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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不再想的。
婉姝看我不说话了，也不再说话，车载音乐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流淌，是一首缱绻的情歌，女歌手低沉的嗓音在唱一个暗恋的故事，我闭上眼睛，想到暗恋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爱情，不用担心感情中其中一方的变心，不用小心翼翼地维系感情，不用花钱买礼物，更不会有失恋的风险，简直再好不过。
车里非常暖和，我有点困，就要渐渐陷入到黑色中去，好像有一片温暖覆在我的身上，我知道是她——我知道她爱我，不是爱情。
时间就这么过去，我们，我和婉姝，每天相距不超过200米，生活把我们绑在一起。恍惚间我觉得这就是假想中我们在一起的未来，我们早上起来，一方准备早餐，吃完后乘着车去上班，在玄关我为她擦去鞋上的污渍，她递给我一条新买的围巾。
漫长的工作时间，我们各自忙忙碌碌，中午吃饭的时候给对方发几句微信，讨论一下晚餐吃什么，吐槽一下同事的神奇发言和行为，下班我们跨过车流和人群回家，有时候一起去逛超市，我给她买一瓶荔枝味的酸奶，她在水产区挑草鱼的大小。
回到家有一盏明亮的灯，抽油烟机的声音盖过了电视剧的台词，吃完饭堆在水池里的盘子，我套上橡胶手套，她在距我不到两米的地方切橙子，然后我们窝在沙发里，讨论电视剧男主的口红色号。
最后，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像是一对到了老年分房睡的夫妻。
我们是一对赝品夫妻，我暂时充当了一个伴侣，做一些自诩陪伴的事，等到那个时刻来临，我就功成身退，把她让给那个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我明白那个时刻早晚会来，而且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再沉浸在假想的美好中，再多一刻。
最近婉姝很忙，好几次都是她还在加班，发信息告诉我让我先自己回去，她不知道还要忙到几点。我很担心，问她还好吗。
“还不是最近的那个新合作，董少重视地不得了，我们这群人天天跟着他加班，”婉姝碎碎念，很小声：“忙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先回吧。”
“那你要是太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我告诉她。
“应该不会太晚，你也别乱跑了，我挂了啊。”她很快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我只好独自回家，一边咒骂着艾科的加班制度，一边顺带着骂了董少，压榨劳动力，没有人性的资本家。
我瞧着婉姝最近都瘦了好多，连黑眼圈都加重了一个色号，于是想着给她做点吃的补补，去超市买了些乌鸡，我的厨艺不好，所以总是婉姝做饭，不过现在她忙起来了，我也该学着做饭照顾照顾她。
怀着一点甜蜜和心疼，我万分仔细地挑选了原材料，回家的路上又想着婉姝的生日快到了，我去商场里逛了逛，想要为婉姝挑选一个生日礼物。
这还是我们住在一起后，婉姝过的第一个生日呢，我要郑重对待。
我想起来，从前高中的时候，我们经常好几个星期回不了家，也出不了校门，生日也就随随便便地过了，但是我是个非常喜欢过生日的人，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我觉得都要特殊才好。
当时我知道了婉姝的十八岁生日，那几天一直冥思苦想要送给婉姝什么，结果就在那周，学校发通知，说是要模拟考，恰好就在婉姝生日那一天。
我气到不行，对学校痛恨万分，那几天一直处于□□桶即将要爆发的状态，天天在婉姝跟前咒骂学校，她对我的反应很好笑，还安慰我：“这有什么嘛？这说明我的生日很特殊，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待遇的。”
我当然没有被安慰到，但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对于学校的决定，只好含泪忍了，老老实实考试。
怎么可能，我当然还是做了些什么，就在考完试那天下午，我做了可能是我高中生涯里最大胆的两件事。
平常学校里的广播在六点播放，但是一般考试是不放的，那天我找管理广播室的同学哄骗了钥匙，下午考完试溜到播音室，现实装模作样地念了一篇鼓励大家高考的文章，然后在《MOON RIVER》含情脉脉的背景音乐下，念了一首诗——波德莱尔的《飞翔远举》。
“你就飞腾吧，远离致病的疫气；
愿你飞到更高的天空中去涤荡你所沾染的污泥浊水；
愿你尽情享受明朗宇宙中的灿烂光辉；
宛如扑向清醇而神奇的美酒痛饮不已。”
这是婉姝最喜欢的一首诗，我相信她能从我微微颤抖的声音中得到一份简单的诧异和快乐，我相信她明白这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我念得很慢，想象着婉姝听到这首诗的表情，她秀气的眉可能轻微上挑，她会分辨出我的声音，然后展颜一笑，星星掉在她的眼睛里。
我明白她想要飞翔远去，现在全校的人都在倾听她的梦。
从广播室里出来后，我看见婉姝就在外面站着，她肯定是听到了，所有来广播室外等我。婉姝伸出双臂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在我的耳边说：“谢谢你。”
我轻轻说：“生日快乐。”
还有一件事，比这还要大胆，我赌一把，这有可能不会发生，即使发生了婉姝也可能不会知道。
在考完试后的那一周，我每天都在煎熬，终于在公告栏上看到了——我的语文答题卡。
我的语文成绩是所有科目里最好的，每次考完试都会展出优秀试卷，有时候我的作文会被展出，但这一次，我费尽了所有我脑海里的作文素材，用尽辞藻，只是希望这篇作文被展出。
现在它被贴在外面，我的字迹很工整，是我万分认真写出来的。
一共八个自然段，我用华丽的辞藻写出了我对祖国的热爱，未来的展望，生命的思考。我一字一句看过去，每个自然段的开头一个字，在心里拼出一句我不敢说出来的话——
“生日快乐我喜欢你”
后来我想，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时刻，无数个学生走过，看过我无声的表白，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流汗。
然而第二天，那个展板就被贴上了年级前百名的名字和照片，我的勇敢时刻，只持续了不到一天，就消失在不知道哪个角落。
我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我不敢问她，这只是一个卑微的礼物。
第15章
我就这样胡乱想着，提着袋子在商场里寻找，看见一家装饰得颇有情调的书店，我顿了一瞬，迈步走进去，在诗集分类的那个书架边寻找。
这里，找到了。我在心里想，原本以为没那么容易找到的，没想到这么顺利，我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婉姝非常喜欢波德莱尔，高中时期甚至一度狂热。
我拿着这本《恶之花》，去柜台付了钱，想了想，还需要一个好看的包装盒装起来，只是今天太晚了，我打算先把这本诗集藏起来，等到准备好再送给婉姝。
回到家，我远远瞧见家里那盏灯，晕黄的，亮在空中，是婉姝提前回来了吗？我暗自责备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加快了脚步。
走进楼下，我看见一辆漆黑的车停在楼下，正要绕过去，走到车窗旁边，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没想到这车里的人把车窗摇了下来。
我心里一惊，转头看过去，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单手把着方向盘，挑着眉侧目看我，半张脸隐藏在车内的阴影里，嘴角挂着一寸若有若无的微笑。
是董少！我还在思考董少为什么在这里，要不要打招呼，整个人僵在那里。只见董少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道：“俞素？”
董少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但是我现在也没法知道，就暂且不管这个问题，也不敢对我的顶头上司说些什么，只回答：“是，我新来公司不久。”之后我们都沉默了，似乎有一些尴尬，我秉着不让上司尴尬的想法，说：“董少怎么在这里？”
董少顿了一下，面上浮现出一分莫名的神色：“我来送白总监，她今天没开车，加班太晚，我顺便送一程。”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这次怎么不叫婉姝了？这个男人，谁会相信你的“顺便送一程”，不怀好意，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还有，你怎么知道婉姝今天没开车？
我的腹诽自然不敢表现在明面上，对董少露出一个礼貌疏离的微笑，“那么我先上去了。”说完就想转身离开，谁知董少竟然起身打开车门下来了，还喊了我一声，我不得不站住，保持着假笑，问：“董少是有什么事吗？”
“你也住这里？”董少走到我身边，我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嗯。”我不想告诉董少我和婉姝住一起，要不然，这个男人可能认为我是走了后门才进入艾科。还有，当然，我不想让老板知道太多隐私。
董少看了我一会，把我看得有些发毛，才“噗嗤”一声笑了，“你很害怕我知道你和白婉姝住在一起吗？”
这个人！明明已经知道，他想干嘛？我还是规规矩矩回了话：“没有的，董少，不过我们现在确实是在一起合租。”
“那你知不知道，白总监在楼下就一直叮嘱我家里还有人，我想上去送她，她一直用这个理由搪塞我，把你的名字都说了五六遍。”董少的话让我心里一惊，我想问他到底上去没有，但是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董少你真是爱护下属，深更半夜送女职员回家，总监应该把你请上去喝杯茶。”
“生气了？”董少的声音含着恶意，“不装了吗？刚才不是很正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白婉姝的关系吗？”
我和婉姝什么关系？我的声音非常冷硬：“同学兼合租关系。”
董少没有理我僵硬的辩解，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而且我不是以上司的身份来送白婉姝的，是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当然要热情一点，不然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呢？”
“董少很有自信嘛，”我说，我现在一秒也不想看见这个男人，“祝你好运，我要回去了。”
“自信谈不上，主要是用心，”董少的眼睛里隐隐有着挑衅，我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车上聊到你，婉姝说你是她的朋友，工作能力很强，待人处事也有分寸。”
“谢谢。”我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我倒觉得婉姝说的不对，你待人的分寸，就是对上司这样的态度吗？”董少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还有几分笑意。我觉得他纯粹是来找茬的，如果他不是我的上司，我早走了。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时间不早了，”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那你上去吧，我也走了。”
“董少再见。”说完我立刻转身上楼，我一点也不想再看见他。
在电梯里，我忍不住想董少到底想干什么，他说，他要追求婉姝？那他为什么来和我说这些话，婉姝知道他的意思么？我脑子一团浆糊，我感觉有些不妙，他是误解了我和婉姝的关系？但是他是怎么知道——
打开门，客厅里的灯亮着，婉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身上是浅粉色的毛绒睡衣，半眯着眼睛，整个人是一种懒洋洋的状态。看见我进来。她从半躺着转为坐直身子，光着脚下来就要接我手上的东西。
“你！你快去把鞋穿上！”我把手背在后面不让她拿，催促她穿鞋，“不知道你从哪里学的，怎么不爱穿鞋？”
她回去把拖鞋穿上，小声说：“地又不凉……”
“不凉也不可以，”我去厨房把菜放下，“你不小啦，能不能注意一下身体。”
“你是老妈子哦，”她来到厨房，看见我买的菜，“我还没做饭，看见你给我发的消息了，想着等你回来再做。”
“好，”我说，侧过头看见她蹲在冰箱旁边，翻找着什么东西，她哼哼唧唧：“饿死了，我们快做饭。”
我忍不住轻笑，她这个样子可是一点也不像在公司里雷厉风行的白总监，反而像一只没有得到喂食的小动物，娇憨又可爱。
“今天我来做饭吧，你休息一下。”我说，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面包，“先吃这个垫一下。”
“哦，那你快点哦，我好饿。”她接了面包，刚要转身去客厅继续看电视，忽然道：“不对，我害怕你做的饭……我在旁边看着你做好了。”
“这么不放心我吗？”我哭笑不得，她一脸坚定的样子，“那你看吧，顺便指点一下我，白大师。”
她煞有介事的点头，“会好好教导你的。”
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响声夹杂着婉姝时不时“指点”我的话语，我刚才在心里想要不要问婉姝董少的事，现在一想，还是不要说了吧，我舍不得破坏现在这么好的氛围。
饭菜终于做好，我还做了摆盘，婉姝把菜摆到饭桌上，拿出手机，上下左右拍了好几张照片，还加上了滤镜。
我盛好饭，对还在给照片加滤镜的她说：“别弄了，来吃饭，一会凉了。”
“不行，”她说“我这是要发朋友圈的。”
“你怎么还发朋友圈？”我凑上去看，“这有什么好发的？”
“嗨呀，某些人第一次下厨，当然要记录一下，这也是我的功劳。”我看见她编辑了“今天的美味，某些人终于不是光知道吃了！”然后@了我。
“你的朋友圈……发这个好吗？”我有些犹豫，因为她的朋友圈里有很多客户，合作方什么的。
“没事，我设置了不可见。”说完她放下手机，拿起碗准备吃饭，眼睛亮晶晶的，“啊！终于可以吃了！”
我放下心来，随口问了一句：“那董少是可见还是不可见？”说完我立刻后悔，我怎么管不住我这嘴呢？说话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
婉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是不可见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嗯……”我思考要不要把刚才的事告诉婉姝，最后叹了一口，我还是不愿意骗她：“刚才在楼下遇见董少了，他好像记得我。”
“哦，原来是这样啊。”婉姝却好似全然不在意，“他说他要上来，我告诉他你和我同住，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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