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连那杀气沉沉,“说得没错,我们这次一定要连本带利的杀回来。”
属下之中有人开口道:“不止如此,首领,如今契丹八部的大首领快要死了,我们要是能在大首领死了之前做下一番大事,下一个契丹族的大首领恐怕就是您了啊。”
此言一出,日连那就动心了。
不错,此时正值大首领弥留之际,朝廷来了个年轻蛋子的事要是被其余几部的首领知道,他们必定会为了抢夺功劳而对大恒人发起劫掠,现在是日连那最先知道这个消息,他也离得最近,这不正是上天想要赐给他的功劳吗?
薛平那个老东西严防死守,但是现在,这个铁板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漏洞了。日连那要是不踹上这个漏洞一脚,他就是死了都会后悔。
杀,必须杀!
要让这些个新兵蛋子知道什么是人世险恶,要让领兵的这个毛头将军知道什么叫做恶梦!
第89章
薛远吃饱了饭后就出去看了士兵给灾民们赈灾的情况。
这些饿了许久的灾民们殷勤排队地等着拿粮,看着前头的眼睛里都是希望,数排数人,布满了整个空地。队伍望不到头,一眼就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薛远问道:“跟在送粮队伍身后的那群灾民,你们将他们安置了吗?”
正在负责看着士兵发粮的军官回道:“我等已将这群灾民安置了,只是这些灾民饿得太久,现如今只能吃稠菜粥,伙房正在熬着这些粥。”
薛远言简意赅,“派个人带我去难民住处看一看。”
军官派了一个士兵跟上,薛远走进难民居中一看,见到已经有不少人领了口粮,正围在一起用瓦罐煮着饭。
这些灾民被安置在北疆,因为人数太多,许多人的安置之处甚至不能称之其为房子。四面漏风、屋顶漏雨,薛将军忙碌之中,只临时建起了一些容纳灾民的灾民居,但在北疆的寒冷之中,这样的房子不管用。
北疆太冷了。
薛远知道这冷是个什么滋味,知道北疆的雪尝起来是个什么味道。圣上喜欢他热,嫌弃他热,但即使是热气腾腾不怕冷的薛远,在北疆的冬日也会被冻得手脚僵硬,迈不开腿。
如今快十月底,再这样下去,即便有粮也会冻死许多的灾民,这些灾民的命不值钱,一冻死就是一大片。但寒冷和蝗灾之后,可能还会因此而引发人传人的疾病。
小皇帝之所以派了如此多的的药材和大夫,正是因为顾虑这点。
薛远看完一圈之后,当即带着人驾马拉车去找建房的用材,准备在真正能冻死人的冬日来临之前,建起最起码能让人活命的房子。
他说干就干,带着人手干得热火朝天。薛将军知晓他要做的事情之后,又多分给了他一部分人手,人多力量大,做起来也就更快。
将建房的用材找回来之后,北疆的灾民也知晓军队们打算做些什么了,他们默默站起身,也跟着忙了起来。
薛远将最重的一块石头给扔在了地上,拍拍手,又从怀中拿起匕首去削尖木头。一旁正在劈柴的士兵满头大汗,瞧见他如此就大声喊道:“少将军,来一手!”
薛远手上的匕首绕着手转了两圈,上下翻转出了朵花儿,这一手厉害极了,刀芒寒光闪现,在木头上折出好几道烈日的白光。
建房子的士兵们和灾民被叫好声吸引,往这边一看,倒吸一口冷气,也跟着鼓掌叫好了起来。
这些士兵因为驻守北疆,时刻要面对蝗虫和游牧的风险,外有惨不忍睹的灾区情况,内有粮食逐渐减少的危机。在连续吃了一旬的稀粥之后,士兵们的士气很是低落,他们内心深处一直惶恐而不安。薛远带来的粮食是一击重拳,将他们的不安给击碎。但这还不够,士兵和麻木的灾民们,需要一场彻底的狂欢来鼓舞士气,燃起新的希望。
一场胜利。
北疆得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
薛远想了一会,懒懒地将匕首挽出了最后的一朵刀花,漂亮地收回了手。
周围站着看热闹的军官们带着士兵叫好声不断,更有人蠢蠢欲动,在起哄声中直接上去打了两套拳。
他们热闹他们的,薛远则又低下了头削着木头,但不知何时,握着匕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在木头上刻下了三个字。
最后一笔落成的时候,薛远都不知道这名字的第一笔是怎么刻出来的。
他出了神,拇指摩挲过字迹,曾在北疆同他一起上过战场的将领杨会走近,低头一看,洪亮十足地问:“少将军,这是什么字?”
薛远的指尖正好摩挲到中间的字眼上,他笑了笑,裹着风沙和风吹不散的想念,“元。”
顾敛,顾元白。
杨将军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少将军的名吗?”
“可不是,”薛远笑了,“这就叫做缘分。”
薛远,薛九遥。
实在太配了。
配得老天爷都不舍得拿雷劈死他。
薛远心情好了,在“顾元白”三字的旁边再龙飞凤舞的加上了“薛九遥”三个字,自己欣赏了一会,怎么看怎么舒服。
但刻了这六个字的木头是没法用了,或许还得毁掉,薛远一想到这就皱起了眉。他突然起身,带上木头和匕首,大步往军营中走去。
“少将军?”后方的呼喊逐渐遥远。
薛远这会儿的心口正火热着,年轻人的冲劲在他身上是直冲云霄的增长。他回营帐之中拿起大刀配在腰间,牵走烈风翻身上马,扬鞭起马:“驾!”
烈风如箭矢般奔了出去,从边界一直往契丹族的地盘跑去。
契丹族之中最靠近边关的就是日连那的部族,薛远悄无声息地驾马接近,躲过了哨骑,在日连那族人营帐的正东方百里处勒住了马。烈风扬起蹄子高昂一声,停住了疾风般的奔驰。
薛远正了正衣袍,下了马,将那根刻有他与顾元白名字的木头竖着插进了土里。
厚厚泥土盖起木头,薛远站在这看了一会,记住大概位置,笑了。
草原上东边最早升起来的太阳会最先沐浴着这片土地。
敌人的脚底下藏着薛远的这份心意,等这片广袤的草原属于顾元白的时候,大恒的皇帝会亲自发现这个秘密。
风沙带不走,大雨冲不走,顾元白一日不接受薛远,那长木就永远直立不倒。除了薛远,除了天地,谁也不知道。
薛远翻身上了马,驾着烈风转身,快马在冷风中飞驰。
他踏出日连那的地盘时,压低身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小如蚂蚁一般的契丹族营帐。
日连那。
你离得这么近,你不死谁死。
*
日连那觉得攻打毛头将领的事宜早不宜迟,两日后便开始派兵马前去试探,与大恒巡逻守备的士兵发起了多次平原突击战。
双方各有胜负,但因着契丹族的马匹多日以来从没吃饱过马粮,现在虚弱无比。巡逻的大恒士兵按着主将所说,未曾用尽全力,因此给了日连那一种彼此实力拉锯的感觉。
但即便是这样,对一向自得于自己战绩和骑兵的契丹人来说,都是一场侮辱。
几场遭遇战、突击战下来,日连那心中有了数,准备了十天后便组织了大批的骑兵压境,兵分两批,从东西两侧逼近大恒边关。
大恒营帐之中,薛老将军从西侧迎击,派给薛远三千骑兵和五千步兵从后方抵御外敌,薛远领命,带着八千兵马前往敌人目的地排兵布阵。
八千士兵站姿规整,形成了薛远所布置的迎战方阵。他们穿着精良的装甲,拿着锋利得反着寒光的刀枪。经过十几日的修养,士兵重新变得精神勃勃,盔甲下包裹的是力气十足的强壮身躯。
大恒的床弩摆在四方,巨大的连弩武器可万箭齐射,形成巨大而密集的箭雨阵型,每个床弩都有三至五个士兵作为床弩手操作。
这场战争看在薛远的眼里,已经胜负分明了。
游牧民族的骑兵强悍而凶猛,但他们的骏马已经虚弱无比,冲不起来跑不起来。而游牧民族使用的武器还停留在最为基础的弓箭和刀枪之上,他们被长城所隔绝,没有学习制作武器知识的路径,而在他们原地打转的时候,大恒的士兵,却已经人手一把弩弓了。
契丹人这怎么赢?
薛远看着远处逼近的敌人骑兵,挑眉深深一笑,吩咐士兵做好迎击的准备。
*
日连那亲自带兵绕路赶往东侧去迎战薛远,大批的骑兵军队还未赶到城下,已经看到了城池下准备迎战的士兵了。
日连那眼中闪过残忍的杀虐欲望,“那就是朝廷派来的将军吗?”
副将点头道:“应当就是了。”
他们的野心被大恒的粮草激起,眼中火光滔天。全部的族人声势浩大,嚎叫着杀喊着往前冲去,一直冲到了薛远的面前。
这样大的阵势,往往能将新兵蛋子给吓得腿软,骑兵还没冲到敌人跟前,日连那就已经想到了胜利的结局,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大笑的表情就凝在了脸上。大恒领头人的面孔被他们看见了,这面孔熟悉极了,熟悉的不得了!朝廷派来的年轻将领,竟然是曾经狠狠咬下他一层皮肉的薛远!
是薛平那老东西的儿子薛远!
日连那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薛远早就瞧见了日连那,他勾出一抹战意嗜血的笑,高声:“放箭!”
弓箭手的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他们用着工程部制作出来的新的弩弓,对契丹人发动了箭雨一样的攻击。
密集的千万支弓箭从空中急转直下,巨大的床弩箭孔对准着表情骤变的敌人,在他们惊恐和不敢置信的表情当中释放了这个威力凶猛的武器。
可悲的是,契丹人走进了大恒士兵的射程之内,但大恒士兵还远在契丹弓箭手的射程之外。
他们只能承受,无法回击。
千万支凶猛袭来的弓箭击中了契丹人的身体和马匹,马匹被箭雨惊动,慌乱四处逃跑,不时有人被奔跑的马匹摔下了马,再被乱蹄踏死。这些许久未曾吃饱的马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时一被受惊,一匹的暴动便带动了更多马匹的暴动,在箭雨和马匹暴动之间,契丹已经死伤无数。
多么可笑啊。
日连那表情扭曲到有几分惊恐。
在契丹人还没靠近大恒士兵之前,日连那的族人就已经有溃败之势了。他大吼:“盾军!盾军顶上!往前逼近反击射箭!”
副将困难地抵御着漫天的箭雨,脚下无法往前一步,他恐慌道:“首领,走不了!”
平时的箭雨都是一阵一阵,中间有个可以反击的时间。但这次大恒的弓箭手却不知怎么回事,难道是层层的弓箭手前后交替,才使得箭雨分毫不减,让他们寸步难行吗?
那总该有个结束的时间吧!
前方被弓箭射死的契丹人和马匹的尸体挡住了剩下部族的前进,打死日连那都想不到这箭雨的攻势怎么会如此猛烈,他身边的亲卫甚至为了保护他也死了十数人,日连那咬咬牙,死亡和被大恒打败的羞耻来回拉扯,他脸上横肉颤抖,终于,“撤!”
看着契丹人狼狈逃走的背影,看着满地被箭雨射死的尸体和马匹,大恒的士兵停下了射箭,忡愣片刻之后响起震天欢呼!
而在这种欢呼之声逃走的契丹人,驾马的速度更快,他们挡住脸,只觉得万分的丢人和耻辱。
敌方死伤惨重,我军无伤亡一人,大胜!
那是契丹,是劫掠边关数次残忍凶悍的契丹啊,他们被打得落荒而逃了!
原来契丹竟然是这么弱的吗?
第90章
契丹人被以往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大恒二十多年的退让壮大了他们的野心和胆量。在高傲轻敌之下,这一败就败得一塌糊涂。
这场胜利带给士兵的感觉无法言喻,他们如同做梦一样的被薛远带回了军营与薛老将军汇合。
薛老将军的脸上也是喜气洋洋,他们同样收获了一场大胜。薛将军已经很少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胜仗了,他来到边疆的前两个月,因为蝗灾和灾民事宜,打的也只是防守反击战,根本没有这般的畅快。
这场胜利给边关带来的变化显而易见,大恒威力十足的武器让契丹人狼狈脱逃的一幕被许多人深深记在脑海里。
士气汹涌,出击之前的害怕和担忧转为了高亢的的战意,多少士兵恨不得仰天叫上一声,把以前的窝囊和屈辱给一口气嚎出来!
胜利的喜悦犹如燎原的火苗,无需多久,百姓们就知晓了边关士兵大胜的消息。
他们走出房屋,放下手中的石头和砖木,看着那些个士兵兴高采烈地从他们面前的路上一路高歌地回了营。
北疆的百姓们很少会见到士兵们的这个样子。
在边关,百姓与士兵们的关系并不友好,北疆的民众对驻守当地的士兵又怕又恨,恨其没有作为,恨其明明有兵却保护不了他们。他们在暗中骂士兵们是窝囊废,是孬种,是和游牧人同伙的罪人。
军民关系紧张,百姓甚至会对士兵们举起防身武器。但这会儿,他们才恍惚,原来大恒的士兵并不是窝囊废。
他们也能打敌人,原来也能获得胜利。
蝗灾跟前,游牧来犯跟前,也只有朝廷的军队能给予其重击。
朝廷都不窝囊了,他们的军队敢打回去了,原来在敢打回去之后就能这么轻易的胜利,就能这么轻易地将那群游牧打得落花流水。
突然之间,北疆百姓们觉得,驻守在北疆的这些士兵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
边关的事宜按部就班,十万只鸭子军队也踏进了蝗灾肆虐的范围。
它们一到这里,就不必再需要人去提供口粮了,而是就地啄着已经进入若虫期的蝗虫,一嘴一个,一天赶往北疆的路上,十万只鸭军就能解决两百万只的蝗虫,各个吃得老香,养得肚饱溜圆。
这些蝗虫连卵还没产出来便被鸭子给吃了,正好省了除卵的事情。
京城之中,顾元白也在时时关注着边关事宜。
京城中的天气也开始转冷了,寒风萧瑟。在其他人至多只加了件袍子的情况下,顾元白已经披上厚厚的大氅了。
精神很高亢,但身体跟不上。他只要多看一会儿奏折,手指便会被冷得僵硬。太医常伴身侧,姜女医也被安置在圣上身边诊治。
姜女医虽然不知如何诊治先天不良之症,但她知晓家中祖父在冬日是怎么照顾小叔的,她也跟着有样学样,将这些方法一个个用在了顾元白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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