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又一次。”
*
他半夜醒来,头晕的状况已经有所减轻,在床边懵了好一阵,才慢慢回忆起今天都做发生了什么。
去找阿K飙车,然后喝酒,然后回到家……
对了,家里好像有人在。
他下楼,看见客厅果然亮着,任绡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瞟了眼旁边的挂钟,快三点了。
霍西悬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任家一直都是早睡早起的健康作息,任绡这辈子通宵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在平时有身体底子撑着,偶尔熬一次夜也没有太过难受,更何况现在看的是她喜欢的小明星的综艺,看多久都不会累:“怕你死于自己的呕吐物。”
霍西悬心情不太好,更何况这里没外人,对她也没了好口气:“用不着。”
任绡知道自己贸然上门的举动的确微妙,解释了下:“我本来以为你在家。”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里地址?”霍西悬忽然觉得不对劲,“从哪里搞到的钥匙?”
“……这些重要吗?”女孩看着他,神色微妙,“你真的想知道吗?”
说实话,不想。霍西悬烦得要命,又不可能大半夜得赶女孩走:“我让司机现在过来送你回家。”
“不用。”
“你不能在我这待着。”
“我也没打算。目的达成后,自然会有人接我。”任绡说,“我就是来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摊牌?跟你爸妈,跟我爸妈。”
即便再处于混沌状态,也不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霍西悬心里一紧:“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会不清楚?”任绡不确定他到底有几分清醒,也不想兜圈子浪费时间,“既然你一直放不下他,现在又重新遇到,还进展不错,何必不跟霍叔叔挑明算了,也别在我这儿耽误时间。”
霍西悬明白了,不仅仅是这个小公寓的位置和钥匙,她还掌握了他与钟隐今年以来的互动。原来他以为的隐秘,
并没有那么隐秘。
“时机到了,我会说的。”霍西悬皱眉。
姑娘看起来并不生气,也没有觉得被侮辱,表情淡淡的,反而带了点八卦,歪头看他:“不过,你在这儿一厢情愿要与世界为敌跟他在一起,你知道他怎么想么?”
霍西悬头疼加剧,没好气道:“我不清楚,难道你能?”
“我还真的可以。”任绡说,“我不光知道他想要离开你,括号,又一次的,而且已经为此付诸行动。”
公司忙碌,加上想给予对方缓冲期,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和钟隐联系了。任绡的话让他莫名上火:“什么意思?”
“你不会不知道吧?”女孩轻描淡写,“在你工作飙车喝酒这阵儿,他已经离开酩城——搬家去皇都了。”
*
“那我先走了。”
钟隐伸手关掉台灯,收拾好东西,在一片单调的敲键盘声中离开办公室。今天和儿子约定好了提前接他放学回家,难得跟公司请了个假。
领导没有多问原因,同事也没人关心。和浪漫多情的酩城不同,皇都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寂寞严肃,每个人都把感情收纳好,绝不让多余的部分跑出格子。
挺好的,他想,他也想像这个城市一样,抹掉不该存在的情绪,只专注于脚下的路。
来皇都的第二周,他给盐盐找了个日托班,已经四岁的小家伙习惯了这种寂寞,在新环境意外得很习惯。
原本担心发现他离开的霍西悬会不顾一切追到皇都来,结果并没有,甚至连微信和电话也安安静静,一次提醒都没响过。钟隐有意无意会看向手机,他不知道,或者不敢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他离开公司,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步入十二月的天气可真是够冷的,他缩了缩脖子,把围巾裹得更紧了些。
车还留在酩城,这两周只能坐公共交通上下班。他时间卡得很好,到日托班时正好赶上小家伙们放学。
同霍西悬重逢的半年来,变化最大的并非两个大人,而是小男孩。不知道是因为和霍西悬接触的原因,还是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变故,他同陌生场合陌生人打的交道多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不再像小时候那么腼腆害羞——虽然严格来说还有很长一段日子都属于他的“小时候”。
比如说,才来短短几天,钟盐在这个日托班已经交到了朋友,远比刚到总公司的钟隐社交顺利。男孩生性乖巧长相可爱,老师们也很喜欢他。某种程度而言,盐盐在皇都的这一周,比他在酩城的几年都要开心。
钟隐撑着伞,站在栏杆外看他和小朋友们穿着雨衣玩得很开心,眼前忽然浮现一幕幕有可能的以后:
盐盐上小学、中学,越来越重的学业大量压缩他们父子俩的交流时间;
再大些进入叛逆期,可能不再愿意事事听爸爸的话,更不会像儿时那样依偎在他怀里、身边;
然后,考上大学,离开家,成为一个大人;
再然后,就是谈恋爱了吧?生命进驻一个与他同等分量、甚至更重要的人,娶妻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
事实上,从孩子进入幼儿园的那天,就已经是与父母的羽翼剥离开了。只不过盐盐和外人交流很少,让他以为孩子依旧是他一个人的孩子。
等盐盐长大以后,又还有谁在他身边呢?
留在酩城的向青山已经和女朋友进入稳定期,他们以后见面也不会多;皇都这边目前还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也不打算深交;和父母亲戚的关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缓和……
霍西悬,还有霍西悬。
这个最叫他刻骨铭心却始终有缘无分的人,也该想通了放下了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吧?和任小姐或者别的哪位千金喜结良缘,生个可爱的男孩
或女孩,比盐盐小个几岁,会叫哥哥。到那时候,也许他们还能再见上一面,心平气和聊聊过去、现在、和未来,
属于彼此的过去,见证彼此的现在,没有彼此的未来。
雨声淅淅沥沥,冬天的寒意漫上脚踝,漫上胸腔,漫上喉咙。
到头来,还是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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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标题取自曾沛慈同名歌曲
第41章 如梦令
霍西悬什么行李都没带,拿着手机在一群大包小包的人之间显得有些奇怪。他绕过无声的打量,走向自己的位置。
皇都戒备森严,外面人进城,城里人外出都要经过审批。没有正当理由、不提前申请的外地私家车不准入城。
霍家当然不缺区区一张通行证,然而车辆管控比人员更难通融,他也不想惊动霍世骁,老老实实坐高铁去。
他选了离家最近的高铁站,到达钟隐公司附近的皇都西站需要70分钟。他在这七十分钟内无心做别的,连手机也没看,一直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青山黛水,思绪万千。
四十分钟后,在皇都东站上来一个人,正坐在他旁边。
霍西悬原本没有答话的意图,窗户上却映出眼熟的倒影。
“徐总?”他惊讶地回过头,“这么巧。”
低头玩手机的人也转过脸:“哎,是霍总啊。”
徐巡是要比他大一些的,但过了而立之年依旧花天酒地,无恶不作,压着低低的鸭舌帽,帽檐上还卡了副墨镜,穿着打扮新潮得很,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
徐家的千信集团一直是皇都的纳税大户,而霍家的青悦则是酩城的产业龙头,大家各自为政,就像皇都和酩城之前来往并不密切一样,千信和青悦也几乎没什么合作机会。
他同徐巡认识,也仅是认识。
车厢很安静,只有列车奔驰的隆隆和前排敲电脑的声音。
徐巡回了个消息,问他:“霍总这是去皇都做什么?”
霍西悬含糊其辞:“看一个朋友。”
徐巡点点头。
“徐总呢?”
“我家在皇都啊,回家。”
“哦对。”
本来以为话题到此为止,没想到徐巡主动说下去:“不过回去也不能闲着,还有大事要做。”
霍西悬顺着他的话问:“什么事?”
徐巡提到这个,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帮一个朋友,追人。”
如果是其他人,霍西悬可能根本没有八卦的兴趣,但放在徐巡身上可就不一样了——他们那群人,可以被他称之为“朋友”的那些富二代guan二代们jun二代们,欺男霸女的事儿做得多了去了,无非就是“搞”到手,可没有客客气气花费心思“追”这个概念。
他还想再追问几句,徐巡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了。霍西悬识趣地结束对话。
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儿,被这群人盯上。小白兔大概会被大灰狼吞得骨头都不剩吧。
旁人的人生自然轮不到他过问,毕竟还有自己的命运正等待着。
“——前方到站,皇都西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
钟隐接完热水,杵在茶水间里发了会儿呆。距离第一份工作到现在也有三四年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挫败的时候。
在酩城的公司于公他是小组负责人,于私他是办公室女孩子们的“团宠”,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自己周转不过来,也会有人帮着分担;就算连日加班身体疲惫,还没有过心累。可自从来了总公司,事情多任务重不说,办公室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人人冷漠是皇都的特色,他说不上排斥,可有人上赶着找他麻烦,就另当别论了。
从地方分公司调来总公司的自然不止他一个,皇都是大部分人心驰神往之处,没有谁会轻易放弃机会。明面上的说辞是进修,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是各个子公司孵化培养完出优秀人才,送回总公司充能。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留下来,为期半个月的“学习”实际上就是总公司在挑人。
这回酩城来的除了钟隐,还有另一个男生。比他小两岁,还是同上过酩大的学弟,长相十分精致。
男
生非常知道怎么同人打交道,尤其是领导。不过几天下来,办公室上上下下都已经熟络。而钟隐向来不爱交际,顶多也就记住了名字。
他俩都是酩城来的,说起来还是学长学弟的关系,总被一块儿提起。这时候就显得钟隐很不好相处。
明里暗里,学弟都在加强,或者说塑造钟隐很没有团队精神、难以融入集体的假象。
他本来就讨人喜欢,琢磨人心的手段实在称得上一句高明,其他人都信以为真,更让钟隐有口难言。
更叫他为难的事,今天领导已经单独找过他,字里行间暗示最终留下来的那个就是他。最快明天,最慢下周就会通知学弟。
他简直想不到那个人知道之后会怎么给自己使绊子,而已经有了谣传的自己今后又将如何在公司里生存。
无论如何,下周要回去搬家,公司要办交接手续,盐盐要办转学手续,房子要挂名出租或者售卖,过去的师长亲友拜访一下,也许得回去看看父母,尽管他们并不愿意看见自己。
从此,就要同酩城一刀两断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不会见到霍西悬了吧?
也许很多年后他还会想起他,但那时候,一切都已经释怀。
*
今天盐盐在日托班会待到晚上,钟隐下班之后会拥有一段独处的休息时光。
如果是往常,他可以慢悠悠做一顿属于自己的轻食,放个轻柔的CD,看书或者老电影,享受凝滞的时间。
但今天如此心力交瘁,只想快点回到家躺在床上睡一觉。
成年人不能哭,不能闹,再怎么难过都只能用“睡一觉明天就会好起来”的自欺欺人法。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这些年,在他难熬的不堪的痛苦的时光里,他都会回想起同霍西悬在一起的那些甜蜜时光。
社团摆摊的相识,比赛训练的升温,海边的告白,精心策划的求婚,没有太多人参与但每一个前来的人都是至亲挚友的婚礼……
四年前在Adlin的帮助下走出阴霾后,当初带给他痛苦的那些碎片,反倒成了慰藉。如今,也在他现实的黯淡人生中闪着光。
这些宝贵的回忆片段,都是他最有效的氟西汀。
皇都和酩城离得很近,气候却差别很多。比如冬天的酩城虽然冷,但总有阳光,皇都要温暖些,却雨雪连绵。这些日子气温还吊在零度以上,雨雨雨雨雨,让人很是心烦。
雨水裹着冬日的冷意连着线扎在伞檐上,他承受着恼人的声响和潮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刚才一路上都在想着的人,竟然出现在家门口。
霍西悬一身浅色的冬装,在楼道口等待着。他还没看见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呵出一口气,白雾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吗……?
总觉得这个场景、等待他归家的人,在某个幻象角落里,已经排演过千万遍了。
钟隐撑伞,走向他。
霍西悬这时候终于注意到自己等待的人,停下了暖手的动作,看着他离自己原来越近。
连日的雨冷得刺骨,再过些日子,就该下雪了吧。
滴答声笼罩住了世界。
霍西悬站在台阶上,原本就比他高,这时候又多了一截,低头看他。伞的边沿遮住了一些。
“是想念这里的雨了么。”
钟隐问。
*
他趿着拖鞋先走进去,暖气催着人脱下外套。
霍西悬把淋湿的鞋摆上鞋架,绕了两圈解开围巾,注意到家里有点空荡荡:“盐盐呢?”
“日托班。”
霍西悬瞥了眼外面昏暗的日色,表情复杂:“你
就把他一个人放在日托班吗?”
“他和小朋友玩得很好。”钟隐简单收拾了下茶几上的东西,“有时候去接他,都舍不得回来。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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