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除了打招呼很少和同事交流,总是一到公司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苦干。在下班前也只会离开三次,一次是中午吃饭,两次上厕所。习惯规律刻板得像一个机器人。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失踪了,没有请假, 却再也没有来公司。
无端旷工三天后,公司往林十二的手机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于是负责人给林十二的紧急联系人打了电话, 接通了之后就听对方自顾自地道:
“你觉得活着和死亡哪样更好?我觉得都很好。但我一直生活在夹缝里,这可怎么办呢?没办法活着,但我可以去死。但是我没有理由自杀,仅仅因为死亡很好的话是无法说服我内心的。活着似乎更吸引我, 那么怎么活着呢?我想了三天, 觉得还是做禁忌的事是便捷的。你知道什么禁忌的事吗?大概犯罪的都算吧。犯罪,是什么?”
负责人一头雾水,对这连珠炮弹似的语速也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重复了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
对方的语气也不像是在回答他, 只是顺着自己的话接下去, “肃清这个世界的手段。你见过黑暗吗?或者说你了解这个世界吗?所有光鲜亮丽的背后都伴随着牺牲,不一定是自己的, 但总有人因为别人的幸福而活在泥沼里。有很多东西是光明面触及不到的,唯有犯罪才能制止犯罪。”
“不是还有法律吗?”正常人都是这么想的,制止犯罪或者给予犯罪者惩罚的正是法律,因为有法律的存在,所以社会才这么和平。
负责人皱着眉头,这个人是不是神经病?
“都说了存在光明触及不到的黑暗了,法律是光明的手段,是光明的象征,它无法解决的事情很多很多。那种东西能保护多少人?”
眼见对方变得激动,负责人背后也有些发毛,“你的观点太扭曲了。”
“世界本就扭曲。”
遇到这种情况,结束对话是最好的选择,但负责人也没有因此忘记自己的目的,他直接问道,“你是林十二吗?或者能联系上他吗?”
“林十二?”他不屑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紧接着他说出了一件令人更加不适的事,“他已经死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负责人吓得脸都白了,他刚才一直在和杀人凶手说话?
回过神后,他立刻报了警。
拔掉手机卡,然后掰断,接着将手机插上原来的卡再放回桌上。
林十二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用发胶固定了造型,常年被头发遮住的额头很白,此时完全地显露在空气中。耳朵也因为头发往后固定的缘故有了存在感,上面眼镜的压痕并不明显,因为他平时的眼镜架非常松。
他并不近视,只是藏在镜片更能掩藏情绪。
就比如,他现在站在别人的家里,就完全看不懂镜子映照着的他身后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眼睛里的情绪。他走过去,摘了他的眼镜,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似是在说“怎么还是看不懂”。
但随后他就笑了,死人在想什么怎么看得懂嘛。
林十二站起来,检查了一下现场,确认没有遗留下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后便走到门边,按下反锁按钮,然后很自然地带上门。
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邻居,但林十二没有一丝慌张,他微笑着示意,对方愣着表情点了一下头。
他顺着楼梯走下去,途经垃圾桶的时候扔掉了手上的白色手套,然后将内里的透明手套也摘掉塞进裤袋里。
拿出手机,他拨了一个电话,“晚上的飞机,我们去海岛玩吧。”
十天后,警察接到报案,说xx小区居民楼707的住户已经十天没出现了,电话也联系不上,总是没人接,并且有人曾经看到一名奇怪的男子从该住户的房内出来。
后面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案子的性质就变了。
几乎可以确定这起失踪与刑事案件有关,所以他们即刻立案侦查。
在来到居民楼调查时,居民都很配合。在到达7楼之前,一直在补充各种信息。
站到707门前时,有人递上了备用钥匙。
伍博门刚打开,一股恶臭便迎面而来。他制止了居民跟进去的行为,走进门内确认情况。
一具肿胀而巨大的尸体,腹部高高凸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腐败气体撑爆。
他通知了法医,随后等待侦查员进入现场进行尸表检验和现场物品还有痕迹的勘查。待取证完毕,他们进入了现场。
死者赤着上身,横躺在电视机前,与沙发相距不远。手机放在电视机柜旁边的桌上,仍然有电。桌上有一面半米左右的镜子,镜子前放了一瓶发胶还有一把梳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盆栽。
尸体呈巨人观,上面有蛆虫在蠕动,在口腔和鼻腔处尤多。四肢十分粗壮,皮肤呈现浑浊的绿色,有脱落迹象。
伍博蹲下查看,尽管因为膨胀面容难以辨认,但致命伤还是可以一眼看到,毕竟凶器还插在被害者的脖子上。
那是一把小刀,初步推断和在肚皮上划五角星的是同一把。
解剖后,伍博向上头递交了尸检报告。
当天下午,一位业界内前辈都十分信服的年轻法医来到了他们局,他叫陆小炜,26岁,有2700多具解剖经验,破获过数十起疑案,成绩可谓十分优秀。
陆小炜看完解剖报告后又将尸体亲自解剖了一遍,随后还去了现场三趟。
前两次并没有发现新的东西,直到第三次去了受害人的卧室,意外在床垫与床板的夹缝里发现了一个小沙漏——和他大学丢的那个一模一样。
第58章 追捕篇4
“我们小组的法医, 在看报告的时候就眉头紧锁,自己跑去解剖了一遍,出来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动不动就发呆。拿了几张A4纸写写画画, 列了一堆表格, 还一直往现场跑, 每天都闷闷不乐的样子。”
伍博觉得那个人还不如彭泽锋平易近人,太过我行我素, 一点都没有搭档起来工作的默契。而身边这个心理医师总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查档案这么无聊的事情都变得有些热血。
“也许他思考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也不一定。”
彭泽锋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其中高智商的人群里正常的那一部分很多人都是这样,专注思考的时候目无旁人,在自己的想法得到认证前是不和其他人交流的。
伍博停下手里的动作, 视线收了回来,回忆完毕, 他道:“有可能,我好像还没见他笑过。总之,某一次他从现场回来之后直接冲进实验室,出来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晚上, 出来之后便告诉了我们嫌疑人是谁, 说完之后倒是恢复了刚见面那时的感觉。然后我们就着这个人,调查了近十天。”
十天,对于一个案子来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警察们来说, 最好的莫过于他们在追查取证的途中, 没有再发生新的命案。
“信息时代要瞒过警察应该很难吧,那家伙犯下这么多案却几乎没留下线索, 很厉害啊。”彭泽锋越是听伍博说越觉得这个嫌疑人厉害。
“应该是十年内最出色的了吧,手法干脆利落,心态稳如老狗,能很好处理掉现场的证据。只可惜这样的人才不走正道,太可惜了。”伍博摇摇头,很感慨。
彭泽锋说话的时候依然没有停下,他有了发现:“嗯……我好像找到了和FD百货有关的案子了,嫌疑人也曾在大楼内跟丢,过了一个月在案发现场被抓的。”
几乎同一时间,伍博也看到了明晃晃的FD两个字母,“我也看到了一起,同样曾跟丢在FD百货大楼。”
彭泽锋和伍博对视一眼,“也就是说,偶然的几率很小。”
伍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谁知道呢,继续看吧。我现在有点兴奋。”
然而直到当天晚上,也没有再出现第三起与FD相关的刑事案件。
“到底是不是偶然?”伍博打着哈欠道。
彭泽锋把看完的档案按照拿来时的顺序放好,“是不是,我们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偶然,那么势必能查到他们共同的人际关系。”
“共同人际关系啊……”伍博拍了拍脸,让自己精神起来,“我现在就让人去查。”
待伍博回来的时候,彭泽锋递给他一杯冰咖啡。
“你们的自动贩卖机还挺方便的,冰咖啡居然还有冰块。”彭泽锋喝掉最后一口,把纸杯丢进垃圾桶。
“大家都忙,没有谁会去为了一杯咖啡磨半天豆子或者准备碎冰块。只能拜托机器了。”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一直到胃,短暂的刺激让伍博重新变得目光炯炯。
喝完,他又接了一杯。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彭泽锋看了一眼时间,晚上7点12分,“你们警察都不下班的吗?”
“并不,只是我还没过过不加班的生活。”伍博至今很羡慕那些跟上班族似的每天搭交挤铁回家的同事们。
“行吧。”彭泽锋颇难得地拍了拍伍博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话题又回到了案子上,“我们能看一下审讯过程吗?”
伍博正放空着,听到彭泽锋的话笑得有些无奈,这节奏和他平时差不多:上一秒在想为什么没有休息的时间,下一刻又投入到调查里。
转移了地点,两人来到监控室。
“现在差不多结束了,嫌疑人在陈述自己的犯罪过程。”伍博听着监控里那个娓娓道来的人的声音,莫名有些不爽。
犯下那么多条人命的案子,居然还云淡风轻的,就像在讲故事一样!
彭泽锋没回答,他看着屏幕里表情自然毫不慌张、语气平稳时不时还用上一些修辞的人好一会儿,缓缓道:“我想我们大概在看一出偷天换日的戏码。”
伍博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他说那么清楚并且为了让我们更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有意无意用上一些修辞手法让叙述更加丰满,都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他就是凶手。”彭泽锋继续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费尽心思地让我们去相信这些命案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伍博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他没有深想,道:“但这九起命案和他的叙述没有矛盾,他说的情况都是成立的。”
这是一起重大案件,民间关于“五角星”的传说已经漫天飞了,他们必须尽快结案。但同时他们也对已有信息了如指掌,越是重大就越要谨慎,每一句供词他们都会仔细推敲核实。
审讯时间持续很长,这期间嫌疑人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核实过了。
“成立的前提并非唯一,你……有没有想过,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并不是一个人。”彭泽锋觉得这可能是被推出来挡罪的,就像之前“牺牲”的两个人一样。
这边彭泽锋脑补了各种大戏,伍博却随口应道:“不是人难道还能是狗?”
彭泽锋:……
“嗯?”伍博随即反应过来,“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凶手是一个团伙,他们共用一个身份作案。”彭泽锋提出他的猜测。
伍博皱眉,“一个身份,完全没有意义啊。”
彭泽锋:“不全是,可能对他们来说,‘惩恶’就是他们的主题,为了使这主题更突出更明显,他们需要让‘他们为何被杀’标志化。就好比某怪盗只偷宝石,那么当宝石出现的时候,人们自然会联想到‘啊,某怪盗的目标’。”
伍博对犯罪心理同样了解,“让‘五角星’成为一个标志,经营这一标志使其具有威慑性?”
“嗯。”彭泽锋点头,“他们杀的都是法律无法介入或者介入了效果也微乎其微的事件主人公吧,就连那个初中生也是。殴打老人、校园欺凌、性︱骚扰老师和同学,偷家里的钱让妹妹饿肚子,不让她上学逼她在家里干活……”
“这些我比你清楚。”伍博对这“五角星”的观感也很复杂,“杀的都是坏人”这一想法在民众中有传播开的趋势,甚至有人在公共平台留言支持,还有人留言说他们那里有谁谁需要这种制裁。
可是,仅仅因为有理由就犯罪是不行的。因为就他所知的,没有一起杀人案件背后没有原因。如果这样的杀人犯被当成一种求助手段,那绝对是不行的。长此以往,一切都会乱套。
“所以,这就是他们用固定身份的理由。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但如果有多个人,就能营造出一种神出鬼没、踪迹无法追寻的局面,给追查带来极大的难度。”彭泽锋眼前闪过刚才看到的照片:
那个不是无意义的划痕也不是小于号,而是嫌疑人还没来得及划出完整的五角星!
那两个人果然跟五角星有关系!
“我想,很快我们就能知道真相了。”彭泽锋十分确定这一点。
转眼来到晚上9点03分,小警员详细的相关资料还有能收集到的照片都一起交给了伍博,那文件袋放到伍博手上的时候小警员眼神里仿佛藏着光,显然他对自己这次的任务完成度还是非常满意的,额头上就差写着‘求表扬’了。
伍博也没让他失望,夸完之后让人早点回去休息。随后转过身来到会议桌前将所有东西拿出来,彭泽锋则凑了过来。
一人处理文字,一人看照片。
“你手下都很给力。”彭泽锋挑出其中两张照片放到一边,“好好培养。”
“新人都这样,一腔热血。”伍博刚成为警察那会儿也恨不得每天24小时坚守岗位。
彭泽锋又将一张照片挑了出来,“我刚当心理医生那会儿就没啥热情,怕做的不好。”
“开玩笑呢吧,你会不自信?”伍博不信。
“不是不自信,而是对于承担这样的信任有点没底。我们这个职业,看到的总是他们最脆弱的地方,受过什么伤、担忧什么、恐惧什么……做到什么程度才算不辜负信任,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的亲友放心,对那时候的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责任感吗?”伍博品味了一下这个词,笑,“竭尽全力地去做就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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