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一刻,他才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缓缓的侧过头,看向林艳秋,轻声问:“妈妈,你是跟江叔叔...分手了吗?”
林艳秋整个人都僵了一秒钟,继而疯了一样抬起手,猛地推了林酒一下:“胡说八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要嫁进江家的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林酒被打懵了,踉跄着退后了些,反倒是江叔叔上前拦住了林艳秋,撕扯着抱着林艳秋往卧室里走,似乎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跟林艳秋谈话。
他们俩一走,一楼的客厅里就只剩下林酒和白蕊儿两个人了,林酒猝不及防的被推开,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林艳秋的背影看。
“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叫你回来吗?”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白蕊儿突然动了,她跪坐在沙发上,昂起小脑袋,冲林酒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因为我跟大姨夫告状啦,大姨夫帮我算账,骂了你妈妈,你妈妈就要你回来道歉。”
林酒的脑袋生了锈,半天没转过来,这小女孩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不明白了。
见他半响也没个反应,小女孩有点急了,似乎没感受到“打压敌人”带来的爽感,她忍不住站起身来,踩在沙发上,低下头,看着林酒,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我小姐姐要嫁进来啦,你妈妈害怕被撵出去,所以才想讨好我大姨夫,不过我大姨夫说过啦,怎么样都没用的,你又不是江家人,私生子都算不上,不可能留在江家的。”
如果林酒是江家人的血脉,那就算林艳秋不进门来,林酒也能留下来,但可惜,林酒根本不是,所以他只能跟着林艳秋一起,怎么来的,就怎么从江家出去。
林酒生了锈的脑袋费劲的转了转,终于在小女孩焦急而又炫耀的语气中,拼凑出了一个简单的事情脉络。
江叔叔要娶别的女人了,林艳秋不能接受,开始试图挽留,在寻常的手段没用之后,林艳秋就把目光挪到了别的事上,比如白蕊儿告状的事。
林艳秋像是疯了一样要抓到每一根稻草,她明知道江叔叔要娶别人跟林酒和白蕊儿的争吵没关系,但是她还是要把林酒拽过来给白蕊儿撒气,就是为了讨好江叔叔。
明明是无用功,林艳秋却还是拼了命在做。
这里面的逻辑让林酒一时间有些捋不清楚,明明每件事都清清楚楚的摆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却有些难以想象。
他那样聪明的妈妈,那样独立的妈妈,怎么会这样傻呢?
没在林酒的脸上看的羞愤、难过的表情,白蕊儿的唇瓣微微张开,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啧”声。
林酒被这点动静吸引过视线,抿唇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又突然觉得一阵失语。
这样复杂又矛盾的事,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成和别人争锋的玩具,开玩笑一样抛出来,只为了让别人难过。
林酒的唇颤了两下,还没等做出反应,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衣衫凌乱、神情铁青的江叔叔从里面走出来,冲林酒说:“林酒,先跟叔叔上一下书房,叔叔有话跟你说。”
第30章 江狗他又当又立
江父这边一出来, 白蕊儿立刻缩回去了,继续认认真真的看电视,装作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林酒的后背瞬间绷紧, 眼眸瞥了一眼卧室门。
“你妈妈她情绪有点激动, 你别怪她。”江父引着林酒往楼上走。
林酒虽然看上去神情有点恍惚, 但还是很顺从的,提到林艳秋的时候,虽然脸上有些委屈, 但是眼底更多的还是担忧,看的江父心生感叹。
别人家的儿子就是好啊,这要是他儿子被推了一下,估计都能当场翻脸了。
林酒垂着眼眸没说话, 但心里却小声回了一句:我没有怪妈妈。
他把林艳秋摆在了一个绝高的位置上,哪怕他明知道林艳秋对他没有多少母子情, 但他依旧对林艳秋十分孺慕。
兴许是因为小时候缺失太多母爱,所以他特别希望林艳秋喜欢他,具体就体现为特别听话,林艳秋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反抗。
江父把林酒带到了书房里,亲自拿出茶盏倒了两杯茶,递给林酒一盏,茶已经凉了, 但江叔叔也没有重新热一遍的意思,兴许是累了, 连平日里的仪态都没力气维持, 又兴许是觉得林酒只是个小孩,不必太讲规矩,总之, 江父抿了一口凉茶,才开口。
“叔叔要先给你道个歉。”江父一开口,就是长长的叹息:“我和你母亲之间的感情问题没有处理好,反而让你这种小辈来担忧,叔叔也没想到你妈妈会因为和小孩子之间的一点小矛盾,直接打电话把你给叫过来,你妈妈还是因为叔叔之间的感情问题才会迁怒你,是叔叔思考不周了。”
林酒被江父说的手足无措。
这还是第一次,有长辈来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不是高高在上的指责和命令,而是平等的互相交流,还会给他道歉。
江父又说:“叔叔是真心实意希望能和你母亲走下去的,但是这段时间,我和你母亲确实也产生了些许矛盾,我们需要彼此冷静一下,你是做儿子的,有些话,我不好和你母亲说,希望你能去和你母亲仔细沟通一下。”
林酒听明白了,是要他去劝架。
杯盏里的凉茶都快被林酒的手给捂热了,他的手指头都为难的攥起来,半响,才轻声回了一句:“叔叔,我劝不了妈妈。”
从刚才妈妈的态度上林酒就看出来了,她妈妈似乎受打击太大,都有些魔怔了,他劝不动的。
他妈妈是个脾气极执拗的人,连父母都不放在眼里,也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她笃定的事情,林酒不敢多说。
就算是他不理解、不支持也没用,妈妈不需要他来理解支持,相反,如果他非要去和妈妈因为这件事吵架,妈妈会直接不理他的。
就像是前十几年一样。
“不用太为难。”江父顺势就扯开了话题:“叔叔也只是随口一提,这样吧,今天太晚了,你在这歇一晚,先住在楼上,叔叔去和你妈妈说一说,剩下的咱们明天再聊。”
林酒一听到“住楼上”一下子就慌了,他可不能待下去,万一再见到江元野可怎么办?
今天操场上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林酒现在只要一想到江元野,他的右手就开始发热。
他当时甩过去巴掌的时候脑袋里都是空的,全凭一口气,现在回想起来,又懊恼又后悔,也说不出自己是哪里后悔,只是觉得当时直接甩脸走人就是了,为什么非要去跟江元野吵架。
“不了,叔叔。”林酒垂下眼帘,站起身来说:“我今天还是回学校里住吧。”
江父倒也没勉强林酒,场面功夫做足了就行了,林酒要走,江父还站起身来送他,期间还和林酒保证说一定会照顾好林艳秋。
林酒被江父唬的一愣一愣的,心里对江父十分感激,哪怕江父跟林艳秋因为分手闹成这样,林酒心里都没怨恨江父,甚至觉得江父十分光明磊落,是一个好父亲。
想着,林酒甚至暗暗在心里头嘟囔,明明都姓江,江元野比起来江叔叔可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们才从书房出去,江叔叔还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话,林酒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很重,是靴子直接跺在地毯上的那种脚步声,林酒一听到这脚步声心里一下就慌了,江元野不是在学校吗?怎么回来了,他可别在江家别墅里发疯!
林酒才退后半步,又意识到自己身后是江叔叔,他无处可退。
“怎么了?”江父见林酒反应不对,还问了一声。
林酒嘴唇颤了两下,还没等回答,就看见江元野已经踩着楼梯上来了。
江元野上来的时候,林酒一眼就看出他受了伤。
他的眉弓上有一条粗粝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很粗糙的东西擦过似得,皮肉都被擦的掀起来,渗出血珠,左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他身上的衣服也都脏了,一身黑色的训练服上滚了灰尘,看上去竟然有些罕见的狼狈。
兴许是因为状态不太好,所以他的脸色比平时看起来更阴郁了,眼眸暗沉沉的垂着,嘴角向下压,走起路来都带着一种剧烈运动后的疲惫。
不知道为什么,当林酒看到现在的江元野的时候,心头居然有些生揪似的疼。
林酒抿着唇,垂下了眼眸,偏过脸,假装自己没看见江元野。
江元野走过来的时候,一眼正看江林酒和江父,江元野的动作顿了顿,眉头一蹙,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林酒。
江元野的眼眸微微眯起来,远远地看着林酒,他身上的锋芒锐气看上去消散了一些,不像是平日那般刺人,整个人的周围都萦绕着一股莫名的沉甸甸的气场。
林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缩了一小圈儿,像是恨不得藏在江父身后一样,而江父却在愣了一瞬之后勃然大怒,对上楼的江元野厉声呵斥:“你怎么又搞成这样回来!是不是又跟别人打架了?”
江元野戾眉微蹙,眼皮一撩,只是扫了一眼江父,随即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训练。”
然后,他像是压根没看见林酒一样,抬脚就往卧室里走。
江父更生气了:“你忽悠谁呢?训练会弄得一身伤吗?”
江元野像是压根懒得理睬似得,被江父骂的不耐烦了,他就撩起眼皮,把冷漠写在了脸上,又把目光直直的落到江父身上,似乎在无声的问他——“用你管我闲事?”,那眼神看的江父一阵气血翻涌。
江父这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股市崩了他都不会多挑一下眉毛,唯独见到他的这个讨债儿子就控制不住的生气,他有一天死了,就得是江元野给气死的。
江父刚想教训一下江元野,却偏偏在这时候,楼下的白蕊儿爆发出了一阵尖叫。
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杀猪一样的嚎了起来,小姑娘的尖叫声特别凄厉,不知道的还以为遭遇了什么呢,听的江父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那可是白家的姑娘。
“我下去看看。”他瞬间把江元野抛在了后头,转身直接冲下了楼。
他一离开,林酒也跟着江父跑。
经过江元野的时候,林酒以为江元野会阻拦他,或者会看他,最起码得有点反应,但是没想到,他却顺利的从江元野的身边跑过,跟着江父一起冲下了台阶。
冲下去的时候,林酒在江元野的身上闻到了些许血腥味儿,眼角余光里,他看见江元野垂着眼帘,像是一尊石像沉默的立着,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
看样子好像...完全不想理睬他了。
林酒的脑袋才掠过这个念头,身体就已经冲下了台阶。
冲到一楼的时候,不知道为何,林酒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有些怅然若失,脑中总是浮现出江元野刚才的侧脸和眼神。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感觉甩到了脑后。
彼时他正站在一楼的客厅里,一楼的落地窗外照进来沉沉的暮色,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他也该走了。
而客厅的沙发前,白蕊儿站在沙发旁边哭嚎,江叔叔跑过去,正在轻轻地拍着白蕊儿的肩膀哄:“怎么了啊?蕊儿可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能哭呢?再哭就丑啦,没有人喜欢啦。”
白蕊儿还在哭嚎,她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像是要嚎背过气儿去。
这种情况下,不告而别好像不太合适,林酒只好站着,等着江叔叔哄完白蕊儿,他再跟江叔叔告别。
但白蕊儿的视线却看向了他。
林酒心里一紧,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不好的预感。
“他妈妈。”白蕊儿的脸哭得扭曲着,又指着卧室,带着哭腔嚎出来:“死了,死了!”
江父一怔:“什么?”
他说着,又顺着手指头看向卧室,然后又有些诧异的看向林酒,似乎完全没懂眼下是什么状况。
反而是站在门口的林酒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抬起脚,风一样冲向了卧室里面。
一冲到卧室里,林酒就看到了一片艳丽的红色,从床边蜿蜒下来,一路流淌到白色的瓷砖上。
红和白交映在一起,那颜色直直的刺进林酒的眼睛,林酒双腿一软,直直的向下跪了下去。
在床上,刚刚还歇斯底里的妈妈现在安静地像是一幅画,就那样倒着,仿佛连呼吸都没了。
在那一刻,林酒犹如糟了一锤重击,他的灵魂都被打散了,觉得世间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他跪在地上,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响声,眼睛里只剩下一片红,红,红。
直到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温热的手掌盖在了他的眼睛上,结实的臂膀捆住了他的腰线,一股大力袭来,林酒被人拽起来了,温热的触感把他的理智重新唤了回来。
眼睛看不见了,林酒只能听见尖叫声,他听见白蕊儿还在哭,听见江父焦急的在打电话,林酒站不直了,他感觉到身后的人拖着他,一步一步从卧室门口退出来,林酒的脚尖擦在地板上,感觉到对方将他拖到了沙发附近。
似乎是意识到林酒的状态不对,那只摁着他眼睛的手一直都没有掀开,而扣着他腰的手不断用力,逐渐将林酒勒的清醒过来。
林酒麻木的手臂开始重新恢复知觉,林酒动了一下,但那只手却摁的更紧。
“别看。”他的脑后传来了一阵动静。
是江元野的声音,微凉,沙哑,不带有情绪的响起。
林酒的脑袋嗡嗡的响,他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自己和江元野之间那点小矛盾了,他满脑袋都是妈妈的脸和那红白交映的场面,他的牙关咬的“咔哒”响,直到某一刻,他身后的人深吸一口气,妥协似得揉了揉他的脑袋。
“别怕。”江元野又说:“在送医生了,我们马上就上车了,别怕。”
顿了顿,那只手带着安抚性质的把他翻了一个身,让林酒缩在了他的胸口处。
——
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像是做梦一样了。
林酒体会不到时间的流逝了,他觉得自己一闭眼,就换了一个地方,从江家换到了医院里。
江叔叔找了一家私人医院,好像还是江家的私人医院,林艳秋被推进了急救室,林酒只能在急救室的门口等着。
他等着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游魂一样,不会说话不会动,就傻兮兮的站着,盯着急救室的红灯牌看。
急救室门口没有什么人出入,私人医院安静的很,江元野站在林酒的身后,能清晰地看见林酒的每一次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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