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你照顾我,”沈朝阳将长衫从王倾的手中夺走,半蹲着身子,细细地搓洗着,“你为我洗手作羹汤,又为我亲自浆洗衣物,我娶你为妻,未曾让你享甚么福气,却总连累你为我受累。”
王倾甩了甩手,任由水珠从嫩白的指尖滚落,道:“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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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状态不好,明天补。
第九十九章
“但我舍不得你太过劳累,”沈朝阳三两下便将外衫上的血渍洗去,又起身换了一盆水,开始清洗衣服上残留的泡沫,“去门外看看,若是有人来了,就告知他们,延后半个时辰开会。”
王倾咬了咬嘴唇,只得道:“好。”
沈朝阳清洗干净了这件外衫,又挂在了晾衣绳上,他垂下手,手指尖已然覆上了一层黑。
他习以为常地用异能压了回去,捻平了衣袖上的褶皱,但走了不过七八步,胸口就传来剧痛。
他不得不扶住了墙壁,不受控制地呕出了一口鲜血,红艳艳的血弄脏了他新换上的外衫,好在外衫是黑色的,勉强能遮掩过去。
自昨日沈朝阳下了不限制民众离开的命令,一夜之间,墨城境内就出走了四万人,这还是正经通过守卫离开的,悄悄通过其他途径离开墨城的民众,远比这个数字要来得多。
沈朝阳已经尽力了,但他顾不上所有人,末世以来,有人过得好,有人自然过得不好,他们迫切地寻求出路,而他们眼中的出路,却并不在墨城。
纵使士兵苦口婆心地劝诫他们,同他们言明其他城池范围内,民众的日子亦不好过,他们也并不愿相信。
或许也不是不相信,只是总归需要一个幻想,才不至于熬不下去。
自那日变故后,又过了一月,转眼就到了秋天,本该是丰收的时节,但田地里并没有多少粮食可供收割。
墨城内爆发了数次小范围的慌乱,大多都是隐藏得极深的丧尸,突然失去理智,将獠牙对准了亲密的家人。
墨城的氛围算不上好,但人总归是有韧性的,竟慢慢地适应下来了。沈家的佣人陆陆续续重新回来做工,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纵使后日又来风波,明日的吃食,也要用钱换的。
沈朝阳与王倾间却起了不大不小的矛盾,原因无他,只因床事不太和谐。
沈朝阳全身心都铺在公事上,回来便睡,王倾体谅他公事繁忙,亦不会强求。只是近日并无大事,沈朝阳却也是倒床便睡,两人细细算来,竟有月余未曾亲热过一次。
而王倾的身子亦愈发奇怪,偏生格外渴求欢爱,他暗示了沈朝阳数次,沈朝阳却权当并不知晓。王倾按捺不住干脆明示之时,沈朝阳分明已然动情,却道“工作繁忙”,自那日后,竟干脆搬离了卧房,径自去了别处休息。
王倾初始只以为沈朝阳是害羞了,但对方再三避让,甚至让佣人阻拦他前去见他时,他才隐约察觉到了不对——沈先生,许是出事了。
沈朝阳亦是无奈,他想趁着有限的时间,为墨城、为沈家、为王倾谋求一条生路,自然要放弃情爱之事,尽力压制体内的丧尸病毒。
但他面对王倾,却并未有他想象中那般克制,他不想将所有的真相告知于他,却也不想刻意隐瞒他,便只得暂时避让开。
沈朝阳与王倾之间的些许矛盾,还是让宋天与李言生知晓了。李言生尚在疑惑,宋天心中却下了判断,面上却不显露,哄着李言生去看话本。
那话本李言生已经看了数次,早就腻味得不行,翻了不过数十页,打了个哈欠,便去睡了。宋天轻轻地哼着歌,像幼时那般,确认李言睡熟了,这才转身穿了外套,径自向沈宅走去。
宋天来得不巧,王倾恰好在沈朝阳的书房外,他的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但佣人拦着他,并不让他进。
王倾也不执著,只将食盒递给了佣人,转过头却瞧见了宋天,不由问道:“这么晚了,宋先生怎么突然过来?”
宋天笑道:“白日商讨的公务,回去后又思索一番,觉得之前所言有欠考虑,便来寻沈先生了。”
“辛苦宋先生了,”王倾低垂下头,神色有些恹恹,“我先回去休息了。”
“夫人慢走。”
宋天目送着王倾离开,对心中的念头愈发确定,随着佣人进了房门,便见沈朝阳手中执卷,倚在座椅上,但那书卷,却是拿反了。
“何事突然过来?”
“刚刚在门外恰好碰见了夫人,”宋天的目光落在沈朝阳略显苍白的脸上,诸多婉转的话语都消失殆尽,“先生,你可是变成了丧尸?”
沈朝阳将手中的书随意扔到了书桌上,回他:“是又如何?”
他并不惊讶宋天会猜出他的情况,宋天太过聪明,而他近些时日,亦难以做到万全遮掩。
“先生尚不是丧尸。”宋天向前迈了一步,眉眼稍松。
“差不离了。”沈朝阳举起了手,松懈了异能,指甲瞬间染成黑色,手上亦出现了属于丧尸的斑驳痕迹。
“先生的异能可有用处?”
“倘若不是这异能,你所见的,便是实打实的丧尸。”
宋天闭上眼,强行稳住心神,颤声道:“可还有其他出路?”
“倘若有,宋天,你便不会知晓此事了。”
宋天叹道:“先生缘是故意引我来的。”
“左右不是你,那便是周方圆,都是一样的。”
“倘若来人是言生呢?”
“言生来了,同你来也是一样的。”
宋天苦笑着摇头,又问:“先生可有打算了?”
“我欲离开墨城。”沈朝阳平静道。
第一百章
宋天睁大了双眼——对于沈朝阳的这个决定,他是愕然的。
他以为,无论如何,沈朝阳都不会选择放弃墨城、放弃沈家的。他与无数人一样,无形间,都默认为他是无私奉献之人,曾经的沈先生是甚么模样,竟都是忘了的。
“待我离开后,由你与周方圆接手所有事物,”沈朝阳缓缓开口,话语却不容拒绝,“能维持一天,便维持一天,倘若局势无法控制,不必再继续插手,你等可自行离开。”
宋天静静地看着沈朝阳,沉默片刻,答道:“是。”
“王倾那边,我会亲自处置。”
“是……”
沈朝阳拉开抽屉,取出了许久未曾用过白手套,给自己的双手套上了,他抬起手,细细地打量着,半响,又道:“言生一贯口是心非,但他一直是个好孩子,他已与你成婚,便劳烦你好好照顾他。”
“我心悦于他,定当与他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宋天答得郑重,沈朝阳闻言却顿了顿,仿佛想到甚么让他困扰之事,但他到底收敛了心情,放宋天回去了。
已到深夜,沈朝阳在书房踌躇良久,到底轻叹一声,换上了披风,佣人掌灯引路,他时隔大半个月,重新踏进了他与王倾成婚后居住的院子。
卧房的灯亮着,王倾竟也未睡,沈朝阳站在门前,拢了拢披风,道:“为何不睡?”
王倾在门内答:“不知怎的,总以为你会过来。”
“倘若我不过来呢?”
“等到困了,也就不等了。”
沈朝阳轻叹一声,道:“倘若我同你讲,我冷落于你,是因我见异思迁,喜欢上了旁人……”
“我不会相信,”王倾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沈朝阳沉默不语,他抬起手,用手指描摹着王倾映在纸窗上的影。
“沈先生,出事了,对么?”王倾轻轻地、毫不犹豫地问。
沈朝阳却避而不谈,道:“我非你良人,你我还是早早散了吧。”
王倾嗤笑一声,蓦然起身,道:“朝阳哥,你又要抛下我,对么?”
沈朝阳收回了手,目光贪婪地看着王倾的影子,却沉声道:“你于我无甚用处,自然不该在一起了。”
“沈朝阳,却是你叫我相信,你永远都不会抛下我,”王倾一步又一步,向房门的方向走,纸窗上的影子也愈发清晰,“你要食言而肥么?”
沈朝阳睫毛微微发颤,纵使王倾看不见,他的表情依旧一片漠然,仿佛他真的是个冷清冷心之人。
他不答反问道:“王倾,十五年前,你可曾出过意外?”
“你突然问这个做甚?”王倾诧异道。
“你可曾出过意外?”沈朝阳又问道。
王倾沉默了一会儿,他已经站在了窗前,一推开窗,便能看得到沈朝阳了。
“出过的,有一次与朋友玩耍,掉进了池塘里,险些淹死。”
沈朝阳并不意外王倾的答案,又问:“后来呢?”
“有位陌生的哥哥,当时在湖畔钓鱼,救了我……”王倾缓缓回答,却蓦然清醒道,“他可是你?”
“他是怎么消失的?”
“他可是你?”
“他或许是我,或许不是。”
“他同我道,明日再来,但明日复明日,他却一直未曾回来。
“他却不姓沈,他姓吴。”
“吴是我母亲的姓氏,”沈朝阳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失去了这段记忆,但那个救了你又违约之人,应当是我。”
王倾的手搭在了窗上,他心中有无数的疑惑,想寻求答案,却偏生怕了起来,他不知道,他所渴求的真相,会不会是捅向他的一把刀。
“王倾,我未曾同你讲过,我少年时也是有味觉的,只是一夜之间,便甚么都尝不出了。
“你不好奇么,为何偏偏是你,能让我重新尝出食物的味道?
“我有诸多话语,却不若你眼见为实。
“王倾,既站在了窗边,为何不开窗?”
王倾抿直了嘴唇,他隐约有了预感,那预感让他的指尖发颤,倒是和沈朝阳的睫毛一般。
但他还是轻轻地、坚定地推开了窗。
他见茫茫黑夜中,沈朝阳提灯在窗前,窗内的光温柔地洒在了沈朝阳的身上,这本该是静谧又美好的场景。
沈朝阳笑了笑,手中的灯“嘭——”地一声坠落在地,灯灭了。
“怎么不言语,王倾,你以为,你是在做梦么?”
王倾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的视线划过沈朝阳半边腐朽的脸,划过沈朝阳布满疤痕的手,划过沈朝阳黑色的指尖,他却依旧不死心一般,道:“纵使你变成了丧尸,我亦不会离开,你去哪里我便跟着去哪里,我愿用我的血,去喂养你。”
“可我不愿意,”沈朝阳完好的半张脸上,竟是彻头彻尾的冷漠,“你是真的不明白,亦或装作不明白?”
王倾的手扶住了窗框,嘴唇却骤然发白。
“王倾,正因为靠近你,我才会变成丧尸。”沈朝阳漠然道。
“你在骗我——”王倾反驳着沈朝阳的话,脸色却愈发苍白,他骨子里,竟是相信了。
“倘若这不是真的,我的味觉为何突兀消失又突兀出现,为何偏偏你做的食物能让我尝出味道,为何那空间之人警告我远离你,为何每次同你**,我的身体便会向丧尸更近一步、无法遏制?”
沈朝阳平静地诘问着王倾,却一步又一步走近了王倾,他们之间,几乎只隔着毫无遮掩的窗框。
王倾哑口无言,他甚么都道不出,只能任由沈朝阳一刀又一刀地捅向他,那仿佛是一场残忍的凌迟。
他想伸出手,去抱一抱他的爱人,安慰他的苦痛,同他道“我在你身畔”,但他却只能后退。
他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满脸俱是泪,低喃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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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王倾又有甚么错呢?
沈朝阳盯着他的爱人,将自身切割成了两份。
一份刺激着王倾,同他讲,如今的局面,都因你而生。
一份却摇头叹息,只道王倾太傻,竟不愿反驳。
“无须道歉。”
你并未做错,分明是我先对你起了心思,分明是我带你回了沈家,分明是我欲同你成婚、与你**。
“你我总归夫妻一场。”
我想同你白头偕老,我想做你的靠山,我想一直同你在一起,不离不弃,但我知晓,总归不能如此。
“王倾,我不想再见你了。”
倘若注定要走同上一世一般的道路,我不愿意。
我不愿**你的血,我不愿你因我而疯癫,我不愿以爱为名,将你拖累到地狱,纵使你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你与我,就这样,散了吧。”
沈朝阳抬起手,整理了略显褶皱的衣衫,他身上属于丧尸的特征迅速地褪去,重新浮现出冷漠的脸。
他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正欲离开。
“沈朝阳——”王倾的声音带着哭腔,也带着绝望,“你不要走!”
沈朝阳别过头,半边脸俱是冷漠的模样,他的眼里没有半分情谊,只有如墨般的深沉压抑,他道:“现下尚能勉强压抑一二,再同你一起,怕是下一瞬就会变成丧尸。王倾,明知如此,你还让我留下么?”
王倾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论道甚么都是错。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朝阳转回了头,继续向前走。
沈朝阳的每一步都走得不快不慢,从容自若,仿佛离开他这件事,并不会让他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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