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言听罢起身,将书桌上的一摞卷宗摊开,然后找到关于监察这一方面的报告。先皇周契北虽是个守成之君,却也不是庸才。
他最后采纳的建议乃是由六部各派出两人,每隔一月便共同前往,将京城内育儿园巡查一遍。这两个人也有规定,就拿吏部来讲,设有正三品尚书一人,正四品侍郎两名,正五品郎中两人,六品院外郎两名,下面还有主事、令史等六品以下官员若干名。
每次都由一名吏部侍郎或郎中,在若干名主事和令史官员中随机选定一人,两人一同前往,其余五部也是如此。
这样一来,大家都不在一个部门,彼此既不熟识也不信任,各自出的报告也没办法串通,避免了相互勾结的可能性,也使监察结果更可信。
“我虽是京官,却也属与外放,不过好歹是个吏部郎中,向上面申请一下应该可以随同前往。”江三言把卷宗放下,心里有了数,这事说起来不大,只是多一个监察的名额,刚好她也负责这一块,眼下正在巡视上京,跟着去育儿园看一看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便好,如此就多谢你了,我虽心疼那些银子,但更心疼那些孩子和孤苦得女子,所以这钱必须地花在刀刃上,你此行一定要多上心。”宋程松了一口气,她相信李铢的为人,连带着对江三言的人品也放心,与钱小乔合作以来也了解一些。
这个小辈不理会官场上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凭着良心和职责做事,是个正直、有担当的好官,只希望她能保持下去,不要跳进官场这个大染缸,不要忘了清白为官、清白做人。
“前辈说笑了,这本就是晚辈分内之事,此行我一定竭尽所能,若没问题便罢了,若有问题,绝不姑息。”
宋程欣慰地离开,江三言想了想决定不加这一个名额,免得打草惊蛇,而是直接请示以吏部郎中的身份去参与这次监察之行。
如她所料,吏部尚书几乎没有犹豫就批了,不说江三言本就奉了先皇旨意,单是她这个吏部郎中的职位,参与监察本也是职责所在。
入夜,江三言看着风尘仆仆归家的人,她一边给钱小乔捏着肩膀一边心疼道:“自从来到京城后,夫人就忙得不开交,为夫一天到晚就只在床上才能看见你。过几日我又要去负责监察一事,少说也要三五天才空下来,咱们明日不如都忙里偷个闲,一起待在家中可好?”
钱小乔握住肩膀上的手,眼底爱意缱绻,她站起身来,抱住江三言低声道:“为夫?江大人何时学会了这个称呼?”
她抬起头,嘴角亲着江三言的耳垂“明日能不能忙里偷闲我不知道,但今晚属实可以忙一下,就如夫人所说,咱们床上见。”钱小乔说完,看着红透的耳根,轻笑一声便去沐浴了。
婉转的语调随着主人离开,江三言依旧愣愣地站在房内,脑子有些乱,为何小乔叫她夫人了,难道不应该叫夫君?
她摸了摸耳朵,又看了看双手,倏尔璀璨一笑,眼底绽放了一抹潮热的星光,看来要热情提醒一下钱大小姐该叫什么了。
一刻钟后,房门打开又被反锁,不等江三言提醒,钱小乔就放下床幔,柔声道:“夫君……。”
简单的两个字,听得人心底千回百转,江三言原本就不甚平稳的呼吸,霎时变得滚烫又急促,她半坐起身,眼底炽热一片,唇齿间也轻·吟出两个字来:“夫人……。”
原本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变成了两道高低起伏的喘·息,古朴的木床发出细微的声响,床幔上的流苏轻轻地摇晃,摇呀摇到外面晨曦初露。
床上才传来一声餍足的叹息:“这下夫人不得不留在府中陪我了吧。”
双腿酸软,手臂无力,睡意昏沉的钱小乔,睫毛颤了两下,只觉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登徒……女”。她无声地在底抗议了一句,便沉沉睡去。
江三言看着熟睡的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她伸手描摹着钱小乔的眉毛、鼻子,唇角,仿佛把漫天星子都装进了胸口,心里洋溢着盛大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补昨天的,今天的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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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翌日, 钱小乔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做起来刚伸了个懒腰, 床幔就被掀开。
“夫人醒了,饿吗?累不累?要不要我伺候你。“
钱小乔:“……”
这熟悉的场景,这熟悉的虎狼之词,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腿, 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分, 这熟悉的酸软!
得益于江三言的辛苦劳作, 钱小乔因为身子不适, 不得不把酒楼的事放了放,给自己放假一天在府中休息。
书房内, 钱小乔半靠在椅子上, 看着表情殷勤给自己捏腿的人, 她咬了下唇, 放了一句狠话:“下次你等着。”
江三言眼底一亮, 想到什么又收敛了一下过分明媚的神情,她抬头浅笑答道:“我喜欢下次这个词,因为总感觉让人充满了期待。”
钱小乔:“……”,她的木头一定被人换了芯了,眼前这个江大人好陌生, 好不矜持,好……好让人喜欢(欲·罢不能)。
三日后, 江三言回到吏部,与一位主事一同前往京城最大的育儿园,接待他们的乃是育儿园总管事,姓高名粥, 一位看起来十分干练女管事,年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样子,接待监察人员很是熟练。
江三言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高管事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点奇怪,旁边跟着的那位吏部主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便介绍到:“这位乃是我们吏部郎中江大人,前些日子一直在京外巡查,近来才回京。”
高粥行礼寒暄了几句,就引着大家往前走,看过正在读书识字的孩子,又去看了那些孤苦无依被安置在此的女子,最后才一起来核查一些钱财的支出。
账目没有什么问题,孩童穿着也算干净,看到他们也不拘束,显然是一月一次已经习惯了。但有两点很反常,那就是里面为数不多的女童,不同于那孩子的胆大和自然,眼神都怯生生的,眼底既有茫然又有恐惧。
第二点则是那些被安置在育儿园的女子,虽然衣着整洁,却都低头绣着花,一个也不敢抬头看,动作机械,行为麻木,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
江三言微微蹙眉,将手中的账目又翻了翻,开支最大的两项,一是孩子们读书所用,笔墨纸砚和请先生的花销都很大,而是请师傅教那些女子做绣活,废掉的布料很多。
她合上账目,抬头看向高粥,就见这位总管事眼底一叙,下意识地去看身后那个男子一眼。
男子方才曾自报姓名,年三十岁,姓郑,是这里的一个小管事,只见他不露痕迹地用眼神安抚了一下高粥,便老实地垂首候在一旁了。
江三言眼底露出一抹沉思,这育儿园原本只收单身女子管事,高粥能任总管事是因为她从第一所育儿园建立起就加入了。
但这位郑管事,按照时间来看,最多加入一年,就能陪同总管事来接待朝廷官员,而且看起来似乎颇有威信,毕竟连高粥都看他眼色行事。
一行人核查完账目又转去下一家育儿园,高粥与郑管事依旧跟着,江三言眼底一闪,临上官骄前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而后才上了轿子。
不远处,霜儿看得分明,转头便上了马车:“看清楚了,姑爷确实是掏出了手帕,这育儿园内果然有问题,奴婢这就去应征。”
钱小乔点头:“知道你机灵,但还是要小心些,若是混不进去就算了,免得打草惊蛇。”
结束完第一天的巡查工作,高粥与胡管事给每位官员都送了个木盒:“朝廷把育儿园放在心里,咱们孩子也知道感恩,就给各位大人手写了一封感谢信,也算是孩子们的一份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其余五部的十位官员相互打量了几眼,习以为常地接了过去,跟随江三言而来的这位吏部主事犹豫了一下,见她接了,才松了一口气般得也接了下来。
上了轿子,江三言把木盒打开一看,确是一个普通的信奉,她想起那位神情紧张的主事,心中暗想难道是自己太多疑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当时的氛围有些不同寻常呢。
回到府中,她得知霜儿已成功应征,心里的石头才放下,不管有没有魑魅魍魉,都要看清了才让人放心。
“宋前辈建立育儿园是行大善,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和无家可归的孩童不管如何都算有了去处,还能读书、学一技之长,实在是难能可贵,你看那些孩子还专门写了感谢信,虽然这信最应该写给宋前辈就是了。”
江三言心中颇多感慨,懂得感恩的孩子不仅难得,还更让人心疼,她相信那些孩子大多数长大后会成为对朝廷和百姓有用的人,就算没什么成就,至少也是正直、善良的人。
她打开木盒,把书信递给钱小乔,急于和人分享自己的心情,却见面前的人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就不再动作,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钱小乔面色微变,嘴角的笑意一瞬间隐没,她拆开信封,不等把信抽出来,就已经看清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愣了一下地收回手,抬头看着神色间满是欣慰地人,眼底一片复杂:“你来时没有看?”
“对呀,我想跟你一起看,怎么了?里面不是信吗?”江三言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心里猛然生出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猜测。
钱小乔不语,她浅叹了一口气,默默把信封递了过去。等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后,就从一个人沉默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沉默。
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感谢信,而是两张银票,一百两一张,不多,对于这她这个五品官员来说却是半年的俸禄了,更遑论那些没有品级、俸禄更低的主事。朝廷官员的俸禄并不高,多的是禄米和养廉银,也就是生活福利和补贴占大头。
送感谢信时,木盒都是放在一起的,高粥挨个送,可见大概率上是每人两百两,此去十二名官员,就是两千四百两,若每月一次的监察都这般,一年下来,行贿数额就近三万两。
育儿园这么庞大的一笔支出,按理说应该避不过宋前辈,但看宋前辈的样子明显是不知情的,那么这么大数额的亏空又从哪里找补呢?
“此去的官员都是谁?他们都收了吗?此事牵涉六部的官员,先不要鲁莽行事”钱小乔把银票拿过来,重新装回信封里。
她细想过后,顿觉棘手,每个月一次监察,每次十二人,每一批的人又采取轮换制,如此一来,各部的侍郎、郎中,和员外郎、主事几乎全不在内。
那岂不是说,除了因为品级高没有参与的各部尚书大人,其余人等全部都收了这所谓的感谢信,自从朝廷介入以来已近一年,那么这所谓的感谢信松了多久,六部的官员们又有多少人收了、收了几封。
“嗯,我今日没在意,明天记份名单出来。” 江三言显然也想到了这层,她面色逐渐凝重了些,此事一旦揭露,牵涉的官员太广,恐怕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尤其是官府在百信心目中的公信力。
“不要着急,霜儿已经应征进去了,先让她探查一番再说。”钱小乔想起下午所言,刚开始并没有成功,但塞了几十两银子就进去了,本以为是那小管事贪财,如今看来,恐怕他们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完完全全地诠释了什么叫“有钱好办事”。
“明日若还送,我就不收了,看看他们是何做派,我记得此行人员中有褚源褚大学士的同门师弟,或许我们可以先私下商议一番。”江三言想起相互打招呼时,那位出身育林县的户部侍郎,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与褚源师出同门,乃是育林县县令常墨的弟子。
她想起当时巡查襄南府,与常墨相处时的情形,那是个心怀百姓的好官,褚源大学士也是刚正不阿的良臣,就是不知道那位侍郎大人可靠不可靠了。
“你是说那位年纪轻轻中了探花郎,娶了户部尚书云奉长女的褚砚,那就更更不能贸然行事了,你可知云奉的次女就是如今的监国太后云凇,如此一来牵涉到了皇亲国戚,我们还是待巡查完找李丞相商议一下吧。”
钱小乔早几年来京城,曾听人讲过这位貌若潘安、文采风流的探花郎。这位年轻的户部侍郎,最善诗赋,不仅人长得俊美无双,在官场上也颇有些如鱼得水,与他那位做事一板一眼的师兄完全相反。
好在李相爷对他们师兄弟有知遇之恩,且与他们的师父常墨也有故交,若是李锱肯插手,事情就简单多了。
京城大大小小的育儿园已有二十余家,全部巡查下来需五天,这五天里,每天一封感谢信,从未间断,哪怕江三言当时拒绝,上了轿子也会发现,已经被人放进来了。
书桌上放着整整五个信封,她还是低估了育儿园的财力,不,应该说低估了宋程前辈被蒙骗的金钱数额。一个人一千两,一个月就是一万两千两,数额之巨大令人咋舌。
而霜儿那边也有了些眉目,事情出现变化即是源于朝廷开始派人监察,也是因为那位胡姓男管事的加入。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有同学期待李铢的出场,那么下一章大概可以见到,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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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春暖花开的季节, 南境的守城大军没有因为天气转暖而有丝毫的懈怠,连续两个月懂的侦查之后,斥候终于完成了太后下达的命令。
“我军终于在西山一带发现了蛮族的老巢, 想来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按照太后的吩咐,斥候在离开前留下了一些痕迹。”
苗大将军跪在地上,他戎马一生, 手里的刀不知沾了多少敌人的亡魂, 眼瞎却摄于一个女人的气势。
他想起那些传言, 先皇周契北虽是皇子皇孙, 但显然没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反而是这位云太后, 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眼底的凌厉之势, 让人不敢直视。
有那么几次的瞬间, 苗大将军也会恍惚觉得传言或许不是空穴来风, 紫薇乃帝星,紫薇新星,事情的法阵似乎在印证着什么,而那传言更像是一则预言。
云凇听完,抬起头来:“哀家命你即刻率十万大军隐蔽前往敌军巢穴, 这里有一锦囊,三日后大军原地修整, 苗爱卿方可打开此锦囊,依计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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