说：“你奶奶是胃癌晚期。”
胃癌晚期。
简耀下意识张了张嘴，脑子里却是一片白，最后又垂下脑袋。
这反应是李医生没想到的。
大多数癌症患者的家属听到这些，或愤怒地反驳，或撕心裂肺地哭，有的甚至出手打人，想方设法的发泄出来。
但简耀静得仿佛在世界消失了一般。
“手术是很成功的，只要后续配合治疗，保持好的心态，长时间维持寿命也可以做到，恢复得好还能安排出院。奶奶挺开朗的，你要相信她。”
“自己也想开点，你的情绪会直接影响到你奶奶的情绪，她肯定不想你难过。”
简耀一路走到地铁站，这个点错开了下班高峰期，地铁站里人不多，地铁里甚至有挺多空位，但他没坐。
他靠在角落，脑子里还是白的，周围的人陆续多起来，有对情侣就站在他边上，一直腻腻歪歪地说着话，女方突然夹着嗓音撒起娇，终于把他的魂招了回来。
他看着门窗里自己的倒影，猛地搓了把脸，将手机拿出来。
一直愣神是没有用的，一直陷在自己莫须有的世界里也是没有用的，他只能接受现实，然后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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