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铭转身狠狠踢了几下墙角,突然又变了脸,温柔地对着黑暗深处说道:“今天你们没事了,别害怕,啊?明天就有大老板来接你们了。反正大家都是狗,我又怎么会伤害你们呢?”
说完,转身出门。
是夜。
宋铭在本家吃完饭后,又回到了院子里。他躺在床上,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肉腥味,缓缓闭眼。
他做了个十分古怪的梦。
整个世界都像是罩着片放大镜般,突然变大了数倍。光线昏暗,但他却意外地能看清四周。
裸露的水泥矮墙围出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宋铭心里一咯噔,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推墙,却差点把自己绊地一踉跄。
他随意低头一看。
随后,完全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只见,原本光裸的两只手上覆满了细密的毛,手指也变得奇短,还长出了尖利的指甲。这是狗爪!
他变成了一条狗!
宋铭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却一屁股撞到了水泥墙上。
退无可退。
他害怕极了,张开嘴想大声呼救,却发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口中漏风般空荡荡的。
他的舌头不见了……
宋铭忍不住夹起尾巴,极度惊惧下,他开始不安地挠墙,一下,又一下。
很快,狭小的空间里就漫开一股血腥味。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来救他……
“今天,从谁开始好呢?”突然,不远处亮起道光,有个声音响起。
宋铭心头一喜,忙伸出爪子挠墙,刺啦刺啦的:救我!快救我啊!我不是狗!
“这么兴奋啊,行吧,那今天就你了。”那道声音突然就移到了宋铭头顶,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捏住后颈拎了起来。
逆光仰望,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个人。
一个,顶着巨大狗头的人。
狗头人咧嘴一笑,尖凸的嘴里细密排布着锋锐的獠牙,涎水滴滴答答地落到宋铭头上。
“别怕,别怕。我会——好好伤害你的。”
别怕?操1你妈的别怕!你看到这副鬼样子不怕一个给老子看看?
于是,宋铭就下腹一酸,吓尿了。
***
“白泽大仙,他真的会那样做吗?”
“会,且等着吧。”浮黎笃定,用手一下一下地替傻宝梳理头发。
约莫一刻钟后,天边的鳞片状层云都被染成了橙红色,日出时分,小院里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浮黎拿指头往水泥墙上画了个圈儿,原本的水泥就变成了透明的波纹,众人透过圈去瞧院里的景象。
只见一个穿着大汗衫的男人,手中抓着根长长的麻绳,麻绳另一端,则绑着近十只皮开肉绽、脚步褴褛的狗!
这些狗身上都是一些手掌长的伤口,也不知是刀伤还是鞭伤,外翻的皮肉因失血过多都呈现出了惨白色。暗红甚至是褐色的血渍凝在伤口四周,可以看得出是反复剥裂开过的。
他们行走地极缓慢,不仅是因为失血,还因为脚掌上满是外翻的指甲和细碎的划口,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眼儿的疼。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正是男人强行拖动这些狗发出的。
“汪汪嗷呜呜呜……”围墙外的狗看到兄弟们受到这般对待,都忍不住仰天长嚎起来,嚎叫声中充满了悲愤与仇恨。
“看来昨天梦里做的还不够狠汪!就应该把这种恶人碎尸万断啊汪!”
“就是啊汪!便宜这个黑心人类了汪!”
“……”
浮黎及时掐诀,将这些嚎叫声掩盖下来。侧首问朱冽,语气有几分不屑:“你说的帮手还没来吗?”
朱冽也很疑惑,探头向巷子外望去:“不应该啊……黄疏朗说过他这个妹妹还是挺靠谱的啊……”
“滴呜——滴呜——”
话音未落,巷口就传来了一阵比一阵急促的响声,令听到的人像被扼住脖子般,平白紧张起来。
转眼间,一辆顶着彩灯的蓝白小汽车就行至众人面前。
“卧槽可以啊,靠谱!这是黄疏朗的妹妹报了警吗?”朱冽惊喜地看着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稍年长的男人走上前,拿出一张证件,面容严肃:“这里是晋阳县金门镇公安,接到群众举报,说最近有人蹲在别人家宅门口,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做些什么。说的就是你们吧?”
说罢,他掏出一个银色手环,左右看看。最后,‘啪’的一下,扣到了朱冽手上,语气哪怕是疑问,却也十分正义凛然:
“你,跟我走一趟吧?”
朱冽:???
第17章 山外的女人是老虎
宋铭听到警笛声的时候,手中的擀面杖差点没拿稳。
他从那场诡谲梦境中醒来时,浑身都被淋漓的冷汗湿透了,但他不敢去洗澡,甚至不敢再进幽闭的空间,生怕自己触景生情,忍不住回忆起梦中那种,被扒皮抽筋、碾碎骨血的滋味。
宋铭甚至怀疑那根本不是梦。
他全程都有清明的意识,哪怕惊惧到肝胆欲裂,还是能清楚感受到皮肤连带脂肪与自己的血肉剥离,汩汩鲜血从一道道口子里迸出,完整的骨头被寸寸敲烂,碾作齑粉。
太真实了。
但这世上的事千奇百怪,不是每件事都能用科学解释的。有些人遇到这种怪事,会恨不得离相关事物远远的,最好永远都别遇见。而宋铭不然,他在梦中所承受的,要在他所认为的罪魁祸首身上,千百倍地讨还回来。
他掀身下床,连衣服都没来及换,就把关在车库里的狗强行拉到院子里,清晨的冷风一吹,尚未干透的汗渍更是让他从头凉到脚。
宋铭知道今天王总会来拿货,但他一刻也忍不下去了,反正最后都要剥皮吃肉的,死的活的不都一样?
于是他高举起擀面杖,正要狠狠挥下。
正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警笛声,心脏像被攥住一样,闷慌地难受。
这警笛声是朝他的方向过来的。
宋铭心中一抖,警笛?谁报的警?村民吗?可他们不是向来把他当成十里八乡的希望吗,怎么会报警?
他慌张片刻,又平静下来。警察能把他怎么样?他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生,而这些不过几只没主子的畜生,他不承认就好了,警察还能强行给他安上罪名?
况且,说不定警察还不是来找他的。
于是宋铭把麻绳系到露天水龙头上,蹑手蹑脚地走到不锈钢铁门后蹲下,耳朵贴着冰凉尤带雾气的门,偷偷听起墙角来——
“不是,这位警官!警察叔叔!你扣我干啥啊?我没犯事儿啊!”朱冽心态崩了,提起被手铐铐住的腕子,原地跳脚。又像小鸡崽找妈妈一样瞥向浮黎,语气期期艾艾,“浮黎……”
浮黎拉着傻宝后退一步,划开界限,眼神都没给一个:“我不认识他,真的。”
朱冽瞪大眼睛,似是被眼前人的冷酷无情外加不要脸给震惊到了,定定注视片刻,转回身子面向警察,很是大义灭亲地说:“警察叔叔,他和我是一伙的。我们蹲在这儿好几天了,你要是想抓人,就把我们一起带走吧。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死吧蠢猪。
浮黎面上一僵,狠狠瞪了躲在警察背后的朱冽一眼,又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顺便抱起傻宝,准备情势不妙,拔腿就跑。
警察伸手,从背后捞出朱冽,好气又好笑:“行了,都跟我回去做笔录,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蹲人家墙角干嘛,还带着一个小孩子……”
“哎呦啥情况……表哥他也没告诉我报了警啊,这下活儿更轻松了!”
警官话还没完,一道女声就突然传来,声音倒是娉婷袅娜,就是总带着一股东北大茬子味儿。叫人听到,感觉像是路上勾搭了一背影美艳、身姿纤弱的姑娘,结果那姑娘转过头来——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如花姐姐。
那姑娘扛着长1枪短炮,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又大又沉的摄像机提得如此举重若轻的。她走近,来回看了一圈,意识到眼前局面的不对劲,疑惑道:
“咋……不是找我采访,顺便把警察一起叫来的啊?咋还扣上了呢?干哈玩意儿啊?”
警察也是一愣,上前,看到了姑娘脖子上挂的蓝底记者证,也很奇怪:“怎么……这年头,蹲个墙角还有记者来采访了?”
姑娘大咧咧一挥手:“啥蹲墙角啊?不是你们叫我来,说是要曝光一个丧心病狂的恶徒的吗?恶徒在哪儿呢?”
警察:“……”
朱冽:“……”
姑娘指着朱冽:“……你就是那恶徒啊?”
浮黎原本一直游离在众人之外,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关注着门内的动静。眼看这些人一直掰扯不清,而门内那人已经意识到不对,准备有所动作了。
他立刻放下傻宝,几步上前,抬起右腿,毫不做作地直接给不锈钢大门来了一脚。
“哐——”
耳膜被踢门的巨响和金属撞击的回声震得有些发聩,众人一时间都讷讷无言,各个瞪大了眼,惊疑不定地看着被踹地晃荡不止的大门。
“哎你说你,好端端地踢……”一个年轻小警察早就看不惯浮黎撇清责任的作风了,他拍拍嗡嗡作响的耳朵,大步上前,刚准备把浮黎也给铐了。
铁门却终于禁不住那一脚,如风中残烛般,仅仅晃荡几下,就在瞬息后往内倒下了。一声巨响,震起了满地灰扑扑的尘土。
四野一片死寂,只任由尘土在空中激荡,沉淀回大地。
沉默不为别的,只因大门倒下后,内院儿里绑着的近十条血痕累累,一看就饱受折磨的狗!
姑娘最先反应过来,肩扛长筒机子,把手上的话筒开关打开就冲了进去,对着这些狗猛拍,边拍边说:“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记者黄淑芬,今天我来到了晋阳县金门镇,来为大家曝光一起惨绝人寰、骇人听闻的虐狗事件……”
“别拍!你他妈的再拍一个试试!”还没来得及潜藏罪证的宋铭冲上前来,想夺过黄淑芬手中的机子,双臂却被人反手剪到了身后。
年轻小警察压着他,强压愤怒地说:“继续拍!把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拍个遍!看看这种人渣到底有没有心!”
宋铭慌急了,他也不知道事态究竟是怎么败露的,再也顾不得维持儒雅的表象,口中骂骂咧咧:“操1你妈的!你们有种!这些狗畜生是老子他妈自己养的,管你们屁事儿啊?管闲事管上瘾了是吧,信不信老子告你们去!他妈的你给老子放开……”
浮黎冷眼看着宋铭,像在看一个黔驴技穷的跳梁小丑,缓缓道:“这些狗真是你自己养的吗?那你敢不敢把手伸到它们嘴里,看看他们会不会把你咬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不敢。
宋铭当然是不敢的。
他平日里接近这些狗,都要拿着擀面杖充场子。那擀面杖上干结着数十条狗的血,也结束过许多狗的命,戾气深重,几乎每条狗都被狠狠抽打过。所以它们看到擀面杖就两股战战,一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但现在他被人扣押住,如果把手伸过去……绝对会被咬,会被咬死!会像梦里一样!
宋铭开始难以遏制地发起抖来,目光空洞,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似的。
浮黎口中溢出一声轻嗤,再也不看宋铭一眼,直接走到被拴起的狗前。
刚才还对他怒目相视的小警察有些羞愧,看到浮黎的动作,一急,脱口而出:“别去!栓久了的狗有凶性的!”
岂料,浮黎恍若未闻,蹲下身子开始解绳结。而这些狗也意外地十分乖顺,甚至有几条还强撑着摇起尾巴,试图伸出舌头,去舔舐这个救助它们的好心人。
浮黎知道,这不是他天生讨动物喜欢的缘故。其实他本身挺不讨喜的,不管是妖兽也好,瑞兽也罢,浮黎身上的邪气太重。甫一接近,就像浑身浸入了极寒的雪雾中,让那些个兽类闻风而逃,也只有山中的几只白泽崽子与他比较为亲近。
而这些狗如此不怕生,八成是由于他身上沾染了柯几的气息,而柯几是这些狗的老大,这份亲近也就不难理解了。
傻宝静静地看着浮黎,片刻后,啪嗒啪嗒地走上前,也蹲下身子,一起帮着解麻绳。
一大一小的身影挨在一起,霎时间,原本肃杀沉重的气氛都变得莫名温馨起来。
黄淑芬在一旁反复横跳,一边忠实地用镜头捕捉狗狗们的惨状以及哪怕被虐打,仍旧对旁人抱有善意的温情,一边念念有词:
“大家也都看到了,幸得好心人士爆料,这些可怜的狗狗们终于能重获自由,而罪魁祸首也会获得相应的惩罚!我们要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
浮黎被吵嚷地脑阔疼,心道这黄淑芬的性子和黄疏朗也相差太远了,遂一指屋内,道:“你们可以进去看看,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发现。”
***
完整的皮,冰冻的狗躯,残留肉屑的骨,一本记录送货交易的册子。
年轻警官看着搜出来的一切,眼眶都红了。使劲一扭胳膊,把宋铭扭得嗷嗷叫,尤不解气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看看你干的事,是人干的吗?还把狗肉拿出去卖?它们招你惹你了,啊?”
宋铭冷笑一声,一开口,满是鄙夷:“嘁!不过是狗而已,畜生就是畜生,我打它们吃它们怎么了?你们这么帮它,该不会也是畜生吧?!”
宋铭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真相了。
年纪稍大的警官按住年轻警官蠢蠢欲动的手,摇了摇头道:“公事公办,跟你说多少遍了,你是警察,不是以前那个街头小混混!随便打犯人算个什么事儿,想吃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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