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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有归处(玄幻灵异)——秦世溟

时间:2020-10-08 11:29:13  作者:秦世溟
  “是的。”符衷回答,他在那一瞬想起了已在战场牺牲的父亲,一种孩子似的忧郁袭击了他,几乎让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的父亲是一位英勇的战士,是受人尊敬的领导者。”舰长同样用沉甸甸的、缅怀的语调说道,“我曾与他在同一个部队里待过,在同一艘军舰上共事过,他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符衷默不作声地走下斜坡,来到清空了的甲板上,运输工人正开着小小的拖车把几个箱子运走。舰长低着头,好一阵都没有说话。隐隐约约的风声从敞开出入口外传来,舰长接着才开口说道:“以至于当我听到他牺牲的消息传来时,我是那么的震惊、难以置信。这真令人难过。不过不管怎样,他是一位好父亲,在他的影响下,你也一定会有大好前途。”
  他的话让符衷抿着嘴唇淡笑了一下,舰长知道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他还年轻,生离死别经历的还少,往后的路更长。两人没再说话,简单的握了手之后就各自分开了。符衷背过身去,眼泪顿时掉了下来。他悄悄抹掉泪水,踏过嵌满了圆形铁钎的甲板往另一头快步走去,他得去为一小时后的发布会做准备。
  *
  北极基地撤回了国内,肖卓铭在空天母舰上见到了朱旻,两个“毒血计划”的领头人终于见上面了。朱旻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要如何把这项伟大的计划推而广之,不用他亲自去追名逐利,光是坐在家里足不出户,名利自己就跑到他手里来了。肖卓铭坐在从空天母舰回地面的飞机上翻看先前做过的研究报告,听着朱旻侃侃而谈,扭头看向窗外,牛乳似的云堆激起了她对未来蓬勃的渴求。
  魏山华推着林城的轮椅从专机上下来,沿着湿漉漉的道路往李惠利医院的大厅走去。花坛变成了圆滚滚的雪堆,疏疏落落地戳出小灌木枯瘦的枝桠,无数似芒刺的霜花在空中盘旋。桅杆一般挺拔的松树伫立在环绕大楼的道路旁,厚重的白雪托起它们绿莹莹的树冠,看起来又高又大,从三面围住了高耸的楼房。
  常年累月通明不熄的灯光此时全都关闭了,人们得迎接白昼来把厅堂照亮。肖卓铭把林城带去了观察室,递给他一份文书:“现在你还是实验体,我还得继续对你的身体状况进行跟踪。”
  “我相信你,肖医生,你看我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林城挽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接着低头愉快地在文件末尾签上名,“能为‘毒血计划’提供实验数据是我的荣幸。”
  符衷敲了敲观察室的门,然后开门走了进来。林城见到他就哈哈一笑,声震全楼,仿佛他的身体里埋着一个诡雷。林城张开手臂要和他拥抱:“没想到吧,我还活着呢,头儿,在‘奋斗者’号上的体验太棒啦!”
  “三个月赚了八千万,这么好的活儿上哪去找?”符衷和他抱了一下,抬手在林城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再去和魏山华握手。
  林城咧着嘴笑,伸出手指说:“以前找我干活都是五六位数,现在是八位数了。世道变了,下回再有这种好事就来找我。”
  林仪风把外套搭在椅背上,上前来捧住林城的脸:“让我看看,你这个坏小子,怕是连爸爸都不认识了。”
  “妈妈怎么样?”林城问,“妈妈知不知道我回来了?”
  “她很好,不过保密程序还没解除,你暂时还不能见到她。我最近要忙时间局的事,你先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然后我就来接你回家去。”林仪风说,他脸上的皱纹终于展开了些。
  林城点点头,他抬头看了魏山华一眼,两人笑起来。林仪风伸手和魏山华握手,两人怀着愉快的心情说起话来。符衷不动声色地打开门走出去,靠在外墙上,一声不响地低头看着鞋尖,想着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他打算等会儿回家一趟,但家里没有人等他。
  肖卓铭过了会儿也走出门,轻轻关上门,抄着衣兜靠在门另一边。沉默了几秒后,肖卓铭侧身看着符衷问:“季垚呢?”
  “在35楼。时间局长的专用医疗中心,林仪风安排的。”符衷回答,他把双手放在衣兜里,垂着睫毛看自己的脚踩影子,“朱旻和林奈·道恩会作为主治医生负责他的治疗。”
  肖卓铭嗯了一声,没有多问,换了条腿支撑身体。她含了两下嘴唇,开口道:“你知道李重岩在哪吗?报道上只是说他被逮捕了,没说他死了。”
  说完后她略有停顿,别开脸低头看着地板,垂着眉毛补充了一句:“他是我亲舅舅。”
  符衷停止踩影子游戏,把视线转上来,扭过头望了肖卓铭好一会儿才回答:“他也是被猎鹰突击队逮捕的。我不知道他现在的具体位置,但他一定还活着,也将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噢,天哪。”肖卓铭摇了摇头,抬手取下眼镜,再不着痕迹地点去泪痕,“虽然他有时候确实很讨厌,但我只剩下他一个说得上话的亲人了。”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长长的沉默。走廊里来往的人并不多,没人注意到门口的这两个人。几分钟后林仪风从观察室里出来了,几人告别之后,符衷陪同林仪风走出医院。时间局的直升机等候在大楼前的广场中,正值寒冬,天寒地冻,符衷竖起衣领御寒,坐进机舱里,飞行员关上舱门后就起飞了。
  直升机再高楼中间穿行,一路上符衷都默默无言地坐在后座,侧着脸俯瞰底下的城市,斑斑驳驳的日影洒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北京城受到了战火破坏,倒塌的房屋此时已被飞雪掩埋,破碎的街道堵塞不堪。早先拟定好的灾后重建计划书现在派上了用场,工程车辆已经投入了工作中,用不了多久这座城市便重又焕发生机了。
  符衷远远地看到长安太和的房子,万幸的是它没有被炸毁,玻璃外墙仍然粼粼地在阳光下闪耀。他终于觉得放松了些,季垚不用一直待在那冷冰冰的监护病房里了,过阵子就把他接回家去休养。符衷在脑中规划着他和季垚的未来,模模糊糊的希望变得豁然开朗了,光辉四溢的未来令人心驰神往。
  和中央督查组见了面,配合检查,再处理完各项事务后,已经日薄西山了。暮色苍茫,太阳像一轮烧红的铜球垂挂在天边,一缕粉红的薄云漂浮在遥远的崇山峻岭上端,瓦垄似的灰云反射出橙黄色的亮光。雪停了,久雪方霁,空气分外清新,符衷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呼吸过这样令人清醒的空气了。
  他在地下车库里找到自己那辆停了很久的白色Porsche,坐进去之后启动车辆,把一块芯片插进卡口。显示屏上跳出“GALAXY”字样,紧接着星河的头像出现了。
  时间局重新夺回了星河的使用权,符衷将其安装在了自己的车上。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符衷对星河说,他将车子开出车库,转了个方向后驶上大路,“目的地坐标已发送,开启自动导航系统,避过毁坏和堵塞路段。完毕。”
  “收到。目标定位明确,无干扰。新的地图生成完毕,城市建筑结构扫描完成,最优行驶路线已发送到导航仪。正在持续监视周围环境,暂未发现有可疑目标,继续前进。”
  符衷忽然笑起来,星河的话让他恍惚之中觉得自己正开着战机前往目的地执行任务,其实他只是开着车回家。符衷打开音响,低声放着《梦中的婚礼》,在一个路口右转,路口的红绿灯早就不在工作了。他穿行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红色的霞光在楼台上追着他奔跑。
  他望着冬日黄昏出现的漫天朱红的落霞,用脉脉的温柔想念着季垚。符衷先回了一趟长安太和,再去了西山的别墅收拾父亲的遗物。父亲的律师已经早早地按照约定等候在了别墅里,他和符衷详谈了关于遗嘱以及后续法律事务的问题。
  符阳夏生前给他留下了一封信,符衷把信抽出来,坐在灯下阅读。父亲已在长长的遗言中告诉了符衷该如何接手家业,并写明了让他继承全部遗产。同时,符阳夏将符家在北冥中的地位也传给了他,符衷正式成为狐魃门下符家家主,兼任狐魃门主——“狐三太爷”。
  符衷将信反复细读了好几遍,最后默默地把纸放下,闭上眼睛揉了揉鼻梁。现在他得独挑大梁,开始着手经营母亲留下来的众多企业。他又得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这并不比“回溯计划”简单,因为符衷之前从未涉足商业。
  晚上九点,符衷送走了律师。他根据父亲留下的提示,进入了地下室的第三层。里面确实藏着大量珍贵的红酒和艺术品,但符衷想要的不是这些,他想要的是季宋临的行军日志本。
  符衷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日志本,当他翻开来时,便看到内页的牛皮纸上用浓黑的墨水笔画着黑白双翼。他捧着日志本看了许久,他知道这里面的内容会让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季宋临那神秘的、扑朔迷离的过往也将一一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符家历任家主的油画挂像也保存在这里,符衷不认得那些先辈,先辈们的眼睛都温和地望着画外的人。符阳夏的半身油画像和他本人一模一样,五官、神态都如同真人,好像叫他一声,他就会活过来。符阳夏穿着军装,胸前的勋章熠熠生辉,身后是鲜红的国旗和军旗。这些先辈个个都优雅而傲岸,有一种古老的诗意,彰显着显赫家族的辉煌。
  他收好日志本,最后闻了闻经久不散的酒香和沉郁芬芳的樱木香气,离开了地下室。他向管家告了别,在泼墨般的夜色中开车驶出前庭宽阔的花园和草坪,消失在弯曲的柏油路上。符衷得赶回李惠利医院去,他要陪着季垚过夜,一直到他醒来。
  作者有话说:
  265【《访谈录》】
  白逐:“在我所执行的一系列反恐任务中,‘阿特拉斯’行动是最令我难忘的一次,我敢说不管过去了多久,我仍然会把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心。你可以想象那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紧张感和力量感,更何况我们这次行动前期的准备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另外,如果没有国务院和国防部的授权,那就什么也干不成。我们是在和时间赛跑。”
 
 
第266章 日落黎明
  季垚被安置在35楼的独立监护病房内,一整个楼层都是他的医疗中心,覆盖有星河系统。符衷就住在宽敞的房间里,他从家里收拾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放进壁柜,打算一直在这儿守到季垚醒过来。他晨间早早地就起来洗漱,穿好衣服,打整头发,吻过季垚后就掩上大衣出门,赶去时间局处理各项从“回溯计划”遗留下来的问题,再开会讨论北极基地是否还需要留存。
  符衷中午午休时就回医院来,坐在季垚床边的办公桌前赶制图纸。超级计算机相当聪明、机灵,这下他有了星河系统的帮忙,制图工程轻松了不少。符衷在设计一幢新的建筑,他所领导的团队来自于母亲留下的地产公司,北京城中众多的楼盘、公园、绿地均出自于此。
  午休时间有四小时,符衷可以从容不迫地做一些自由自在的事。朱旻会在午间十二点左右来给季垚测数据,进门之后他往往看到符衷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凳子上盯着季垚发呆。
  “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呢?”符衷抬起眼睛看着朱旻问道。
  朱旻笑了笑,捏着水笔在纸板上写下备注,再调整了房间里的温度:“再等等就好了,也许今天,也许明天。”
  符衷沮丧地垂下睫毛叹了一口气,将季垚的手轻轻握住:“你前几天就是这样说的,朱医生,这么多个明天过去了,他还是没一点醒来的迹象。”
  “监测仪显示的数据一切正常,道恩医生给出的结果也相当可喜。未来可期,老兄,别这么垂头丧气。你知道的,这总得需要一个过程,只要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任何事都会迎刃而解。”
  说完他把手放在白褂的兜里,转了两下身子环视病房,看到了办公桌上的大屏幕还亮着,一幅彩色的渲染图正露出半边面目来。朱旻盯着渲染图看了一会儿,说:“这是你画的房子?”
  符衷点点头。朱旻走进了些观摩,看那外形奇特的主建筑,还有环绕在周围的喷泉、池塘以及绿荫森森的树林和深邃明净的天空。他抬起眉毛点点头,笑着晃了晃手指:“等它落成了我一定会参观的。”
  “好家伙,就等你来呢。”
  朱旻愉快地笑了起来,他们玩笑了两句,朱医生理了理系在领口的提花桑波缎领巾,拿着文件夹神气活现地出门去了。符衷独自坐了一会儿,几分钟后有人敲了敲房门,星河的身份识别系统显示外面是肖卓铭医生。符衷给她开了门,肖卓铭穿着胡桃色的短袄,短发有些乱,脚下的皮靴上还盖着雪沫,她显然刚从冰天雪地里回来。
  “进去坐吗?”符衷比划了一下。
  肖卓铭摇摇头,没进去。她从帆布背包里取出一本用透明证物袋包好的笔记本递给他:“李重岩让我把这个转交给季垚,不过交给你也一样。”
  符衷眨了眨眼睛,抬手接过证物袋,低头凝视着笔记本封面上烫着的几个字。他小心地把证物袋收好,看了看肖卓铭的脸色,问:“你去见过李重岩了?”
  “嗯。”肖卓铭点点头,她的神情让人琢磨不透到底是悲哀还是高兴,“今天早上刚去的,燕城监狱,我跟他单独聊了聊。最后他让我去他家里把这个笔记本找到,于是我照做了。”
  “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对吧?”
  “我把我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他了。包括‘回溯计划’已经结束了,哪些人还活着,哪些人已经死了。”肖卓铭搓了搓手掌取暖,听着窗外切切查查的鸟叫声,“世界大变样了。”
  符衷颔首,双手捧着日志本,宁静的阳光照着走廊上一席之地。忧愁和悲痛、不为人知的隐衷,都被闪光而凛冽的北风反复诉说。符衷轻轻地拍了拍日志本,像要拍去它的灰尘,这灰尘并不覆盖在纸页表面,而是覆盖在逝去的时光中。他沉默了几秒,开口问道:“李重岩怎么样?”
  肖卓铭抿唇思忖,眼镜片后面的双眼里透出一点儿忧郁之情,她很少去看符衷,她始终沉浸在一种无以名之的自我世界中:“他看起来已经听天由命了。他说他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思自己犯下的错误,他说善恶终有报。而且他的癌症已经相当严重了,很痛,全身都痛。医生说他时日不多,恐怕还没挨到开庭他就要被抬进坟墓里了。”
  “他说他有没有参与过墨尔本的恐怖袭击?”
  “没有。他否定了一切有关‘红河会’对他的指控,说那是无稽之谈,一定有人在栽赃嫁祸。”
  符衷沉默地在心中思量,肖卓铭别过脸去,始终镇定自若地控制脸上的表情,悄悄抹了抹眼尾的泪珠。宽阔的平台外一眼便能看到很远的山峦,一幢幢楼房犹如一面面神幡,纹丝不动地伫立在深邃的天空下。豪气万分的阴影投射在雪原上,闪着碧蓝碧蓝的光,完全像个洪荒初开的好时代。空天母舰的身影在云堆中隐现,一望而知,它庞大、神秘而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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