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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在德令哈(近代现代)——林子律

时间:2020-10-29 19:21:11  作者:林子律
  奚山:“你下班直接来店里吧。”
  池:[小兔子点头.gif]
  奚山:[龇牙]
  看着这个开怀大笑的小黄脸,心道“奚哥总算放弃他的老年人微笑了”,池念笑笑,把手机重新揣好回到工作状态。
  涂相意最近感冒,上课时间也跟着压缩,于是富余的一个小时全部给了练习。学生们焦头烂额,池念和另外两个助教也没好到哪儿去。
  天边变得灰蒙蒙的,最后一个学生也离开了画室,他们才结束工作开始收拾东西。
  池念把桌椅都挪开后简单清理沾到地上的颜料,两个女生手脚麻利,不一会儿连诗语就提着抹布靠过来,边擦阳台边说:“晚上有没有安排呀念念?陶老师刚发消息,她没吃的,约我们吃跳水蛙去,一起?”
  “我有约了。”池念提起嘴角就忍不住上扬,“下次一定。”
  连诗语示意明白了,没有过多的询问。旁边夏雅宁听见这句话,八卦雷达立即启动,小步跑到池念身边:“和谁有约了,是不是那个帅哥?”
  对于他喜欢男人这件事池念没有多提过,陶姿知道,不会主动提起。夏雅宁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池念不知情,对方也没找他确认过,仿佛就这么默认了,池念觉得这样挺好,少了一层出柜的尴尬。
  “出柜”,不管已经预料到接受或不接受的结果,仍然有点儿难堪,池念脸皮薄,十五岁对卓霈安承认后,他还从没主动提过。
  现在池念不回答,夏雅宁就当他默认了,摸着下巴“啧啧啧”一通:“隔三差五的就要约着吃饭看电影……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不是那样……”池念慌忙否认,“他直男。”
  夏雅宁:“你骗谁呢?”
  “我没事骗你干什么?”池念暗暗翻了个白眼。
  “不是吧!阿语,你快过来帮我看看,好漂亮的一个小可爱怎么就瞎了呀!”夏雅宁抓住池念的肩膀摇晃,“那个样子、那个打扮那个发型,和你相处时那个眼神,你跟我说是直男?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池念被她晃得一阵头晕眼花,挣脱后捂住太阳穴:“爱信不信,他真的很直,追他的女生一大把……”
  “我也觉得不是直男。”角落里,拿着扫帚的连诗语弱弱地补充,“直男应该不会老是和同性过二人世界……”
  夏雅宁有了援军,顿时气势更足了:“看吧!”
  池念稍微有了点底,却还不敢这么快推翻自己的结论。
  他喜欢的人是个绅士风度的直男……吧?
  追奚山的人能从九龙坡排到渝北,这句话是“阑珊”的另一个店员孟青说的——同为男性,他简直把奚山视为人生偶像,每天都追着问奚哥什么时候能教我吸引妹子的秘诀,然后被陈绵绵无情打脸,“靠颜值”。
  池念以前笃定奚山是直男,等这天被夏雅宁和连诗语难得统一的意见闷头一棍,从不知哪里冒出了新的想法——
  确实啊,如果他是直男,为什么寡到现在连个暧昧女生都没有?
  上一次言谈中听说齐星最近新交了男朋友,警报当场解除。那会儿池念觉得大约玩得太好所以不可能在一起,他逻辑自洽,擅自给奚山打上了“直男”烙印,然后用各种蛛丝马迹证明“就是这样”。
  他都快要说服自己了,这会儿反而越想越不靠谱:奚山是个,27岁的,毫无异性桃花(包括妄想复合的前女友们)的,重庆男的。
  ……该不会真的不直吧?
  池念按住太阳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但如果不直,紧接着,下一个严肃的问题迅速摆在了池念面前:
  他俩会不会撞号?
  夏雅宁:“我不想和你说了,快滚去约会吧,结婚的时候记得发喜糖。”
  他脚底轻飘飘地从陶意画室离开,额头差点撞了一棵行道树,直到打车到轻轨站一路坐到观音桥,虚浮地穿梭在人群中,池念才从恐怖的脑补中勉强捡回理智。
  “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池念小声地说服想得越来越歪的自己,“可能,也许,大概……你最初的感觉是对的。但是,万一呢?”
  万一奚山和他一样呢?
  攻略难度仿佛瞬间降低了50%。
  有点开心。
  池念脚步立刻轻快起来,他的备案里出现了好几个试验奚山是直是弯的方法。就在池念琢磨着什么时候实践一下的时候,宛如心有灵犀地,奚山给他打电话,开门见山地问:“你走到哪儿了?”
  池念差点手滑,穿过大悦城曲折的一楼商业街:“我快到了快到了……”
  “没事,你慢点。”奚山那边声音有点奇怪,像浮在哪儿,“我正在挂画。”说罢,他叮嘱池念两句后就留下“等会儿见”。
  “好,上个楼就到了。”池念笑,“等我啊。”
  他没得到奚山肯定的回答,因为电话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断了。
  池念:?
  半分钟前,孟青在点餐台内刷抖音。工作日下午生意一般,大部分饮品都是陈绵绵负责制作,他抓紧时间摸鱼。
  奚山在书架的那面墙前挂照片。打孔是上午找专业人士测量过的,但那时丢三落四,照片漏了一张,奚山中午开车回家取来,决定不必麻烦找的装修公司再跑一趟,自己搭着凳子往上挂。
  “砰!”
  声响传来时,孟青条件反射一个激灵站起身,他看向书架的方向。几排矮柜遮挡视线,奚山站在原地,刚刚站稳,单手撑着墙,头低下去好像忍耐什么。
  孟青连忙跑过去:“怎么了,哥?”
  “没事,手机摔地上。”奚山煞有介事,背对着他弯腰去捡起地上的黑色小苹果,没回头,却朝他勾了下手指,“忙去吧。”
  “有事喊我啊哥。”孟青愣头愣脑地说完要走,一看墙上挂好的照片有一点歪,好心提醒,“最后那副落日,哥,你好像挂歪了,还要往左边调整一下。”
  奚山咬了咬牙,语气平静:“一会儿弄。”
  孟青离开,奚山才从裂开的疼痛里缓过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低头,和池念的通话就这么因为一场小意外中断,好在断得还算是时候,池念没听见任何不对——挂完画往下时一步踩空,差点仰面栽倒在地。
  还好奚山用脚撑了一下,但孟青刚才发问,他的脚趾又一阵剧痛。刚缓过去,奚山走了两步想找个沙发椅,痛得腿一软,连忙撑住桌角。
  “靠……”奚山倒抽一口气,童年上房揭瓦、十八岁在德令哈疯玩一个暑假负伤无数的经验让他意识到一件事。
  刚才摔的那一下,他可能哪根脚趾骨折了。
  都怪池念,没事说什么“等我啊”。
  这种话能随便乱讲吗?
  脑子里刚把小乌龟牵出来想敲敲龟壳,池念的脚步声立刻出现在门口——可能是听多了,奚山每次都能第一时间从脚步声分辨出池念和其他人。没有规律,没有固定的节奏,可他就是知道,池念来了。
  姑且称之为直觉。
  奚山抬起头,池念穿一件卡通T恤快步走向他。
  染了少年气的笑容在对上奚山时僵了僵,意识到哪里不对,池念的快步变成小跑:“怎么在这儿坐着?脸色好白啊。”
  “你的皮卡丘,”奚山指了指池念衣服领口,“好可爱。”
  池念:“……啊?”
  奚山:“扶我一把,骨折了。”
 
 
第35章 私人空间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整条走廊,诊室里,坐班医生低头写着病历。窗外天色渐暗了,池念比自己受伤还紧张,小心观察她的神色。
  “……医生,是不是很严重啊?”
  “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说着,把病历往前一推。
  池念拿过来看上面“左足第一跖骨远端骨折”的诊断,又瞥了眼奚山的脚,担忧地问:“可他是骨折,不需要打石膏的吗?”
  甚至连包扎都没有……
  医生解释道:“片子上看对线还好,就不打石膏了,让它自己慢慢长起来。他脚踝擦伤比较严重,刚才消过毒,现在准备是开点消炎药,青霉素过敏吗?”
  奚山摇摇头。
  “那行,给你开两盒阿莫西林。另外开了一些止痛和促进骨头生长的药,回去也记得按医嘱用。伤的不是很严重,这段时间主要就是静养,这只脚尽量不要受力。还有这几天擦伤的地方别沾水,饮食清淡忌烟酒。一个星期之后过来复查看看骨头愈合怎么样。”
  池念听得连连点头,恨不得拿手机录音:“好的好的,还有什么注意的嘛医生?”
  “其他的没有了,去拿药吧。”
  “好。”池念站起来双手合十,“谢谢,谢谢您。”
  “应该的。”医生笑笑,表示他们可以离开了。
  奚山是今天骨科门诊的最后一个病人,他坐在中庭,等池念到处缴费、取药,手机里祝以明发来了向他暗示和好的消息:脚,没大问题吧?
  “死不了。”奚山回复。
  祝以明:要不要我去你家照顾几天?
  奚山:不用了,你别给我添乱。
  又是这种熟悉的口吻,不太客气,反而使祝以明懂了之前在陵园的争吵并未真正影响他们的关系——事实上,无论他们吵多少次,奚山都并不会当回事,因为祝以明始终进不去最深的那一层。
  不只他,所有人都进不去。
  交际圈子分为三六九等,而奚山的三六九等之外还有一个小圆圈。他对陌生人冷淡,对朋友无限宽容但并非毫无底线,他可以原谅很多事。
  这些都无法真正伤害他。
  独居四年,偶尔探望住在同一个小区的老妈。孤独,才是奚山的常态。他刻意挤压了安全距离,朋友再好,也不会对他们真正敞开心扉诉说心事。
  祝以明和他吵架总是冷战不过一个月就灰溜溜地回来认错,然后他们继续对矛盾视若无睹;齐星很久不联系他,再见面也没有隔阂;江海与他常年不说话,偶尔提到从前,也配合地回忆过去大家都在的日子。
  所以之前朋友老说他冷血,到现在,大家都习惯了。
  他是他们最好的朋友“之一”,而他们却并不是他最好的朋友。
  奚山没有朋友。
  就像受伤,他自诩经验丰富,知道什么伤该应急处理、什么伤可以等到医院再说。今天没有池念忙前忙后,照样可以照顾好自己。
  但这次,奚山没有阻拦池念,看对方因为他担忧、慌乱,几个地方来回转的样子,他竟有久违的快乐。
  哒哒哒,又是他熟悉的脚步声。
  “行了。”池念提着塑料袋小跑回来站在奚山面前,“这是你的药,阿莫西林一天吃两次、每次两颗,吃一天,明天要是不痛了就停,另外两盒药上面有写怎么吃……刚才医生说的你都听见了吧,忌口,别碰水,少走路。”
  奚山撑着他的胳膊站起身,顺手就勾住池念肩膀:“知道了。”
  池念对这动作全然没表现出抗拒,找出打车软件搜定位:“我开你车送你回去……喔,居然已经快七点了。”
  “是啊,再不走人家医生都觉得耽误她下班。”
  这个动作,奚山说话时暖湿的呼吸都喷在池念耳畔,他眼角一垂,就看见池念半边脸红扑扑的,在初秋晚风中格外的热。奚山不作声,默默地把池念搂得更紧一些,大半重心都贴在对方身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
  丰田车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奚山下楼困难,池念先带他走到医院大门外,让人在出口处的石墩上坐着等,自己再返回停车场。
  医院是个沟通生死的地方,他等待的工夫,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卒中急救中心的灯亮着,夜色里,红色比任何光束都显眼,像某种危险信号在闪烁。而门诊大楼后隔了一个花园就是第二住院楼。
  奚山托着腮,想,自从父母离婚后,这可能是几年内他离奚东阳最近的一次。
  思绪微微游走,一时奚山发呆都没注意到车什么时候停在自己面前。池念以为他行动不便,下车来,绕到奚山旁边伸出手。
  “喏,抓我吧。”他大方地说,“就知道你起不来。”
  其实不是这样的,奚山失笑,顺从地拉住池念胳膊单脚用力站起。他什么也没说,在池念忙前忙后的照顾下成功坐到了副驾驶。
  手机已经设置好定位导航,池念看了眼路线,随口感慨:“离得很近嘛,怪不得你刚才直接说来渝中的医院。”
  “不然呢?”奚山反问。
  池念发动车子:“我以为你这么娇气,摔跤了要特意上三甲医院排队。”
  奚山:“因为知道这边骨科的下班时间晚。”
  “好啦。”池念没藏住嘴角的笑,奚山没事他也暂且放心了,但奚山仍有点低落,猜测可能还是伤处在痛,“先吃饭还是先回家?”
  “回家点外卖吧。”
  言罢,奚山侧过脸抵在窗框,微微地闭起眼。
  想到奚东阳让他轻微不适了一会儿,刚才蹲在医院门口的样子和四年前重叠——余思贤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奚山不敢路过医院,但那次父母的争吵殴打不得不让他到医院来接人。奚东阳和白小宛都带着伤,他上前去,见他们还要吵,先护住了白小宛。
  “这时候知道拦,早先你干什么去了?!”
  更年轻些的奚山不服气,顶了一句:“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变这样?!”
  然后,他右脸火辣辣地疼,肿起来——二十来岁、一米八几的青年,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街边被奚东阳甩了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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