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0

以撒怎么了?(近代现代)——方铎

时间:2020-11-12 15:43:23  作者:方铎
  现在是1524年,他只有八岁。这时候已经能让人看出他的性格特点——绝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些东西在一个故作淡然的小孩子身上因为极不协调,反而可爱起来。
  这些小小的毛病,它们是什么时候、怎样形成的呢?它们最终又如何构成完整的他这个人本身?泽维尔已经不记得了。记忆会塑造性格,而性格塑造人。一条无边无际的溪流,不断向前奔腾,每一滴水都是独一无二的,既无法更换又不可溯源。
  “我穿的好是因为我很有钱。走,咱们去买点东西吃,”泽维尔牵起他自己的手,就像牵着萨莉那样,“你可能想不到,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小泽维尔眉头一皱:“那就是坐船来的嘛。我知道好些地方,你别把我当傻瓜。”
  “不,我不是坐船来的。”
  “不坐船?那就更说不上远了!”
  “你不觉得我很眼熟吗?”泽维尔忍不住问。
  小泽维尔停下脚步,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他一下:“确实。啊,你长得像我爸!我说怎么第一眼看见你,觉得你那么讨厌。”
  泽维尔哑然失笑。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比这个世界上最长寿的人还老,拥有数不胜数的记忆,时间虽然没有把他氧化成老头子,但至少他也不算是年轻人了。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个在市井里疯窜的野孩子,随着乡音一同忘却的是那些属于青春的岁月,而现在,他自己又把它带回眼前。他想了一下,开口说了一句话,语气近乎长辈的慈爱。
  他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但我担心你缺乏想象力,不会相信我。”
  小泽维尔嗤了一声:“只有你们大人才没有想象力呢!我敢说在这一片属我最会想东想西。那些信教的人对天堂半信半疑,但我确定至少天使是存在的。弗里曼神父告诉我信奉天使是异端的做法,我告诉他:不对,我不信仰天使,因为这是事实。谁会专门信仰‘秋天树上结苹果’这种真实存在的事?他说,如果有天使,请我指给他看。我告诉他天使就在我们旁边,只是不能被看见。他摸着我的额头说我在做白日梦。好吧,白日梦就白日梦,我就不明白,有的人怎么连梦也不敢做?”
  泽维尔听了这番话,一时陷入了沉思,小泽维尔不安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以为他生气了,泽维尔转头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小孩子的头发非常柔软,泽维尔想,怪不得有的时候以撒也很喜欢摸摸他的头发。
  他买了一块面包,抹上厚厚一层黄油,还捎带一些培根和一品脱牛奶,装在袋子里交给小泽维尔抱着,后者惊喜得合不拢嘴,好像抱着一大袋黄金似的。
  他们俩找了一个树墩子并排坐下,小泽维尔迫不及待地开始往嘴里塞东西,腮帮子像松鼠那样鼓起来。在这个能够吃饱喝足的喜悦的时刻,泽维尔说:“你刚才问过我是谁。”
  “嗯哼,”小泽维尔说,“谁呢?”
  “我就是你。”
  小泽维尔没有如他预想中那样大吃一惊或者怎么的,他很平静地嚼着培根,一下又一下,从左边的腮帮子推到右边的腮帮子,喝了一口牛奶,慢条斯理地咽下去,这才转过头来又一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泽维尔的侧脸。他跳下树墩子,就近找了个水洼,蹲下来端详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看了半晌,猛地回过头来盯着泽维尔,大叫一声:“天哪!”就要逃跑。
  人在事情超乎想象的时候会害怕,泽维尔大概能够理解。他没有追上去,只是坐着,有点怅然若失。
  十分钟就快要花完了。
  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八岁的孩子说:“我就是你,现在我快要死了,你觉得我应该选生命还是记忆?”一个儿童知道这二者的分量吗?
  一分钟后,他看见窜得没了影儿的小泽维尔又折返回来,扭捏地站在他面前,问:“我可以把面包带走吗?”想了想又补充:“你一定饿了吧?那、那我只要牛奶也行。”
  泽维尔愣怔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了他那个标志性的迷人微笑:
  “不行。”
  除非你坐在我身边,跟我好好谈谈,他说,不然你什么也别想带走。
  小泽维尔哭丧着脸坐在泽维尔旁边,又开始吃东西,虽然看上去又警惕又拘谨,吃面包的速度却只快不慢。泽维尔真害怕他把自己噎死了,那么这就会构成祖父悖论,他不想承担这种后果。
  “你慢点吃,”泽维尔无奈地说,“你……害怕我吗?”
  “确实很可怕啊。我不是在做梦吗?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和魔鬼做交易了?”
  “恰恰相反,我是天使。”
  “什么?”小泽维尔大吃一惊,“但是我看得见你。”
  “天使有很多种,有的情况可以被看见,有的时候不能。比如灵魂就不能。”
  小泽维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所以天堂是真的。”
  “是的。”
  “你听起来不那么喜欢天堂?”
  “有这么明显吗?”
  “人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呢。”
  泽维尔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有哲学家的潜质。
  他问:“你觉得你了解自己吗?”
  “至少现在是的。不过我也不能知道我的未来,这要你告诉我,”小泽维尔抹抹嘴巴上的黄油,“我相信你说的了。”
  “相信什么?”
  “你就是我。”
  “为什么?”
  “因为只有自己才舍得对自己这么好。我今天吃的肉比一辈子吃得还多,真是个阔佬啊,你,”小泽维尔转头看着泽维尔,“我问你啊,以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能天天像现在这样吃上饱饭吗?你能不能告诉我,十年之后我是什么样的人?”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问题让泽维尔感觉很难过。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不知道穷困也曾经如影随形,而自己之所以能有今天的资产,全都是因为他拼了命地想摆脱困境,尽管如此,这也是死后成为天使了才完成的。他死的时候……这话要怎么告诉面前的孩子?泽维尔哑口无言。
  “你的问题太多了。不过,你会成为,”泽维尔说,“……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就知道!”小泽维尔说。
  不。泽维尔沉默地低下头,他知道自己说谎了。
  十年之后是1534年,一个未来会被记在教科书上的日子。这一年,英国国会通过《至尊法案》,亨利八世以离婚为目的进行的改革大获成功,但似乎对底层人民没什么显著影响。同年尾声,一个无名小卒还没成年就病死了,尸体第二天才被发现,他的未婚妻很快嫁给别人。
  时间的沙漏就要落尽的时候,小泽维尔跳到地上来,鬼鬼祟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系着链子的小铁片。
  “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他说,“你也许已经不记得了吧?天使是真的存在的,他会保佑我。你看,这就是证明。”
 
 
第82章 不靠谱审判长
  为了记住伦敦东部的位置,能天使在一张小铁片上刻下了那里的坐标,挂在脖子上,从此没有再摘下来过。
  他每个月都去看那孩子一次,一开始只是公事公办地远远观望,但随着了解逐渐深入,他发现自己恐怕不能够总是置身事外。
  能天使知道这个孩子的很多事。比如他全名叫兰登·泽维尔,今年八岁,没有母亲,有一个严重酗酒的木匠父亲和六岁的妹妹,兄妹俩每天都过着贫穷饥饿的生活,随时会遭到醉酒的父亲毫无理由的殴打。
  能天使是个经验丰富的士兵,头脑简单,无所畏惧,他一度以为自己不害怕任何事——直到他听见孩子尖锐的哭叫和求饶。他们哭着喊“爸爸”,而这个词正是他们痛苦的根源。怎么会这样?能天使挥拳向那个该死的父亲,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穿过他的身体;他想抱住男孩和女孩,也不能起到任何庇护的作用。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区区一个灵魂是如此孱弱,甚至不如一阵刮开窗户的风。
  “我能把他杀了吗?”能天使问,“再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打死我的孩子。”
  “呃,恐怕不行,”审判长加斯特说,“且不论你今年还没有考下魔法使用许可,无论如何这是不合规定的,那人要等到该死的时候才能死。而且,那个孩子也不是你的孩子,你只是对他暂行看管而已,最好不要自作多情。”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看着兰登哪一天被他的亲生父亲杀死?”
  “你只要尽了力就好了。这样,我帮你申请一下,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不算你的责任。”
  能天使当时的表情就好像突然耳聋了一样,既茫然又震惊:“……你以为我只是害怕承担责任?”
  “不是吗?”
  难道是吗?
  能天使觉得这太荒唐了。他要负责的是一个人,但他看见的是两个孩子——穷困而羸弱的,家庭对他们而言不是避风港,他们甚至时刻受到来自亲人的威胁。人类不会注意到地球上这个角落里自己的同胞每天都在威胁中瑟瑟发抖,或者说他们大部分也都自顾不暇。而唯一有可能插手的天使,也就是能天使自己,却派不上任何用场。
  “我一点也不害怕责任。我想对兰登·泽维尔负责,因为我根本就没法袖手旁观,”能天使说,“我必须要救他。”
  加斯特当时的表情仿佛很是吃了一惊。他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挂着的探头,浮夸地叹了口气,耸耸肩:“我们智天使讲究说话办事严谨,所以准确来说,你没有权利救他,也绝不能把他这个人特殊化——天使的爱是平均的,就算有偏爱也只能给神。这个叫作兰登·泽维尔的人类不是你的孩子,你不能太在乎他,否则就可能犯下色欲之罪,你明白吗?”
  能天使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冷硬,紧抿的嘴角显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弧度,灰绿色的眼睛像鹰隼那样尖锐而固执——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明白。
  加斯特长长叹了口气:“别这么紧张嘛,兄弟。其实你挺让我意外的,看在上次你帮我倒了垃圾的份上,或许你愿意赏脸,让我以加斯特个人的身份请你喝杯茶?”
  他伸手拽了能天使一下,能天使像一棵扎根在他办公室里的大树,岿然不动:“没兴趣喝茶。”
  加斯特挑了挑眉:“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审判长。”
  “你敢得罪审判长?”
  能天使讥讽地笑了一声:“反正你们给其他天使穿小鞋的手段就是派他们上前线而已。我几乎没有离开第一重天过。”
  智天使往往很高傲,能天使故意这样说,原本以为加斯特会气得跳起来,没想到,正相反,她竟然哈哈大笑,就好像一辈子没有这么愉快过一样笑个不停,把能天使弄得很是迷惑。
  “自从我当审判长以来,每天都看见其他天使鞠躬时候的头顶;除了你之外,没有一个人敢挑衅我,也没有一个人不害怕‘责任’这个词,”加斯特说,“这样吧,毕竟保护兰登·泽维尔是你的任务,为了你能够顺利履职尽责,我会尽可能教你一点实用的魔法咒语,比如把物品从这里移到那里、推开什么东西……这样你说不定就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帮那孩子。你满意了吗,能天使以撒?”
 
 
第83章 无须负责
  时间是一只沙漏,当最后一粒沙落下的时候,泽维尔的身影也消失在历史之中。
  他睁开眼睛。头顶的无影灯让他一时无法视物,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醒了?感觉怎么样?”
  “……戈登。又是你。”
  泽维尔扭脸避开他,起身坐在床边,扶着额头,一时难以平复时空回溯带来的心悸的感觉。
  “我不能来看看你吗?”戈登搬了张小椅子坐在泽维尔对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无辜的表情让泽维尔感到胃部一阵一阵地痉挛。
  “你当然可以,”泽维尔说,“反正现在我的房门除了我自己,谁都有权利打开。”
  “拜托,别这样说。你看到了什么?你是怎么对你自己说的呢?”
  泽维尔问:“我去的是哪一年?”
  “1524年。”
  “1524年,我才八岁。你指望我能对我说什么?”
  戈登哂笑一声:“那就是你没选好时间。这么说,你还没能下定决心?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我并不是偷窥你的经历,兰登,”戈登说,“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那块狗牌,上面的坐标是你人类时期的住处,对不对?”
  泽维尔沉默片刻后,问:“以撒是一个天使?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才会变成魅魔?”
  “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不过我想你已经有了答案。”
  泽维尔不置可否。
  在这之后,戈登在房间里坐了很久,他伸手从泽维尔上捞起以撒给他的那块狗牌,他告诉泽维尔,或许以撒的意思并不是希望泽维尔记得自己,就算缺少17世纪以后的记忆也没关系,毕竟他们早在这之前就认识了。
  “就像你最开始莫名其妙在市场上买下他一样,”戈登说,“你们终将要走到一起去的。”
  泽维尔没有说话。他好像很疲惫了,看着戈登的眼神似乎也不再是那样满含敌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房间。
  在他踏出房门之前,泽维尔突然叫住他:“我记得我十八岁的时候死于霍乱。那一年是多少年?”
  戈登脚步一顿:“1534?”
  泽维尔想了一会儿,说:“对。”
  他沉默着的时候不免想到一个问题。英国本土并没有霍乱,这种传染病是19世纪才随船来的。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