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哀已预备动手打算将红衣女人扯下来“拷问”一番,没想到他手都还没抬起来,面前虚空之中忽然一道碎纸的声音响起。
笔直的黑线乍然浮在空中,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从黑线之中探了出来,伴着咿呀嘎吱的碎裂声,竟活生生将原本只有一道的“黑线”给撕得大开。
在何太哀目瞪口呆的视线里,虞幼堂自里头一步踏出。他看见何太哀了,那五年过去似乎没有太多变化的脸,神色一沉,随后大步踏来,扯下何太哀身上的红衣女人,连看也不看一眼就丢了出去。
何太哀猛然回神:“干什么干什么,那个谁我还有用,你别打坏她!”
虞幼堂五指收拢,空中有纤细到肉眼难辨的“灵线”网住了红衣女人,他由始至终就没分神看过其他事物半眼,只是盯住何太哀:“我没对她动手。”
何太哀被看得有些不大自在,他轻咳了一声:“我知道,你要是动手,我之前的下场,就该是她现在的下场了。”
虞幼堂:“……”
何太哀、虞幼堂:“你——”
两人没料到大家会同时开口说出同样的语句开头,顿了顿,是在等对方先说话,结果未曾等到只言片语,于是只好开口:“你先说——”
没料到又是异口同声。
何太哀跟虞幼堂沉默了一瞬,然后又同时张口:“我——”
何太哀、虞幼堂:“……”
这下子何太哀笑了:“嗯,那我不客气了,就我先说吧。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一定要帮我。小怜被‘新|约|教|会’的人抓了,她现在就在这里,虞师叔,你肯定能帮我找她的,是不是?”
听了这话,虞幼堂半晌没得言语,良久,才道:“小怜和你一样,你们这些年,都在一起,都没事吗?”
何太哀思忖好一会儿,含糊应道:“嗯。”
虞幼堂:“为什么没来找我?”
何太哀怔了片刻,随后扭开头道:“你我非亲非故的,我找你也不合适。”他快速岔开话题道,“对了,关于小怜的事,你听我说。”
部分事情没讲,但有关小怜的大部分内容就是如此了,何太哀讲着讲着,忍不住盯着虞幼堂的脸看了一会儿。若非多方印证的确是过去了五年,光看虞幼堂的脸,就感觉跟多年前完全没变化,谁能想到这中间竟过去了五年?时光好像没在虞幼堂身上留下印子。不,或许也是有的,感觉虞幼堂比以前话要少许多,整个人都沉默不少。
这是变得更加成熟冷静了?好像也不是这么个形容。
讲完这一切,何太哀轻咳了一声:“事情就是如此,原本我有办法追踪小怜踪迹的,不过现在是不成了。目前整件事变得很复杂麻烦,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必须得快点寻找线索把她找回来。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
何太哀指了指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被割裂得一塌糊涂,只能说是还勉强挂在他身上的衣服,正是对方之前用“错金银”织就的罗网杰作。
虞幼堂闻言,轻轻抬眼,他动手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印有白鹤图案的外套,就要往何太哀身上盖。
何太哀一惊,连忙按住虞幼堂的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虞幼堂轻声道:“不是这个意思?”
何太哀小声道:“你看我这衣服碎得也不是很彻底,感觉还能抢救一下。你那个——”何太哀声音越说越低,“你那个‘错金银’好像挺厉害的,一定有很多功用吧,能不能替我缝一缝?”
虞幼堂:“……”
何太哀小心翼翼观察虞幼堂的表情,最后失望道:“不行吗?”
虞幼堂:“……”
虞幼堂:“可以。”
何太哀用黑玉铺出一块清净之地,然后他在上头坐下,招呼虞幼堂:“坐下缝?”
虞幼堂神色不变,面对何太哀坐下。
这气氛沉默之中,何太哀有一种很尴尬的感觉,他没话找话:“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对了,你在学校里当上校草了吗?”
虞幼堂那张不俗面容上的神色非常淡,但意外并没有显得很冷漠:“什么校草?我不知道。”
何太哀失笑:“也对,你根本就不关心同学,也不知道学校里流传的八卦新闻吧?”
虞幼堂道:“我确实不关心这个。”
他说完这句话,微微倾身,是伸出手按在何太哀胸口衣衫的破损处。
何太哀莫名紧张地咽了一下唾液。
虞幼堂本是低头看着何太哀的衣服,这个时候他缓慢地抬起眼帘看向何太哀。虞幼堂的目光很多时候会给人压力,让人有种莫可逼视的感觉,但他的目光并非是鄙夷、傲慢、甚至,或者是别有用心的打量,他的眼睛很明亮,目光很干净也很直接,看人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正是这种没有任何迂回余地的直视,所以很多时候才会让人招架不了。
谁的心里没有一点弯弯绕绕呢?在这种目光之下,仿佛无所遁形,自然便有了一点狼狈之意。
虞幼堂直直地看着何太哀,并非是什么质问的口气:“你穿的是我师兄的衣服?”
何太哀:“……”
何太哀这身衣服,自然是温婪的。他一个鬼,出门在外无需吃喝,所以这次出来背着的背包里,除了一些制敌可能用到的道具,剩下就全是衣服了。虽然他很讨厌温婪,但仍旧是把温婪衣柜里的衣服能打包的都打包带走了。姑且算是报复吧,但也不尽是如此。
吃人血肉是鬼的本能,尤其是一旦尝过“荤腥”,便很难再克制。所以天师界有一句名言,“鬼吃人就跟赌博出轨一样,有一就二三四无穷系列,断没有只吃过一个人的事情发生,只存在阶段性不吃人的情况”。
由此可见鬼怪对活人血肉有着怎样的贪欲。
但签了契约成为“鬼奴”的鬼怪又会好一些,主要是契约的作用,契约主人本身就是以自身精气在供养鬼怪了,所以“鬼奴”对活人血肉的渴望,并不像野生鬼怪那样强烈。
只要离自己的主人近一些,感受到主人的气息,“鬼奴”总有些不该有的血腥渴望,也能被压下大半。
——此事前提是主人在身边。
而如果主人不在身边,那么带上沾有主人气息的物品在身侧,便也可压制一二。
何太哀此次出门自然不可能栓上温婪走的,但他怕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他可没有想要吃人的打算,所以翻遍温婪整个住所找有温婪气息的物品,且气息比较浓厚的,找来找去也就这些衣服了。当然,何太哀带走之前也是想到过了,这些衣物有很大可能是温婪穿过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
不过看着还算干净,所以也就别计较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不拘小节。
此时这件事被虞幼堂当面直接点出,何太哀只觉全身血液回流,有种极难言表的尴尬和羞耻感,反正就很不想承认这件事,尤其是不想让虞幼堂知道。
他故作轻松道:“天师府衣服都一样的,你怎么这样猜测?我就是从随便一个小弟子身上扒下来的,怎么会是温掌门?他那样一个恨不得杀了我的人,而且我又打不过他,我看到他,真是逃都来不及,哪有可能摸得到他的衣角啊。”
虞幼堂伸手抚上何太哀的衣领处,隔着衣料点在何太哀的锁骨之间,他淡淡道:“嗯,这件衣服这地方被我划破过,所以,是我缝补的,我认得它。”
作者有话要说:冲鸭,加油写嗷嗷嗷
完结之日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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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新约双生08
虞幼堂伸手抚上何太哀的衣领处,隔着衣料点在何太哀的锁骨之间,他淡淡道:“嗯,这件衣服这地方被我划破过,所以,是我缝补的,我认得它。”
何太哀:“……啊?”
何太哀立刻回神道:“温婪居然逼你给他缝衣服?他还要不要脸!”
虞幼堂不语,只手指重新移位至破损处。
“错金银”以藏针手法缝补衣物,这架势一看就不是新手,因为一般大家没特意去了解学习过的话,上手基本都是朴实无华的“平针法”,能用平针法之外的缝法就显然不一般了,关键虞幼堂还缝得特别整齐娴熟。
何太哀震惊了一瞬,心想,虞幼堂竟然这么居家?别说男生了,这年头很多女孩子怕是连针线都没碰过吧。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虞幼堂重新垂下眼帘,专心致志地缝补了起来,过了半晌,他开口道:“师兄没逼我。是我划破了他的衣服,替他缝补,也是应该。”顿了顿,忽然说,“我也给你缝了。”
何太哀:“……”
为、为什么说的好像他在吃醋一样?他才没有啊!不用跟他这样解释的!
何太哀十分不自在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们这个情况又不一样。这不是没办法吗,如果备用衣服在手边,我直接换一套就是了,哪怕要缝补,我也肯定自己动手的啊。才不像温婪这种人,居然心安理得躺着等人给他缝,他可要点脸。”
虞幼堂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安静地缝完何太哀正面那斜切而下的破口,然后淡声道:“你转个面背对我,不然后面我看不到缝不好。”
何太哀一惊,一只手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后腰,因那儿有一个“温”字的鬼奴的印记,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个印记绝不能被虞幼堂看到。
只是,他这动作突兀得无论如何都像是欲盖弥彰,眼见虞幼堂的目光睨过来,何太哀一个激灵急中生智道:“啊,我好像是刚刚不小心扭了腰,呵呵呵呵呵呵呵,正要转呢,没想到一转就有点痛,你这个——这个,等我慢慢挪一下。”
虞幼堂:“……嗯。”
何太哀一只手撑在腰后,小心地盖住那个“温”字,然后转过来背对虞幼堂,可是,变成背对的姿势之后,他发现这个姿势比之前面对面还让人感觉糟糕。因为看不见的状态让人极度没有安全感,把后背交给对方,尽管没有这个必要,但他仍旧忍不住很在意地会要去猜,一会儿虞幼堂会先触碰到哪里。
或许正是这种集中力让人变得异常敏感,当虞幼堂抚上来的时候,何太哀颤了一下,就觉得,很痒。
这种痒介于可以忍受和不可忍受之间,可无论如何,他都把这点感受给强行压在了“能忍受”的定义范围内。因为他认为,这就应该是可以忍受的。
自他们两个见面,何太哀就感觉到一种十分微妙的尴尬气氛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发酵。太尴尬了。所以他今天最开始看到虞幼堂的时候,他的反应就是逃走不想见,大概是因为已经预感到这种尴尬的局面。
不过,越是这个时候,一个成熟的人,就越是要装出非常自然的样子。毕竟,至少眼前气氛虽然微妙尴尬,但至少达到了一个微妙平衡,他这个时候要是做出什么不自然的反应,这种平衡就要被打破了,而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想看见这点平衡被打破的。
就在何太哀用尽全身力气忍住那点痒意假装平静的时候,忽然听到虞幼堂在他身后开口:“如果你不想说——”
何太哀提着的一口气猛的松懈下来,说话尾音居然有点打颤:“什、什么?”
虞幼堂:“……”
虞幼堂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有些事情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你。”
何太哀一愣,然后说:“嗯、好、好的。”
说完之后他心想,妈的,我结巴个球。
然后又想,完蛋了,气氛越来越尴尬。
补完上半身衣服,接下来就是要补下|半|身,到此时,何太哀才反应过来如此一路补下来,他岂不是等同于被摸遍全身?啊,当然,他根本没什么好摸的。但此事如果是搁在一般朋友身上,他毫无心理负担,可面对虞幼堂吧,这个情况就有些特殊……
不过,虞幼堂也没做什么。对方真的就只是——很认真地帮他补衣服而已。而他在这里想七想八的,是不是很自作多情显得特别自以为是?
出于种种纠结考虑,何太哀愣是胆怯地一声没吭,就这样在尴尬的气氛里,把衣服给补完了。
补完衣服的瞬间,他便假装若无其事地起身快速走到了红衣女人的身边,然后一脸轻松地说:“我来检查一下线索。”面上虽然表现得那么轻松,心中却是哀叹不已,太尴尬了,他要窒息了。何太哀甚至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与其如此,还不如跟温婪在一起被温婪烧成骨灰撒土里来得干脆痛快。
正这样想着,手底下红衣女人突然挣扎起来,一时间黑发缭乱拨散,竟露出了她后背血淋淋的破损处,好像被人活生生挖去了一大块肉。
何太哀皱了皱眉:“虞幼堂,你是为什么来这里?这些红衣女人是什么身份,你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虞幼堂踩踏过一地的彼岸花也走了过来,他居然真的知道答案:“她们全是‘新|约|教|会’的祭祀。”
何太哀眉皱得更深:“每一个都是?”
虞幼堂“嗯”了一声:“使用过度被用坏了的,就会被丢在这里。”
什么叫做使用过度?什么又叫做被用坏了?
人不成人,而只是一件件工具而已吗?
虞幼堂看出何太哀的疑惑,轻声道:“新|约|教|会在进行人体炼成。”
新|约|教|会一直以来,都是个宣传爱与和平的教会。它的源起传说只有一个,但由于众人对传说解读不同,于是便有了彼此教义有所区分的分支教会。其中,信奉者最多的,逐渐被非信教之人定义为“新|约|教|会”的“正统”,当然彼此分支教会从来都不认同。
十多年前,名作“新月”的分支起乱,其手段血腥恐怖,令人至今回想起来,都要摇头叹息。当年事情终结之时,这些乱党基本死绝了,没死的也全数被关押了起来。好长一段时间里,“新|约|教|会”的人听闻“新月”二字就会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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