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卸下了一直运转的异能,也不再吸收周围的白雾,几乎是下一瞬,属于丧尸的面貌就爬满了他半边脸庞。
“你在做甚么——”
“停下来,快用异能——”
“沈朝阳,祖宗,别作死了好不好——”
白雾迅速地笼罩了沈朝阳的全身,亲昵地摩擦着他的脸颊和手心,沈朝阳却丝毫没有理会,反倒是合拢了双眼。
“我日,我怎么会遇到你这么麻烦的宿主。”
沈朝阳皱了皱眉,他听不太懂镜中人沈静的意思,却本能地觉得这句话熟悉,仿佛不止听过一两遍,而是听过无数遍似的。
但道完了这句话,沈静竟真的安静了下来,像是破罐子破摔,任由沈朝阳放弃自身似的。
沈朝阳一贯沉得住气,他有所依仗,因而近乎有恃无恐。
就在丧尸的部分几乎占据沈朝阳身体三分之二时,沈静终于无奈至极地开了口,道:“你继续运转异能,我放你出去便是。”
“多谢。”
沈朝阳睁开双眼,露出个笑容来,但因着丧尸化的影响,看起来分外可憎。他重新运转异能,丧尸的形貌迅速地褪去,白雾亦欢快地钻入了他的身体,一点点修补濒临极限的内脏。
“不必谢,总归是这个结果。”
“总归?”
“沈朝阳,你可知外界现下是何模样?”
沈朝阳收敛笑意,道:“当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你又待如何?”
沈朝阳尚未回答,却听他似哭似笑道。
“你可要尝试异能,前去救人?”
“不会。”沈朝阳漠然道。
“我不信你,沈先生,纵使你道一万遍你非好人,你依旧是这世间最心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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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沈朝阳闻言,不再辩驳,只整理了衣衫,预备着离开这白雾空间,却又听那镜中人道:“我本是你的系统。”
“那又是何意?”
“总之我要实现你的心愿,帮你处理所有的事情。”
“哦。”
“但上一世,我来得太迟了。”
“上一世?”
“对,上一世,”那镜中人语气恹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我原本该传送到末世开始之前,运气却很差,传送到了你变成丧尸之后。”
“而你无法让我从丧尸重新变成人。”
“我能做到的,只是你不愿意。”
镜中人有气无力地反驳着,沈朝阳忍不住勾起嘴角,竟觉得这人欺负起来颇为可爱。
“为何我不愿?”
“你不愿意杀了王倾,”镜中人竟呜咽着哭了起来,听起来倒真有几分难过的模样,“每一个动荡的末世,合该有一位统领四方的正义主角,还该有一位丧心病狂的丧尸反派。”
“竟还有这样的规矩。”沈朝阳勉强听懂了镜中人的意思,就像是话本中,有好人的头领,亦有坏人的头领,末世中,有正义主角,也有丧尸反派。
“你原本该是正义主角,身畔有娇妻美眷,还有无数智者能人为你卖命……”镜中人紧张地咳嗽了一声,像是掩盖尴尬,“但出了些意外,你变成了丧尸,王倾就被选做了新的正义主角。”
“何人?”沈朝阳突然打断了镜中人的话语。
“甚么?”
“何人选择了王倾?”
“在我们那边叫世界的意志,转化成你这边的语言,大概是神灵吧,怎么称呼它不重要。”
“之后呢?”
“按照原本的剧情里,作为正义主角的王倾,存在的意义就是杀了你。但我是你的系统,况且是因为我的失误,才让你变成了丧尸,我当然要保护你了……”
“撒谎。”沈朝阳漠然地插了句。
“……我撒甚么慌了。”
“上一世的王倾不杀我,是他不想杀,而非你保护。”
“……”
“而你想让我杀他。”
“我这么想有甚么不对,原本就是你的位置,你杀了他,你不再是丧尸,反倒是主角,你将重新拥有你失去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而这一世,也同上一世一样?你之前所言,杀了王倾,就不再是丧尸,正是这个缘由?”
“对。”
沈朝阳伸手虚虚地抓了一把白雾,道:“我不愿。”
这个答案完全不出镜中人的意料,他颓然道:“你将会变成丧尸,无数人都将以杀你为荣,你会死在冬日里,雪花将会掩埋你的尸体。”
“这是我上一世的结局?”沈朝阳竟笑了起来,“倒也有趣。”
“而你死之后,王倾杀了所有参与追杀你的人,墨城尸山血海,沦为人间地狱。”
“我只好奇一点,”沈朝阳的手指攥紧,白色的雾浸入了他的身体,“为何我会重生,会有这一世?”
镜中人却沉默着不说话,像是在犹豫不决,也像是压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沈朝阳失去了耐心,低声唤:“出去。”
下一瞬,他出现在了昏睡前的花园里。
太阳高悬于天,分明是白日,周围却寂静无声。
沈朝阳心中有所预感,悲痛自他眼中浮现,又很快压抑下去,他顺着来时的路走,扑面而来的却是浓郁的血腥味。
他看到了一具尸体,尸体的面容并不熟悉,却也并不陌生,正是他府中的佣人。
血液已然干涸,那人面带惊恐,依旧睁着眼。
沈朝阳伸出手,隔着手套帮他合拢了双眼,下一瞬,他将手套褪去,露出了隐约又复现出丧尸痕迹的双手。
他明白了上一世,为何那么多人想要杀他。
他非人类。
可他并不想死,他依旧想活,或许活着就会有希望。
有甚么希望呢?
他问他自己。
想同王倾在一起,就不能是丧尸。
想要不变成丧尸,就要杀了王倾。
这分明是个死循环。
沈朝阳缓缓向前走,一路上他所见的俱是佣人的尸体,大多都死不瞑目,直到他走到沈家的大门,赫然发现,沈家的门楣上竟也染上了鲜红的血。
门外的街道一片寂寥,极目望去,竟空荡荡地,并无一人踪迹。他转身去了议事厅,议事厅稍显凌乱,沈朝阳在茶几上,发现了剩下一半茶水的茶壶,再看茶叶,已然的浸泡了数日的模样。
他将茶壶下的茶托挪到一旁,从下方找到一封信笺,上书“沈先生亲启”。
第一百零五章
字迹并不陌生,正是宋天的。
沈先生:
主城失守,我等先行离去,唯盼先生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愿先生安。
字体颇为凌乱,显然是情急之中写下的。沈朝阳放下了纸条,心中有所预感,他不再焦急向外走,反倒是去了与王倾新婚时住的卧房,用手细细摩挲过惯常用过的家具,良久,他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
恍惚间,沈朝阳的眼前出现了幻境。
王倾笑吟吟道:“朝阳哥,你穿这身衣裳,真真是好看极了。”
沈朝阳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却稍纵即逝,他放下手,迈开步,推开了房门,却又郑重地合拢了门,一步一个脚印,向着沈家大门走去。
沈家的大门虚掩着,远远看去,却比往日多了一层黑,待沈朝阳走进了,方才看到,那是一层又一层的血凝固成的颜色。
该是有无数人,试图推开这扇门,而门内人,却拼尽性命,也要守住这扇门。
鲜血堆了一层又一层,门却是虚掩着的——到底还是失败了。
沈朝阳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推开了门,纵使早有预感,眼前的一幕依旧让他瞳孔微缩,定在原地。
门外的场景,无数次在白雾空间的镜中显现,此时此刻,却再也不能用“那是上一辈子的事”搪塞过去了。
在沈家大门的正前方,丧尸的尸体连同人的一起,堆积成了高高的肉山,淌出的血渗入了土地里,留下了近乎黑色的痕迹。
而在高高的尸山的正上方,端坐着一个青年,他长得并不惊艳,甚至有些平凡,正在低头擦拭着手中的短刀。
许是太过专注了,又许是他坐的位置太高了,他擦完了手中的短刀,方才抬起头,看到了站在沈家大门前的人。
而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局促的。
沈朝阳站在尸山前,并不习惯地仰着头,在那人注意到他前,他的心中迅速地滑过震惊、懊恼、后悔,却没有一丝一毫责备的情绪。
我还真不是甚么好人——沈朝阳在心底给自己下了定论。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与那人视线相接,他看到了那人略显局促的表现,不由叹息道:“怕甚么,心虚的合该是我。”
沈朝阳道了这句话,又忖度自己的声音略小,正欲扬声重复一遍,却听见了那人的声音:“我……我杀了很多人。”
却不是响在耳畔,反倒是直接响在了大脑之中。
“你为何要杀他们?”
沈朝阳试着在脑中询问。
“他们……他们听信谣言,驱逐丧尸,想要杀你。”
“你可知,我那时并不在府内。”
“我……我知道的,周方圆同我道明了。”
“那么……”
“他们都走了,我怕你从空间中出来,他们会围住你。”
“就算他们无法碰到你,他们已经起了杀你的念头,就应该去死。”
沈朝阳仰着头,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那人的心意却直白地传到了他的心底。
奇异地,他并不觉得恐慌和憎恶,他看着故作镇定的那人,道:“下来吧,我想抱抱你,王倾。”
王倾却没有任何动作,反倒是在脑海中问沈朝阳:“你要杀了我么?”
“我为何要杀你?”沈朝阳反问道。
“有人同我说,你与我是宿世的仇敌,你从空间中出来了,便会杀了我。”
“你信他,还是信我。”
“自然是你。”
“那便下来。”
王倾抿了抿嘴唇,他轻声道:“好。”
第一百零六章
王倾的动作十分灵活,不过快速跳跃了十余下,就从高高的尸山到了沈朝阳的面前。
他脸上的表情与过往没甚么不同,依旧是温柔和羞涩的,他低声道:“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沈朝阳低叹一声,问:“怎么穿着这身衣裳。”
王倾低下头,脸上染了一抹红,道:“想穿便穿上了。”
沈朝阳的视线划过红衣上并不明显的血迹,却伸出手,一把将王倾揽入怀中,道:“我很想你。”
“你竟会道些假话哄骗我,”王倾的声音带着哭腔,似在控诉,他却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住了那人的腰身,“分明是你抛弃了我,还要道甚么想我的话。”
沈朝阳却也不反驳了,只抱着王倾,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哄着他。
王倾缓了一会儿,不再哭了,只道:“沈先生,你会杀了我么?”
沈朝阳眉梢微挑,为王倾第二次的问询,他依旧毫不迟疑道:“不会。”
“为何不会?”王倾却定然要逼问出个缘由。
“我心悦于你。”沈朝阳平静回答。
“……”
“他们的命,与我而言,远不如你重要。”沈朝阳补充道。
不是“你有苦衷、值得原谅”,而是“他们的命,与我而言,远不如你重要”。这个答案,奇异地抹平了王倾心中所有的忐忑不安、踌躇彷徨。
他不是得到了宽恕,而是得到了倚仗——能够继续守护着沈朝阳的倚仗。
沈朝阳安抚下了王倾的情绪,他看向了门外的尸山,道:“多久没休息了?”
“甚么?”王倾不知道沈朝阳为何这么问。
“杀了那么多人,是不是许久没睡过了?”
“……”王倾张了张口,竟甚么都道不出,那一瞬间,他竟觉得沈朝阳有些可怕了。
沈朝阳低叹一声,道:“吓到你了。”
“我……”
“嗯?”
“我只是不明白。”
王倾不明白,纵使沈朝阳偏爱于他,不会苛责他杀人如麻,又为何会表现得如此冷漠——他分明是最在意墨城的这些人的,不是么?
沈朝阳轻笑一声,如珠落玉盘,他道:“丧尸非我族类,不必多提。他人听信谣言,意欲杀我,他们的死活,我又为何在意?”
王倾似懂非懂,只记得方才沈朝阳那一问,便答道:“记不清了,只是也不觉得困倦。”
话音刚落,他便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不由脸上一赧。
沈朝阳从容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哄劝道:“再忍忍,我抱你回去休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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