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便快步隐进了树林之中,半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戚临忿忿地看着钟情消失的方向,喃喃说道:“吃了我的鱼,还拒绝我的要求,剑宗的剑修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翻了个身,躺在了草坪上。天上的星子稀疏得很,但却格外的明亮。天边的云来了又走,渺渺如画。戚临随手摘了一根草,夹在手指尖无聊地翻折着。
这样的日子未免也太无聊了。
他想着自己无父无母,不知来历,不记前尘。自有意识的那一刻起,便身怀魔丹,一脚踩在魔修的道途上,一脚又踩在人世里。他浑浑噩噩地修行,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这番做的意义在哪,满心都是“活下去”的年头。
可这两百年,当真是太孤寂了。
他从一只不知世事的凡物一路走来,本该超脱世俗之外,摆脱那些原身固有的……恶习。但他还是喜
欢凑在人群里,坐在画楼上;他还是喜欢闻着鱼香,逃不开口舌之欲;他还是眷恋着……他人怀中的温暖。
戚临觉得自己从前应该是有过一个主人的,不然这些感觉不可能像是根深蒂固了一样。他应该也有过安稳地躺在一个温软怀抱里的时候,虽然这些记忆早就淹没在了不知哪段的光阴里。
他心里忽然就生出了一个想找一个人陪着的想法,这在他百年的岁月里,是从未有过的。
他知道是因为钟情。
但那个人,或许也可以不是他。
他将那草往旁边一丢,侧过身将整个人都蜷了起来,就像原身时的那副模样。
戚临怀着心思,幕天席地地睡了一晚。
待第二日草丛沙沙作响,他才猛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从容地整好自己自己身上的衣服,在来人的前一刻好整以暇地掠进另一边的树林里。
第四天了。他的每一次**都不会给他的猜想多少面子,还是快点找到叶苋草为好,否则万一在这发作起来……戚临没见过多少公猫蹭树,公狗倒是看了不少,若是到时候无法控制,真闹出了什么笑话,他这辈子都不要想在那群魔物里立足了。
戚临穿过树林,仔细回想写在书中看到的叶苋草的模样。试境中草药极多,单是一棵树下便能翻出个五六种,这样一个个地看下去,估计他在这里待上个五十年都不一定能找出来。
他脚步忽然一停,反手撩向后方,折身转了个圈。
衣袂落定之时,戚临的手中已多了一只灵猴。这猴子瞧着不过堪堪过膝盖的高度,一只脚正被戚临扣在手里,吊着拎了起来,挣扎地说着:“快放开我!你快放开小爷!”
试境里的灵兽都是领了命的,要变着法地给修士找不痛快。境界低的无非就是戏耍一番,境界高的很可能就会与修士斗法一场,若是赢了,便能得到一份机缘。这灵猴想来就是属于前者,戚临这一路上也见了不少,是以在感受到后方传来的厉风时,他就飞速回身,将这罪魁祸首抓了个正着。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方法。既然他一个人不行,为何不问问这试境里的灵兽,或者是让他们帮着一同寻找?
“我且问你……”
“我不听我不听,你放我下来。”这猴子竟还同他耍起了赖。
戚临松了手指,那灵猴误以为自己得了胜,就要逃脱,可下一刻戚临的另一只手自下方伸出,生生抓住了他的尾巴。
戚临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来,说道:“你要是乖乖回答了,我就放你走。你要是不说,我倒是不介意陪你一直玩着。”
灵猴的一张脸都耷拉了下来,仿佛马上就能落下泪来,他委屈地说道:“你说吧……”
“你可知道叶苋草在哪?”
“我不知道。”
“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灵猴越说越小声,他知晓自己的答案并不让眼前的魔修满意,生怕下一秒对方就能把自己剥了皮烤了吃。
戚临手上一松,将他放了下来:“那你帮我去问问你的那些同伴,有没有知道叶苋草的。”
那猴子见他松手,哪里还会管什么叶苋草花苋草的问题,溜之大吉才是首要任务,当即就说了一句:“我不要。”
音落,拔腿就往树上窜去。
戚临嗤笑一声,抬手召出黑线就把它扯到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不是和你商量的意思。”戚临化出了利爪,在灵猴的肚子上轻轻戳着,“我在你的体内中了蛊,你最好老实听我的话。我不知道猴子的肉好不好吃,但你的这身皮……也许扒下来做块抹布倒是不错。”
灵猴被他恐吓得不敢说话。
戚临站起了身,说道:“去吧,午时之前,我相信你会给我消息的。”
猴子嘤咛一声,不得不屈服在了某位魔皇以大欺小的手段之下,扒着腿就没入了树丛里。
戚临此刻乐得清闲,翻身上了树,找了一块舒服的地方,倚着树干晒起了太阳。
中途树底下还经过了三个修士,见着戚临形单影只,就想上来挑衅一番。戚临斜眼瞧着他们手上形形色色的法器,猜想许是之前这类的勾当做的多了,然而却没想到这次踢到了一块铁板。
他百无聊地与他们玩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才把他们都收拾了去,还从他们身上挖了点值钱的符纸灵丹来。
日头逐渐西行,灵猴回来的时候尚还有一柱香到日中。他怯生生地爬到了戚临对面的树干上,说道:“大王,我找到你要的叶苋草了。”
灵猴寻思着戚临一个魔头,不能叫他仙长,也不能叫他魔王,思来想去好一会,就选了这么一个讨好的称呼。
戚临听着别扭,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问:“在哪?”
“南边有一座山崖,叶苋草就在半崖上。不过,山崖附近设了禁制,用法术是上不去的。”它大抵是怕戚临不给他解蛊,也没想着隐瞒,一股脑地就把那边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那要如何去?”
“爬上去。”
戚临说道:“多谢。”
话落,就从树枝上跳了下去。留下灵猴在树上急得跳脚:“大王,我的蛊还没有解!”
戚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一点玩笑的味道:“没有蛊,骗你的。”
直把灵猴气得跳断树干。
戚临一路疾行,擦着枝叶而过,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来到灵猴所描述的位置。
这峭壁高约十余丈,与另一座山崖两相对望。清风呜呜咽咽地从他们之间穿过,甚至还能听见几声空灵的回响。
戚临到的时候,崖边正站着了了几人,纷纷抬头向上看。
他也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但见一人立于石壁之中,方才爬到离地不过一丈的位置。
这人白衣猎猎,身量修长,不是钟情又是谁?
第85章 情临(四)
山间的风悠悠地吹过,发出宛若孩童低声哭泣般的声音,吹得戚临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的广袖向后撩起,起落间犹如一只翩飞的蝶。
此处当真如灵猴所说,许是被布下了什么阵法。自踏进山谷后,灵脉就像是被塞了一块碎石,所有灵力都被堵在了丹田,又闷又疼,任凭他怎么折腾,都翻不起半点的风浪。戚临甚至觉得双腿都重了许多。
他在心里暗暗地把流离岛的各任堡主都揪出来骂了一遭,随后抬眼望着上方只能瞧见一点微末影子的叶苋草,从腰间拨下了一柄短刃来。
戚临足尖一重,一个跃起便到了三米高的位置,铁器没入山壁。在地下人群的惊呼中,他借力往上一撑,掰住了钟情脚下不远处的一块石头。
对方没有理会他的追赶,踩着凸出的碎石徐徐往上,身姿轻盈,如履平地一般。
戚临有意追赶,借着短刃的优势紧咬在钟情的后头。
事关他往后的身体问题,就算是小美人也不能叫他谦让分毫。
“道友小心!”下边不知道是哪个女修喊了这么一声,下一秒戚临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手下一个用力,就想将他拖拽下去。
后者面色不变,另一只脚作势就向戚临踢来。戚临在半空中一个旋身,拔出短刃钉在另一边的山壁中,躲开了钟情的攻击。
“做什么这么不留情面?”戚临嬉笑道。
钟情没有答话,只当戚临又是来找他茬的。他也学着他转身一扣,甩开戚临的手又往上攀了一尺。记住网址http://m.kanshu8.net
戚临笑了笑,撑着短刃又起了身,开始继续咬着钟情的尾巴。两人一上一下僵持了许久,石壁攀到一半,戚临眼尖地瞧到了一截从山壁间伸出的树枝。他翻身踏上了短刃,顺势一跳,牢牢地抓住了那根树干,堪堪到达与钟情相同的高度。
钟情皱了皱眉,冷冷地说道:“你为何要纠缠不清?”
戚临嘴角一勾,戏谑地笑着:“你要叶苋草,我也要叶苋草,各凭本事咯。”
钟情这才反应过来戚临此时的目标并不在他,脸上不由地就流露出一点挂不住的尴尬之色。然而下一刻戚临抓着碎石又往上爬了几寸,叫他不得不回过神来前去追赶。
他师命难为,必须得带回叶苋草。
钟情蹬着脚下的碎石往上掠去,自从戚临赶上后他二人几乎是呈齐头并进之势。他寻遍视境,只找到这么一株叶苋草,若是错过了还不知道要找上多久。时间不会等人,他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叶苋草平平无奇,叶片的边缘是齿状的,中间还垂落了几个白色的圆球。眼看着它在视线中缓缓放大,钟情咬牙一撑,脚下一蹬就欲攀至它的下方。哪想旁边横生一臂,戚临晃手就像他肩膀拍来,钟情无奈抬手抵挡,刚化解了对方的攻势,却不想对方脚下也没个停歇。
钟情撩腿将戚临的脚踢了个方向,又继续往上攀了几步。戚临曲爪抓上了他的袖子,有意阻碍他的动作。钟情另一只手不能得空,只能单手与戚临对起阵来。
一方势头猛烈,招招狠戾;一方如春风化雨,间或还有向上逃脱的趋势。一黑一白的布料交织,像是融了墨的宣纸,两相纠缠,难舍难分。
“功夫不错。”戚临说罢,撤手的时候一只手指还在钟情的手腕上撩了一下。
钟情大概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般不要脸,打架打着还能趁机揩个油的类型,当即就恼羞成怒般地转手作掌向戚临拍去。
戚临抬手以臂抵挡,作势又要去抓钟情的手,哪想对方早有准备,立马一个抽手,向上攀了一步,挥手抓过了叶苋草,向旁边转了一记,避开了戚临紧接上的伸手一抓。
戚临抬着头,低声骂了一句,也顾不得什么,踩着山石就要去抢他手里的叶苋草。
钟情瞟了他一眼,还没等戚临够上他的衣角,就松手向下跳去。
他的衣袍被风向上吹起,空出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在半途中插进了石缝中。他的双腿抵在石壁,叫他的腰腹没有因着惯性受了伤。待他安稳站定后,又抽出长剑,几个起落,踏着山石向谷底坠落。
戚临被他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弄得惊愕不已,再想去追却已经是来不及了。钟情落了地,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皱起的衣摆。
下边的修士纷纷凑上山祝贺,张口闭口都是“道友好身手”,“恭喜道友取得仙草”,“道友的功夫实在叫我等佩服”之类的话。
钟情没有理会,将叶苋草收进储物囊中,又仰头与戚临对了一眼,就连头也不回地就渐渐走远了。
气得戚临咬碎了一口银牙。
所幸的是那人也算好找。戚临晚了他一柱香落地,连气都还没喘就直奔钟情离开的方向。没几步就追上了前边的白色身影。
只要钟情还没离开,叶苋草就还有希望。戚临这么想着,手中黑气聚成了一柄短剑,就像钟情的手臂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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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觉得戚临这人烦得可以。试境之中,所有珍宝都是各凭本事,没抢过也只能叹一句“技不如人”,死缠烂打完全就是没有的道理。他以为戚临的那般性子,又碍着魔皇的身份,一次不过总该放弃,却不想对方足足缠了他好几天。
钟情拿到叶苋草后就一直在寻找试境的出口,他师父交代他拿了草后就一直往南走,那边有一处山洞,试境的其中一个传送口就在里面。钟情依着他的话片刻都没有停歇,可偏偏地所有计划都被戚临给搅乱得差不多了。
他时时都得防备着呼啸而去的风,指不定下一秒戚临的剑气就得擦过他的脸庞,对方的掌风就要袭向他的腰腹。
但戚临并不是他的对手。
对方似乎也是有意保留,不敢伤及他的性命,所有攻势都不是冲着他的要害。但戚临原先练的一直是出手就致人于死的招式,这番的束缚之下,反倒还不利于他的动作。
“你到底还要缠我到什么时候?”钟情皱着眉,不耐地对戚临说道。他的剑正抵在戚临喉咙前一寸的位置,只肖再进一点
就能取他性命。
但后者也知道钟情没有下狠手的意思,抬起一指便挪开了他的剑锋,笑道:“你若是能把叶苋草给我,我也就不纠缠你了。”
“叶苋草于我而言很是重要,不能给你。”钟情说道。
“它对我也很重要。你们修仙道的不是常说渡人吗,仙君为何不愿意渡我一程?”戚临挑着眉道。
钟情瞧他这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只当他要叶苋草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并没有往深处想。
“叶苋草除魔气,于魔皇而言并没有半点作用。试境之中还有数不尽的草木灵材,还是请魔皇莫要再纠缠了。”说罢,钟情就跃上了他的剑,一下子就隐没在了树林之中。
“剑修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戚临骂道,提了步就向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二人你来我往了几日,戚临没有讨着半分的好处,连叶苋草的一片枝叶都没碰上。
钟情或许是在与他的缠斗中找到了新的方法。从第三天下午开始,他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叫戚临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
天色渐暗,气急了的戚临不得不找了一处山洞先歇息下来。许是因为发情期将近,这几日他总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整个人都躁动得很,还容易困倦。
太阳刚落山不久,他就觉得眼皮沉重,像是随时都要合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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