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着边面向季默,悄悄眨了眨眼,自认为已经将意图传递了,以自家弟弟的聪慧肯定明白的,然后,就含羞带怯地抹油跑了。
目送着二货二哥的背影一溜烟的远去,季默将将收回了差点伸出去的尔康手。
院试作为童生试的最后一环,至关重要,过了便是生员,真正有了功名在身,从此不再是一介白丁了。只是这道关卡不知卡了多少人,有太多人到老也不过是个白发童生。
季默靠上辈子应对考试的经验抓重点复习押题,虽然突击了一段时间,不过他不认为以自己这种半桶水的程度就可以和那些真正寒窗苦读的学子竞争区区几个生员名额了。
院试是由皇帝钦派的翰林充任学政主持,比之前两场考试肉眼可见的更严格了一些。对还在搏取功名的底层学子来说,这些从皇城来的大员无疑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考生们踏进考场都有点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考试持续三日,到最后一日,已经有年纪大的、或不堪压力体力不支的考生被抬出考场去。这都不是新鲜事,年年都有,见怪不怪。
季默却忍不住多瞅了两眼。以往听说科举残酷,每一次都有人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这次是亲眼见到活生生的例子了。
考试结束后,几乎所有人都面色青白、脚步虚浮、摇摇欲坠地步出考场。季默不经意回头一望,还以为真实上演了生化危机呢。
季默也不比其他人好多少,此刻又累又饿又困,毫无违和感地混在丧尸大军之中。跟其他人不同或者说更惨的是,另一具丧尸还一直把重量往他身上压过来。
“你就不能自己好好走路吗?”季默手心抵着周宏熙的脸颊把他推远。
“不能,我要死了,救我~”周宏熙要死不活地说,活像一滩烂泥拼命粘过来。
季默嫌弃的不行,顾及着还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不好张扬暴力,叫来一顶轿子将人一把塞进去。
周宏熙不死心的伸头出来,拉住季默,说道:“修齐修齐,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解放了,我们这就双双把家还了吗?不去找点乐子吗?”
“不是双双,是你回你家,我回我家。”把那个不消停的头颅重新按回去,季默命令轿夫起轿。
黎府的人则一早带了家里的软轿候在外面,一见他出来就立即迎上来。
季默平时惯用马车,轿子统共坐过两回,第一回 就遇到了不请自来的凌大爷。相似的情景,让他一下就回忆起那个消失已久的人。
到最后都未能一观那人的庐山真面目,多少感到些遗憾。可转念一想,假如面具下的那张脸平平无奇,远不如预期,那倒还不如保留着悬念。
季默想着有的没的,有些淡淡的笑了笑。
回去后饭也顾不得吃,就先蒙头大睡,从傍晚直到第二天快晌午,要不是胃部发出激烈的抗议,季默仍睡的天昏地暗。
黎奶奶心疼儿子,叮嘱任何人都不能去吵他,并早早吩咐人准备了吃的一直温在灶台上,等季默醒来,立刻有人送上。吃过饭之后,又有大夫上门替他开药补身子。
折腾了好一阵,屋子里总算又只剩他和玉穗两人了。
“爷,昨日来顺的消息捎来了。”玉穗替他梳着头发,一边道。
“嗯?怎么说?”
“马家同意把马姑娘嫁到徐家做妾室。”
季默微微怔了怔:“那小姑娘还玩真的?”
玉穗沉默不语。
将玉穗微带隐忧的侧颜收入眼底。“你担心她?”
玉穗点点头:“总觉得她与我有点同病相怜。”
“你去看着吧,别叫她真的出事。”季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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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快乐^_^
第46章
放榜的那天, 季默没有去看, 他完全不认为自己能中。
然而关心儿子的黎奶奶自然会派人去看榜,传回来的消息让季默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黎奶奶笑逐颜开, 笑着笑着, 眼角就泛起了泪花。
“我儿果然聪明绝顶、天赋绝伦!为娘立刻修书一封, 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知你爹和你大哥!”她抹了抹眼睛, 说道。
“这……且慢!”季默向那家仆再三确认, “你没看错吧?”
那家仆笑道:“三爷,这么大的喜事,小的怎能看错了?三爷的大名就挂在榜上呢!您现在可是堂堂的附学生员了!”
眼瞧全府上下真情实感地为他高兴,季默自己却很没真实感, 简直怀疑今个睡午觉还没有醒,这一切是他白日发梦。
第二日, 学政大人在朱县最大的酒楼宴请所有新晋生员。那张请帖派发到季默手上,他才确信自己确实考中了。
学政大人的宴请,他当然不会不识相,在玉穗的操持下,全身上下焕然一新, 手捧礼物到场了。
季默大致扫了眼,发现这一批生员普遍年轻化, 好些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郎, 容貌或周正、或俊朗、或清秀, 均相貌不凡。
季默就着顺眼的一个一个打量过去,赫然便看到了熟人周宏熙。
两人一打照面,都有点傻眼。
隔着人群他俩沉默地你瞅我,我瞅你,傻愣了半响。
那一刻,一个玄幻的念头从季默脑海中突兀地冒了出来:其实这一届是看脸选的吧?
季默不知道的是,他真相了。
周宏熙舔了舔嘴唇,艰难地说:“修齐修齐,你说,以咱们这水平……主要是以我的水平,出现在这里属正常吗?”
季默:“需要我回答吗?”
周宏熙沉痛地摇摇头。
“我爹乐的快疯了,走路都像要飞起来。看他那么高兴,我没好意思打击他,可如果说……”周宏熙顿了顿,凑近低声说,“如果是卷子批错了,搞错人了怎么办?说实话,经义那题目我压根解不出来,硬着头皮编了一通,这都能中,太匪夷所思了!”
季默深以为然,他猜这当中大约有什么因由,笑笑安慰周宏熙说:“没关系,你就当天上掉馅饼,砸到你了,许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呢。”
“祖坟?”
周宏熙嘴巴半张,想到什么有点恍然地低头沉思,自言自语:“清明老爹刚带我去拜过祖坟,莫非,真有人品加成?”
学政大人姗姗来迟,当然没人会责怪他,大人物必定是最后一个才登场的。
这位学政姓毛,名志清,四十余岁,下巴蓄着山羊胡子,除去腹部有些腆出之外,算是容貌清癯、甚有威严。学政三年一换,毛志清已到最后一年,主持完这次院试后就要回京述职去了。
生员们诚惶诚恐地对他行礼,口称老师。
毛志清倒没有上官的架子,亲和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交代他们不必拘束。他的目光在人丛里那几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上逡巡而过,低下头时暗自发愁。
就在院考前夕,他秘密接待了一位从京里来的大人。
这位大人是皇城中最尊贵的那一位身边的红人,以他一个区区翰林的身份是不够资格靠近的,最多远远的望过几眼,从未当面打过交道。
这样的大人物突然驾临,毛志清用比现在这些新生员更为诚恐的态度接待了他,好酒好菜自是不必说,心中更是战战兢兢,暗怕自己哪里出了岔子,惹来了上头的不满。脑中回忆三年来自己的连番作为、收了哪些个人的好处、是否有露馅告密的。
越细思,越惶恐,喝着酒却硬是把脸越喝越白。
好在虚惊一场。
那位大人的确带了上头的指示来,却不是要找他麻烦,而是叫他办一件事,且是一件对他来讲轻而易举的事——让他保一个人过院试。
然而,也许他当时喝多了又太紧张,睡一觉回过头竟忘了大人说的名字,拼了命也回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那大人还提过一句“长得不错的后生。”待他决定拼着被责罚也要再向大人问问清楚的时候,发现人家已然连夜匆匆离去了。
毛志清这下可傻了。
这事是皇城中的那一位交代下来的,他要是办不好,别说是他日后的仕途,就连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毛志清冷汗涔涔,狠狠甩了自己几巴掌,叫你忘,叫你忘!一个名字都记不住,简直废物!
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脑袋一拍,叫他想出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法子,便是把来参加院试的,只要是年纪轻长的好的,统统给过。
宁杀错,勿放过!
为此他考试三天一直在考场巡视,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把人和名字都给对上记牢了,回头暗箱操作一番,把看中的几人,不管他们答题如何文章好赖,一律算作合格。
如此一来他安心了一些,心道砸也该砸中一个了。
可万一,就那么不巧,正主儿偏偏没被他圈进去呢?也许他认为的“长得不错”和那一位的标准有差呢?
毛志清左思右想,又渐渐地坐立不安了,于是宴请了所有生员,实则暗中观察。
究竟是哪一个呢?
他到底押中了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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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小君又上线啦
第47章
毛志清原本是翰林院一学士, 虽然官职清贵受人尊重, 但一没实权二没油水,相较下外派的几年反而如鱼得水, 随手收的好处是他以前俸禄的多倍,且自在逍遥的多, 不用被京里那么多双眼盯着, 随时小心着被弹劾。
尝过甜头的毛志清乐不思蜀, 对回京无甚渴望, 反而期盼能再让他多当个三年学政, 或者给指派个其他地方上的职务也成,最好还是富庶地界的。
而眼下就有一个天赐的好机会!
毛志清暗自寻思,假使让他押中了,这些人里就有那一位钦点的人, 他何不趁机给人留个好印象?要是那人肯在那位面前提他一句半句好的,不是远胜过他待在清水衙门里无人问津?
想通此节的毛志清对待众人分外可亲, 礼贤下士的姿态简直叫一干人等受宠若惊。
酒过三巡,周宏熙渐渐放下了戒备,开始后知后觉的为自个高兴起来。
“修齐,”他胳膊搭着季默的肩膀笑呵呵,“你我如今都是秀才爷了, 虽然还只是附学生员,拿不到州府发放的廪米, 可那也是正儿八经有功名的读书人了!哈哈哈哈我周家的门楣全靠我发扬光大了!我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 他儿子居然这么nb!”
到底顾及着这是学政大人的宴, 周宏熙凭仅剩的理智拉回了像气球一样膨胀的心,把脸庞埋进衣袖里自顾自闷头乐了好一会。
季默看着那个黑乎乎的脑袋和不停耸动的肩膀一阵无奈,实在不明白周宏熙的笑点在哪里。不管什么事情,这个人好像总能为莫名其妙的理由真情实意的开心或忧愁,从另一个角度说,季默倒挺羡慕他这一点。
等周宏熙终于笑够了,眼角泛着泪双眼乌亮地盯着他,兴致颇高地说:“咱们跟其他同学打个招呼去呗!”
季默不由分说被扯住了手腕,被迫和这家伙一同在席间到处游走。
所有人里,被众星捧月一般包围在中间的自然是学政大人毛志清,其次便是三个在此次院试中夺得“廪生”名头的人。
生员也是分等级的,第一等廪生,每月可得廪米六斗。黎修成和白苍梧都是廪生;其次是增生;再次是附生,就比如季默和周宏熙。这个等级的人数最多也最不值钱。
但附生并不是永远都只能是附生,也可以通过考试提升等级。同样,也有原本是廪生或增生,因为没考好反而降到了第三等的。
在场的都是生员,按理身份一样,可第一等的大家都默认矜贵一些,一茬接一茬全来主动和他们结交。季默二人来的晚,只能站在人圈的最外围,等了半天才和这仨说上话。
三人中其一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至少五六十了;一个肥头大耳,不像读书人,倒像个土财主;剩下一个面黄肌瘦,像好久没有吃饱饭的样子,那身衣服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极不合身,搞不好还是问别人借来的。
以季默的性子早感到不耐烦了,打算跟他们废话几句就走。
毛志清的目光恰恰这时望了过来。
季默和周宏熙的样貌本也不是特别出色的,然而和那三人一处站着,一边老的老丑的丑,另一边青春年少眉清目秀,就像两块布料,一块是破烂的粗布,一块是华丽的锦缎,对比之惨烈,硬生生的把他二人原本七八分的容貌拔高到了十分。
毛志清瞧着这一幕心念一动,竟破天荒主动凑过来跟他们攀谈。
仨廪生以为学政老师是冲自己来的,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季默和周宏熙则是深知自己没文化,默契地闭紧嘴巴以免露馅。可没想到这位大人偏偏对他俩很有兴趣似的,不断向他们提问。
季默答了几句,心里生出古怪感。
这位学政严谨的外表下,貌似很反差地拥有一颗八卦之心,找他们既不是考校学问,也不是谈论诗词歌赋,而是很接地气地尽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问,上至父母亲友祖宗十八代,下至日常爱好家住何处……
黎家祖上是出过翰林的,有族谱可循。这一代黎父是知县,尽管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但在地方百姓看来那可是县令老爷,是最有身份的人了!因此他们家在这一方也算名门。
比较让人惊讶的是,一番询问下,周家曾祖那代竟也当过京官,还是个正四品。只不过他这一支是分家,是以周老爷平时不爱提,知道的人少。
毛志清听他们回答,那双细长的眼越来越亮。
他觉得自己抓住了那灵光一丝的闪现!
那一位是何等的至尊身份?平民百姓怎有机会结识?
只有一种解释,那位是在有心人的穿针引线下和那个他忘了名字的后生相识的,并且对方还想方设法博得了那位的青眼!
真是好手段啊!他毛志清要是有这份本事的一半,现在还会只是个翰林学士吗?
他感慨着,一面觉得自己得出了真相。
这些他精心挑出来的人选里,谁最符合朝中有人这一设定呢?
会是一穷二白的张某某吗?会是无父无母的王某某吗?会是家中做生意的暴发户李某某吗?
当然不会!
符合条件的,就只有这姓周的后生,他曾祖在朝中或许尚有故旧门生,可以替他引荐。以及这姓黎的后生是翰林后代,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还是姓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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