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何云起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季晨年轻没错,是新人也不假,可就算在对他的叛逆极为头疼的前辈江清远那里,他的实力也是能夸上两句的。何云起虽然是个看热闹的外行,但他绝对相信季晨的能力,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不可能做不到。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骚扰刘亚军的不散的阴魂,极有可能不是白清圆!
他们探寻的方向,可能在某个拐点出现了偏差,看似顺藤摸瓜,其实根本没找到正确的路子上来。如果不是白清圆……那怨灵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会出现?是刘亚军造下的更久远的孽吗?
“所以我得查查在这之前刘亚军还有没有干过类似的事情。”季晨对这事十分的执着,平板映出的青白光线照在了他的脸上,而他专注的神情与苍白的脸色一搭,看起来倒像是受老板压迫不得不抵着病痛加班加点的小员工。
何云起知道他是个倔脾气,只能慢慢绕到了床的另一边,脱了鞋坐到床上与他一起看。病床不算宽,但挤一挤还是能放下两个人的。纱布还透着一股酒精的味道,同样包着纱布的还有季晨的左手,刚才那场小事故中,他的左手掌心不幸被地上的玻璃渣划伤,此时已经被包成了一团白,几根纤细的手指艰难地突破绷带的阻碍敲着屏幕,那模样像极了小朋友刚学会打字时施展的“一指神功”。
“要查什么?我来吧。你那手还是别动了,一会伤口再裂了,你等着医生过来骂你。”何云起从季晨那笨拙的手上把平板拿了过来,语气里带上了警告的意味:“医生骂你,奶茶就没了。”
“我还有一只手呢……”眼见平板又被拿走了,季晨轻声提出了抗议,但在何云起眼里,身为病号的他压根就没资格提出反对意见,讨价还价无果后,季晨往后一靠,背靠着柔软的枕头思索起来:“查查……那几个一直在骂彤云染叶的帐号,这些人隔三差五的就会把他做过的坏事拿出来抖落一遍,指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不得不说,在很多人的世界里,恨确实比爱要长情得多。何云起按着之前搜缩写的方式,找到了几个转发评论都还算热门的微博用户。这一条条看下来,要是没有季晨在旁边帮着翻译翻译这些缩写,何云起恐怕是根本看不懂这满天飞的英文缩写都在说些什么东西。
无授权转载、抄袭段子、四处瞎搬美图都不知道多少次,逢热点必蹭,就算擦这边也能顺带夸一嘴自己的优秀与高雅。看着一条又一条长微博梳理,每一项“罪名”都加上了相应的截图,看起来倒是很有说服力了。
可即便如此,彤云染叶的粉丝圈子本来就不是由这些会细致分析的人组成的。
信息爆炸,热点一天一换,不是每个人都能一条条的将刘亚军的微博看清看透。时间条里刷出来了,正好说了那么一两句贴心的体己话,又或者对某个时间的看法与粉丝观点相合,又或者是常常出现一些喜欢的图片影像,比如小动物,或者搞笑视频之类……这些都是微博粉丝关注一个博主的理由。
大多数人上网,还不是图个开心吗,一晃而过,笑就完事了。
两人对着这一条又一条的罪证梳理到了凌晨,对着屏幕看了这么久眼睛都酸得厉害,季晨一个受了伤的病号更是经不起消耗,时间一过十二点他整个人都蔫了,有气无力的靠在何云起的肩膀上,半睁着的眼睛好几次要合上,手里拿着的笔都已经把笔记本划出好几条歪歪扭扭的墨迹了。
“别查了……明天再说吧?”何云起微侧过头,对着肩膀上已经快睡迷糊的人轻声道:“我看江前辈似乎伤到那女鬼了,短时间内它应该不会再出来了,你倒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这算工伤了吧?”
“嗯。”季晨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从一直枕着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平板,他那裹得像个面团的手伸了过去,随意下滑了几页。突然,他的手停住了,伸长了脖子向前倾去,像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何云起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也跟着凑上前去,季晨的指尖正抵着一个眼熟的ID,说它眼熟,倒不是因为见过它,而是它组词的格式与之前见到的白清圆的微博账号如出一辙。
这种ID,一般都是情侣或者好友之间使用的,大概也是网络时代里一种人与人之间亲密无间的证明。
季晨指尖一点,熟悉的加载界面。一段虚拟的数据,立刻指向了另一个陌生人的生活。
——叶上初阳阳阳。
“水面清圆……”何云起下意识的念出了另一个昵称,眼睛突然瞪了起来,他重新接过季晨手里的平板,急不可待地向下划去,可屏幕还没划下一半,微博页面就已经见底,整个主页只有一条微博。
那条微博什么都没写,文字部分只有微薄自带的“分享图片”四个字。短短的文字下方,是凑满了九宫格的照片分享。何云起点开了第一张,那是用相机对着一张老照片拍下的图片,老照片上,两个小豆芽一样的女孩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站在公园的花圃面前,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向右一划,还是一张被拍下来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两个小姑娘长大了,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脖子上系着红艳艳的红领巾,两人极有默契,齐刷刷的冲着镜头敬了个礼。两人脸上的笑依旧灿烂,右边的小姑娘可能正换牙,门牙明显的缺了一块,可她却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笑出了一种坦荡的气势。
第三张、第四张……照片一张一张地划过两人的眼前,照片中的两个姑娘一点一点的长大,直到最后一张,穿着黑色学士服的姑娘搂着身边穿连衣裙的女孩,两人的头紧紧的挨在一起。很显然,这两个姑娘就是第一张照片上的小女孩们,她们已经相依相伴的长大了。
将来……
不,没有将来了。
何云起看见,右边姑娘脖子的上戴着一串精致漂亮的钻石项链,那钻石的个头不小,在六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是白清圆。
第38章 网(10)
这条微博的发布时间是八月十五日凌晨,几乎是与当天的新闻同时发出的。那么照片上的另一个姑娘,就是这个已经停止更新的微博主人了吧?
何云起的脑袋里立刻闪过了一个词:报仇。
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惨遭杀害,法律给了凶手一个制裁,而那些法律的触手暂时伸不到的地方,有人正用馒头蘸着死者的清白吃得满头满脸都是血。面临至亲的朋友撒手人寰,悲愤至极的姑娘面对刘亚军这蛆虫一样的行为必然忍无可忍。
她会不会……已经跟着白清圆去了?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季晨念出白清圆的名字时那怨灵会毫无反应,因为她根本不是白清圆,而是这个叶上初阳!
“手机借我用用。”不知什么时候又枕回在他肩上的季晨突然开了口,声音还算清亮,可疲惫的气息掩盖不住,他冲着何云起伸出了那只包得严严实实的左手,看起来像只小猫的毛绒爪子。
何云起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给他递了过去:“我的?”
“嗯……找找江清远。”季晨一边应着,一边从微信里翻出了联系人,正慢吞吞地发着消息。
何云起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好笑,说:“你俩聊天,还得借我的手机,你的手机不就在你旁边吗……”
“懒得把他挪出黑名单。”
何云起看着季晨慢吞吞的敲着屏幕,少了左手的配合连打字都吃力了很多。长长的一段文字发过去后,他终于把手机还了回来,又打开了停留在微博界面的平板,习惯性的将手放在了下巴上,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良久,季晨才点开了私信界面,想想自己打字实在是不方便,便把东西递给了何云起,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半个忙。何云起老实接过,看了他一眼,等着他发号施令。
季晨说:“小姐姐你好,请问你认识白清圆学姐吗?”
何云起手一抖,硬是没把小姐姐三个字打出来,他挣扎了一会,商量着:“一定要……小姐姐?”
“我看网上的人都这么说话,这样应该会让陌生人感到亲近吧。”季晨这一本正经的表情都快让人忽略他的胡说八道,何云起犹豫再三,还是把“小姐姐”三个字给替换成了“姑娘”,虽然看起来老气了一点,但起码不会显得太奇怪。
十二点不算太晚,对于大部分夜猫子来说,这只是夜晚的开始而已。何云起明白季晨这么做的用意,如果这个叶上初阳能回复这条私信,至少能说明她还活着,活人不是不能灵魂出窍,但活人的灵叫做生灵,生灵是不会变成怨灵的。
十多分钟过去,消息依然没有回复。
季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搁在何云起的肩膀上,柔软的细发随着他点平板时动来动去的脑袋一下下地扫着他的脖颈,让这肩膀的主人都坐立难安了起来。
“我刚才让江清远去帮我查查,园湖理工大学的学生里有没有名字里带初阳的。”屏幕亮起,定格在最后的第九张照片上,照片随着他双击的指尖放大,模糊的背景里出现了远处的告示牌,告示牌的正上方端正的印“园湖理工大学”六个字。
这么小也能看清?何云起在心里默默的赞许了一番季晨的视力。
“叮”。微博下方的消息提示突然亮了起来,原本都快困得撑不开眼的季晨立刻弹了起来,私信提示框,亮了。
叶上初阳阳阳:“那位?”
短短的两个字,似乎在一瞬间切断了这条线索,叶上初阳能回复消息,这不就说明她还活着么?一个活着的人,怎么可能变成怨灵去报复刘亚军呢?好不容易摸出来的线索,又再一次中断了。
而季晨却没有出现他预想中困扰的表情。
少年眼里的光更加专注了,他盯着屏幕上的两个字思索了一会,将平板抱在怀里慢慢的敲出了回复:“白清圆学姐之前托我买了几样东西,说是买给父母的礼物,我只认识她,现在她没了,我能拜托你把东西转交给她的家人吗?要是担心不安全的话,可以你来定时间和地点。”
这是?要亲自见一见叶上初阳吗?何云起诧异地看着不过两句话就要与陌生人见面的季晨,猜不透他的意图。
“账号可能不是本人,要见到真人才知道。”消息成功发送,季晨重新切回页面,长按了几秒后将照片保存了下来,揉了揉眼睛,说:“如果她是白清圆的闺蜜,她一定会同意的。”
果然,没等多久,屏幕上的气泡框便“叮”地一下弹了出来——“好。明天下午两点半,城中区微笑春天大厦一楼的星巴克,私信联系。”
网络那头的人不仅同意了这突如其来的邀约,而且还毫不犹豫地定下了约见的时间和地点……不知为何,何云起竟从这一来一往中看出了叶上初阳的焦急。不过季晨好歹是个男孩子,也不是瘦弱好欺负的类型,这么出去见一趟“网友”,问题应该也不大。
但他就是不知为什么不能放下心来,还是得去跟着他去这么一趟才行。何云起都开始担心,是不是跟江清远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也被传染上这老父亲一样操心的性格特质了。
然而何云起的担心真的多余了。
终于在迷雾中摸出一步路的季晨在确定了与叶上初阳的会面时间后,如释重负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动作麻利地收拾了散落在病床上的电子产品,将该充电的都充上电,显然是已经进入了睡前准备状态了。
季晨突然对与他一张病床上的何云起说:“晚安。”
“晚安,那我先回家了,明天再来接你?”何云起说话间已经将鞋子穿上了,他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经接近一点了。现在回家虽然麻烦,但总好过在跟季晨挤在同一张床上与自己的意志力作斗争。
“噢……”季晨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波澜,正如他往常的模样,可那被纱布包得毛茸茸的左手还是伸出来,不经意似的轻轻扯了扯何云起的西装下摆。
察觉到后腰处的触碰,何云起转过头来,正瞧见他还没能将手收回去的模样,他的手明明就伸向了何云起的方向,可那脑袋却非要往相反的方向偏,甚至还把眼睛看向了斜后方的台灯,怕自己掩饰得不够明白似的,嘴里还低声念着“这灯怎么关”之类的词句。
何云起心里的小人又给意志力的脑门上崩了一枪,这次是真的尸骨无存了。
“哎?一点了,我怕鬼,我去要张加护床让你看着我。”成年人的第一法则,看破不说破,先抢着背锅。何云起赶紧趁季晨回过头发现自己那已经收不住的笑之前,一溜烟的跑出了病房。
第二天下午,两人准时出现在了市中心的星巴克门口。
季晨为了看起来更像学弟,特地让何云起绕回家一趟,将自己那一身校服给翻了出来。后经何云起提醒你俩不是一个学校,他才又重新找了件大红色的卫衣套上。这倒将他伤后略显苍白的脸色映得红润不少。
两人在小区门口的进口免税超市找了两袋中老年奶粉,连标签都给撕得干干净净,残余的胶纸甚至特地用橡皮和水擦掉,细致到这份上,也只为了证明这确实是他们口中白清圆委托从海外购买的商品。
两点二十,两人进了星巴克的大门,找了两张桌子分别坐下。
十分钟后,一个纤瘦的身影飘了进来,她进门后便立在了原地,从包里拿出手机飞快的扫了一眼,目光在整个大厅里巡视了一遍,最终停留在了床边季晨所在的位置上。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她三步并两步的快速踏了过去,轻轻拉开凳子,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季晨的对面:“白清圆的学弟?”
这称呼倒是干脆的很,丝毫没有称呼闺密时应有的亲昵。季晨看了她一眼,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连连点头,把身后放着的奶粉搬出来放在了桌上,说:“对呀,我是,学姐之前拜托我买的东西在这,好不容易联系上能帮忙转交的人了……那个,请问怎么称呼?”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称呼,就知道我是可以帮忙的人?”女孩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比脸还冰冷。
“我应该是知道的,可我不确定……我又怕直接把名字报出来,被其他人顺手牵羊认领,学姐跟我关系还不错,我听她提起过你。”说到这,季晨刻意顿了顿,脸上的笑依旧温暖,眼睛却极力地捕捉着对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他说:“所以……怎么称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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