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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支起下巴，自语道：“你究竟是谁呢？让我想想，我见过你么？——不对，我从没遇到过这种异能力的人。”
*
竹下秋依旧沉默不应。
他并非不愿意真切地出现在太宰面前，当面和他聊聊天、说说话。
但竹下秋有他的考量。
当见到十五岁的太宰和他死气沉沉的双眸时，竹下秋在极短的时间内树立了一个原则：如非必要，他不能从虚无现身。
时间不可逆转，不会倒流，因此竹下秋猜想这是一个与他所在的世界时间轴交错的平行世界，所以他见到了年轻的武侦社社长福泽谕吉、年轻的港黑首领森鸥外，还有年轻的爱人太宰治。
而他不清楚，这个平行世界是否存在另一个被困在虚无里尚未现身的“竹下秋”，正等待着数年后与太宰相遇。
他不知道二十二岁的自己为何到来，同样不知道自己将何时离开，再次回到二十四岁的太宰治身边。
既然从异世界而来，就不该同这个世界产生过多牵扯。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他的爱人还在家里等他，他要回去给他做早餐。
对这个世界的青涩版幼年爱人，竹下秋固然心动怜爱，但不能给他一辈子的许诺。
太宰治会想什么，竹下秋怎么可能不懂：既然没法留下来，那最好还是不要出现了。他终将离去，徒留念想，徒留遗憾。
就做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边，又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的奇怪幽灵吧——竹下秋这样决定。
他从来是个死心眼的人，无论身处哪个世界，他所坚持的只有一件事。只要他在，他便竭尽所能地陪着太宰治，直到离开那一天。
*
默默地在虚无中陪伴年轻的爱人，这是竹下秋原本的打算。
然而一切计划终结在现实中的太宰面前。
竹下秋见少年唇边勾起恶劣的笑，语调轻扬。
“出来，幽灵先生。你再不出来，我就去——死——了——哦~”
第4章
竹下秋心里一颤。
太宰治对人心的拿捏，准得要他的命——即便是十五岁的太宰治。
他似是等不及竹下秋的考虑了，突然站起身，大声嚷嚷起来：“喔——有人在吗？这边来个人理我一下——”
竹下秋：？！这么突然吗？
太宰正处于交火场地边缘，没被两边势力任何一方发现已是巧合，他这么嚣张一嚷，自然被人注意到。
他们火拼得正激烈，早已杀红了眼，只要出现在场上，哪里管你是不是敌对组织的，先开枪再说。
当下就有两个方向的子弹向太宰突突开扫。那个脸缠绷带的少年却毫无躲避之意，大剌剌像个活靶子站在那儿，朝着空气笑。
竹下秋心脏都要停了，连呼吸都顾不上，下一刻就飞身而上，将太宰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他，倒下时还没忘用手臂帮他垫一下。
“咚——”两人身体沉闷地摔下地。
在竹下秋接触太宰的瞬间，“人间失格”触发，“虚无”被迫失效。
太宰治的计划成功了。他以性命作赌注，不仅将“幽灵”逼了出来，还保住了自己的命。
然而事情没有结束，开枪者不见血花飞溅出来，知道没有得手，准备补多几枪赶尽杀绝。
竹下秋知道这一点，这是所有拿枪的人都知道的道理。因此他没有在太宰身上停留，确认他平安无事后便撑地起身，躲开太宰的手，再度潜入虚无。
太宰挽留不成也不着急，他想到刚才摔下去时被那人手臂拦的一下，眼中精光迸发。
那边，竹下秋“消失”后没有闲着，他瞬息间奔赴子弹射来的方位，抬手解决了开枪者。把这个动作重复两遍，就将两处开枪的人都解决了。
这样的战斗对曾经的暗杀者第一人来说易如反掌。竹下秋十来岁就能一人一匕单挑一支武装部队了，为此还传出过煞煞凶名。
没等竹下秋松一口气，激战的两方人马竟注意到了这个方位的人员折损。
“向七点钟方向增派人手/支援七点钟方向！”
竹下秋借助异能隐藏了身形，那么七点钟方向剩下的就只有……太宰。
竹下秋：“……”
一不做二不休。
来一个收一个，来一波收割一波，击晕缴械放倒潜入虚无一气呵成，实在来不及赶场子就远距离射穿手臂，确保没人能对太宰举枪。
不知不觉，两方敌对势力的主力向七点钟方向越来越集中，这个人员折损的速度和效率让他们都感到不对劲。
最后，他们终于意识到不能再往这边增援人手了，这边不正常，派的人都有去无回。他们默认七点钟为禁火区，他们默契地停火了，他们走了。
太宰眼看那个人凭一己之力将自己所在的位置变成安全区，轻轻笑了。
“呵。”
*
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绵延天际，依稀缀着几颗寥落的晚星。落日余晖中，充满铁锈味、火-药味和血腥味的废弃仓库前，青年颀长挺拔的身影背对太宰，安静地立在那儿。
他的脚边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还有涓涓流淌的血溪，他的双手却干干净净，十指不沾泥尘。
太宰忽然为开场白犯起了愁。
“你是谁”的问法太老套了，“你为什么要保护我？”此类台词又太过肉麻恶心，“哇你好强耶！”则显得自己很白痴。
在太宰的犹豫中，那个青年转过身。
很奇特——在他藏青色的短发下，竟有一双含情脉脉的温柔的蓝眼睛；如非亲眼所见，太宰会以为他正在和心上人约会，而不是刚刚在枪林弹雨中血战了一场。非常奇特。
“没事吧？”
最后竟是他先开口的。
他的声音也很温柔，流露出自然的关切。
“你是谁？”
太宰还是这样老套地问了。
那个青年却一怔。
*
“你是谁？”
这恐怕是竹下秋目前最难回答的问题了，尤其是由太宰治问出口的。
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未来的你的爱人。
他显然不能这样回答。
他也不能占用“竹下秋”的名字。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虚无中，是否有个孩子正以魂灵姿态跟在太宰身边，茫然地注视着现世发生的一切。
那么……
“秋。我的名字。”青年缓缓道，声音轻柔而慎重。
“你可以叫我，秋先生。”
第5章
既然被迫现身，先前的原则已被打破，自暴自弃的竹下秋决定顺其自然。
“秋先生？”太宰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你认识我？”
意料之中的，那个青年又露出了犯难的神色。太宰彻底搜寻了一遍自己的记忆，确定没有关于这位“秋先生”的任何印象，那么问题来了，他对我异能力的了解，甚至是对我的好感从何而来？
竹下秋摇摇头：“今天初次见面。”
“但一见如故。”他道。
一见如故？
太宰暂且放下这个不论，他发现了别的事情：“你没有杀死他们。”
拥有以一人之力单挑两个组织的力量，竟会善心泛滥地控制下手的轻重。被他干趴下的人晕是晕了，现在还在喘气呢。
“嗯。”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太宰疑惑地问。
“我没有杀他们的理由。”竹下秋说。
“如果你需要理由才行动，那你现在不该站在这个臭烘烘的地方，”太宰指了指自己，“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青年浅浅地笑了：“你要是让人省点心，我也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一问一答间，太宰觉得他们熟稔得仿佛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但理智告诉他，这样的强者相当危险。
“真是令人困扰的自来熟啊。”
“……抱歉。”青年耸耸肩。
“我想我不用介绍自己的名字了？”
“当然，太宰君。”
当他口中吐出“君”这个音节时，碧蓝色的眸子里似有微光荡漾。
“换个地方说话吧秋先生，拉面馆如何。”
“如果你请客的话。”来自异世界的秋先生穷得响叮当。
“行——吧。”太宰看他一眼，轻快道，“就当做救我一命的报酬。”
“那就谢谢太宰君了。”
青年彬彬有礼地道谢，又笑起来。他几乎是太宰见过外表最温和无害的人了。
*
用餐途中太宰试图用言语陷阱套出秋先生的身份。
可惜的是竹下秋对他坦诚至极，能说的全都说了，无可奉告的就是无可奉告，太宰的话术毫无用武之地。
二十出头，从前当过杀手，后来洗白，目前无业。这是太宰能获知的全部信息。
对了，还有……
“咦——你脖子上的吻痕是谁的？你有情人吗？a passionate lover（一位热烈的情人）？”
太宰用惊奇的语调调侃这位新结识的青年。
竹下秋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留有印记的地方，抚上时突然发觉不对劲。
来到平行世界后他换了一套行头，为了遮挡吻痕特意挑了件高领衬衣，这里的痕迹应当不会露出来才对？
竹下秋这才反应过来，他被太宰骗了。抬头便看见太宰若有所思的挑眉：“原来真的有啊。”
竹下秋：“……咳。”
有啊，长大后的你。
这话没法说，竹下秋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
秋先生有个感情很好的情人，不，应该称之为恋人或者爱人。
太宰得知这个信息后，对他的兴趣莫名减退了不少。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太宰状似无意地提到。
“没什么打算，先这样吧。打点零工维持生计什么的。”
“有没有考虑过港口黑手党？”太宰叉起一个肉丸，嗷呜一口送进嘴里。
闻言竹下秋有些惊讶，太宰的神色颇为随意，看不出是否真心的邀请。
“不了，谢谢提议。”
“你的身手不去杀人简直浪费。”太宰真心实意道。
“你的脑子不去救人也挺浪费。”竹下秋实事求是道。
“救人？”
太宰叼着叉子歪头，一副谈到没想过的话题盲区的表情，“秋先生幽默感不错。”
“省省吧，我这种人。保不准哪天就横死街头了，”还是死得很随便那种，“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竹下秋认真道：“你会长命百岁的。”
太宰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他噗的笑了，带点儿凉凉的嘲讽：“那谢谢您的诅咒了——”
竹下秋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推了一碟小菜过去：“太宰君，别挑食。吃点儿青菜。”
太宰一看自己暗中推过去的碟子又被推回来，嘴角拉得老长：“不、要、嘛~”
戳破太宰小心思的秋先生憋笑，循循善诱道：“饮食均衡才能长个子哦。”
“……为什么会有这种熟练的妈妈桑口吻啊？”不是才年纪轻轻二十出头吗？
“因为要照顾你这调皮鬼啊。”
“喂喂，说得我们好像很熟一样。”
“就当作是很熟吧。快吃菜啦。”
和一见如故的秋先生见面第一天，太宰治有种预感，绿色蔬菜将会成为他们之间过不去的坎。
至于这种诡异的预感竟然完美应验的事，就是后话，暂且不提了。
第6章
一顿拉面吃完，太宰没有问出为什么自称“秋”的青年——一个强大的异能力者，会在自己陷入危险时突然出现。他不急着问，迟早会知道的。
反倒是秋身上随遇而安的气质让他印象深刻。
记得秋曾问他：“你呢？你是港口黑手党吗？”
太宰的回答是：“这个啊，还在考虑中。”
竹下秋：“是得好好考虑。”
吃完晚饭天色已暗。道别时，太宰对竹下秋挥挥手：“拜拜，秋先生~”
竹下秋弯眼：“拜拜，太宰君。晚上做个好梦。”他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目光温柔得不像话。
他们不约而同地没有谈明天。
*
从那天起，太宰身边多了一只别人看不见的幽灵。
也是从那天起，太宰的自杀事业遭到了极大的阻碍。走在路上永远不会掉进丢了井盖的下水道、也不会因为沉迷《完全自杀手册》而撞到电线杆上就算了，他一些创新实验常常因为幽灵先生的插手而宣告失败。
他向秋抗争过：“为什么不让我自杀——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无聊吗？就连一点点意外死亡的可能性都不留给我？”
周围的空气安安静静。
太宰亮出小刀，贴在自己手腕动脉旁边：“秋·先·生！”
在太宰的注视下，青年颀长的身姿凭空出现在他前方，深邃的蓝眸含着担忧和不赞同，沉默地看着他。
割腕是不可能割腕的，太宰试过，疼死了。他只是威胁秋让他现身罢了。秋也许知道这一点，但这样的招数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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