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喜悦劲儿过了大半的汤沐笙打了个冷战,嚷道:“大雪虽好,可是天气好冷呀,要不我们进屋喝点热茶再来赏雪吧。”
“冷么?”初一疑惑,看看抓紧了衣服的汤沐笙,又看看若无其事的凌非茗。的确是在风雪中站了有一会了,可她并不觉得冷呀。
汤沐笙见初一一脸茫然,问道:“非一姐姐,你不冷吗?”
初一摇摇头,道声:“不冷啊。”
语毕,她忽的发现凌非焉正看着她。
啊……
难怪,不觉冷呢。
持明。
第63章 【妙莲花殒】63
湖心月, 画舫船,微醺美酒卧蒲团。
十指扣,青黛散,秋波流转夜风暖。
多少红颜在苏南,意难迷, 情愫乱。
香闺难碍相思愿,遥当年, 道金兰。
这一场满怀心事的赏月之约, 是七月初一时南卿提起来的。她约陆念薇七月十六来湖心赏月,说是再下个月圆虽是八月十五正当时,但彼时陆念薇已为人妇,任月再明,夜再美, 也是要与新婚郎君把酒共赏了。
但这没来由的邀约却让陆念薇疑惑不已。莫非南卿这时相约别有用意?于是她慌,她窃喜。足足等了十五日,才等到满月之期,南卿姗姗来时。
这夜, 早些时侯, 晚风抚,柳微动,湖如镜, 波澜轻。偶有湖鱼吐出水泡, 戏弄涟漪。陆念薇的心, 便也随着起伏、荡漾。方寸小舟, 止不住莲步频乱。一会儿到船头望望远山小亭,一会儿在船尾看看寂落码头。一会儿问问贴身小鬟酒菜是否尚暖,一会儿,却又端起铜镜补起妆颜。
“小姐,你不是在等南卿姑娘嘛,怎么急切切的像是在等情郎啊?”
小鬟无心,一语成谶。
“休得胡言,要不是看你会划小船,便不带你出来!”陆念薇焦躁、羞赧,她用主子的威严蛮横掩饰:“待会儿南卿姑娘来了,你们两个结伴去状元巷随便买些青果糖人、胭脂水粉吧。”
拿出碎银子来的荷包上有陆念薇的名字,是昔日她独坐香闺时亲手绣的。这十五天,她又绣了一个香囊,采了开得正当时的桂花,风干、充满。上面娟秀秀一个“卿”字绣了许久。总是分心,总浮现那张摄人的笑颜。陆念薇想把它送给南卿,也好在她嫁入夫家后,南卿的身边能有件能让她想起自己的念相。
“若是小姐每次与南卿姑娘赏月我们都有银子拿,还真希望南卿姑娘以后多来找我们小姐玩呢~”小鬟不懂她家小姐对南卿情愫暗生,只道有糖果吃,有胭脂买,那南卿姑娘便是受欢迎的,管她是男子,还是女子。
南卿是女子。还是苏南府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女子。状元巷首,梧桐楼上,琴艺最佳的女子。
这夜,陆念薇初登船时月亮刚落梢头,待到月升穹顶时,南卿来了,轻衣罗衫,孤身一人。陆念薇赶忙起身迎出,凭栏招手。任锦袍衣袖欢快的滑下寸许,露出净藕般玉臂。
见她招手,南卿微微一笑,抬手回应。
画舫就停在妙莲湖中,不远不近。南卿足尖一点,轻凌碧波,恰如奔月的仙子,踩了些荷叶、踏了点湖水,转瞬便落在船上。
“好轻功!”陆念薇真心的赞着,轻拍手掌。
“好漂亮~”南卿玩味的笑着,握上她的玉手。
小鬟们见南卿终于到来,欢乐的领了赏银,解开画舫身后小舟上岸去了。
皓月星空,夜风垂柳,静逸湖心,轻纱幔帐,灯火美酒。
画舫中,只剩陆念薇和南卿两人。
数不清两人几番酌空手中的小酒盏,原本满满盛着西域葡萄美酒的羊脂玉珑瓶已然只剩浅浅三分。
“念薇呀,你今夜……”南卿轻松罗衫,斜倚小桌,欲语又止。将饮尽一空的琉璃酒盏置在桌上,有意无意的用手背掠过陆念薇的青丝,微微笑着。浅醉的眸子里不再映着天宫广寒,而是换做陆念薇略显惊讶的容颜。
“我,我今夜怎么了?南卿,你是不是醉了?”南卿摆弄着她的发丝,弄得陆念薇脸颊有些微微的痒,于是她佯作担心,将南卿的手挪开。这下脸颊不痒了,但胸口那股隐隐的悸动却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陆念薇知道这样不好。她订了婚事的,父母媒妁已将她许配他人,只是婚期未到,月余后才能过门。而南卿,不过是相识数月的朋友,甚至是个从不在她交友范围里的存在。按理,她与南卿该是无从相识,哪怕今日能与南卿在画舫赏月,也只是她明知一错再错的固执。
但眼下,心中无法按捺、暗涌着的、暧昧不清的滋味,着实让陆念薇很伤神。她从没有对南卿表明过心迹,从发现自己在意她,喜欢她开始,她只是默默的把这份越了友谊之界的情意深埋在心底。
“往日的念薇神态悠悠,飒飒英姿,今夜嘛……”南卿见陆念薇正如她所愿的面露娇羞,便邪邪笑着凑近陆念薇面前,仿似要把她看个通透般,仔细端详。
她们之间很近,近得南卿的鼻尖快要碰到陆念薇的,近得陆念薇每一个不安的呼吸中,都充满了南卿身上更胜以往的幽香。
南卿的唇微微动了,却又拉开了距离。她抬手抚上陆念薇的脸颊,轻声道:“今夜的念薇,眼波流转,柔情款款,莫不是快要嫁作人妇,触了春情?”
“没有的事儿!”陆念薇脸上一红,扭开了头。但她私心里却是期望南卿微凉的指尖在自己灼热的脸颊上多停留片刻的。都怪南卿肆无忌惮的调戏,让她不得不打断,用完全没有发力的拳头打向她,以示不满。
“喔哟哟~”南卿笑着接下陆念薇的粉拳,顺势握在掌心道:“陆女侠,我可不是你未来的夫君,这般打情骂俏我消受不起。”
“女侠个头!”陆念薇心中一紧,抽回拳头,娇羞嗔道:“你还说我今夜不同,我看是你喝醉了妖性大发吧,手脚不老实,还竟口无遮拦的说些胡话!”
“妖性?”南卿修长慵懒的睡凤眼变得愈加迷离,玩味问道:“你不是还要与我同去天御宗修成对神仙眷侣么?如何又要嫁与他人了?”
“我……”陆念薇听了这话,几乎忍不住全身都在颤抖。她从没有向南卿透露过自己的心思,可眼前的南卿,却分明好像已经知晓了一切。
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是说破了,认下了又能怎样!大不了天各一方,江湖相忘!陆念薇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她感到一阵晕眩,思路却又无比清晰:“南卿,如果八月前事情成了……你也愿与我一起离开苏南……我便逃了这婚,我们一起……一起……”
“你可真是喜欢她……”南卿倾身向前,双手紧抓住陆念薇的肩,如樱桃般小巧可爱的朱唇轻贴在陆念薇的脖颈之上,耳朵下面,温暖说道:“恨的味道太腥浓,慕而不得的哀愁,却是美妙……”
七月十六,朔望之夜。苏南府外落华林,三骑快马在茂密的香樟树间呼啸而过。林间小路的后面是远方,远方的尽头是她们的来处——西岭。而小路的朝向,正是苏南府。
月色下,三匹骏马奔驰如梭,前后不过相差半个身位。从她们清瘦雅逸的身姿可以轻易看出马上三人皆为女子。其中两人穿着相同的白云青莲袍,上清芙蓉冠外戴着同样的轻纱帷帽。另一个穿了身朴素的海青袍,虽然头上也戴着轻纱帷帽,但里面却只端正的围着一顶青蓝色的逍遥巾。
跑在最前面的女子坐骑乌骓踏雪,如踏祥云。其人青丝玉面,丹唇轻抿。一双黛玉微微蹙着,眉下深瞳如夜。神色虽然清冷,却难掩她绝世倾颜。
她不言语,只一路不断催鞭,疾驰。
凌非茗知道凌非焉必是急于赶到苏南。也知道今夜已是朔望,七月十六,极阴极凶之刻。但她就是急切不起来,眉头习惯性的舒展着,嘴角微扬。时而瞄瞄身前凌非焉屏气凝神专心策马的样子,甚至有些想笑。
尽管这样,她身下雄健的赤血枣红马却依然四蹄翻浪,跑得飞快。与凌非焉的乌骓踏雪始终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不近,不远。
她也会时而看看身后,看看那个骑着匹乌云黑马,难掩兴奋的同门师妹。
两年持明,半载诛邪。当初新晋的弟子们皆已学有小成,陆续被明海道尊派往各处历练。初一自然也想下山来试试身手,毕竟入宗前最后一场与水妖的鏖战,她败得实在凄惨。
正巧,前几日有个苏南人氏来西岭拜山,说最近苏南府的地界上总有男女无恙而亡,甚是古怪。郎中仵作都看不出名堂,怕是惹了什么妖邪,找了些道师不是看不懂,就说降不住,万般无奈,只好前来天御宗祈求援助。
明崖道尊答应得痛快,让明海道尊派几名涂明弟子先去查探解决。熟料那人只是上前与明崖道尊耳语了几句,人选便换做凌非焉与凌非茗同去了。
初一听到这个消息,想起那日罗村水妖之患也是凌非焉与凌非茗同来,便“花言巧语”的哄着凌非茗帮她说情。最终烦不过凌非茗与初一俩人的六寸不烂之舌,明海道尊袍袖一挥,允了,这才换来了可贵的耳根子清静。
“驾!!”初一手中的马鞭举的高,落得轻。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凌非焉与凌非茗,好在她二人的道袍都是清净洁白,不然在这夜间的树林中疾驰,还真容易跟丢了呢。
随着苏南府渐渐临近,凌非焉马蹄更急。
待入城门,只见这苏南府不愧是仅次于大炎都城开京的繁华之处。城中街巷处处灯火交织,酒肆客栈人声鼎沸;内城河道波光粼粼,偶有船夫晚归,撑篙而过,洞桥生姿,倒影流连。
三人终于放慢马蹄,端坐在马上徐徐走着。凌非焉冷峻的目光透过帷帽轻纱,历历扫过形迹可异之人,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凌非茗仍然悠哉的策马随行,半个马身,不近,也不远。唯有初一难掩喜悦,东瞧瞧,西看看,这般喧嚣的尘世间,她已阔别了整整两年。
这趟来苏南,是要在这繁华的苏南府中找个素未蒙面的人,或者说……她们要找的并不是人。
看到苏南府如此欢乐祥和,歌舞升平的夜晚,初一不由感叹道:“真不敢相信,这样的繁华之处竟会有上古花妖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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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重感谢:
背对幸福大佬爷、越拾叁大佬爷在62章给宝宝投的地雷~
(づ ̄ 3 ̄)づ么么哒~
第64章 【妙莲花殒】64
即便苏南府时常出现南来北往的奇人异士, 但这样三个骑着高头骏马的道家女子也难免不引人侧目。
凌非焉完全无意留心那些凡夫俗子,她相信她要找的“人”就在附近。甚至从湖面吹来的晚风中,都暗藏着一股诱人的幽香。几乎是同时,凌非茗也察觉到在那醉人幽香中有一丝邪戾之气正在迅速隐去。
初一隐隐觉得异样,却并不能判断出什么。或许这份异样只是她的心理作用。
“在湖上?”询问的瞬间, 凌非茗与转过头来同她确认情况的凌非焉四目相对,这让她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
“湖心。”凌非焉终于开口, 惜字如金。
“好像还是晚了。”凌非茗勒停马蹄, 向湖心的方向叹了口气。
湖上微有波澜,别无他船,只在湖心有一艘锦绣画舫。舫舷轻纱曼舞随夜风飘漾,舱廊荧荧烛火婆娑轻跃,影影绰绰中似有一女子身形, 凭栏而依,婀娜多姿。
“我去看。”话音还未落,凌非焉便轻拍马背,执剑纵身而起。
月满, 柔光如瀑, 凌非焉如翩翩仙子着霓裳羽衣,驭剑浮空,那身姿当真翩若惊鸿, 婉如游龙, 轻云蔽月, 回雪流风。
初一不由大为惊叹, 凌非焉御剑她曾见过两次,但两次都是与凌非焉共乘在炎月剑上,视线所及皆是风景。而今天,她第一次在旁观者的视角亲见凌非焉御剑,她的身影映在月前,恰似广寒宫下凡的仙子,清冷脱俗,不可方物。待初一想要定睛仔细看时,凌非焉却早已远去湖心,踪迹杳杳。
绕紫甫落岸边,已化回自己的模样。她邪笑着回望画舫,但见湖面不远处有人足踏飞剑,腾空而行。意犹未尽的啐了一口道:“来的可真快,还想与那小妮子多玩一会儿呢。”小心隐藏了妖气,她转身隐匿在繁华的夜色中。
凌非茗与初一将马匹拴在湖边树上,纷纷以轻功踏水过湖行至湖心画舫。但见凌非焉正站在船上,持着剑小心观察周围。
“天呐!她!她怎么了?!”来到船上,初一才发现那个从远处看像是凭栏而望的女子靠坐在画舫廊边,若不细看,还以为她是酒醉睡去。但她就那么沉沉的坐着,一动不动,甚至连胸口都没有一丝起伏。
凌非茗走近前,小心打量着那不幸的女子,又探探鼻息,对凌非焉道:“那上古花妖果然谨慎狡诈,她一定早就察觉到了我们。否则以她的道行,加害一个普通女子又何需如此大费周折。”
凌非焉严谨的将画舫中小桌蒲团、酒壶空盏扫视一遍,最终将视线落在陆念薇泪痕未干的脸庞上,冷冷应道:“她在赌。”
初一不解,问道:“赌什么?赌我们不能发现她?还是赌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后者。”凌非焉语毕,手中炎月剑应声出鞘,剑锋泛起一道银白月光,直刺陆念薇心口。那光芒,是能将孤魂野鬼的精魄打到消散的伏鬼咒,天御宗门下但凡修习过《诛邪》的弟子皆通此咒。
“哎!慢着!”凌非茗心疼她的朝凤,但随身也没有其他物件能用来挡下凌非焉的利剑了,只能疼惜不已的嗔怪凌非焉道:“杀个死人你还这么用力!”
察觉到凌非茗突然出手阻止,凌非焉剑上的气劲收的还算及时。不然凌非茗那根青葱碧翠的朝凤早已被剑气断为两截。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原本凝聚在剑锋的银白色真气渐渐散去。
初一愈加疑惑,虽然只修了半载《诛邪》,浅尝皮毛。但道理她还是懂的,《诛邪》之法中最核心的三大咒术乃是可将妖物打回原形的降妖咒、将魔族定魂灭魄的破魔咒,再就是方才凌非焉用出的能将恶鬼驱魂散魄伏鬼咒。
眼前女子身为人类,却被妖物所害,不得善终,其魂魄恐难入轮回。而她尸身死而不僵,乃是尸变之兆,若不以伏鬼咒驱散魂魄,久之必将生变,化为恶鬼。凌非焉的处理方式完全没错,可凌非茗为什么要阻止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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