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新走出浴室,瘫倒在沙发上,这一天真是过得惊心动魄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他到底应该拿齐斐然怎么办?唯物主义的他都想去问问神灵。
他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到齐斐然因为他突然睁眼而吓了一跳,现在正在旁边站着,紧张地看着他。
“我们谈谈吧。”林时新有气无力地说道。
齐斐然连忙说:“不谈。我饿了,你饿了吗?我做饭吧。”
林时新心想你会做个什么饭。
齐斐然几步走到厨房去开燃气:“下面条行吗?”
燃气灶转半圈就能打开火,齐斐然一向手重,每次都是转一整圈,正好回归到起点的地方,火一直打不着。他生气地转了好几圈,说道:“怎么没火啊?坏了?”
林时新怕他再转一会儿就要漏燃气了,他声音大了点儿,说道:“你过来!”
齐斐然放弃了,挪到林时新身旁,决定先发制人:“对不起,我不应该给你鼻子弄出血,我以后再也不跟陈副联系了,我错了。”
林时新轻轻笑了笑,头疼地把手背搭在眼睛上,不看着他,说道:“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你要是非让我住在这里,我就住这里,但是你别天天来找我了,我要好好想一想。”
“你要跟我分手?”齐斐然的声音颤抖。
“不是。”
“那……每过三天找你一次行吗?”
林时新:“……”
“我们一直说回桜市,明天就周六了,连着圣诞元旦,休息很多天呢,明天我们回桜市行吗?”齐斐然问道。
林时新点点头,说道:“行,但是回桜市也不住一起,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对你对我都好。”
齐斐然不知道分开有什么好的,但是恐怕再说下去,他只能听到最不想听到的话。他起身收拾了下东西,把几套衣服胡乱塞到行李箱里,故意把东西丢的到处都是,希望林时新能看看他。但林时新一直维持着躺在沙发上、手背搭在眼睛上的姿势。
“我走了。”齐斐然拉着行李箱,在门口踟蹰着。他很想去亲林时新一下再走,让自己更安心一些,但林时新明显不愿搭理他。
“嗯。”林时新答应了一声。
齐斐然走了,轻轻关上了门。
几乎是听到门响的同时,林时新手背下的眼泪就急不可待地流出来了,他对自己感到无奈又生气,这种“戒断依赖”,不止是齐斐然要学习,连他自己都必须要面对。明知道在一起不开心,但是一分开就像撕开身上的肉似的,痛得要命。
齐斐然把行李箱扔到车的后备箱里,坐在车里很迷茫,不知道该去哪儿。这时贺明给他打来电话,说预定的胡桃里饭店说他们俩到现在还没去。
齐斐然让贺明退了预定的座位,坐在黑漆漆的车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他在A视门口等着的时候,看到林时新跟一个男孩抱来抱去的,他都没敢质问林时新,却被赶了出来。
第100章
早上醒来,林时新看到下半夜3点多方睿给他发的信息:“前辈,他们来找我了,说愿者上钩,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想妥协了,我要报出来。”
林时新坐了起来,昨天他心里就想着,如果方睿决定正面对抗的话,他就保驾护航,而且将来要一直带着方睿,正式收他当徒弟,如果方睿决定谈条件换取转正资格,他也不会说什么,随他的便,只是以后不会高看他一眼。
做了一晚上的心理斗争,方睿还是选了不屈服。林时新有点儿高兴,他飞快地洗簌穿衣,准备上班,突然想起来昨晚答应齐斐然今天跟他一起回桜市,他看看时间,还有四天才到周末,应该来得及,他给齐斐然发信息,说周六回去,单位还有事要忙。
齐斐然回了一个:“好的。”
没带情绪的两个字,反而让林时新有点儿心虚。
到了A视新闻中心,大厅里一个个陌生的面孔看着他,都小心翼翼问了好,跟昨天嘻嘻哈哈的氛围不一样。林时新拐进办公室里坐好,没到五分钟,谢一忱进来了。
“方睿把有偿新闻的事跟实习生们都说了,现在人人都知道,他们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谢一忱笑道。
“他挺聪明,先把事说开了,责任就不在他一人身上了。现在谁把这个事担下来了?给餐馆老板转账的人是谁?”林时新问道。
“……信息采集部,一个编外人员。”谢一忱说道。
“靠……”林时新料到对方会找个小角色把这事承担过去,没想到动作这么快,一晚上就搞定了。
信息采集部是专门负责给记者收集情报、整理庞杂线索的部门,人员大多是兼职流动人员,没有编制,其提供消息所撰写的新闻稿,一经采用,按字数算钱。
“这事就算了吧,方睿风头太劲,谁想整他都正常,好在被你拦下来了,事情没有扩大。”
“你知道是谁搞的,对吧?”林时新打断谢一忱的话。
“嗯,没办法,王台要病退了,以后就是他说得算了,现在我们A视开放了好几档综艺节目,冠名商都是陈副台长谈下来的500强品牌,上头非常看重他,现在……谁也动不了他了。”谢一忱黯然道。
林时新点点头,他原以为陈副台长只是个善于钻营的生意人,即使跟他不对盘,以前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如今他竟然开始造假,林时新不得不出手了。
下午,他把上百个实习生召集到多功能会议厅,给他们放了历年来记协名录上因公殉职的记者们的纪录片。
这个片子原本只有这些记者们生前音容笑貌的记载、所发生的造成人命的新闻事件,林时新把事故现场和悼念会的照片也剪辑进去……并且亲自配乐。
一张张黑白照片滚动播放再配上哀乐,可把小崽子们吓够呛,有的忍不住哭了,有的被震撼得俩眼发直,结尾的时候林时新告诉他们:“调查记者要做的事情往往跟警察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警察有枪,而记者只有笔。”
这一场震撼人心的记录片放完,当晚就有三分之一的实习生提交了退职申请。
散会后,尹凡星从座位上走向讲台,看着正扭开瓶盖咕噜噜喝着矿泉水的林时新,笑道:“吓唬小孩好玩吗?”
林时新噗呲一声乐了:“我这是减少他们不必要的牺牲。”
俩人勾肩搭背地往办公室走,尹凡星看着他,说:“你瘦了。”
这一个月按说齐斐然每天好吃好喝养着,活动量也不大,林时新却愣是瘦了不少,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睡觉睡多了也会瘦。”
回到座位上继续看提交上来的选题,林时新对尹凡星笑道:“你看看,这个选题是‘西区一中年男子白天身体是女人,晚上是男人’,再看看这个,‘夜半马路中间惊现恐龙蛋’,一个个脑洞大的啊,不当电影编剧屈才了。”
尹凡星把林时新递给他的文件拿了过来翻看,笑道:“陈副台长养蛊策略,‘谁报道了大新闻谁留下’,这种情况下大家伙儿都憋着劲儿找爆点呢。”
“这么下去A视的求真务实招牌就彻底砸了。”林时新叹了口气。
“哥,你觉不觉得陈副台长突然硬起来,很奇怪?”尹凡星问道。
林时新顾左右而言他:“以前他就挺会做业务的啊,主持和记者的资历都不高,却升到了副台。”
“以前他不设新闻中心主任这一职务的,为了就是能直接管理我们,审批选题和复核选题,现在他突然设置了这个职位,还把你摆了上来,你们明明有摩擦,然后你一上任,就策划了一起新闻造假事件……”
“我知道,先把我立在这里,再把我废了。”林时新说道。
“为什么?以前你做新闻他做业务,互不干涉,他现在底气十足地整你,明显是后面有人支招……”尹凡星说着说着激动起来。
“嗯,我知道,我会处理。”林时新低着头继续翻桌子上的文件,虽然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原来你知道,你知道是齐斐然干的,”尹凡星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他气愤道:“你说过你有底线,我看你现在对他就是没有底线!”
林时新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现在跟他分开了,我说过我会处理!”
尹凡星走了出去,砰的一声摔了门。
林时新站起来,从窗户往外望去,A视所在地是国贸CBD商圈,从这儿能看到商圈中心的81层高国贸星光大酒店,在众多高楼中熠熠生辉。在那“云巅之上”,齐斐然曾向他求婚,半强迫半请求地与他许下百年之约。
林时新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叹了口气。
第二天,在晨会上,林时新把几份假的离谱的选题当场驳回,几句话揭穿里面的逻辑漏洞,并把“纸馅包子”事件拿出来惊醒众人,让他们写心得体会,并反复向他们讲解新闻真实的法律要求,行政法律责任、刑事法律责任,以及编造和故意转播虚假恐怖信息罪。
当天晚上下班前,又有二十多个脑洞极大的实习生们退证离职。
等到第三天,林时新改变“重大爆点新闻”的选题要求,改成“平凡事件平凡人物的闪光点”时,又劝退了十几个学艺不精、只会猎奇的小年轻们。
不到三天的整肃,新闻中心留下的都是可造之才,林时新一夜不睡,拟定了一个适合新记者由浅入深、一点点实战的“阶梯式采编手册”,分发下去,并把手中的选题优中选优,制定了开年新项目。
这天晚上深夜11点多了,忙了一天的林时新在A视员工食堂吃着炸串看着挂壁电视,不得不说,新开辟的综艺节目真的蛮好笑的,林时新一贯笑点低,看着里面的嘉宾满脸面粉掉进水里,他拿着鸡肉串笑得停不下来。
以前不外出采访时,A视基本就是他半个家了,他在食堂里吃饭,工位折叠椅上睡觉,在健身房游泳池里游泳,在澡堂里洗澡。他有时都分不清A视和A大了,反正大学和上班都是同时进行的。
眼下自己的家回不去,尹凡星还生自己的气,齐斐然家也不愿回去,因为一直没找监控器在哪儿,一想自己一举一动都在齐斐然眼皮底下他就来气,想来想去,竟然只有A视能容得下自己了。
吃完饭洗了个澡,林时新在篮球场溜达,看到了牵着女儿的手往地下停车厂走的陈副台长陈国柱。
“新新哥哥!”陈语馨朝他张开小手。
“馨馨妹妹!哈哈!”林时新蹲下抱了抱她,他抬头瞟着陈国柱,说道:“我是不是吃亏了,我是她哥,不就成了你儿子了?”
陈副台长笑道:“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我下半辈子可享福了。”
俩人尴尬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林时新低头看着不住抱着自己大腿,用小脸蹭着的自己的小女孩,心里有些惋惜。
挺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可惜生来就是兔唇,去做了好多次手术,还是能看出痕迹来。
陈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说道:“已经好很多了,等再大一点儿,去德国做一个矫正,应该看不出来了。”
“嗯,不说别的,单就看眼睛,也是个美人胚子。”林时新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陈语馨抓住他的手指嘻嘻笑着。
“名字还是你取的呢,语馨,小兔嘴巴也能说出好话来,对吧?”陈副台长多狠心一人,面对爱女时,也是一脸宠溺。
“是啊,给她积点德吧,陈副。”林时新轻轻地说。
陈副台长低头把女儿抱在怀里,叹道:“你回来得太及时了,不然,还真不会就让你随便躲过去了。不过我可以跟你交个底,我在A视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你放心吧。”
林时新听了这话有点吃惊,马上就要做台长的陈副要离职了?
陈副台长笑道:“我和你的追求不一样,你无欲无求,我是想升官发财的,现在我手里的资源都是你……男人的,你既然回来了,总有一天我的东西会变成你的,我何必到那时再灰溜溜地走呢?我已经有别的生财之道了,将来也会移民,不再出现了。”
林时新被“你男人”仨个字噎得够呛,又疑惑他所说的生财之道,他想了想,说道:“陈副,你和我不是一样的人,各做各的就行,我绝对不会用我对象来打压你,事实上我很讨厌他插手我们工作上的事。将来不管我们做什么,反正都不愧于心吧。但我想提醒你,商人本质重利,他们不会做亏本的生意,如果他们给你很大的甜头,势必要你等价交换。”
陈副哈哈一笑,谢过林时新的提醒之后,抱着孩子走了。
那是林时新最后一次见陈副台长。
这个晚上,陈副台长跟齐斐然请辞,他羞愧地告诉齐斐然,林时新回来后不到三天,就把他的计划拆穿了,也把他招来的人遣散了一大半,不会有新丁能迅速代替林时新了,剩下的人,也都将以林时新马首是瞻,成为他麾下的一员,来把新闻中心发扬光大。
齐斐然挂了电话不由苦笑,林时新一贯是个狠角色,心细胆子又大,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就会瞬间翻盘,自己与他斗了多少年,哪有一次占了上风?
这种人就应该关在家里。齐斐然恨恨地想着。
两个月后,陈副台长辞职,转战股票市场。据说他得了“内部消息”,向20几个商业大佬投递消息套现,把所有身家抵在了一只名不经传的股票上,一夜跌停,陈副台长数十年的打拼,全部烟消云散。
桜市的初春连绵多雨,林时新在康墅里过了一个年,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
陈副台长的事是尹凡星告诉林时新的,因此林时新跟齐斐然吵了三天。
他以为回到桜市是探亲、是寻找高中时的记忆,可来了之后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被骗了。他接了尹凡星的电话后,手机就被没收了,门是锁上的,他出不去。只要齐斐然在这里,他们就无休止的争吵,争吵的结尾,往往是自己被压着做一晚上。为了林时新能休息好,齐斐然每次做完想做的事后,就第一时间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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