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乐正泽没有问起此事,丞相还能以来迟了为由,请罪入席。那大不了就是罚些俸禄或是杖责,总还是能来赴宴。
可是皇帝刚才已问过此事,宫女已告知皇帝,丞相病了。
而乐正泽开口问此事也是乐正容早就料到的,她已经迅速摸清了现在的乐正泽会说什么并且加以利用。也不用安排其他人去问丞相为何缺席,只等乐正泽开口就好。
若此时丞相又来参加宫宴,就算皇帝不治她个欺君之罪,御史也定会参她一本。再加上乐正容定会揪着此事不放,治丞相的罪。
而乐正容胁迫丞相的筹码,应该就是自己。
想来许是胁迫她若不来,李文昭的命就不一定留不留得住之类的话。
这事看着像是想利用自己给丞相下绊子,实则目的还是折腾自己。
丞相不来赴宴,已是对李文昭仁至义尽,她怎么可能为了一步废棋,让摄政王握住她的把柄?
而且她来了,才是满盘皆输,不来才可能为李文昭报仇。
这事就算李文昭站在这里,也能想过一清二楚。
可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的在旋涡里感受着众叛亲离又是另一回事。
乐正容如此做不过是想看看,所谓倾慕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一个人将你逼得众叛亲离,又会将你踩入尘埃里,你还能继续仰慕她吗?
大殿之上歌舞越演越盛,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群臣推杯换盏,一片祥和。
很快宫宴过半,若是以往,此刻乐正泽和乐正容都应已离席了,她们离开群臣才能更尽兴些。
不过眼下,皇帝正看得津津有味,显然不准备离开。
摄政王也温润如玉的品着酒与下首的大臣低声说着什么。
因皇帝以与摄政王都未离席,想要让自己的奴宠上去表演的臣子,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安静的看着宫里歌舞伎的表演。
有些自诩风流的大臣正暗自可惜,忽看见吏部尚书站了起来对摄政王躬身道,“往日从未见摄政王带奴宠入宫,不知这奴宠可是有何过人之处?”
尹圆借着位置看了一眼开口的人,吏部尚书,乐正容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
乐正容以手指轻敲桌面,先是以众人都听不的声音说了一句,“可惜丞相不肯来,”这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继而对着下首的吏部尚书温和开口,“这小宠颇擅歌舞,”后又看向乐正泽说,“不若让她给皇上跳一段。”
尹圆的余光里乐正泽一脸的“我姐说什么都对”,“好,皇姐觉得好的定不错,快让她来跳一段。”
因为皇帝开口了,大殿之上正在进行的歌舞自然停了下来。众人的视线自然看向了尹圆,只是都身居高位,视线都稍作了遮掩,未如何的明目张胆。
尹圆因奴裙束缚只能小碎步低头往前走,待她走到殿中低头摆好姿势,乐师就已知道她要跳什么。
因岚国将舞蹈,音乐这些东西视为低贱之人讨好之事,是以无人钻研这些,也就导致岚国的舞蹈并不算多。
且尹圆要跳的这一舞,在岚国早有艳名,是所有男伎都会的舞,乐师自然也看过。
如玫受命来教舞,他深知摄政王为何让他教舞,自然也都教些女子认为最不耻的。
尹圆虽会其他的舞,可一来如玫只教了这些,二来既然知道乐正容的目的,又何必自以为聪明的避开这些。
现下大殿之上,其余歌舞伎皆退下,只余尹圆一人身着兰花锦姿势妖娆的立于殿中。
因碧波殿雄伟壮丽,宴会上排的皆是群舞,一人立于殿中太显单调,稍显单薄。
且尹圆的身姿在岚国实在不能算作好看,若以男子来论可称得上虎背熊腰了。
是以她立于殿内,还未动,这好奇的大臣就已觉失望,不懂摄政王的口味为何如此奇特。
而知道内情的人,有的深以为耻,不知女子怎可如此不要廉耻,竟在皇宫身着男装,且竟然要以女子之身做这些卑贱讨好之事,几乎不想抬头去看,恐污了自己的眼。
另有些人,心里满是鄙夷,却还想细看女子跳舞这恶心事,心里产生了些奇异的优越感。看别人越低贱,仿若自己越高尚。
人心百态,不一而足。
尹圆却似感受不到这些目光,只随着乐声开口唱了第一句词。
这唱的也是如玫教的不够端庄之曲,原不应在皇宫表演,可既然摄政王想看,那其他规则自然可以忽略不计。
李文昭的声音本就稍显冷硬,此刻尹圆为了更像妩媚,刻意压低了声音,冷硬和妩媚交织成了一种暗哑的魅。
随着唱出第一句词,宽大的淡紫色衣袖甩了出去,大殿正中那原本看着不够娇柔的身姿,突然以一个柔软的角度向后弯了下去。
流光溢彩的衣袖,在空中缓慢落于蒙着面的奴宠脸上,奴宠又以柔韧的腰身直起了身体,踏着碎步转起了身。
那原本看着不够娇小的足,在衣摆下轻巧旋转,被兰花锦束紧的腰身虽不够纤细却显露出极致的柔韧美,原本过高的身姿此刻也成了较好的一部分,动作之舒展,远不是较弱的男子可比。
本是男伎用来求怜爱的舞,殿中轻舞的人明明也在柔顺的舞着,却偏偏能让人生不出丝毫轻浮之意,女子跳舞的违和感渐渐消退,让人觉出了优美。
而原本自怜的唱腔,由那特别的嗓音唱出,也不显丝毫低贱,却也未表现出任何反抗之意,只是一种特殊的魅。
随着丝竹之声渐盛,殿中人优美的旋转起来,此时兰花锦的美被舞出极致,满殿流光溢彩。
当尹圆站定于大殿之上时,已有不少人看的痴了。
还有些人看着尹圆的眼神带着不怀好意的鄙夷,似在说女子怎么可以弄这些低贱之事,以女子之身跳舞,唱曲,不若死了干净。
在某个世界里,乐正本是宫廷中负责管理音乐的官名,其后代以其祖先的官名为姓氏,才有了乐正这个姓氏。王姓尚为乐正,臣民却认为乐者低贱?
乐本身何曾低贱?舞本身又何曾低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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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女尊摄政王和傀儡皇帝
尹圆的眼神从头至尾,未看向任何人,现在她轻喘着气,以衣袖遮脸看向了乐正容。
“本王后悔让别人看到你跳舞了。”
这一句话说的缓慢而低沉。
乐正容以内力传音说这句话的同时,视线和尹圆看过来的视线碰撞在一处。
她缓慢的以左手似不经意的扶了自己的右臂一下。
尹圆原本清冷的眉眼,就染上了一丝情。
乐正容拂过的正是尹圆右臂上绑着她发带的地方。
“啪啪啪,” 上首的拊掌声,将众人从痴迷中唤醒,“皇姐的眼光果然好,来人,赏。”
给奴宠赏赐多是金银,也不会当殿赏赐。
尹圆跪在地上谢过恩后,碎步走回了乐正容身后。
下首的官员们也有些跟着附和夸奖,忽有一人开口,“皇上圣明,这歌舞甚好,不若再让这奴宠跳一曲。”
开口的人是新科探花,现任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之职。此人是真真的寒门贵子,自认才高八斗,那日殿试之上李文昭被点为状元,她就已有不满,认为李文昭是因出身好得了状元。
她既嫉恨李文昭,自然就会关注她,此刻就是认出了这奴宠的身份才说了这话。
李文昭若是没遭此劫,现在就该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可压她一头。
可偏偏风水轮流转,此刻那人就只能堕为奴宠供人取乐,如何不叫人想踩上一脚呢。
现在不踩,若她羞愤而死,可没有下次机会了。
眼看着摄政王将人带出来,就是为了折辱她,一定不会拒绝。
众人心思各异。
上首的帝王语气忽然转为不悦,“朕看爱卿你腰条不错,不若你跳一个?”
乐正泽的话一出口,整个碧波殿皆安静了下来,连丝竹之声都好似停了一瞬。
这位探花愣在当场,随后跪地顿首不敢说话了。
百官进来本就觉得帝王性情大变,现在觉得这位原本温和的帝王愈加琢磨不透了。
其他人不明白乐正泽为何突然这样,尹圆却有猜想,那位二世祖虽然智商欠费,可是她对别人不怀好意的语气,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野性直觉。二世祖她姐姐和乐正容那种程度的人,她虽然听不出,不过这位探花语气里的恶意,二世祖应是听出来了。
尹圆暗想若不是乐正容让乐正泽坐这皇位本就是为了嘲弄天下人,就你这毫不收敛的表现怕不是要死个一百次了。
就这性格变化之大,乐正容怎会察觉不出不对,她就是想不到什么借尸还魂,她也肯定怀疑过乐正泽是出了什么问题。
只不过本就是用来戏耍天下人的傀儡,只要不做让乐正容不快的事情,她也懒得处理罢了。
乐正泽忽而转头看向乐正容,“皇姐,朕过几日要去行宫避暑,你这奴宠跳舞不错,不如借我,朕几天?”
乐正泽这话一出,碧波殿内除了丝竹管弦之声,似乎连呼吸也变得浅了。
即使是一个奴宠,可谁敢跟摄政王要人?摄政王再是温和,可却也是手握实权的摄政王,皇帝尚未亲政,怎好如此?
摄政王的心腹就更不要说,几乎要开口以皇帝年纪尚小,不应沉迷戏耍为由替摄政王拒绝。
而想保乐正泽亲政的阁老们更不想时机未到时与摄政王发生冲突,更何况是为了奴宠?她们正要开口将事情圆过去。
中立的大臣们也皆偷眼去看摄政王的反应。
碧波殿内一时暗潮涌动,几个大臣皆起了身,躬身将要开口。
乐正容忽而开了口,“好,既然陛下喜欢,”后半句是看着尹圆说的,“你就陪陛下去行宫走一趟。”
尹圆以眼神向乐正容表达着不愿,这是她第一次在乐正容面前流露这样的表情。
只因尹圆是真的不想留在这二世祖身边,那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若是哪里引起乐正容的怀疑,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可是现在的场景也容不得尹圆说话,她只能以眼神表达一丝不愿。
“文昭不是说不会对本文说不吗?”
乐正容忽而又以内力传音,传了这句话过来。
尹圆只能默默垂下了眼
上首乐正泽的表情转为愉悦,“朕就知道皇姐疼我,朕。”
乐正容没回话,却以手指轻轻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乐正泽立时开口,“皇姐是不是喝了酒头疼?朕陪你去御花园走走,醒醒酒?”
乐正容没拒绝,从座位上起了身。
乐正泽起身对着群臣开口,“诸位爱卿务必尽兴,”说完这句几步就从台上下来,走到乐正容身边,似想身后扶一扶。可估计想到了什么,又将手缩回去了。
百官起身,跪地叩首恭送皇帝和摄政王。
乐正容和乐正泽走在前头,乐正泽的宫女和宫侍跟在身后,这样以来尹圆倒是跟在了最后。
一出碧波殿,乐正容就以头疼为由说要回府。
尹圆跟在众人身后,不能贸然开口,只能以眼神深深表达不想留在宫里,只想留在她身边的决心,只盼望以此消除乐正容的疑心。不要在她不在的时间里,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乐正容未给尹圆一个眼神,她从容转身孤身离开。
却有一句话回荡在尹圆耳边,“这是文昭最后的机会。”
尹圆明白,乐正容是告诉她,这是她摆脱奴宠身份,远离乐正容的最后机会。
若是自己这次还不逃离,那乐正容可能不会再给自己机会后悔了。
乐正容能以一个揉太阳穴的动作,让乐正泽主动开口送她离席。
这表示乐正容已经很了解改变之后的乐正泽,而乐正泽会开口留下自己,想必也在她预料之中。
想来乐正泽在乐正容面前表现的十分没心没肺,应该也十分良善。
乐正容想看看在良善的帝王面前,尹圆还会不会选择狠毒的摄政王。
原本坚定的答案,在遇到触手可及的美好时,可会改变?
也许在未见到光明时,你自以为可以忍受黑暗,可当你见到光明后,被光明包裹时,你还会想回到黑暗的怀抱吗?
对此尹圆有点感谢这个不靠谱的脑洞。
脑洞也许是想给乐正容送来光,打动她。可惜,乐正容久处黑暗,见到光明时,她没想过拥抱光明,她也不会沉醉于光明。光明恐怕只会让她作呕。只有她亲手送入黑暗,且和她一样在最黑暗的地方存活下来后她确定变得和她一样恐光的人。她才会放任对方走进自己的心。
在此之前,乐正容不会被打动分毫,也不会对对方有丝毫感情。
尹圆知道乐正泽是乐正容试探自己的一枚棋子。
现在她只要将这枚棋子,可能会让自己前功尽弃的所有可能都掐断就可以了。
尹圆跟在宫侍之后,跟着乐正泽回了寝宫。
尹圆躲在宫侍之后,只希望这位二世祖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她的记性一想不太好。
“都退下吧,”乐正泽坐下后直接开口。
尹圆正要跟着众人退下,乐正泽的手指却直直的指了过来。
众宫侍向左右避了开去,将尹圆暴露在了乐正泽眼前,乐正泽勾了勾手指,做了个过来的动作。
众宫侍松了口气,近来皇帝性格大变,他们都有些不知如何伺候。
现在有人替他们留下,且这人是摄政王的人,也无需担心什么问题,自然都松了口气连忙退下了。
说是都退下了,也不过是寝宫里间没有留人,外间还是有不少宫侍留着伺候。
皇帝寝宫自然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气势恢宏,每件摆设皆价值千金。
乐正泽在这样的背景下,身着帝王才能穿的皇帝常服,对着尹圆勾手指,这画面本应有几分天子独有的压迫感。
乐正泽现在一身明黄坐在塌上,神色严肃的样子也却有几分气势。
可惜尹圆透过那张脸,想到的都是二世祖的傻样,实在觉不出气势。
但这也不妨碍尹圆坚持将戏演下去,她躬身走到乐正泽跟前跪了下来,“陛下有何吩咐?”
乐正泽神色严肃的看着尹圆,语气低沉,仿若有什么国之大事要和一个奴宠讲讲,“我,朕知道你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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