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顺着暗梯往二楼走,记得来之前晁鸣给我说在二楼楼梯间还有个厕所。可能是因为没什么人来,厕所很空,也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唯一不好的,是没灯。
我不害怕,我老家楼里的声控灯从来就没听过我的话,初中姜为民打我和我妈,我就是在楼道里睡的,这点黑算不了什么。
实在晕得不行,加上刚从舞池里出来,远离音乐和尖叫,耳朵里有顿感的嗡鸣,眨一下眼睛太阳穴就有鸡蛋壳破裂的声音。我蹲在隔间的角落缩成一团,两片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夹手背的肉。
我不想回去,一是我需要缓缓,二是我需要躲施奥。
施奥是我的“同类”,可是晁鸣好像不知道;但倘若施奥藏着掖着,又为什么在我面前如此坦荡,恨不得把那三个大字贴脸上。
也说不定,有的人就是男的女的都喜欢呢。
很快我又意识到不对,施奥主动向我搭话,那双不老实的手,他好像笃定我喜欢男人,即便错了也不怕。我好欺负呀,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又不像是晁鸣那样的小孩,踩死也没人在意。
突然想起来,我给晁鸣买的礼物丢在包间了,放在晁鸣借我羽绒服的口袋里。那么贵,我越想越不放心,还是回去拿了放在身边好。我扶着墙站起来,顺着墙走,我低血糖蛮严重的,即使已经很慢了,眼前还是黑。
打开门,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没来得及惊呼,我就被捂着嘴推了回去,差点一脚踩进便坑里。
极浓的酒味,第一反应是施奥。手很大,掌心贴着我的嘴,手指压着我的眼皮。
我要伸手打他,却被他轻巧地攥着手腕高举头顶。他把脸凑向我,看样子是要亲我,就在他松开捂着我的手的时候我喊道:“施奥你疯了,放开我!”
他顿了一下,捏我手腕的力气更大,按着我的脑袋往下,我被迫跪在地上,头顶在他的胯。
他仍然控制着我,另一只手开始解皮带。
我怕死了,怕死了,救命也喊了、饶也讨了,他全听不进。内裤褪下,一个粗硬的玩意儿直直打在我脸上,膨得很大,顶端是湿的。
他掐我的腮帮,我就拼命往后缩,他要做什么我隐隐有预感,可根本抵不过。平常的我是个胆小鬼、懦夫,什么坏透了的想法都只敢在心里过,在外面屁也不敢放。这次我却打定主意,他如果敢把那东西塞进我嘴里,我就一口咬断他。
一个圆润的东西挤进我的口腔,我就要咬。
这时候我看见。黑石头。我梦里的黑石头。
就像幼儿园学的版画,嵌在黑暗里,轮廓边缘发出幽幽的光。它从那个人的口袋里坠出来,一瞬间烧得像鬼火,把我的理智都烧没了,神经崩断,晁鸣带我上牙套、给我讲题、抓我的头发、教我抽烟…什么时候,任何时候,心跳都没有这样剧烈。
不是施奥。
我再抬头看他,隐约的,他的下颌,他的头发,他穿的黑T,硬的喉结滚动,裸露的皮肤上有种黏腻腻的光。
我不反抗了。
他摁着我的头,抽送。
迷恋爬上山,欲望走下河。
我的嗓子被噎住,唇皮被磨破,在干什么,在做梦。
是他的味道,为什么没早闻出来?楼下喧闹依旧,震得地在抖,但那和我们无关,我只听见滴答的水声和粘液交融。这过程中我在想,原来整颗地球就是一座动物园,有的猛兽扎堆吼叫,有的猛兽偷偷躲着口交。含了多久,他不再桎梏我,扶我起来,抵我在墙上。
我看清楚他了。
小时候过年,我妈会给我买花炮,一个枣灰色小筒立在地上,点了就能看到金灿灿的呲花。
晁鸣的嘴碰到我的嘴,我的眼前满是小时候的呲花。
呲啦呲啦。
“你是谁呢?”我明知故问。
他不说话。
“你是晁鸣。”我自己回答。
他更用力地抱我,舌头钻进来弄我。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捧上他的脸,“晁鸣,我是姜亮点。你看好了。”
他咬我,流血啦。
真好笑,在破旧的厕所隔间,我的初吻竟然吻出了壮丽磅礴的味道。
晁鸣:我再不来老婆都要被抢走了!
这周只有这两章,因为下面四章连着更会比较好,答应我看到什么都不要着急吃惊怀疑啥的,让我按着节奏来3
第15章 【2000】07
【2000】
我的出租屋在很旧的家属院里,楼梯间没有灯,幸亏我邻居在自己家门口安了一颗灯泡。摸出钥匙开门,施奥的双手插口袋里,站在我身后。
“住的很差,我不理解你。”施奥说。
房东给我的钥匙起了很多锈,插进去要捅半天才能开。我想对施奥说:我初中高中住的更差,可是话到嘴边又咽进去,施奥是为我好,我没必要呛他。
“这儿房租便宜啊。”终于把门打开了,我让施奥先进去。
“来找你之前我去找心巧,她的房子也是你租的,比你的好多了。”
我把灯打开,屋子里有种热的酸气。
“她是女孩,一个人住就该住的干净安全些。”我只买了一双拖鞋,因为我没有想过别人会来这里。现在自己换拖鞋,再让施奥直接进去不太好,于是干脆我也没换。
家具都是房东的,我端水出来的时候,施奥正在抠松绿色皮沙发上露出来的黄色海绵。
“什么玩意儿?”施奥从里面抠出一坨灰白的东西,然后展示给我看。
“烂海绵呗。给,哥你喝水。”
施奥这次没嫌弃,咚咚咚灌进去,看来是渴坏了。
我抱着靠枕坐在他旁边,有一会儿我俩很安静,谁也没说话。实在是闷热,我就去把窗户打开,然后拉上纱窗,有很多小飞虫,嗡嗡的。
“明天就回去吧。”施奥突然开口。
“你在上城多待几天啊,整天两头跑。”我说。
施奥家在上城,九八年我从医学院毕业,要开牙科诊所,他先是打算借我点钱,后来又说和我合伙一起办。一边料理自己家的公司一边去临城帮我的忙,现在诊所规模大起来了,他就更有理由常来我这里。
“别把话题扯远了,就算我不走,你也得回去。”施奥站起身走到我旁边,“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都在做无意义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无意义呢?”
纱窗右下角有只蜘蛛。
夏天在十七岁前像湿泥土里埋的清凉糖,十七岁后就像咿咿呀呀的老风扇,和破房子里蜘蛛结的网。
施奥弹了下我的耳朵,我扭头看他。
“虫子。”他解释。
我眨眨眼睛说:“我打定主意不走,你别劝我了。全世界我只不想和你吵架。”
施奥是我的恩人。
“好,”施奥点头,“希望你记得那时候和我说的话。”
“嗯。”
施奥还要再说点什么,我直接走开了,准备去给他收拾房间。今天我睡沙发,他睡我的床。高中辍学出来打工的缘故,我不喜欢在住的地方摆用品,也不喜欢生活仪式感,所有东西都放在固定的袋子里,需要离开,就直接离开。
“收拾好了哥。”我出卧室的门,发现施奥不在客厅。
厕所、厨房都是黑的。
我看向另一个房间,门开着条缝。
糟了。
施奥就是这样,心很软,心很硬,火起来快而让人措手不及。他坐在我每天都坐的位置上,头歪仰着,眼睛向下看屏幕。
“奥哥…”我嗫嚅。
他没动,然后指着屏幕说:“是晁鸣吗?”
我走上前,看见屏幕的一瞬间差点晕过去:屏幕上的晁鸣一件衣服都没穿,站在客厅擦头发。
这真的很怪,真的很怪,怎么以前不脱,偏偏今天脱个精光。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突然站起来的施奥吓了一跳。
“姜亮点。”他靠近我一步我就后退一步,“姜亮点。姜亮点。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我从来没猜对过你。”
“你擅长说好听的话,把我骗得团团转,这没什么,我心甘情愿。可我不喜欢你作践自己,也以为姜亮点离开上城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能喜欢讨厌、伤害自己的人,犯贱要有度。”
施奥把我逼到墙角,我的后背抵着冰冷的墙。
“你看看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施奥极狠地往电脑的方向指了一下,“在人家家里安监控,像个变态一样痴痴傻傻地看人家的裸体。”
我很难堪,施奥说的对。
“最关键的是,哈,人家不喜欢你。更可悲的,根本喜欢不上。两个物种。”
我咽了口口水,抬头看施奥的眼睛,“你怎么那么笃定,晁鸣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你是谁呢?”
“你是晁鸣。”
“晁鸣,你看好了。我是姜亮点。”
我的第一次性冲动,第一次春梦,第一次手淫。
第一个吻。
施奥笑起来,嘲讽地笑起来,“点点,我求求你别再傻了。”
所有人都觉得我傻,觉得我是螳螂面前的蝉,空长着一对玻璃翅膀,在各样的树上笨笨地叫。如果不被吃进肚子、不被淘气的小孩剪掉翅膀放在桌角,就只能从生到死,平平无奇地“知了、知了”。
“施奥你看着我。”
施奥还在笑,可我觉得他眼角有点湿。
“我从来都不傻。”我说。
“那我问你,七年过去了。你还喜欢晁鸣吗?”
施奥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在他的世界里,颜色分黑白,电梯上或者下,太阳东升西落,遇到十字路口不是向左就是向右。对一个人,只能爱,或者恨。
“我喜欢。”我说。
施奥的眼里瞬间凝起不可思议。
“我喜欢他,我迷恋他。”我的左手在抠白粉墙上的皮,“怎么和你们解释呢,这种迷恋从我认识晁鸣持续到现在。他就像我头顶的太阳,晚上睡着他消失,白天醒来他又保准在。”
我的眼睛很痛,“我以为把灯关掉,躲在黑屋子里就看不见他。可是世界上哪里有阳光洒不进的地方?我一直跑,就从没有跑出来过。”
“别哭了。”施奥发硬的眼角软下来。
“人人都爱太阳。偏偏我的勾不出边,偏偏我的爱钻进骨头缝里吃我的血。”
“别哭了…”施奥用手碰我的脸。
“他是一种药你知道吗,很神奇的药。那种胶囊,红色和白色的胶囊。他用刀划的伤口,只有把他自己掰开,让里面的粉末撒上去,我才能好。”
迷恋变恐惧,失足成喜欢。
“所以,”我把眼睛里混沌的液体擦干,“汹涌增长的没骨的爱,往往伴随汹涌增长的切齿的恨。这从来不矛盾。”
我觉得施奥现在很怕我,可我就是要继续说下去。
“你和晁鸣几年的朋友都没能了解透彻他。一张嘴能说清什么,他当年怎么不要我,怎么毁了我,现在我通通还给他。我管他喜欢谁,男的女的美的丑的,到大家面前、到T大全校师生面前,都是喜欢我。”
“我要出现在他的家里,和他做爱。”我推开施奥,冲到电脑桌前,“我们浑身赤裸,抱在一起,做全天下最恶心又最爽快的事。我把它们刻成光盘、打印下来,就站在街口发,剩下的贴在T大所有的墙上,谁的脸也不遮。”
我说完这些话,五脏六腑都顺着食管涌上来。身体里什么都没了。
施奥接住跪坐在地上的我,我的眼泪不停地落,怎么也擦不干净。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施奥的嗓子哑得厉害,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不甘心。施奥,我一点都不甘心。我忍了那么久,也许那天我就不该回来。”
可这是梗在我心里的结,人不能带着它过一辈子。
当年他把我冷酷地驱逐,现在我要冷酷地回来。
要冷酷地回来。
第16章 【1993】07
【1993】
嘴角很辣,使劲抿唇能感受到里面细小的血肉像泡泡一样胀开。口腔里还有那种味道,腥的、咸的,古怪的甜。
晁鸣打开厕所的门,站在门口看我。他看起来好像很冷静,可又有种说不出的躁,和以前的他不太一样。
“晁鸣。”我开口,吸进外面的冷气,嘴巴里的甜味更浓。
他摸出烟和打火机,我借那点光看见他垂着眼皮,脸颊很红。
“晁鸣。”
他只吸一口,然后把烟扔了。走之前没再和我说一个字。
那根烟还燃着,躺在肮脏的地上,我蹲下捡起来塞进嘴里吸。熟悉的可可坚果味,是晁鸣常抽的KENT。一屁股坐下背靠墙,我好像瘾君子,只是上瘾的不是尼古丁,而是晁鸣。
晁鸣接吻无师自通,今天的姜亮点口交无师自通。我这样一想,自己就开始笑。
我第六感很准的,晁鸣是根弯弯的大香蕉。
那天晚上我回到舞池,开始疯闹和大笑,没人觉得我不对劲,因为在《大地滚轴》越癫才越正常。大概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一群人决定撤退回家,离开前我又喝了不少酒,怎么回的晁鸣家全忘了,等我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
我还在晁鸣的卧室,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衣服被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干净的棉麻长袖衫。但是是我口气很重,全是酒味,一坐起来头疼得要死。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旁边的床单也很平整,看样子我是自己睡了一晚。
天,不会因为昨天那件事,晁鸣就要躲我吧。
我把自己弄干净后下楼,晁鸣家的保姆正在拖地,看到我说:“你醒了,我去把中饭给你热热?”
我胃很胀,可是总得吃点东西,于是坐在餐桌上等。阿姨端了米饭和菜,我忍不住问她:“阿姨,晁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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