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快40万,倒是比之前一次性从池念卡里取走的要多。
奚山的“坐三轮回北京”的威胁力太强,打完钱,池念表示“这事儿就这么结了”后第二天,那个骚扰他的电话号码就变成了空号。
此后,池念再没见过周恒文,他像笼罩在头顶的一片阴云,被太阳一照,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拿到钱,池念终于结束了月光族的窘迫生活,对普通人而言的一大笔积蓄回归银行账户,池念前段日子过得拮据,这时没急着花。
他转了一半给卓霈安,最近股市行情不错,和她一起买了几支股票。此外,池念添置了电脑,准备逐渐地通过以前的人脉接点设计本行的活,他水平没有荒废,陶姿也乐意给他介绍点客户。
大头放在银行买理财和吃利息,余下的就当生活费。池念提过一次要给奚山交房租,被对方想也不想地驳回了。
于是买了台扫地机器人,减少做家务的频率——这个奚山倒是没反对,只有雪碧对吵闹的机器意见很大。
那天奚山一时提的“男朋友”话题,池念怕答案不如自己所想,宁愿装聋作哑。
他隐约感觉奚山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换作别的人,确认过眼神下一秒就可以接吻拥抱,好像关系的改变不需要经过深思熟虑。可池念面对奚山时,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车祸的前因后果和奚山有关系吗?奚山始终不让自己问的,有关父母的事,又是不是压着什么苦衷?
正如同池念希望一切尘埃落地,再谈感情,如果他们在一起了,奚山还被难以说出口的过去牵绊着,也不会完全走出来。
而且奚山的择偶标准听着很普通,实际从他那“以前谈恋爱的男朋友都嫌我无聊所以不长久”的经历来看,恐怕这人确实不太懂如何维持一段亲密关系。他们朋友当得好好的,池念干什么想不通非要挑战hard模式。
等奚山主动开口不好吗?
……说归说,池念很难不着急,他甚至给了自己一个期限自我了断:最晚年底,奚山再没动静,他就要冲了。
“到时候奚山不会谈恋爱,我教他谈!”池念这么想。
长江索道对外地游客而言是必须体验的五大景点之首,对已经习惯重庆生活的奚山,不过是个和轻轨、公交、通行电梯一样的交通工具。
单程票20元人民币,本地人持卡乘坐只用一块八毛。
但池念仍算是外地人,前一天晚上奚山说“可以坐索道”后,他就陷入蜜汁亢奋。可能因为亢奋得太早,这会儿真正站在检票口前已经快睡着了。
刷卡入内,他们挤在一群通勤长江两岸的人之中。
索道需要等待,奚山是不赶时间,但池念和陶姿等人约定了早晨九点半在上新街公交站碰头,他不得不提醒一下满脸倦容的人:“来得及吗?”
“随便吧……”池念哈欠不断,就差没倒在奚山身上小憩,“都走到这儿了,来不来得及都得等……坐车还会堵呢……”
说到后面又快没声音了。
奚山揉揉他的头发,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懒死你。”
池念装作没听见,单手往上提那袋画材。提到一半被人截胡,他扭过头,奚山满脸事不关己地拿走了,然后一抬手,把自己那个运动腰包挂在池念脖子上。
那个包里有不少东西,池念之前嫌重,半真半假地撒娇想让奚山帮自己拿,被无情拒绝了,这时见奚山一声不响地拿走,池念讨好地笑:“谢谢奚哥!”
被奚哥摁了下眉心。
豆浆喝完扔进垃圾桶,他拿出手机看群里的消息。
陶姿不出意料被堵在了半路上,坐轻轨的连诗语和夏雅宁还在换乘,至于那二十来个学生……
“呜哇陶老师我睡晚了!等我!”
“我也!但是我上轻轨了!”
“睡晚+1”
“+2”
“+3”
……
一溜数字下来,除了林蝉和平时就很用功的一个女学生,竟无一例外的都还没到场。池念出发时已然想到了这种结果,在群里发了句安慰说大家都别慌,安全第一,晚到了就晚一点,收获满满的“理解万岁”。
猫咪头像的林蝉冷不丁问:“池老师,早到的有奖励吗?”
池念没回,夏雅宁轻快地接话:“奖励你棒棒糖一枚~”
林蝉:“那要池老师给我买。”
“自己买。”池念打字,刚发出去,耳边猝不及防听见奚山问:
“在和谁聊天?”
池念离开群聊界面时有点儿手忙脚乱,像被发现了某个秘密似的,抬起头解释:“和学生,有两个已经快到了,在催——喏,你看嘛。”
奚山不看,指指开始挪动的队伍:“走吧,索道来了。”
就算把手机界面都凑在对方眼皮底下了,奚山似乎也并不在意内容。池念再次确认了这一点,心情略微沮丧了会儿,被走在前面的奚山一拉手腕,忙不迭地跟上他。
这时正在一个不尴不尬的时间点,通勤的早高峰已经结束,但游客没有大规模地涌入索道,所以人难得不算太多。
奚山让池念站在了最前面,可以不受遮挡地看见江景。年代久远,索道的轿厢仿佛一下子把人关进了世纪初的色调。红漆写就的字上有斑驳的白,挡风玻璃刮花了,上层透着一条缝,旁边悬挂的“请勿依靠”告示牌崭新,像黏在背后的楼房窗边。
雾气即将完全消散,天空中没有太阳,但一低头,江水与那些星辰似的闪烁着的光都成了晴天的最好证明。
索道缓缓地启动,长江水东流,从脚底淌过时池念听见了船上鸣笛。
几百米的江面从空中掠过时比想象中快得多,四分钟,一眨眼的工夫,池念走出索道轿厢时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上新街索道站外紧邻着公交,池念和奚山走近时,那边有个女生用力朝他们招手。
“池老师!”张小兔——因为有一对兔牙逐渐被忘记了本名——跑过来,书包跟在身后一晃一晃的,“再不来人我都以为你们要鸽。”
“不会鸽的,她们很快就到。”
这次周末的活动是陶姿提出来的,到南山散心,顺便在观景台练练速写。
艺考迫在眉睫,十二月开始,画室的不少学生还要同时准备学校安排的一系列考试,焦虑情绪传染似的弥漫开,所有人都不在状态。陶姿见状,找了个大部分人都有空的时间组织活动,并许诺请这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吃自助。
自助餐厅预算偏高,是池念平时难得去消费的地方。遇到陶姿的大手笔,池念赶紧试图给奚山谋福利:“我可以带家属吗?”
陶姿:“求你带。”
所以奚山就也在这儿了。
但骨折的伤到现在还没完全痊愈,不宜久站。奚山自己觉得无所谓,池念不可能让他真的和学生们一起爬山。
公交站的休息长椅,池念指向那儿,对奚山说:“你坐一下吧,一会儿咱们就打车去。”
“不爬山了?”奚山诧异。
池念瞪他:“爬个屁的山,一会儿你脚趾又受力,老好不了。”
“都两个月了。”奚山抬起左脚转转脚踝,“真没问题,你看。”
池念皱眉:“我不看!上次你打……打周恒文,那时也说‘没事’,结果呢?去复查才发现本来好得差不多的地方又裂了。这次还想爬山——”
奚山举白旗:“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听你的。”
池念说这还差不多,转头去,对上了张小兔西子捧心、小脸通红,目光毫不掩饰在他俩之间反复横跳。池念心道要坏事,干咳两声,故作忙碌地把聊天界面翻来翻去,祈祷张小兔千万别开腔。
但有时候就是会事与愿违。
“小池老师……”张小兔靠近,一双眼讨好地飞快眨着,“我能问个问题吗?这个帅哥哥是你的……”
“室友。”池念飞快地说,“我带他来蹭饭。”
张小兔:“哦——”
解释多说多错,池念看张小兔的表情,知道她脑子里铁定已经开始围绕“室友”两个字写命题作文了——十七岁女高中生都在想什么,池念心里有数,而且深知你越搭理她,女高中生就越来劲儿越想得多。
所以他不可能、也不会和学生计较,任由张小兔去暗自激动,与奚山一起坐在了休息长椅上,中间隔着谨慎的半条手臂长。
手机里,某个人的聊天框被池念重新置顶,他闲着,干脆发了一条。
池:小姑娘就是这样的,你别管她。
奚山:[小兔子点头.gif]
奚山:她平时也这样乱猜男女关系吗
池:……
池:您想象力过于丰富了
奚山:[龇牙]
小黄脸笑得太放肆,池念气不过,不满足于在对话框里发送敲打表情,挪过去,站在奚山背后,用力地揪了把他扎得规规矩矩的小辫子。
“哎!”奚山喊了声,“我不该笑对吗?”
“让你笑!”
“错了错了……”
公交站的人并不多,他们在一侧打闹,而林蝉站在最外边的站牌下,始终没有靠近,神态有点儿落寞。
他戴着个巨大的降噪耳机,安静地看向宽阔江面。
往常见到池念,林蝉总会和他打打招呼、闲聊几句,在池念面前刷足存在感。可这天他连一句“池老师”都没喊,平静之下酝酿着如长江水一样的漩涡。
第44章 他喜欢你
南山观景台,十一月,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旅游大巴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停车场,导游举着各色小旗,游客则以夕阳红旅行团为主。
非年非节,只是普通的休息日,本地人来这儿的毕竟是少数。
“我们现在这边画速写,一会儿每个人至少交两张过来。”陶姿把二十几个学生聚在一起叮嘱,“让你们出来放松一下,但不能完全松懈,先练习再去玩。之前小兔提了南山书店,中午吃完饭我们去,下午就在那附近自由活动。”
学生们精神一振,七嘴八舌地夸“陶老师人美心善”“全世界最好的陶姿老师”。
“但饮料你们自己给钱。”夏雅宁阴恻恻地补充。
学生们顿时脱粉回踩:“啊——”
连诗语笑着:“好了,快开始吧。我们和你们同甘共苦,也不去别的地方了,就在这附近,有问题随时来找老师哦。”
学生按上课的习惯两三个人一组找位置坐,大都是带小马扎的也有些不肯坐在大庭广众的,就拍一张照片自己找安静的角落。画室平时气氛和谐,小团体不算明显,这时才逐渐地显现了出来。
池念和奚山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他没玩手机,看了一圈周围学生们大致都在哪里。林蝉落单,铺开画纸后没急着画,开始自顾自地削铅笔。
这一届的男生不多,又有几个没来,抱团趋势一目了然。
他知道林蝉在画室关系好的都是女孩儿,但性别原因,女生总能和别的女生玩的更好,在这种时候也一起边画边聊,不会将他作为同组的第一选择。身边没人,其他男生更不主动与他组队,林蝉形单影只,更加寂寞。
这些日子池念有意地拉开了和林蝉的距离,很多时候对方要来找他改画,他要么推给连诗语,要么就专注画面少有别的交流。
这个决定一开始很有效果,林蝉心思敏感,懂了池念大约不想和自己靠得太近,再没给他单独买过奶茶,也没有过界的讨好。但最近池念偶尔觉得林蝉有点阴晴不定的,状态也很糟糕,不知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前两天交上来的色彩作业,一向喜欢用暖色的少年换了冷色调,画得不好,阴郁又沉重,好像急于抒发什么郁结。
十七岁的年纪,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懂。
池念在远处看林蝉把一支铅笔越削越短,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地停下,拿过速写纸夹在底板上开始构图。
但良久都没动笔,明显心情不好。
暖冬,尽管依然是多云,看不见太阳,气温比前几天略有回升,南山观景台的风中凉意也渐渐少了。
奚山这天穿他们一起买的那件卫衣,内衬羊羔绒的牛仔外套,池念入冬后容易手冷,手一直缩在奚山的卫衣帽子下面。
他低头,想把注意力从林蝉身上转移到奚山的游戏战局,但看了一会儿发现转移失败。池念抽出手朝掌心哈了口气,站起身:“我去看看那个学生。”
“去吧。”奚山说。
观景台,远处露出的一点渝中高楼轮廓,人物的定位,大致草稿已经有了。
“不拍个照吗?”池念靠近后问得突兀。
林蝉笔尖一顿摇了摇头:“我脑子里有想法……老师,您不是说要把握神态吗,我感觉拍下来看久了反而失真。”
池念失笑:“陶老师说你们艺考的时候就是要给照片的,到时候怎么考?”
“到时候再说。”林蝉笑了笑。
他以为池念这就要走了,但池念没动,始终站在原地满脸的欲言又止。林蝉停笔,抬头对上池念的视线,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池念要对自己说什么。
从秋天遇到池念开始,林蝉就对这个初来乍到的男老师有了点异样的感情。池念说话轻言细语,爱笑,专业能力也很强,哪怕冷着脸批评谁的时候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自视甚高,端着姿态。
每次说完他的问题,池念叹一口气,好像怕自己太严厉吓到学生,又笑笑,放轻声音问:“现在听懂了吗?”
林蝉认为,这是他喜欢上池念的时刻。
察觉到对方的闪躲,林蝉就大概懂了池念的意思。但在这时,他发现池念没走,下意识地看他,很希望经过漫长冷却之后,对方眼神中会出现有一些别的情绪,哪怕短暂,他想要池念给予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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