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荣光,那些崇高,那些还在神身边的日子。
他是晨曦之星,是上帝七分之六的力量,是耶和华身侧的半片羽翼。
“明亮之星,清晨之子。”少年叹息着,“是路西菲尔(lucifinil)啊。”
深受神眷的原初天使,率领着中央天使,向他们的神发起反叛。
可这并不意味着憎恨雅威,他所讨厌着的,大概一直都是比天使要弱小,诞生于泥土中的人类。
因为骄傲,所以无论如何也无法向人类低头。
于是便向上帝证明,自己的至强,最起码比令神青睐有加的人类圣子优异得多。
战斗持续了三天,混乱也是如此。
最后的一切,以他的失败告终。
光明的孩子,被光明击溃了。
路西菲尔败落在创造了他的,天父的手中。
那一天,明光如雨。
他在天空金色的泪雨里不断下坠。
落出天空,坠进混沌。
在雾霭一样的虚无迷蒙里,坠落了九个晨昏。
所率领的追随者,跟着他的步伐一同落入无间,融入漆黑的那一刻,属于光明的力量开始被剥离。
那一双双洁白无瑕的羽翼,在漆黑里烧灼融合,伴随着痛苦的嘶吼扭曲。
真丑陋。
但是在这丑陋中,似乎有着唯一一个例外。
唯有这位昔日的晨曦之星,仍然保有天使光辉的六翼形象。
时至今日,他仍是雅威的至高杰作,是被神深爱的造物。
在这一天,他坠落无间,登临地狱的王座。
也是在这一天,他抛弃了作为天使时,‘菲尔’的冠名。
“――是路西法(lucifer)。”少年捏着一枝细树枝,在地上描划着这位地狱之君最初的名字。
“是光明最初,也是最后的孩子。”
诞生于明光中的午夜,与天父对立,与天父诀别。
在漆黑里默默窥视,遥远凝望。随时间变迁,再也无法看见。
天地有三层。
与想要见到的他,隔了一个世界。
你在思念谁?
你想回到谁的身边?
“那是喜欢吗?”立夏自问自答着摇摇头,有些茫然的开口:“我不知道。”
‘是喜欢哟。’嗓音所传达的情绪,有那么几分古怪的慈爱。
‘不过,立夏暂时不需要明白这些东西。’
“为什……”不完整的字节脱口而出后,少年的声音微弱如蚊呐,很快便毫无声息。
是的。
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东西。
就目前而言,只要向前走就足够了。
立夏了然的点点头,对太宰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谢谢他提醒自己时间紧迫,谢谢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诸如此类的话。
‘也不是这么回事啦……算了,就因为这样,才是你啊。’太宰似乎有些无奈。
少年眨了眨眼,试图去揣测友人的心情。
不过很快的,他就放弃了这种行为。
总觉得有些事情,不适合在这个时间点上去深究。
于是,他将话题拉回正轨:“一开始我还有点惊讶。虽然在希伯来里,天使是神的造物,上帝是唯一的神。那位晨曦之星……该怎么说呢……”
是这样没错。
但是单纯以神性来看,天使们的力量与神性虽弱于至高神,却仍旧高到不可思议。
如果以其他神系的标准或者以人类本身的眼界去判定,天使们无疑也是神明。
毕竟,那可是人类所无法想象的,漫长光阴。
在这极长的岁月里,对方却一直在日复一日的思念着。
‘意料之外,有着比人类更浓烈的深情。’
太宰治说出了立夏心中所想后,附上一声意味不明的鼻音。
紧接着,他随后的话,令立夏愣了一瞬――
“这不是什么好事,对于人类来说,更是如此。”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更是如此。]
太宰念出了那一天,玛门说过的话。
第79章 太古福音
1429年12月18日
感谢今天的风和日丽。
―
金碧辉煌的宫殿。
雪色粼粼的清光透过色彩斑斓的玻璃花窗,拂过玛门的指尖。
是的,此时那半透的玻璃就像是月亮一样,逶迤着非常美丽的光。
时值午夜。
这是思绪最容易纷杂的时段,也很容易多想。就这一点而言,人类与魔物极为相似。
玛门在宫殿深处,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希农距离栋雷米路途遥远,玛门与立夏并不在同一处。
而人类的五感不够聪敏,更无法听到他的声音。
不过,对于像玛门这个级别的魔物而言,在人类眼中所看来的‘遥远’,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魔物能听到那个少年在深雪寒冬里的咳嗽,自然也能注视到他与迦勒底那端的投影进行交谈。
倘若这时恰好有无知的传令兵闯入,可能会将那小小的投影,视为神明吧。
这还是那个会将无法解释的奇迹,视为神迹的时代。
‘关于特异点的信息,我们来整理一下?’
……好啊。
玛门自顾自在心底里,无声的与那个少年进行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对话。
‘如果以更宏观的角度,从很久远以前的神代来看……从遥远的天,到宽广的地。包括这两者在内,大概是有三层的吧?’他听到少年在对已知信息,进行分析。
于是,魔物在心里默默作答。
是的,而人类所生存的地方,恰好被挤压在中间。
‘与现状有什么关联?’
‘背后策划了这一切的存在,究竟在想什么?’
明亮之星,清晨之子。
路西菲尔是光明最初的孩子,而路西法,则会是光明最后的孩子。
但是,他们是同一存在。
‘因为思念。’人之子有着清澈的嗓音。
这是结论,更是批判。
是对于无常命运的批判。
或许是雏鸟情节,又或者是深爱与思念。
身为地狱之君的他想要回归雅威的身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出太远。
远到神代早已过去,远到天地都已分离。
[重归神代]
这是目的。
在达成这个目的之前,夹层间的人类成了阻碍,不过就算不特意去进行清除其实也无所谓。
天地从开始合拢的那刻起就无法停止,毁掉人理不过是想要加速合拢的进程。
因此,迦勒底的时间……人类的时间,从一开始就是倒计时。
多么绝望。
惊讶吗?
对于神代的魔物,能够理解人类的感情,甚至拥有着不亚于人类的丰富感情这一点……惊讶吗?
但是,有着‘浓烈情感’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人类来说,更是如此。
那位冕下与人类之间的纠葛,可以追溯到极其遥远的过去。
尚在天父身侧时,就被告知了圣子[弥赛亚]的存在,并被要求向身为人类的圣子行礼。
这是偏爱。
神不再一视同仁的无私。
再后来,明亮之星从天空坠落,而人类却住进神的花园。
伊甸。
地上的乐园,曾被万物所向往的东方。
而过去的炽天使长,只能在深渊里回望。
现在,人类是夹层间的阻碍。因此没有理由放过,更没有理由慈悲。
地狱之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是渊源已久的厌恶,并非一日就可以形成。
所以――有着‘浓烈深情’,可以理解情绪,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策划了这一切的存在,不会因为能够理解‘感情’,而对人类的绝望产生同情。
一方是人类,一方是生命极长的幻想之物。
他们的情绪,不能共通。
天亮了。
玛门透过少年清湛的眼眸,看到黎明的光从冷杉林的尽头朦胧着,为树梢盖上微光。
那光是太阳点燃的,带着林木特有的气息,即使是在冬日,也有着令人心动的勃勃生机。
少年束好板甲,牵起他雪白的战马,紧握猎猎的旗帜。
蓝鸢尾旗帜,永远飘扬。
他是法兰西子民不甘覆灭的自由意志。
魔物向着那道光,伸出手去。
指掌在空中顿了片刻,重新蜷缩回膝盖上。
他看见了他的样子,连带着唇边的微笑。
他听见了他的声音,带着涩意的哨音在回旋。
是了,一切都与少年就在身前时一样。
只不过,没有办法伸手……因为即便伸出手去,也无法触摸。
想到这一点后,魔物有些烦躁。
他扔下了满手的金币,任由那几枚闪闪发亮的黄金钱币从指间掉落,‘咔哒咔哒’的砸在地面上。
视线追寻着掉落的金币,滚动着滚动着,目光停留在堆积一室的财富之上。
玛门挥了挥手,魔力掀出的风在堆积如山的金光璀璨中,清理出足够他懒散侧卧的空旷。
抬首可见的昂贵珍奇,第一次如此碍眼,令贪婪的魔物心生厌烦。
距离加冕典礼的成功也有一段时日了,玛门……或者说,查理七世并没有在收复不易的加冕地兰斯做太久的停留。
在一众臣子眼中,他们这位新任的王,性格似乎有些不易捉摸。
就好像是对于来之不易的王权混不在意一样,法王对于象征着正统的加冕之地毫无兴趣。
甚至,连多停留几日都不肯。
他带着一众臣子,连夜返往希农。
有些贵族则将这一原因,归结在了那位名为‘让那·达尔克’的平民统帅头上。
毕竟参加了法王加冕典礼,并留下来参与那晚欢宴的人,稍微有点脑子,也能够想象的到――
王与他出身平民的统帅,一定是不欢而散。
自那晚之后,贞德没有迎来晋升,更没有得到什么实质上的利益。
只有一句不痛不痒的‘免除栋雷米赋税’,以及在这看似赏赐的背地里,暗暗削弱的实际军权,和被限制的行动。
与心切家国,从而崇高无畏的少年统帅不同,他们的王似乎过分谨慎……甚至可以变相看做为懦弱。
新任的法王,在一众臣子的沉默里,众目睽睽之下――
他否决了贞德想要继续率军出征,收复巴黎的决意。
‘瞧瞧,多么可怜的平民少年。’
‘他被国王利用个彻底后,便被一脚踢开啦。’
‘比无用的一腔热血,更加一文不值。’
‘听说了吗?近来贞德殿下将要返乡。’
贵族们有声有色的讨论着,仿佛亲眼见到的一样,说的就像真有其事那般火热。
带着勋贵世族特有的傲慢,用法兰西语言浪漫的发音,说出嘲笑讽刺的话。
他们讥讽着少年统帅,那些人前的风光声名,及人后无常可笑的命运。
就是会出现两极分化一般的现想。
有人会像个英雄,像个勇士一样站出来,走出接连败仗的阴影重振旗鼓,将性命与信任交托于‘贞德’。
也会有人坐在安逸舒适的环境里,肆意想象,随口判定。
然而,就算早已看穿一切的发展,并设想过平淡接受。
却依旧感到不堪入耳,心生厌烦。
玛门的眉心愈发紧皱,眼底的情绪只有烦躁和不耐。
“――将他的言行称为‘无用的热血’,你们就比他要崇高么?”
隔了厚厚的墙壁与房间。
私下进行宴会的王亲贵族,似乎觉察到什么一样,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他们当然听不到魔物带着怒意的呵斥,只不过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而已。
短暂的一瞬寂静后,他们彼此间哄笑调侃几句后,就重新在葡萄酒的芬芳里,陷入轰热的氛围。
与隔室的宴会氛围格格不入,扮演法王的魔物独处一室,冷冰着脸。
在灯火都没有燃起的漆黑里,轻微的月光下,他眸光暗沉。
如兽类一样竖直的瞳孔,幽金的眼底点燃怒火,脸色却愈发沉静。
玛门指缝间落下蓝紫的烟尘,就在刚刚,那还是一朵鸢尾。
“这种……毫无意义的生物。”玛门开口评价着人类,声音被扼制地极低,“竟然也会有明粹绮丽的颜色。”
魔物脚边堆积着散散碎碎的蓝紫色,被阳炎温柔注视后,如色彩梦幻的烟尘在雾霭里燃烧。
令人心生讶异的,不是魔物近日来愈发阴晴不定的脸色和格外暴躁无常的脾气。
而是温度……或者说花期。
毕竟,鸢尾是开在温暖时日里的花。
现在是隆冬,鸢尾的花期早已过去。
玛门违反了季节的令法,用魔力生生将其从夏初保留在寒冬。
所以才会有这色泽鲜艳,奇迹一般还停留在盛极时的鸢尾。
说到底,魔物想要留住的,究竟是花……还是那个将这常见植物赋予了崇高之意的人类少年?
答案显而易见,无需思考。
那么,为什么又要将废了心力保存起来的鸢尾碾碎?
只因他已经做出最后的抉择,所以,这花便没有必要存在了。
像现在的情况,所处的地带,迦勒底称为‘特异点’。
83/144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