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其中一个胖子甩出了手电,封马忙不迭闪身躲过,忽而腰间一痛,那胖子下了死力气一脚踹在他腰窝,封马顺势一个扫堂腿把他撂倒,自己也滚进了雪地里,冷风混着雪花疯狂灌进他的口鼻,他挣扎着爬起来,眼前错综复杂的重影交替,天旋地转。
“疼……”
疼痛爆发到了极致,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他脖子里的骨髓一般,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一张胖子的大脸映在封马的眼中。他没感觉到身上的疼痛,甚至有些茫然地低头,摸到脖子下汇集了一片小小的血洼。
远处看不见公路的影子,甚至那雪山都虚化成了水中的倒影。
那可是圣雪山,封马看顾了三年的神灵之地,就这样在狂风暴雪的黑暗中渐渐远离他的视线……
这时,倒影之中,一声悠长嘹亮的车鸣声终于穿透纷繁雪雾传来,明亮的车灯如利剑般穿刺了狂风与碎雪的交杂中整片藏地,有一个人来。
第30章 好,封马……
封马抬起眼,意识被一点点抽离,脖颈的疼痛让他没办法集中方向,目光散漫的望向光亮的之处。
他慢慢松开了按住脖颈的手,雪的刺骨都没能减轻疼痛,疼得浑身痉挛。
不远处响起嘈杂的痛呼声,封马疼得冷汗直流,胃里翻江倒海得恶心,艰难地再次睁开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双眼睛少见的充斥着难以言状的温度,他无法分辨那是什么。
愤怒,紧张,慌乱,失而复得,还是惊喜……
又一股剧痛袭来,他下意识一把攥住荆藏的披风角,抵在地面上手指开始止不住痉挛,眼泪源源不断淌出眼眶。
“你,你先别哭……”荆藏的声音里混着一丝无措,让昏沉中的封马觉得有些想笑,他心说小爷让你再装,你装啊。
狂风的声音被瞬间放大,埋没了藏地的一切嘈杂,寒冷的雪花刺入封马的颈窝,和神经。
他三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冷的温度。
那个人的手掌摩挲在他的额头,通过相互的接触封马感觉到他掌心的粘腻,不知道是汗还是那两个胖子的血。
“封……封鲤青,你……”
一个出口艰难的名字,被吹散在风里,封马没有听见。
在昏过去之前,他感觉两条胳膊被人牵动,好像身体也变轻了,接着落在一个宽阔温暖的怀中,封马觉得这个触感有些熟悉,似乎之前也出现过似的,再然后,世界就剩下了无尽的黑暗。
两天后。
由于暴风雪,整座稻城被封在了雪山脚下,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大量游客滞留在这里,旅游局联系了很多当地的酒店旅馆来安置这些游客。
当然也有不听旅游局的话的。
一世窟的大门紧闭,客栈停业的木牌子挂在铜锁上,随着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
一两只饿极了的麻雀扑啦啦飞进来,转动小脑袋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又失望地飞出高墙。
二楼的房间烧着地暖,大床松软又干燥,人埋进去,被子一裹,几乎看不出身形。
蓝娃揣着药盒站在床头,看着床上的一小团皱了好半天的眉头。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目光先落在那床上,进而看向蓝娃手里的药。
“姑姑,这货耍赖皮!还说什么三年没吃过药了,真是太会扯了!”蓝娃给荆藏告状,忿忿地将手里的药盒扔在了床上。
那一坨被子连动都没动,完全装死。
荆藏叹了口气,示意蓝娃先出去。门关上以后,他先走到床头试了试水杯里水的温度,然后单手拾起床上的药盒,对着那一坨淡淡道:“起来吃药。”
被子动了动,颤巍巍伸出一只白皙的胳膊,荆藏的眸光闪了闪,落在手中的药盒上。
咔吧。
他打开锡箔药板,将两颗胶囊取出来搁在那人掌心。荆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傍晚。
由于暴雪封山,人们开始了消遣的狂欢。
一簇簇烟花飞上天空,一世窟清冷的院子里也因为外头的动静变得嘈杂。
荆藏站在楼顶抬头看一朵璀璨耀目的烟花飞天绽开,街道上,所有人的眉眼中都是流光溢彩的紫红,背后的雪山都跟着喝彩一声,嗡嗡轰响。
他分辨出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然后,封马裹着风衣出现在他身侧,抬头看着绚烂的天空。他甩了一条厚实的毛线围巾搭在自己肩部,抱着臂斜靠在栏杆上。
院子的蓝娃正熟练地撇折木柴丢进火塘里,噼里啪啦火星迸溅,他叼了根棒棒糖,脚边两瓶子酒都见了底儿。
两个人站了五分钟左右,荆藏先开了口:“……身体好些了么?”
封马“嗯”了一声,低头看向高墙外面。高墙外侧的石墩旁边有一块两米多高的巨大青石,荆藏在边上垒了几个砖块,小孩子能踩着爬上去,上头能看到山脚下的村镇。
封马紧了紧衣裳领子,静静地看着远处山脚下灯火,家家灯火通明,从这里俯瞰下去,璀璨宛如星盘,还接连炸起各色烟火,烟花声传到这里已经是极细微的响声,掺杂着猎猎风声。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都是一愣。封马转而笑起来,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影。
“荆藏,”他先说道,“信我吗?”
远处有一道从山体裂开来的谷沟,是百年前山洪暴发后冲下来的落石,将原本完整的山脊分成两部分,一世窟在这一侧,另一侧的石沟里蔓延长出一大株樱花树,可惜冬季夜又深,望过去只是黑漆枯燥的墨色。
“我不知道。”荆藏说。
“没关系。”封马眯着眼睛看烟花,似慨叹道,“这辈子才知道,烟花这么好看。”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荆藏的哪根弦,他居然落下了一滴泪。
这辈子才知道,他也是这辈子才知道,人间似乎是有趣的。
“你,你别哭。”封马愣了一瞬,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石头蛋蛋,居然落下一滴泪,在光影中像是一颗银星似的,挂在他鼻尖。
封马想起在一本网文里看过的一首诗——
我见过漫山烟火,见过暴雪风沙
我们曾在落日晚霞中期待流星
曾望眼欲穿,数尽天边飞鸟
星星点点,聚合,飘散,而对我来说,这是最美的风景。
我曾是最好的我,在风景里,我是最好的我。
骤时一朵无比灿烂的紫粉色烟花冲天而起,一声巨响后漫天明朗如同白昼,整座山都躁动得让人心潮澎湃,流星似的花火霎时坠落天幕,颗颗泪水滚下化成粉碎的□□烟土,扑簌簌砸在院中,天色灿烈不改,荆藏一把拉开封马,一块烟土砸在他刚才坐的地方。
封马忽然笑了,笑中带着泪:“荆水寒,不管我是不是我,你还是不是你,以后,就这样有感知的活着,就像刚才那样,好不好?”
与此同时,院子里放出一串轰响爆裂的大烟花,长驱直上将整座山都染成了炫目的颜色……
“好……封马……”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都只向前看,好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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