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祁允应声道:“如此也好,今日迎冬一来为北行大军祈福,二来也是为了皇后娘娘祈福。”
舒辰画轻笑着回道:“母后近日神思倦怠,想来是因为入冬天气骤冷的缘故,但是外面才清凉舒爽,父皇带母后出宫也是好的,母后也能出来透透气。”
舒汉旭笑道:“还不是你想着出来玩,非要你母后也出来不可吗? ”
舒辰画灿烂一笑:“那儿臣也没说错嘛,母后今天神色就很好啊,刚刚还和儿臣说笑呢! ”
舒仁禄穿着军装神情淡漠地站在他们一旁,仿佛这些都与他无关。
舒汉旭正笑得开心,墨枫异忽然不解风情地冒了出来。
舒汉旭含着笑歪头道:“枫异来啦,快过来看看,今日天色正好。”
墨枫异也一笑:“皇上今日兴致真好,看来太子殿下办的迎冬礼很合皇上心意。”
“那是自然,要快午时才祈福行礼,刚刚从皇城出来也该累了,你也来歇歇。”蒋鹭唤他道。
墨枫异无奈道:“只怕要辜负贵妃娘娘的好意了,今日早起我便觉得身体不适,这楼台又是风口,我还是别了吧。”
“怎么风寒还没好吗? ”舒汉旭抬眼看他,“如今可是要入了冬了,你可要好生照看自己。”
墨枫异愣了一下,转而轻笑一声:“多谢皇上挂怀。”
舒汉旭叹息道:“从前艺怜便也是入冬后身体就不好,现在皇后也是如此,怎么你这小子看着高挑,内里底子也不好吗? ”
蒋鹭接腔道:“怎么皇上还没看出来吗?枫异这小子也就是个头长得高些,其实身子可单薄了,今日也不过多了件披风而已。”
舒汉旭便是一笑:“这身边没个贴心人是差些,枫异也早到了该娶亲了时候吧? ”
蒋鹭应声:“皇上说的是,枫异和祁允原是同龄,可惜啊这些孩子们都不省心,一个二个的都没打算成亲呢。说起来枫异的婚事也该考虑了,这孩子爹娘都不在了,自然也是该我们这些长辈多上心的。”
墨枫异眼看着他们越唠越远,瞥了一眼同样无奈的舒祁允,索性直接开口道:“皇上,娘娘......我还没想过成亲呢......”
蒋鹭嘁了一声:“你是没想过,天天都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知道递个牌子进宫来看看我们。”
墨枫异被说得哑口无言,他的嘴皮子永远比不过这个女人。
还是舒祁允懂事一些,开口道:“母妃,我们平日里都有很多事的,更何况到了年下这琐事更多,哪有空天天进宫啊。”
“你们啊就是儿大不中留。”
墨枫异这才再道:“也就是因为最近事务繁忙,所以今日的大典恐怕臣下也不能参加了。”
舒汉旭斜睨了他一眼便直接道:“是现在就要回去吗? ”
墨枫异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装模作样道:“是......有点事要处理,而且身体实在......咳咳......”
舒汉旭只是失笑道:“你就一味躲懒吧,朕也懒得管你了,随你便吧。”
墨枫异立刻开怀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舒汉旭和蒋鹭皆是无奈,也实在管不了他。
墨枫异回身便转了面孔,正好和舒仁禄对视了一眼,那也只是匆匆。
墨枫异从楼台下来,闪身避过了所有官员,窜进一辆马车。
裴知许早已守候着,他低声道:“盟主这样快就回来了? ”
“皇上没说什么,答应得也爽快。”墨枫异按着眉头道,“走吧,我们现在就回去。”
“盟主真的想好了吗? ”裴知许担心道,“可要告知荀将军? ”
墨枫异稍微有些不耐烦:“我就是要避开他才小心的,反正今天他也忙,应该是顾不了我。”
裴知许只道:“是属下多虑了。”
“紫冥和嵩黎呢? ”
“自然留在临枫晚轩。”裴知许回道,“按着盟主的意思,也没有告诉他们。”
墨枫异淡漠道:“今日就是趁着皇城中无人我才要去的,只有你我知道。”
“属下明白。”
墨枫异疲惫地靠在后面:“走吧,留些人在这里守着,问起来我也是身体不适。”
“是。”
马车的速度还算快,总是在巳时之前又回来了。
里面的人早已打点好,墨枫异顺利地进了门。
这皇陵的布置几十年都不会变,墨枫异看着有些老旧的陈设和昏暗的灯火,径直走到香悦公主的牌位前跪下。
墨枫异淡笑着开口:“娘,我来看看您。儿子不孝,这些年都没能再来,但儿子知道您是肯定舍不得怪我的。”
舒艺怜的牌位旁边站着一位已然年老的婢女,她看起来比寻常的长辈年纪更大些,许是守皇陵多年,在这阴暗的地方待得久了,身体总是吃不消的。
她一直注视着墨枫异,眼里全是温和热切,裴知许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但左右也没看出什么。
“佩璇姑姑。”墨枫异轻声道,“好久不见。”
佩璇已然年老,眼看着这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心下激动跪道:“奴婢拜见世子殿下! ”
墨枫异连忙把她扶起来:“别这么见外,小时候我可喜欢跟着您一起玩儿了。”
佩璇眼泪婆娑道:“小世子自前些年来皇陵祭拜过公主之后,奴婢就再也没见过殿下了,真是又长大了,公主殿下一定会欣慰的。”
墨枫异淡笑道:“佩璇姑姑十年如一日为我母亲守陵,我很感激您。”
“奴婢自小服侍公主,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佩璇缓缓抬头,看着在灯火下的墨枫异,只觉得他若非男子,定然会和公主殿下长得一模一样。
墨枫异勾起唇角:“我自然知道佩璇姑姑对我母亲十分忠心,今日一来是我很好奇一件事,还望姑姑诚实告知。”
“奴婢原也是看着殿下长大的,虽然这些年奴婢无福再见殿下,可也是心中牵挂,殿下尽管问吧。”佩璇定下心道。
“佩璇姑姑待在这里久了,恐怕外面的事情知道的有些少。”墨枫异起身站得端正,眼睛一直盯着那牌位,“我也不在皇城久了,对这里也不熟悉了,我今天来没有告知皇上,是偷偷来的,姑姑知道为什么吗? ”
佩璇有些不解:“殿下来告祭公主原是情理中事,皇上也该欣慰的,怎的殿下还需暗自前来? ”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让皇上知道我来了啊。”墨枫异的声音清列,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佩璇仍是满脸疑惑:“殿下的意思是......皇上不愿您来祭拜公主? ”
“或许吧。”墨枫异神色迷蒙,只看了佩璇一眼就再道,“我怎么敢揣测皇上的意思呢?您说是吗? ”
“天威难测那是自然,只是若未曾告知陛下,想来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佩璇神色泛出些紧张。
墨枫异轻笑道:“怎么姑姑这就要赶我呢?我还没和我娘好好说说话呢。”
佩璇只是道:“是......殿下请自便。”
“怎么了佩璇姑姑?刚刚不是还很好奇我为什么偷偷来吗?现在怎么又不问了? ”
佩璇赶忙道:“是奴婢僭越多言,还请世子殿下赎罪。”
“我怎么会怪您呢,您可是从小就跟在我娘身边的人,她走了之后您还是自请为她守陵终生的,这份情意连我都动容呢。”墨枫异边说边笑道,笑意温和曼妙,任何人都不会不动容。
“公主待奴婢恩重如山,这都是应该的。”佩璇诚恳道。
墨枫异定神道:“那您还记不记得,我娘是哪一月哪一日走的? ”
佩璇轻叹道:“这些奴婢怎么敢忘,那是元绪八年的腊月初三,天降大雪气候骤寒,公主旧疾复发,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墨枫异怔忡道:“没错......腊月初三的确很冷。但是我娘旧疾复发,那她到底是什么旧疾呢? ”
佩璇恍然急忙道:“公主自小身体就不大好,容易发热受寒,那段时间气候不对,驸马爷又外出办事不在身边,事出紧急奴婢也未曾察觉,所以公主......”
墨枫异沉声道:“我爹不在皇城......那我呢?您还记得我当时在不在皇城吗? ”
“呃......”佩璇明显吞吐不清,“这个......时日久远,当时殿下应该是跟随驸马出了皇城的......”
“是吗? ”墨枫异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您什么都记得,日子病情全都清清楚楚,唯独忘了我对吗? ”
“这......”
“佩璇姑姑,连你也要骗我吗? ”
佩璇神色纠结,连身形都难得得有些发颤:“世子殿下......您是记起了什么吗?不是都忘了吗? ”
墨枫异眉头一皱:“忘了什么? ”
“当年的您,的确留在皇城没有随驸马出行,您也在公主身边......只是......”佩璇不知该怎么开口,反复就这么几个字踌躇不决,吭哧着想要不要说话。
墨枫异徐徐而道:“我自从回了皇城,问过许多人从前的事,但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他们和您一样都口口声声说我娘是病逝,却都对我的行踪闭口不言,难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我当年的确太小,所以你们干脆就把我当成一个傻子吗? ”
佩璇立刻跪下惶恐道:“奴婢不敢! ”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到底忘了什么? ”墨枫异激动道。
佩璇痛惜道:“殿下已经忘了,何必再强迫自己想起来呢? ”
“你也这么说......”墨枫异失落地看向前方,“但那是我的记忆,是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凭什么要我忘记? ”
佩璇怅然落泪:“殿下! 公主和驸马都希望您平安康健,您何必再纠结于这些! 公主已经仙去十余年了,驸马也随她而去,如今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啊! ”
墨枫异长舒一口气,直接问:“我娘到底怎么死的? ”
佩璇一震:“殿下说什么? ”
“姑姑还要装傻吗? ”墨枫异觉得好笑,“刚刚不是还说对我娘忠心不二吗?为她守皇陵十余年了,难道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殿下......殿下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这公主殿下病逝全北易谁不知道啊......”
“佩璇姑姑! ”墨枫异感到被欺骗的怒意,“你到现在还不愿意说实话吗? ”
第128章 溺亡
佩璇跪着一直不敢抬头,墨枫异早就不是那个可以哄骗的小孩子了,如今的他身上带着难以靠近的气息,令佩璇无端生畏。
佩璇沉住气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殿下还是不要再问了。”
“真的吗? ”墨枫异冷眼看她,“那您在这里守了我娘快二十年,您不觉得愧对她吗?我是她唯一的儿子,连我都不配知道这些吗? ”
佩璇的眼泪在这十几年里第一次重新流下:“小世子,当年是奴婢给您接的生,是奴婢看着您长大的,您是公主殿下唯一的牵挂,奴婢不能害了您啊! ”
墨枫异莫明其妙道:“害我......你们瞒着我这么多年......到底是保护我还是害我? ”
佩璇含泪一拜:“是奴婢的错! 是奴婢不该跟殿下多言! 殿下要怪就怪我吧! 只是您别再问这些事了,您就忘了吧! ”
“您这一拜......我怎么担得起。”墨枫异长叹一口气,“算了老裴,我们走吧。”
“盟主。”裴知许担忧地蹙起眉头,“我们不能无功而返。”
墨枫异苦笑道:“可是人家不愿意说啊,和我娘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婢都不肯对我说真话,看来我这辈子都只能浑浑噩噩地被蒙在鼓里过了。”
裴知许急道:“盟主! 您这些年屡屡梦魇就是因为忘了从前的事,这下如若还不清楚,只怕您回去还会头疼不已,可就好不了了! ”
墨枫异无奈摇头:“那也是我罪有应得,谁让我忘了呢? ”
佩璇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殿下.......”
“佩璇姑姑,是我唐突了。我不该这样质问您的,反正我娘已经死了,我的确应该过好自己的日子。”墨枫异蹲下来试图把佩璇扶起来,但那婢女始终不愿,只是一直跪着,墨枫异冷哼一声,“但是就像老裴说的那样,我这些年总做梦,梦到我溺水,后来梦到我娘溺水......但是没有人救我们。”
佩璇猛然惊诧地抬头,如遭雷击般定住,嗓子像是卡住了一样出声:“您想起来了......”
墨枫异见她不肯起身也就不强求了,自顾自地继续道:“没错,我想起来了很多事。比如当年我娘根本不是病逝,而是溺亡,而且她不是死在墨府,而是皇宫,甚至哪怕连溺亡都不是自己跌落水里的......”
佩璇已然满脸泪痕,身上四季不变的孝服也终是被地上的灰尘脏污,她失声痛苦:“小世子......”
佩璇眼前已然一片模糊,墨枫异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有人把她推下去的。”
“您别说了别说了......”佩璇失控一般边哭边吼,“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公主殿下是病逝! 您不要再说了! ”
墨枫异也气极怒道:“你十年如一日为她守陵,难道连真话都不敢说吗! ”
“不是奴婢不敢说......”佩璇哭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奴婢当年没能救下公主已是毕生之错,如今怎么还能害了她唯一的儿子呢? ”
墨枫异再次蹲下来扶住佩璇瘦弱的肩膀,他何尝不知道佩璇是为他好呢?他哪里想逼迫这个对他母亲忠心耿耿的人呢?
152/183 首页 上一页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