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对面,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停在那里十分扎眼,车里的人在看见梁禧的一刻开始缓缓发动跑车,在前面的路口掉了一个头,停在了梁禧面前。
远光灯晃了两下,见梁禧没反应,又晃了两下。
最终,陆鸣川还是亲自走下车,在梁禧跟前站住。
梁禧神志不清,对着眼前一双程亮的皮鞋发愣,他头都没抬,不耐烦道:“走开,乱晃远光灯的傻/逼。”
“你为什么来这种地方?”陆鸣川没理他,一把揪着梁禧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起来得太猛,梁禧没反应过来,一下撞在了陆鸣川身上,毕竟是成年男人的体重,陆鸣川必须要大力捞在梁禧的腰上才能避免两个人一起摔跤。
离近了,梁禧才在一股熟悉的味道下停止挣扎,他抬头定睛看了看陆鸣川,又歪头眨了眨眼睛:“哥哥,你怎么在这呢?”<!--
第十一章
陆鸣川身上一直有一股花香洗衣粉的味道。
梁禧讨厌闻到别人打完比赛身上的汗味,可陆鸣川除外。他甚至一度怀疑陆鸣川喷过什么香水,小时候曾经凑到他的领口闻了半天,却还是那股微妙的洗衣粉味,令人联想到沾过水的白衬衫悬挂在午后的阳光下,随风摆动。
梁禧抬头对上陆鸣川的脸,忽然绽出一个笑容:“哥,你喜欢你女朋友吗?”
被问的人保持长久的沉默。
“那你对她好吗?”梁禧又问,他现在觉得自己醉得厉害,对着陆鸣川把该问的不该问的通通都问出来。
“……我对她不错。”
像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梁禧煞有其事点了点头,将陆鸣川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掰开。失去支撑,他摇摇晃晃向后倒去,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
陆鸣川再次捞住他:“我先送你回去吧。”
梁禧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捂住了自己嘴巴……
几分钟后。
梁禧扶着路灯弯腰喘气,陆鸣川从酒店买了瓶矿泉水塞到他手里。
“谢谢。”梁禧接过矿泉水,拧开,漱了漱口,一番折腾下来酒醒了大半。梁禧不敢抬头看向陆鸣川,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能让陆鸣川看见,现在,他只想赶紧远离这块被他吐脏的地方。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陆鸣川拽着他的手腕,将梁禧带到车前。
梁禧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试图将话题转移:“迈凯伦570,漂亮。”他的手顺着车门镂空的侧边摸过,专心致志看着手底下的车。
“你的成年礼?”
“嗯。”陆鸣川应了一声,验证了他的猜测。
大部分男生都对跑车没什么抵抗力,梁禧也不例外,所以当陆鸣川再次提出要送他回家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这里需要强调一下,梁禧觉得自己也不是拜金,这种感觉就跟普通直男看见漂亮女人一样,克制不住好奇和欣赏。
陆鸣川小时候有一堆的跑车模型,放在玻璃罩子里那种,价格昂贵到普通家庭看到模型后面跟着的几个零就会发出一声感叹:不就是个玩具嘛,至于那么贵!
然而,人活在世上就得承认有时候人与人的差别比人与狗还大,陆鸣川从小玩着“那么贵的玩具”,长大之后玩具“biu”的一下就变成可以跑上马路的真车。
就像梁禧说的,这人从来不缺钱,他想干的,只要法律允许,那就没必要看别人脸色。
这也是为什么梁禧心知陆鸣川去了森海市完全不是为了那边蒋家俱乐部开出的高价,也没法给他和蒋夏娇的关系找任何借口。
现实摆在面前,他的哥哥跟别人走了,他怎么追都没用。
陆鸣川开车很稳,哪怕手底下是辆跑车也没有乱踩油门制造什么推背感。这让梁禧觉得胃里面舒服一些,他握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脑袋斜靠在窗户旁边,安静地看着前面空无一车的道路。
凌晨一点,只有路灯还在亮,暖橙色笼罩住的夜晚似乎平添了几分温度,他们就一路向着市区外面开,谁也没说话,车里也没有放歌,只有轮胎摩擦着路面发出的响声。
梁禧知道陆鸣川绕路了,可他没说,两个人对于保持寂然的默契远超想象。环路漫长,梁禧一度怀疑自己如果一直不开口,陆鸣川就能在这条闭合的环路上一口气绕到天亮。
最终,梁禧还是扭头看着陆鸣川轮廓好看到令人嫉妒的侧脸,叹了口气:“陆鸣川,我今天因为你和你女朋友的事情很生气,所以小白带我去喝酒了。”
陆鸣川敛了敛下巴,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他人呢?”
“走了。”
“留你一个人在那种地方?他有没有点脑子。”
梁禧狐疑地看了一眼陆鸣川,对他语气中的不满很是不理解,他不知道陆鸣川和白煦舟究竟闹了什么矛盾,总之,经过他回国之后的观察,这两个人一提起对方就变得很不耐烦。
尤其是白煦舟好像从始至终没有告诉过陆鸣川小柳生病的事,如果他能拉下脸找这位陆大公子借钱,那根本也用不着他去那种地方打工了。
不过,梁禧对陆鸣川避重就轻的态度相当不满,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说,我因为你和你女朋友的事很生气。”
陆鸣川停顿了一会,“嗯”了一声就没有后续了。
梁禧怀疑自己的脑袋仍旧被酒精影响得很厉害,火气一点就着,他拔高了音量:“陆鸣川,我不是因为你谈了女朋友生气的!”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谈了女朋友还来惹我!连带着你女朋友一起。”梁禧大声控诉,“我是喜欢过你,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不至于连这种飞醋都要你女朋友吃吧?我跟你说,你回去就告诉她,我祝你们两个恩恩爱爱,百年好合!你以后也离我远点,省得让我这个同性恋沾你一身腥。”
一席话说完,梁禧有种缺氧的头痛感,他喉咙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咕噜声,随后单手撑在了太阳穴上,两眼一闭拒绝交谈,眼不见心不烦。
陆鸣川被他噎了一下,随后斟酌着回答:“她没吃你的醋。”
“哦。”梁禧应了一声,“那那个女的就是闲的是不是?随便就找一个人撒气,还刚好找到我头上?陆鸣川,谈恋爱跟另一半坦诚是好事,可是你至于翻出我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跟你女朋友说吗?”
陆鸣川知道他是误会了,但是显然现在这种气氛下不太适合继续回忆往事,于是他只能开口截住话头:“年年,你喝醉了。”
“我是喝醉了。”梁禧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你以后少叫年年,多少年前的小名了,你幼不幼稚。”
“那我叫你什么?”
“梁老大!”梁禧愤愤开口,却惹得陆鸣川轻笑出声。
原先梁禧只觉得陆鸣川天生挺合适赛场的,现在又觉得这个人天生也挺合适交际场。不知道陆鸣川是不是随便跟谁说话感觉都像在调情,他这一笑笑得梁禧心跟着颤,几乎要为自己说“喜欢过”的言论心虚了。
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多,陆鸣川站在他家楼下,问他可不可以在这里借宿一晚。梁禧最开始拒绝得很利索,跟他说家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没地方再多睡一个人。
“两点一刻了,年年。”陆鸣川的声音听上去真的很疲惫,“从这里到我家需要跨过大半个泊平,等到的时候天都亮了。”
毕竟刚被人家送回来,梁禧说不出让他去外面随便找个酒店这种话,只得僵硬发问:“你不跟你女朋友住酒店吗?”
陆鸣川挺无辜看着他:“我去了森海,我家人还在泊平啊,我回泊平难道不住自己家反而住酒店吗?”
“那你女朋……”
“行了。”陆鸣川直接抓着梁禧的肩膀让他转身,半推半搡拽着他往楼上走,“我睡沙发,不打扰你睡床。”
梁禧是真累了,累到一路带着陆鸣川走到家门口脑子里还迟钝到反应不过来。直到钥匙插/到门里发出一声轻响,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把陆鸣川带到家里来了……也不能算家,就是一间公寓。
外面途径的火车发出一声长鸣,像是在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存在感,陆鸣川皱起眉头发问:“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我已经自力更生了。”梁禧打了个哈气,从屋里抱了个枕头扔在沙发上,“跟你不一样,陆大少爷,没人给我的成年礼送跑车。”
“你……”陆鸣川敏感地发现一些问题,然而在他还没能问出口之前,梁禧已经转身回了屋子,随着房门一声落锁,将两个人的思维拽回现实。
他们都得承认,四年时间对于两个少年已经太久,错过了彼此的成长,意味着对方已经变得和小时候大不一样。他们都没有办法再用惯性思维来衡量现在的一切,他们需要重新再适应一个新的对方。
然而梁禧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试探陆鸣川的那条红线,他已经成了别人的男朋友,而梁禧能做的也就只好变成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越界。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梁禧才被外面一阵走动的声音吵醒,醒来的第一时间,他的大脑仍旧处于一种麻痹的状态,直到几秒之后,醉酒的记忆连同头痛一起袭来。
梁禧不得不花了几分钟时间在床上躺尸,意识到自己不但在醉酒之后被陆鸣川撞见,还当着他面吐了,还上了他的车,还带他回了家……
这和他预想的“远离陆鸣川计划”简直大相径庭,梁禧很想穿越回前天晚上伸手弄死那个看见漂亮跑车就跟着往上走的自己。
另外,理智回归后,梁禧还发现了另外一个盲区——陆鸣川怎么知道他去了酒吧?难道他从剑馆一路跟了过来?
这个猜想让梁禧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不太想把陆鸣川和那类变态跟踪狂划等号,那就只能给陆鸣川按了个“路过”作为借口,梁禧不管别人相不相信,他自己先信了比什么都好。
推门出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衣冠楚楚站在他家客厅,沙发也整理干净,没留丝毫被人留宿过的痕迹。
陆鸣川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淡黄色的水,他见梁禧起来了,端着水塞进他手里:“找了一下你家的冰箱,发现里面还有点蜂蜜,喝完了再睡会吧,以后少喝那么多酒。”
“你走了?”梁禧下意识接过杯子发问。
“嗯。”陆鸣川点点头,“怎么,还想留我?”
第十二章
梁禧没留他。
陆鸣川一路顺着无人打扫的楼梯往下走,这里几乎是城市的边缘,地铁城郊线的最后几站,道路缺乏修缮,坑洼和碎石随处可见。
他驻足于梁禧的公寓楼下,从口袋里摸了一支烟,点燃,靠在老树旁边抽完才走。
银灰色的跑车起步伴随一声招摇的轰鸣,如箭一般驶入环路。
陆鸣川没有对梁禧说谎,他确实没有和女朋友住在酒店。实际上,两个人的关系远比梁禧想的要复杂,但是这些一时半会都没法跟对方解释清楚。
况且,梁禧好像也不太需要他的解释。
昨天晚上那人喝了酒,陆鸣川不确定梁禧还记得多少,但是两个人中毕竟有一个是清醒的。陆鸣川记得那人着重强调只是“喜欢过”,梁禧反复告诉陆鸣川让他不要多想,两个人现在只是赛场上的对手,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其实陆鸣川还挺想听他喊的那声“哥哥”。带着醉醺醺的酒气,梁禧踉跄着步子在陆鸣川面前一晃就仿佛晃到了小时候……就好像那个输掉比赛就会哭鼻子的小男孩还会跟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角,愤愤指着那个打赢他的人,然后说:“哥哥,就是他,你得给我报仇!”
陆鸣川想不起来自己给他报过多少次“仇”,如果不是梁禧一双永远带着期待的眼睛就在剑道旁边看着他,陆鸣川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跟那些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孩子发起挑战……然后再赢下比赛,蹲到梁禧旁边去:“行了,给你报完仇了。”
那个时候梁禧就会笑得两只眼睛都弯起来,目光里就只有他的鸣川哥哥一个人,两个人对视的时候,陆鸣川就跟着他一起跌进他眸子里那片海。
他猜,这片海里应当住着很多会发光的小鱼,因为梁禧的眼睛总是带着光的,像每个清朗夜晚的星空。
被别人当成全世界的感觉真好,可那一瞬的心动不应该被当成爱情。
陆鸣川觉得自己有点上头了。
·
与此同时,地铁城郊线正在地下几十米处飞驰。
这个时间点人不是很多,梁禧撑着脑袋靠在座位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
回国换了电话号码,联系人少得可怜,白煦舟的消息从昨晚一直到今天上午接二连三发过来。
“不好意思哥,医院打电话说小柳化疗感染,我必须先走了。”
“我叫了阿南过来,有什么情况你都跟他说,如果回不去可以先去休息室凑合一下。”
……
“哥,我现在在医院,小柳的情况不是特别好,不知道这条讯息你什么时候能收到,我现在感觉,唉……”
“早上了,哥你等酒醒了给我回条消息报个平安。”
一连串的消息轰炸,梁禧昨天晚上确实一点都没看到,他的目光在收件箱里游离了一会,从白煦舟的界面一直扫到下方另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时间还停留在几天前:“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违约金是五十万美元,对于你或者你父母来说,似乎都有点太多了。”梁禧没有回复,留着这条短信在收件箱里落灰。
他愣了一会神,叹了口气还是将陌生号码的备注改成了董迪伦,随后又抱着手机发了会呆,这才又打开短信界面,给白煦舟发了一条回信:“你现在还在泊平市中心医院吗?”
或许是地铁里信号不太好,过了好一会,白煦舟的消息才回过来:“在的。”
“我现在过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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