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志清细琢磨之下,周宏熙在他眼里逐渐不见了本来的样子,仿佛变成了一块香酥软烂的五花肉。
到最后,毛志清几乎只和周宏熙一人说话,其他人都沦为了背景板。
周宏熙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冲季默挤眉弄眼:怎么回事?!为啥光冲着我来?
季默悠哉地看白戏:说明学政大人器重你啊,不也挺好的吗?
不要啊!救救我!兄弟我快撑不住了!——周宏熙的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求生欲。
季默勾起半边的唇角,做了个口型:
活该!
趁毛志清把注意力全放在周宏熙的身上,他正好趁机退场。
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起了!季默毫无心理负担地想。
深夜,离去多日的玉穗悄悄回到了黎府,并且带回一个遮了面纱的姑娘。
季默瞧了眼拼命掩饰局促的马姑娘,吩咐玉穗说:“把带她下去安置,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第48章
次日清晨, 天际刚微露出蛋白, 心事重重的玉穗便来向季默请罪。
“爷,对不住, 玉穗没有经过您的同意,擅作主张把马钰儿带了回来。”
季默张嘴打了个哈欠, 睁着惺忪的眼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一一道来。”
“是。
马钰儿嫁进徐家果然是冲着报仇去的, 她本来还想找机会干掉她那个叔叔, 不过念着祖父无子送终着实可怜, 才咬咬牙忍了。
玉穗在她坐上花轿时就一路跟随,进了徐府后,她悄悄潜在洞房外,等到屋子里的丫头仆人全部走光, 只剩下马钰儿独自一人,她便从背后弄晕了守在门外的嬷嬷, 直接推门而入。
马钰儿已经自行掀了红盖头,神色冷然地端坐于床头,房门打开的刹那,她浑身颤了颤,漆黑的目光陡然射过来, 待看清楚来人时,眼神转化为浓浓的惊讶。
玉穗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嘴边, 示意她噤声, 侧耳听了听, 便寻个地方藏了起来。
马钰儿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玉穗的意思是外头有人来了,很有可能就是徐二爷。她面色一凝,想了想,把红布盖回脸上。
那人果然是徐二爷,他浑身酒气,走到门外瞧见倚在墙边似乎睡过去的嬷嬷,以为是她偷懒,生气地踹了一脚,口中骂道:“不得用的狗东西!”而后脚步蹒跚地撞开房门进入。
“哼,要你装清高,放着正室奶奶不做,最后还不是乖乖给我当小妾?真给脸不要脸!”
徐二接近马钰儿,伸出肥胖的手抓向红盖头。
马钰儿忽然把头一扬,自个掀开了盖头,同时手中寒光一闪。
徐二睁着醉眼,还来不及为红盖头下马钰儿的真容失神,就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一道血珠喷洒而出。
鲜红的血、鲜红的嫁衣,最后倒映在徐二眼底的是一片赤红。
他用双手堵住自己的喉咙,鲜血仍然不断从他指缝里冒出来,他恐惧地瞪大双眼,肥胖如虫的身体扭曲地倒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向外挪动。
马钰儿面色煞白,握着细小刀柄的右手不停地颤抖,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咳,她方才如梦初醒,迅速上前扬手又是一刀,从徐二脖颈脆的脆弱处捅进去。
徐二双眼凸出,弹了弹腿,堵在脖子上的手滑落下来,彻底不动了。
马钰儿也瞬间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瘫倒。
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手刃了毁坏自己名节、逼死自己娘亲的仇人!
马钰儿以为自己会感到痛快高兴,然而一股凄凉却从心底涌上,渐渐包围住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滑下她的眼眶。
“你既已手刃仇人,为何还要哭泣?”不知何时,玉穗已立于她身侧。
马钰儿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许久才道:“我也不知。”
她转向马钰儿盈盈拜倒:“全仗姑娘大义,钰儿才得以大仇得报,大恩大德,钰儿来世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她再次一拜,起身时脸上浮现决绝的神色。
玉穗却道:“你打算一死了之?报恩一事,与其等虚无缥缈的来世,不如留着一条命替我主子做事。你真正的恩人不是我,是我主子。”
“见过马姑娘容貌的人并非没有,比如那个张媒婆,这般人命大案官府不可能不查,若是被人瞧见马姑娘出现在此,难免会给黎府惹来麻烦。”季默听完玉穗的讲述后,沉吟说。
“是,关于此点,玉穗有个法子,可以掩盖她的容貌。”玉穗说道,“朱县城外有一种野草,挤出的草汁跟几种石粉混合,涂抹之可以使皮肤黝黑,长久不退。”
“如此甚好,你去办吧,对外就说是新买来的丫头。”
做戏就做全套。
一日,季默到街上闲逛,不小心掉了钱袋,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捡到交还,季默见她良善且无家可归,便将她带回府中安排了一个活计,让她勉强有个容身之所。
黎奶奶听闻后,招来那姑娘稍事询问几句,见本分老实又容貌平平,便随手打发了下去。他们黎家多养一个下人还是养的起的,既然儿子发了善心,她也不想驳了他的意。
由此,马姑娘便化名刘玉,暂时在黎府藏身落脚了。
徐二之死果然闹大了,不仅整个柳县沸沸扬扬,也传到了相邻诸县。
徐家在柳县有些势力,徐二爷在洞房被杀,新娶的姨娘不知所踪,徐家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除了向知县施压让其尽快揪出凶手,还怀疑马钰儿弑夫藏匿,纠齐人手找马家要人。
马家则一口咬定人已经抬进你家大门了,现在人无端端不见了,你徐家来问我们要,我们还想问你要呢!知县也派衙役去马家搜索,几乎把每片瓦片每块草皮都给掀翻过来,可丝毫不见马姑娘的身影。
那名嬷嬷自然是被抓起来严加审问。起先她一问三不知,后来被审怕了,又受了些刑,深恐自己被推出去顶罪,一会说是新姨娘杀的,问她怎么杀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又说是个没见过的大汉闯入把人杀了,还掳走了新娘,问她那大汉长啥样,也答的前言不搭后语,显是胡编乱造。
自己所辖出了这等人命大案,还不是普通人家,徐马两家如今又闹得不可开交,柳县知县这几日真个是头昏脑涨寝食难安。这些按下不表。
天气渐渐炎热,书院休了暑假,黎修成就搬回来住了。他院里人手不够,季默跟黎奶奶那儿说了声,将马钰儿调去帮忙。
黎修成一直没等来黎奶奶的好消息,心里已不抱指望,但毕竟还存了一丝侥幸,趁去请安时,小心翼翼问道:“娘,上回修齐弟弟交给你的那幅画,那、那姑娘可寻着了?”
黎奶奶原本还如春风般和煦的面色忽而转阴,沉声道:“不许再提此事!告诉你弟弟,叫他不要心存妄想了!”
黎修成鼓起勇气问一句已是不易,被黎奶奶一呵斥,当下不敢多言,回去后暗地里惋惜与那位姑娘有缘无分,魂牵梦萦了一阵,也就淡了。季默送来的那侍女虽貌丑,但手脚利落不多话,用了一阵挺合心意,比他房里那笨手笨脚的小丫头好多了,黎修成为此还特意谢了一番。
季默意味深长道:“弟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黎修成面露疑惑,马上就想明白了:“是,是,秋闱在即,为兄肯定好好读书争取高中,才不辜负修齐一番贴心。”
季默:“……”
近来季默常感心浮气躁,到了夜里即使睡着了,也会□□焚身辗转反侧,晨起时更是一柱擎天。一开始他以为是天气炎热导致,灌了好些下□□但毫无用处。
某一夜,季默睡意朦胧间,惊觉有人用湿热的唇舌舔舐他的耳朵。他一下惊醒,转眼去瞧,就见白苍梧趴在枕边盯着他看,脸庞半明半暗,神情晦涩不明。
季默蓦然睁眼,一摸耳朵,并没有湿漉漉的感觉,才发觉是梦中梦。
他起身喝了碗凉水,眼底黑漆漆的,勉强压下心头之火。
这个白苍梧简直阴魂不散无孔不入,不就是求艹吗?他季默可以使出十八般绝技,艹的他哭爹喊娘,从此不敢再搞小动作!
唯独不知道这人在他身上按了什么玩意,万一真艹了他,不知会艹出什么后果来。季默有些不敢冒险。他可没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觉悟,尤其这朵牡丹在他看来还不如一根狗尾巴草。
第49章
秋闱开在八月, 因此在度过了一个苦夏之后, 季默和黎修成就要动身前往省城赶考。
一次送两个儿子远行,黎奶奶既不舍又骄傲, 依依相送,叮嘱再三。兄弟俩好不容易挥别了娘亲, 在城门口与周宏熙碰头, 结伴同行。
黎修成身边没有得用的人, 就把马钰儿带上了, 季默带了玉穗和春晖两人, 周宏熙带了个书童,另外还有车夫、杂役,拉拉杂杂十来人,连续行路了半月, 终于某日赶在天色渐暗前抵达了省城洛城。
洛城的北街是出名的“客栈街”,一整条长街遍布大大小小档次不一的客栈, 店名取的都非常有讲究,“三元”、“魁首”、“及第”……一个比一个霸气侧漏。然而最后他们入住的是最平平无奇的“悦来”客栈。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这么一家“悦来客栈”,但它们可不是连锁的。
十来个人一齐进店,掌柜伙计见状一同迎上来。掌柜一瞧众人服饰就心里有数了,满脸堆笑地唱了个喏:“给三位爷请安, 您仨是冲秋闱来的吧?这一路上想必辛苦了!”
周宏熙道:“说的没错,快快把你们这的特色菜拿出来, 饿死爷了!”
“好嘞, 您先请坐, 先请坐,我这就吩咐厨房准备好酒好菜。”掌柜喏喏,转头冲店小二喊道,“给我好生招呼几位爷,晓得不?”
周宏熙率先一屁股坐在长条登上,不满地说:“硌得慌!小二,上点茶水!要好茶!”
店小二飞奔过来讨好道:“爷,咱这最好的茶是今春采摘的碧螺春,状元爷喝过都赞不绝口呢!”
“哪位状元爷?他当你面喝了?”
“小的哪有福分见到状元爷本人啊,不过小的绝对没有性口雌黄,状元爷称赞过咱的碧螺春是千真万确的,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哈,那会我还没出生呢,你也拿来讲?”周宏熙挥挥手,“去吧,就来壶你说的茶。”
“哎,好勒,一壶上等碧螺春~~”颠儿颠儿的去了。
茶水刚喝了半壶,菜便陆陆续续上来,一大盘切羊肉、现杀的活鲤鱼清蒸、炒时菜,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季默这一天只用了干粮和清水,这会看到大鱼大肉,照理来说应该胃口大开才对,可是他眼睁睁瞧着他二哥和周宏熙大快朵颐,自己却没有半点食欲。犹豫了会,最终还是搁下筷子,掰着馒头就着茶水吃了。
“为何光吃馒头?菜不合口味?”黎修成发现他的异样,问道,“要不叫小二另上几道?”
“不。”季默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我现在看到荤腥的东西便提不起胃口。”
“你咋整的和怀孕妇女似的?”周宏熙嘴里塞得满满的也不忘吐槽。
“就你话多。”季默一记后脑勺,差点把周宏熙的鼻子按进饭碗里去。
下一秒,周宏熙无事发生的抬起头,继续吃吃喝喝。
黎修成用诧异的目光看看他们。
饭吃到一半,听外头响起不小的响动,有车轱辘声和马匹的嘶吼声。不一会,走进来一位风尘仆仆的公子。
那公子环视了一周,见到季默他们面露惊讶,径直向他们走来。但只有周宏熙一人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欢迎,因那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老熟人白苍梧。
周宏熙不了解季默和他的纠葛,以为那么巧又遇到一个熟人,当下热情的邀请他拼桌。白苍梧做做样子客气一番,便整理袍子入座了。黎修成虽对这个同窗观感一般,彼此面子上还算过得去的,季默却是不加掩饰地皱了皱眉。
季默猜不准这人是真这么巧撞上他们的,还是根本就有意跟踪,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摘不去的狗皮膏药。
桌底下有条腿蹭到了他。
季默脸色变得更差,勉强说一句:“我吃饱了。”
转身离去前面无表情的盯了白苍梧一眼,警告意味浓厚。白苍梧平静地回视他,油盐不进的样子。
月上中天。
整间客栈陷入了沉睡。
季默和衣而眠,玉穗在离他不远的椅子上打盹休憩,地上还四仰八叉地躺了一个春晖,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
玉穗睡觉时也习惯性保持警醒,这时鼻间忽而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气味,不仔细辨别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她心里登时警铃大作,想起身可偏偏身体不听使唤,丹田空荡荡的,内力在经络中滞缓不动,手脚无力眼皮却异常沉重。
不好!
脑内闪过两个字。
玉穗急出满额头冷汗,奈何身子动不了,嘴巴张不了,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绝不是普通的迷药!究竟是什么人?!
玉穗的五感之中,只剩下耳朵还能听见。
但听房门被谁打开,那人在外面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倾听屋里人的动静,确定里头没有反应,方才进入。
玉穗仔细辨认着那人的脚步声,几乎立刻就确定谁是来者了!
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独特的,一般人或许觉不出,可在玉穗听来一清二楚。
比如黎修成和季默一样穿的都是黎府自家做的软底鞋,且脚步很沉稳,每一步都踩的踏踏实实;而周宏熙喜欢穿厚底的靴子,脚步较为轻浮。那白苍梧的脚步声则是她所有听过的人里数的上的轻的,而且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是以她一听就知。
来人便是那白苍梧无疑!
玉穗知晓主子与这姓白的似有些不对付,并且对此人颇为忌惮。能叫主子忌惮的,必定是有原因。
而眼下此人鬼鬼祟祟潜入不知所图为何,偏生她又着了道派不上用场,不由心里大急。
她听着白苍梧不断逼近了床边,听他轻轻呼唤了一声主子的名字,当然是没人回答,主子肯定已人事不省。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入耳,听起来像是在替谁宽衣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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