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蹲下提起拖把匆匆离去,不知为什么,只是一句小心点,都让他心慌,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秦威航有和他说过小心点吗?即使说过他也没有印象了。
心悸的感觉挥之不去,心脏自然是一直跳动的,只是心悸的那一刻余韵就特别长,好像电流扫过全身。
在洗手间冲洗拖把时他又出神了,这里没别人,他又把刚刚那种感觉回顾了一下,发现诡异的让人上瘾。然后就听见雷声滚过,像在警告他,秦威航隔着老远喊了他的名字。
他忙把拖把拎出来,关好水,边拧干拖把边回了声:“来了!”
回到教室时秦威航已经把扫好的垃圾铲进了垃圾桶,他也开始拖地,这时候雨已经劈天盖地落下来了,突然窗玻璃上duang的一声,安宁吓了一跳,秦威航好像根本没感觉,只说:
“是冰雹。”
安宁看向窗户,眨了眨眼:“我老家没下过冰雹。”
秦威航说:“就是很小的冰块,窗台那儿有,你要是好奇可以去看看。”
安宁想了一秒,果断放下拖把,说:“那我看看!”
他跑过去,果然看见窗台上堆积的很小很小的冰块,他有些欣喜地看向秦威航,秦威航看着他没说话。不过都下冰雹了,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他忍不住道:“谢谢你啊,害你也困在这儿了。”
“没关系,”秦威航说完走上讲台,拿起黑板擦开始擦黑板,“冰雹好看吗?”
安宁笑着扶了扶眼镜:“真的就是小冰块而已……”
“不然呢,”秦威航边擦着黑板边说,他嘴边噙着很淡的笑,只不过这个笑是给自己享受的,他背对着安宁面朝黑板,对方看不到,“我都和你说过了。”
安宁看秦威航轻松就能擦到黑板最上方的背影,十分羡慕,也有点纳闷,问他:“你来教学楼干嘛啊?”秦威航今天一整天都没来上课的。
秦威航擦完了黑板,沉默地把黑板刷放到黑板下,拍了拍手掌和肩膀,低头说:“路过。”
安宁点点头,想他可能是来办公室找老师的,结果看见自己还在打扫教室,就来帮他了。
秦威航走下讲台,说:“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安宁抬身拄着拖把,说:“没了,本来就该是我自己做的,我这边也快拖完了,你坐那儿歇一会儿吧!”
秦威航就走到教室靠窗的位置,把椅子拎下来坐下了。
安宁说:“你坐远点儿啊,小心冰雹把窗户砸烂了玻璃溅到你身上。”
秦威航淡定地撇撇嘴,说:“不太可能。”
他话音刚落就有斗大一颗冰雹砸到玻璃上,瞬间给窗玻璃砸了条口子,安宁见秦威航如受惊的大猫一般,背一下就挺直了,扭头看去,但和别人不同,他脸上并没有惊吓,而是以一种严肃的不满看着那些侵犯到他的小冰雹们。
那样子让安宁莫名觉得可爱,非常的可爱。
奇怪,他也会觉得一个人可爱啊……别的男生在讨论班上哪个女生可爱时他一向都插不上话,他觉得可爱就是用来形容动物的,动物可爱是因为动物单纯又天真,这还是头一次把“可爱”两个字贴到一个人类身上,竟然还是男生,竟然还是秦威航。
我会觉得黑豹可爱吗?黑豹应该是很酷的。但是黑豹也会有被吓一跳的时候吧,如果黑豹第一次看见一只乌龟,或者彩虹什么的,它一定也会蒙蒙的吧,那它的样子看起来应该就会很可爱,毕竟再大只,再凶猛,它也只是只单纯天真的动物啊。
秦威航已经平静下来,背又弯了回去,整个人一分分放松下来,像猫身上的毛炸开后再一根根平复了回去,安宁看着这样的秦威航不自觉笑了。
他想起一些事儿,发生在秦威航还不认识自己的时候,就是那次班上拉出去搞集体活动那天,因为秦威航的解围他得以逃脱,那天他还是按照原计划,打算先去图书馆自习两个钟头再去KFC上工。九点不到的时候他到了图书馆楼下,因为班上通知的集合时间是八点半,他以为这个时候班上的同学都走了,却没想到在图书馆前遇到去而复返的班长曹政。
两个人照面的时候他都要窘迫死了,曹政看见他也意外,问他不是和秦威航有约吗,安宁只好心虚地说自己在等秦威航。曹政也和他说班上大部队已经走了,有几个人忘了带学生证,他回来拿。安宁尴尬地点头,这时正好一辆黑色雅马哈R1从校道上飞驰而过,这车他们学校就只有一辆,是秦威航的,安宁心道完了,要穿帮了,曹政果然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那是不是秦威航啊?”
安宁刚想还是承认了吧,越过曹政的肩膀却忽然看见那辆R1在前面刹住了,与他们相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秦威航掀起头盔护目镜,扭头朝他喊了声:“喂——”
曹政闻声回头,安宁也伸长脖子翘首望着秦威航,心中惴惴。
秦威航冲他喊道:“到校门口等我!”
那一刻安宁的心情如同绝处逢生,他挥手大声回应了这个连他名字都不知道的室友:“好!你……你快点啊!!”
秦威航把挡风镜盖下来,又转身发动了车子。
是因为有了这连续两次来自秦威航不计回报的帮助,所以后来在见到秦威航被人针对时他才会上前帮忙,并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比起秦威航为他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同学所做的,他做的只能算是回报。
那天他在KFC打工,忙得不可开交时,就想到秦威航这会儿正攀着陡峭的山壁,他腰上挂着绳索,手臂上都是汗水,一阵风掠过悬崖,吹得他身上的绳索装备摇晃起来,当啷作响,如果秦威航是镜头里的人,看客们想必已经吓得冒冷汗了,但秦威航不会,他只会稍微别过脸,让风掠过他的额头,吹拨他的头发,等风停息了就再继续向上,烈日下帅气少年的剪影不断地向上,像一只山猫挂在峭壁上,偶尔停下来看看夕阳。
那时的自己还不懂攀岩,但只稍微想象一下秦威航的样子,就觉得羡慕又钦佩。
第41章
外面依然是风雨飘摇,坐在窗边的秦威航忽然说了声:“谢谢你啊。”
安宁收回思绪:“谢我什么?”
“帮我补课。”秦威航说。
“啊,这个啊,”安宁笑起来,“客气什么,你还教我攀岩呢!”
“攀岩只是一项爱好,”秦威航右手手肘搭在课桌边,“我不教你你也可以加入社团,你不给我补课我可能就会挂科。”
说话间他的身体放松地向后靠着,这么不起眼的课桌椅也被他坐出了沙发的慵懒效果。
安宁不知道秦威航为什么忽然说这些,但好像也能懂一点,所以秦威航对自己的那些好,不是没有缘由的。这样就都说得过去了,可是心里还是隐隐有种失落,仿佛秦威航的行为要是说不过去,那自己的喜欢就会有一点渺茫的希望。
他拖完地,开始把椅子一张张放下来,秦威航也起身,帮着把那一排椅子拎下来,两个人拎到同一把,安宁一个激灵抬头,又准确地撞见秦威航的眼睛。秦威航认真看人的时候,是真的让人难以抗拒啊……他情不自禁想,黑沉沉,又冷淡淡的眼眸,还有点跩的样子,可是怎么会这么像个漩涡呢?
那种开窍的心动感又来了,手里的椅子冷不丁就往下一沉,走神间他差点脱手,秦威航大概是见他也在拎椅子就放开了手,椅子差点砸地上时秦威航又快速地往上提了一下。安宁耳边轰隆作响,搞不懂那是来自窗外的雷声,还是来自心里的雷声。他只觉得拿椅子的手都使不上力,他就只是机械地做了个提椅子的动作,像在表演哑剧,那把椅子完全是在秦威航的控制下咯噔一声在地面放稳的。
秦威航会不会注意到自己的不自然了?因为那把椅子的重量是他一个人在负担,他肯定感觉到了……
安宁局促不已,现在教室也打扫完了,他只得没话找话说:“这雨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停。”
秦威航低头打了个喷嚏,安宁就转身去放背包的地方,把那件军旅风的夹克拿了过来。
秦威航接过衣服披上,穿好后提了一下领口,他向后靠着课桌,双手揣进夹克的兜里,整个人倚着课桌放松下来,对他抬了下下巴:“你去不了图书馆了吧。”
安宁望着窗外的凄风苦雨,点点头:“不过这儿就有现成的教室可以自习,倒是不担心这个。”
秦威航侧目看了他一会儿,问:“那我呢?”
安宁被问得一愣。
“你自习了,我干嘛啊?”
秦威航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不开心,他像一只体型超大的黑猫,什么也不说,只是裹着一身低气压挡在他门前不让他出去。
安宁灵机一动:“我还带了大学英语,可以借给你。”
“……”秦威航盯着他一阵无言,最后硬邦邦说了句,“我不看书。”
秦威航的抗拒肉眼可见,看他脸色,说他起了逆反心理也不过分。安宁总算后知后觉,登时十分抱歉:“那我也不看了,我陪你吧!”
秦威航不动声色笑了笑,心想有点迟钝啊。他点了点头,说:“那陪我聊天吧。”
安宁也跟着靠在了课桌边,寻思着话题:“聊点儿什么啊……”
“聊聊你啊,”秦威航侧头看他,“你知道我喜欢攀岩,喜欢摩托车,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安宁想了半天也说不上来,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爱好能和秦威航的那种热爱相提并论:“看书?”
秦威航笑笑,他笑时低了下头,长长的右腿往后收了收,踏在课桌底的支撑上,说:“我猜也是。”
安宁对秦威航一直很好奇,但从来没有机会和他深入地交流,这会儿被困在教室里反倒是个好机会,他大着胆子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攀岩?”秦威航抬起头来,望着窗外,冰雹停了,雨被风吹得飘过他们窗前,像曼妙的纱,他说:“因为觉得自由。”
安宁有些意外:“我以为喜欢攀岩的人是喜欢那种征服大自然,挑战自我的感觉。”
秦威航说:“大自然你征服不了,我只想和大自然……怎么说,”他蹙眉,仿佛稍微斟酌了一下,“交流交流,做个朋友。”
这回答吸引住了安宁,他甚至有些惊喜地想,是的,这就该是秦威航的回答,情理之内,又是意料之外。他问秦威航这些,就是想听见这样的剖白,探寻他内心里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又极其迷人的部分。
“攀岩还是挺危险的,尤其是野外攀岩,你从没害怕过吗?”他问。
秦威航看着窗外,说:“我们现在在五楼,这个高度我不用器械就可以徒手攀爬,但除了窗台,它其实没什么可以供你抓踩的地方,野外的峭壁可能看起来比这里更高更危险,但它有更多可以让你依靠的地方,所以其实没什么危险的,它只是更高了,但高又不等于你一定会掉下去,容易掉下去的地方才危险,不容易掉落的地方,再高也不危险。坐飞机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危险吧。”
安宁感慨道:“我都没坐过飞机……”
秦威航侧头看向他,有一阵没说话,最后低头自己笑出来,双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抱在胸前:“你这样我好像占了你便宜似的。”
安宁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扶了扶眼镜,但并没有觉得尴尬丢脸,一丝丝都没有。
秦威航说:“这年头也找不到几个没坐过飞机的人了,”他忽然又朝他凑近了一些,像在观赏他,然后说,“你是个稀有动物。”
秦威航的喉音闷闷的,安宁控制不住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他靠过来观摩自己的样子,他甚至触到了秦威航的鼻息,他咽了口唾沫,以佯装轻松的语气说:“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秦威航放过他把头转开了,看着窗外说:“有一天你还是会坐飞机的,那个时候你就告别天真了。”
安宁笑:“坐飞机怎么就告别天真了?”
秦威航说:“听我妈说,我第一次坐飞机时是两岁,但我没什么记忆,所以很小的时候也向往过在天上飞,我以为坐飞机的感觉会和鸟一样,我第一次有记忆的飞行是六岁,从那之后我对飞在天上这件事就没有太大向往了。”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像在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而后继续道,“真的很羡慕那些古人,他们觉得‘一行白鹭上青天’很美,嫦娥奔月很美,漫步云端很美,他们还幻想天上住着神仙,我们天天都在天上飞,已经感觉不到那种触及天空的美好了。但你还可以。”
这是秦威航的内心世界,安宁认真地听着,认真地共情着,不由也认真遗憾起来:“我也没有那种天真了,虽然没坐过飞机,但也看别人坐过,看过电影电视,其实我也没什么可向往的了。”
秦威航说:“第一次看见云海,你还是会被吸引的,哪怕你在电视上看过,”他又看过来,眼睛是初见时的又深又亮,“我和你说过冰雹就是小冰块,你不也要亲眼看一看吗?如果飞上天的那一刻到来,你要好好感受。”
那样的眼神太有感染力,无趣的飞行经历好像也在秦威航的话语间鲜活了起来,安宁不由自主点点头,说:“好。”
他不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自己没坐过飞机的事,但却是第一次得到的如此神奇的答复,那份浓重的心悸好像在这一刻累积到了一个高-潮。虽然这份心动是说不出口的,却也真实地震撼着他。
秦威航倚靠着桌沿的身体站起来,他走到窗边,双手撑在窗棂,因为个子高,这让他的背微驮着,安宁看着他姿态如此好看的背影,明明窗外是雨水,他却像是对着光站立。“我还是有梦想的,”秦威航说,“我还想去太空,看看地球的样子,看看太阳在宇宙中真实的样子。”
安宁听出他语气中真实的向往,然后又听到秦威航的声音沉下来:
“我不想学法,我本来想当个宇航员。”
安宁不知道为什么秦威航没能朝梦想的方向前进,但他相信只要有机会,秦威航还会去冲击这个梦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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