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弟皱眉:“他还当真为了那洛金玉,和大哥你结仇?”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千宠万爱的养了条漂亮狗,有朝一日被人打死了,你不得把人家打死?”君亓瞥他一眼。
族弟有些不服气,一撇嘴,恶意地嘲笑道:“至少狗平日里还护着我,亲着我呢,那沈无疾图什么,腆着脸给那姓洛的舔鞋底。大哥,你说说啊,他又没那东西,难不成,沈无疾是……哎,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沈无疾为人不说,脸是挺不错的!我还听人说,以前的曹国忠和先帝也和沈无疾有一腿,否则怎么就让他青云直上……”
君亓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看这一脸猥琐,在那意淫个不停的族弟。
若无做戏的需要时,他对太监和龙阳这些事儿着实都没半点倾听的兴趣。
族弟自顾自地说了阵子,见君亓神色,终于讪讪地住了嘴,半晌,正要告退,听得君亓道:“天赐怎么样了?”
族弟道:“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缓过来了,再过一阵,就能回京了。”
清晨的时候,沈无疾发了一通火,令洛金玉倍感莫名,府里本要挂的灯也通通都取下了。
管家听闻此事,偷偷地拉着西风道:“不然,我们还是挂上,总之夫人高兴了,老爷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府里的人都甚是精明,不下西风。
尤其这老管家心里已经琢磨好了,从今往后,这府里说话作主的,恐怕就是夫人,夫人开心了,一切好说,老爷那儿不需要太在意了。
这可是件大好事,毕竟,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夫人都比老爷好伺候多了。
西风皱着小眉头想来想去:“可干爹今日看起来是真生气了。”
他平日里看着胆大,也甚是得沈无疾的宠爱,但若真赶上了沈无疾生气,西风比谁都害怕。
管家道:“让夫人去哄,不就好了?”
西风心道,你说得轻巧,我能不知道,让干娘去哄,定然就没事了吗?可问题在于,干娘哪像个能哄人的人呢……
干爹无端撒火,干娘不生他气已经是多好的脾气了。
唉!干爹这性子……
“还是不了吧。”西风为难地说,“别真将干爹惹怒了,年还没过完呢。”
闻言,管家也只好点头附和了。
“也别摆出样子来了,让干娘看着闹心。”西风细心地说,“就和往常一样,该做旁的什么事,照常做。”
管家点头:“这个自然。”
西风与管家窃窃私语了一番,去陪洛金玉用了午膳、服了药,侍候午睡,贴心周到,细致入微。
午后,他算着洛金玉该醒了,便端着药羹过去,敲开了门,不由得一怔。
洛金玉坐在八仙桌旁,手上正忙活着,抬头朝西风点头示意。
西风的心中顿时像浸了蜜糖似的,咧着嘴笑了起来。
洛金玉自然知道他是为何而笑,面上有些情不自禁的发热,低头继续修补早上被沈无疾发火踩坏的那个灯笼。
那时沈无疾大怒,一把扯下最近的灯笼,将它踩烂了,还令其他人将灯笼都扯下来,不许再挂。
沈无疾毕竟是沈府主人,洛金玉自认只是个寄住之客,不便置喙,只能任由沈无疾发作。可他还是拾起了面前那个灯笼,想了想,请丫鬟拿来浆糊和小刀,还有纸墨,认真地修补起来。
如今被西风盯着笑,洛金玉在心中暗道,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
且也不知自己有什么好脸热的。他又道。
西风见干娘羞涩了,忙收住笑意,故作正经神色,走过去将药羹放到桌上,为洛金玉摆好碗勺,一面道:“洛公子,歇会儿,吃点东西吧。”
洛金玉自幼所受教导,并不许他贪口舌之欲,因此他向来只用一日三餐,半饱即可,然而自从进了沈府,盛情难却,他每餐都吃得不少,饭后还有不少茶点汤羹,却之不恭,受之又为难。
西风却不知洛金玉这番心情,在他看来,世间没人不爱吃,无论什么时候,先吃好了吃饱了,就什么都好。就连他干爹那样的人物都爱吃,还吃得很多,可见谁也不能免俗。
因此他天天张罗着给他干娘献殷勤送吃的,生怕他干娘饿着了,以为他干爹不够富贵了。
至于洛金玉的婉拒之言,西风也只当他是客气,丝毫没当真。
西风一片好意,洛金玉婉拒数次后,也不便再拒,只好认命地吃。
今儿十五,皇帝在宫中做家宴。
他心情不错,与佳王等皇亲说说笑笑,喝得有些急,贪了杯,天刚黑就醉了,自然宴席也就到此要散了。
沈无疾将与宴皇亲们安排得各自妥当,也并不扫兴,宾主尽欢。
沈无疾将这边儿的事安排妥了,又去皇上寝宫问安。
皇后让他进去看躺床上的皇上:“让御医给他灌了醒酒汤,好说歹说,睡了。”
沈无疾笑了笑:“皇上以往少与皇亲们来往,如今多亲近亲近,也是好事。”
皇后站在床畔,望着皇上睡颜,许久,忽而低声道:“他亲近人家,人家不定怎么想他呢。”
沈无疾没有说话。
皇后看向沈无疾,叹了声气,恳切道:“我夫妻二人来这京城,本以为是享福来的,却不料这儿水深浑浊,我一个妇道人家,别的都不知道,却究竟是看懂了,除了你,其他人皇上与我都不敢轻信。”
沈无疾忙道:“皇上与皇后对奴婢深恩宠信,奴婢实在是愧不敢当。可皇后尽可放心,奴婢对皇上、皇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皇后点点头:“我们都知道的。”她又笑了,“也不说这些生疏话了,时候不早,今儿元宵,公公也早些下值回去吧,还能陪陪洛公子。”
沈无疾:“……”
你也知道了?
皇后捂嘴笑道:“皇上告诉我的。”
沈无疾:“……”
他只好露出些许尴尬笑意,有点儿羞涩地向她与榻上熟睡中的皇上恭敬辞别,弓着腰退到门口,这才转过身去,出了门。
皇后含着亲切的笑意望着沈无疾一路出去,直到门口的宫娥将门关上,她的笑容渐渐淡去,清秀的面上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轻蹙着眉头思来想去,长长地叹了一声气,抬起手嗔怪地朝打着鼾的皇上肚子上拍了一下,低声抱怨:“傻子!”
看似熟睡中的皇上一把抓住她的手,却仍然闭着眼睛,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到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25章
皇后又看了眼关严的门,脱了鞋上床,解开床帐,将自己与皇上遮得严严实实,将声音压得更低:“人走了。”
皇上这才睁开眼睛,先抓着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见她一脸嫌弃,便也故作嫌弃地扔开她的手,却被她踹了一脚。
两人小小打闹过后,皇后拽着他的手,小声道:“今晚好好的,你那样喝酒做什么?醉了叫人看笑话。”
皇上“哎呀”了一声:“能不醉吗?那群朕都认不全的亲戚,除了佳王,没几个省心的,话里话外地要坑我,不是想骗钱就是想骗权。都是人精,和他们多说几句话,我得短命。”
皇上愁眉苦脸地爬起来,盘着腿道,“这他娘的就是个坑,老子算是看透了。我要不和你说,你还当我整天享清福呢。我和你说,这群人,简直……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自打来了京城,天天都觉得有奸人要谋害我。唉,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我不想在你身边,我想回封地去。”皇后道。
“呿,别做梦了。”皇上道,“都这样了,既来之则安之。好歹沈无疾帮衬着呢。你还别说,这沈无疾还真可能是最向着咱们的,毕竟你想啊,他也不能自个儿篡位做皇帝,是不。”
皇后白他一眼:“曹国忠也是太监呢,赵高也是太监呢,魏忠贤刘瑾都是呢。”
“嗐,怎么和你说不通呢?”皇上道,“是,那些人也是太监,可他们撞上傻子了。我又不是傻子,我能到那地步?”
他缓缓道,“沈无疾要做的事,只要是对我们有好处,我们就让他去做。得罪人的是他,得利的是我们。没出事就罢,若出了事,就把他推出去,别人还不得说我比先帝英明多了?同样的事,他到死也宠信曹国忠,我却连着除了俩奸宦,我不得名垂青史?嘿嘿。”
沈无疾回到府中,时候还早。
他如今让洛金玉住在中院正屋,自个儿睡在偏房,此时他进院子,先看了眼正屋,见还亮着灯,心中犹豫着,脚已经朝着那屋走去。
他来到门前,停在那,踟蹰不定。
都怪西风那混蛋。
沈无疾心中暗骂,老子把他当亲儿子养,他成天拖老子后腿!
若不是西风瞎搅和,自己何至于早上朝着洛金玉发那无名火气?
洛金玉又会如何作想?
世人皆说阉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如今洛金玉亲眼所见,想必心中对阉人更多了几分嫌恶。
洛金玉本就不喜阉人……
就算如今的洛金玉处处恭顺,不过也就是为了个“报恩”,又不是当真回心转意喜欢上了自个儿这么个不完整的阉人。
呵,洛金玉自然不会一个阉人。
他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说罢了。
外头还有卖身葬父的呢,洛金玉怕也不过就是为了这样而已。
沈无疾想来想去,想得心中黯然,转身打算离开,却听到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推开了门:“怎么了?”
屋里的洛金玉刚忙着去捡翻倒在地的砚台,听到声音,抬头看向门口的沈无疾。
四目相对,沈无疾大惊失色。
他匆匆几步走过去,蹲在地上抓住洛金玉的手,急切道:“你哭什么?怎么了?”
洛金玉低声道:“没有。”
“还没有?瞧着就是要哭的样儿!”沈无疾道。
洛金玉虽没落下泪来,但这眼角红红的,眼中漉漉的,任谁来看,都要说这不是立刻就要哭了,便是刚刚已哭过了。
洛金玉试图拽出自己的手来,可连着手腕带衣袖,都被沈无疾牢牢抓着。
沈无疾的一双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只好避开目光,垂眸看向一旁地上的砚台:“砚台打翻了,赶紧擦擦。”
“你别碰,我来。”沈无疾这才看见地上那摊狼藉墨渍,忙拉着洛金玉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拉到椅子上坐好,自个儿过去拾起砚台,又去门口叫人,“来人,收拾屋子!”
洛金玉忙道:“我来收拾就好。”
“你坐着别动!”沈无疾立刻制止,“你的衣裳别弄脏了!”
洛金玉:“……”
沈无疾一顿,轻轻咳嗽一声,道:“你穿的白衣裳,沾上墨了多难洗。”
洛金玉:“……”
小厮很快进来收拾干净,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沈无疾这才又开口:“有事儿叫下人来做。”
洛金玉道:“多谢公公体贴,只是力所能及之事,我想亲力亲为。”
“会弄脏你的手和衣裳。”沈无疾道。
洛金玉笑了笑:“旁人来收拾,也还是要弄脏的。”
“旁人是旁人,你是你!”沈无疾急着道。
洛金玉:“……”
沈公公又开始说这样的话了……
沈无疾见洛金玉面色不太自然,忙道:“咱家的意思是,你的衣裳贵许多,若洗起来,或者扔了,比他们费钱些。”
洛金玉:“……”
沈无疾:“……”
咱家在说什么!
西风这兔崽子呢?!不要他说话的时候他一张破嘴叭叭的生怕别人以为他是个哑巴,如今要他说话了,死哪儿去了!
这干儿子除了添乱,何用之有?!
第26章
“咱家不是那个意思……”沈无疾又轻轻地咳嗽一声,“咱家别的没有,就钱银多,你若喜欢,一日里扔三件都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洛金玉:“……”
沈无疾眼见无可补救,急忙换了话茬,左右张望:“你刚在写字吗?”
洛金玉一怔,忽然回过神来,便要去拿桌上那些写过了的纸,却被沈无疾抢先一步拿到了手中:“在写什么?”
洛金玉的手一僵,愣在那,倒也没去争抢,只是脸色又白了起来。
西风说沈无疾今儿没这么早回来,最快也得到深夜里了,他才关着门在屋里试着写会儿字。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手指虽能做些日常的事儿,譬如吃饭穿衣,慢一些就能不露出端倪,可一写字,真相便大白了。
今日是十五元宵佳节,洛金玉思念母亲,提笔所写皆是悼母之辞,然而写得扭扭曲曲,不堪一看,顿时便千愁万绪都涌上心头,憋红了眼眶。
赶巧,沈无疾提早回来了。
沈无疾就盼着洛金玉开开心心的,又向来喜爱他的才华,羡慕别人家能挂他的字,可惜自个儿只有那“八字真言”和一只绿毛龟。
如今他抢着拿走洛金玉的字儿,心中道:你是用着咱家府里的笔砚纸墨写的字儿,咱家拿了它,也不算明抢!看你好不好意思要回去。
沈无疾这样想着,喜滋滋地展开一看,笑意顿时凝固。
他有些讶异地看着纸上那别扭的字,翻到下一张,仍然是如此,再翻下去,竟是一张不如一张。
这字儿还不如他自己写的,哪里和曾经那洛金玉一手令人称绝的字儿有半分相似?
沈无疾抬眼看向脸色苍白的洛金玉,目光缓缓地落到他藏在袖中的手上,问:“你的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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