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戏台下,吃着点心喝茶看戏。
王倾品不出茶的好坏,只觉得好喝,未免贪杯,沈朝阳亲自为他斟茶,态度亲昵又自然,哄得王倾脸颊偏红,多半是因为不好意思。
看过了戏,沈朝阳将王倾送到了房门前,温言道了晚安,王倾也回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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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曼联系不上王倾,她气得胸脯乱颤,待稍顺了顺气,便给自家父亲打了电话,质询一二。
金父听闻消息,也十分惊愕,忙叫人去寻下属问明情况。金家人废了一番周折,在一处民房内寻到了被绑成一团的下属们,再问绑匪的来头,却一问三不知了。
金家人在整座城里找人,甚至特地请了警官,却查不出什么名头来。金曼气急了,恶狠狠地想要加派人手、继续找人。
金父却不太赞同,只道如今正是储备力量的大好时机,满城风雨找人,会叫其他家族看出端倪。
金曼咬碎了牙齿,她想同父亲坦明王倾身上的好处,但又怕父亲也会觊觎上这个人,便犹豫不决,而这一犹豫不决,便过了大半个月。
王倾在沈家呆得很好,他初始只做两顿饭,后来有一次撞见了沈朝阳吃早饭的模样,便实在不忍心,又自动自发地加上了早饭。
沈家的厨师们并未失业,一来沈家顾问团的成员基本入住沈宅,每日除了正餐,还要准备夜宵和点心;二来沈先生体恤王倾,便总让厨师们弄些花样来,给王倾补补身体。
王倾自觉已经成了一名厨师,便也会去向厨房的大师们讨教一番,双方其乐融融,倒也很融洽。
王倾之前在报社里担任文职工作,沈朝阳便在宅子内寻了个整理图书的空缺,问王倾是否愿意去做,算上做饭,工资给两份。
王倾虽然心动,但又很不好意思,他道:“借住在你的地方,避让金家已经足够,哪里能再多拿一份薪水?”
“我一直有厌食的症状,我救了我,我自然当谢,”沈朝阳将合同平摊开,伸手握住了王倾的手腕,道,“送你一笔礼金,你自是不愿的。便只能叫你多劳累些,借着由头多给你些薪水了。”
王倾依旧欲拒绝,沈朝阳却扣着他的手腕不松手了,道:“签。”
“你握着我,我如何签?”
“那边有印泥,摁个印子便是。”
王倾挣了挣,实在挣不开,便半推半就被沈朝阳拉到了印泥边,叫手指陷进了印泥里。
白纸黑字红色手印,沈朝阳捏了捏王倾的手腕,方才松开手,将合同拣起,道:“如此,便有正式合同了。”
王倾心道沈朝阳性格古板,却未曾想过摁下这处手印的深意。
沈先生亲自将合同折了收入怀中,又问:“可有甚么想要的?”
沈家规矩极严,出入的事物要过层层筛检,王倾自从住进来后,连外出采购都戒了,日常便在沈宅内的店铺里买些东西。他听沈先生如此问,也不客气,密密麻麻写了一张纸,又道:“我自己付账便好。”
沈先生略扫了一遍,发觉总价并不高,便遂了他的愿,道:“不同你抢。”
王倾笑了起来,他年纪本就不大,这一笑,更显青涩稚嫩。沈朝阳却移开了眼,又问:“一直在沈家呆着,可会厌烦?”
“不会厌烦,”生怕沈朝阳误会似的,王倾摇了摇头,又道,“我知道金家人在外面找我,出去会徒生事端。”
沈朝阳轻轻颔首,将纸张卷了起来,收入袖中,道:“金曼回来了。”
“是么?”
王倾面上平静,却不自觉地攥起了手,沈朝阳很有冲动,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但他素来自控,倒是忍住了。
“婚事是二十日,她回来是二十七日。”沈朝阳话语沉稳地提醒。
“她压根没想过赶回来参加婚礼。”王倾说出了沈朝阳未尽的话语,他半是气愤半是难过,脸色很不好看。
“她在遣人四处找你,你可想再见见她?”
“见,”王倾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沈朝阳的脸,发觉对方神色如常,却依旧挥不散心头萦绕的压抑感,又补了理由,“我想同她讲明白,我定然要同她分开了,不必再挂念。”
“呵。”沈朝阳的笑声极轻,轻得叫王倾怀疑他听到的不过是错觉,但很快地,沈朝阳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就凑到了他的面前,叫他呼吸一窒。
“你……”王倾向后退了一步,依然不妨碍沈朝阳的手摁到了他的头发上。
王倾错愕地睁大双眼,近乎乖巧地任由沈朝阳揉了揉头发。
“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声,又相视一笑,沈朝阳收了手,略直回身体,道:“小朋友太可爱了,一时没忍住。”
“你也没有多老,喊我小朋友做甚?”
沈朝阳却不答这句话,只道:“想见自然可以去见,只是地点最好安排在沈宅内,否则你刚出这道门,便会叫金家人掳了去。”
王倾正欲反驳,又想起之前火车站发生的事,便不再说了。
沈朝阳等了等,又温声道:“金曼与你相交数月,又年轻貌美,你自然是喜欢的。她虽有些骄纵,但本性并不坏,你若真喜欢她,也可以将之前的事尽数揭过,回金家同她补办婚礼。”
“我既然已经决定同她分手,就断不会再同她在一起了,”王倾颇有些气愤,心里清楚沈朝阳一片好意,但依旧忍不住埋怨,“你亦知晓金家人如何待我,金曼如何看我,怎能劝我再走回头路?”
“是我唐突了,”沈朝阳垂下眼睑,一派惭愧模样,倒让王倾不好意思起来,“我毕竟拿金曼当妹妹看待,你又是我结交的友人,便忍不住,还想着撮合一二。”
王倾舒了口气,坚决地又重复了一遍:“金曼再好,她也是不喜欢我的,也是不适合我的,我不想再同她一起过了,待见过最后一面,我们便分道扬镳,绝不再见。”
沈朝阳面上露出几分失望难过的情绪,叹息道:“便只能如此了。”
“沈朝阳。”王倾罕见地唤了沈先生的名字。
“嗯?”沈朝阳略抬起头。
“金曼乃是你过往的未婚妻,她背弃你与我在一起,你心中……”
“她虽是我曾经的未婚妻,但我也只将她视作妹妹,并无男女之情。家族之间联姻讲究熟识,她若嫁给我,我自会敬她护她,但她退了婚,我虽有遗憾,却并无难过。”沈朝阳郑重回答,王倾却半信半疑,他不知晓,这句亦是沈朝阳关于金曼难得的真话。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定下了在沈宅见金曼,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第八章
“沈先生。”
李言生站在沈先生的案前,他面容沉静,没有了一贯和煦的笑容。
沈先生正在翻阅一本不该出现在他案头的书籍,不过是王倾要的,他亦想看看他喜欢的是什么。
李言生待了片刻,便见沈先生合拢了书,抬眼问:“可顺利?”
“一切顺遂,宋先生连同其他几位先生备了薄礼,已转交管家了。”
“宋天一贯不愿同人共用东西。”沈先生语调平平,却叫李言生心头一紧。
沈先生又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看。
“宋天他……”李言生顿了顿,却还是坦白道,“宋天同我打了赌,赌约便是以后我用的东西,要有他一份。”
沈先生翻过了一页书,道:“你若喜欢他,不若顺了他的意。”
“我喜爱的是女子。”
“那便不要割肉引狼、作茧自缚。”
李言生默然不语,沈先生继续翻书,待书翻过最后一页,道:“下去吧。”
“是。”
李言生转身离开,宋秘书进来汇报工作,待事情了结,沈先生到底还是叮嘱了一句——“宋林,回家给你小叔带个话,莫要太欺负言生了。”
宋秘书点头称是,但心里也清楚,他小叔一贯是个有主意的,除非沈先生明令禁止,否则决计不会放缓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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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倾正在收拾下午佣人送来的事物,每一样东西都分外合他的心意,他收纳妥当了,刚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听到了轻轻的扣门声。
他便站直身体,开了门,入目便是沈朝阳。
沈朝阳今日穿了一套西式的礼服,白衬衫,灰马甲,裤子也是配套的灰色,脚上踩着黑色发亮的皮鞋。衬衫最上方的扣子扣得极紧,脖子白皙又修长,王倾莫名有些紧张,攥了攥手,问:“怎么来了?”
“你的书到了,我便拿来给你。”
沈朝阳如此说了,王倾才注意到,沈朝阳的脚边有一个皮质的手提箱子,便问:“怎么还亲自送来,书会不会很沉?”
“还好。”
沈朝阳拎起了皮箱,递了过去,王倾接了皮箱,颇有些吃力,道:“哪里还好了,实在很沉,下次直接叫我去取便是,不要拎着走这么远的路。”
“也不是很远,我在正房,你在偏房,过来也不到一刻钟。”
沈朝阳道完这句话,王倾的脸莫名发红,他着实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沈朝阳送完了书,便道:“我该走了,你且休息吧。”
“沈朝阳。”
“嗯?”
“你今日穿的这身西装,很是精神。”
“谢谢。”
沈朝阳颔首笑了笑,转过身便离开了。王倾关上了门,回去开箱子,收拾书籍,他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他暗道自己莫不是害了病?
沈朝阳走过回廊,便有佣人拿了长西装外套,帮他穿上。腕表、袖口、领结,连同胸前的配饰,每一样都价值千金,沈朝阳额前的发也被摩斯卷起,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为了收敛光芒,更是搭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多了一分斯文,少了几分锐利。
这日是沈氏商会季度会的正日子,虽然名叫“沈氏商会”,但诸多依附或交好的家族也会派代表参会,茶盏之间交流讯息、敲定合作,是难得的洽谈契机。
这次季度会在墨城最大的酒店——盛华酒店召开,沈朝阳下车时,收获了不少快门声的“接待”,他镇定自若,向记者们略微颔首,脚步却走得极稳当,很快进了酒店。
沈家掌控着墨城媒体的喉咙,沈家人的私事,媒体轻易不敢八卦,譬如之前金家人退婚之事,纵使记者们跃跃欲试,但谁也不敢率先当个刺头,为了一篇报道就丢掉饭碗。
但记者们的嗅觉还是叫他们发现些端倪,过往一定会来参会的金家人,此次竟无一人出现,沈朝阳已经卡着时间抵达,金家人究竟是会迟到,还是会……拒绝参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家人一直没有出现,记者们默契地拿出了纸笔,一边编撰稿子,一边透过自己的关系,隐晦地询问沈家人——能不能发?
他们很快得到了反馈的消息——可以发,甚至得到了统一的内幕消息——沈家人因为金曼退婚的事情很不高兴,因而拒绝了金家人参会的申请。
摄影师们快速地按下快门,记者们雇佣了跑腿儿的将稿子迅速传回报社,报社紧急刊登,很快便有报纸上了接头。卖报郎喊着“沈家人与金家人突显矛盾”、“金曼为爱悔婚连累家人”、“自绝后路的金家人”……
金家大少爷金斐刚刚出了倚翠楼,便听得那卖报郎如此叫卖,心头怒极,上前一步便扯了那人胸前背带,骂道:“胡乱说些甚么?”
卖报郎扑腾挣扎着,挥舞着手里的报纸,道:“大爷,这是报纸上写的,小的只负责卖报,不清楚甚么事。”
金斐看了报纸,急匆匆地往金家赶,一路上遇到报童变将报纸买下,却不知晓整个墨城乃至周边城镇,处处皆是此类报纸,金家与沈家的不合,已然正式定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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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阳立身站在致辞台后,不急不缓地读着亲自写好的稿子,去年商会有哪些利益,去年商会有哪些问题,去年有哪些矛盾已经解决妥当,他一一解答,换来了台下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掌声。
等待所有的流程走过,记者和宾客一一退场,沈朝阳用茶水润了润口,又去里间换了一套长衫,便去了酒店内部开放的小会议厅,重新同各位家族的代表见面。而这一次,谈的才是正经事,譬如,关于末世的筹备。
早有代表提议,将金曼直接带回,威逼利诱下,不愁她不开口,众人自然能获取更多的信息,但沈先生是第一个反对的。
他道:“于私而言,金曼自小便在我眼前长大,纵使悔婚在先,依旧有几分情谊,我岂能因某种揣测,便将她置于狼狈之地;于公而言,放金曼在外,透过她与金家的动作,亦可判断出末世情形如何,应当如何筹备,更为稳妥准确。”
沈先生如此说了,众人便也答应了,只是私下里排遣了更多人盯着金家的举动,倒也暗合了沈先生的布局,授之以鱼远不如授之以鱼,他总要为这些人,多一层保障。
这倒不是圣母,只是在商言商,过往在他们的身上汲取到了足够的利益和支持,如今力有所余,自然要予以回报和帮助。
所有成功的商人,明面上都会将合作者的利益放在与自身利益同等的地位上,沈先生在这点上,做得尤为出色,他是个很让人尊敬也很让人喜欢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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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面上的会开了半天,私下里的会又开了半天,沈先生的午餐和晚餐都是宅子里特地送来的,众人知晓他最近得了个厨子,宝贵得很,倒也不以为意。
沈先生吃得开心,脑子也过得敏捷,条条框框俱能照顾上各方利益,一番交流下来,事情也处理得七七八八,也到了散会的时候了。
沈先生照旧封了红包,依次派发了,本是依照人头包好的红包,却多了一个,沈先生捏着红包,摩挲了一会儿,将它收了起来。他原以为金家人会来的,却未料想在来时的路上,得知了金家人不来的确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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