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放这次没等他,自己走了,留下个空房间给他,这就很有所谓。
他不是气陈放回了北区,反正回家是迟早的事,而是在他明明告诉陈放等他解决好问题的前提下,一个人,偏偏挑这时候回去了。
这个时间点回去不仅仅是回家那么简单,像是在做并肩作战中的逃兵,像是在斩断溺水人紧抓的树根。
路识卿最想从他的拥抱里再次找到一个确定答案的时候,他人走掉了,悄无声息地走,只留下路识卿一个。又或者是陈放比他多想了很多事情,可是都没有告诉他,打算自己一个人承受。
总归是陈放不够确定,路识卿气这个。
他现在没有睡觉的心思,脑子很乱,又实在没力气折腾,需要休息,躺在床上看了会儿天花板,等手机充满电,就退房去了火车站。
一个小时的车程,路识卿攒了没多少的体力很快又耗空,走出车站时眼皮直打架,宽大结实的身板摇摇晃晃。一眼看见陈放也没有让他变得有精神一点,好像加油站的管道被人切断,甚至还是陈放亲手干的。
陈放在出站口站着,看见路识卿出来,过去扶了一下。他和走的时候穿一样的衣服、背一样的书包,双眼布满血丝,应该是没有回家,一直在这里等着。
“卿哥……”陈放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可又没说出什么。
“我现在好累,想睡觉。”路识卿除了累还有点不高兴,车站里人多又烦躁,路识卿皱着眉,只是顺着陈放扶他的动作搭着他肩膀,慢吞吞地往外走。
“去找个酒店吧。”陈放说。
“你没回家吗?”路识卿闷声问,“你是不是也一晚上没睡。”
“我不困,没事。”陈放一边回答,一边冲着马路上招手。车站这边出租车生意好,流量大,很快就拦到了车。
路识卿伸手拉车门时,陈放抢先帮他拉开,等着他进去。路识卿瞥了他一眼,还是拉着个脸,借着陈放的话骂他一句:“放屁。”
他们一起去了商业街住过好几次的酒店,路识卿没让陈放走,也没就方才在电话里不怎么愉快的话题进行什么深入讨论,只拉着陈放陪他一起躺着,老老实实睡觉。
陈放困过劲了,一时半会儿没睡着,倒是路识卿沾枕头就不动弹了,胳膊紧紧搂着陈放,睡着了也不松劲儿,让他差点喘不过气。
陈放看着路识卿,眉间几道浅浅的褶,好像睡得不是很安稳,有时候头突然动弹一下,眼睛就睁开了,看一眼陈放又闭起来继续睡,手臂收得更紧,像是怕他再跑掉。
路识卿眼下一夜之间就有了轻微的黑眼圈,不光是因为熬夜又奔波,大概主要是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儿,心累得不行。
看路识卿这副样子,陈放知道他真的为自己做得够多了。
可他还是害怕。
怕路识卿为他做得太多。
怕路识卿做的事情最后徒劳无功。
怕路识卿失望。
怕他会让路识卿失望。
第45章 横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
这一觉断断续续,一直睡到傍晚。
陈放悄悄掰开路识卿的手臂,下楼去买吃的,回来时看见路识卿站在酒店大厅里,衣服皱皱巴巴的,头发也睡乱了,眼睛里消了的红血丝又浮现出来,怔怔地看着门口刚回来的陈放。
“……我没走。”陈放没想到路识卿会这样,又好像知道原因,冲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一天没吃东西,我刚刚去买晚餐了。”
路识卿眼神晃了晃,松了口气,接过陈放手里的东西,说:“回去吧。”
俩人吃东西的时候都没说话,只有咀嚼的声音,生怕把对方嚼碎了似的压抑。
路识卿没吃很多,去洗了个澡,擦干之后坐在床上似乎才彻底清醒过来,看着陈放半晌才出声:“明天换个地方住吧,便宜点儿的,住到开学。”
和老妈撕破脸无异于断了经济来源,他暂时也还不想和他爸伸手要钱,只能省着点花。高三开学早,算下来也只剩下一周,找个租金便宜的地儿住下,也不算很难捱。
“旧街的小旅店都便宜,但条件很一般,明天带你去看看吧。”陈放说。
“嗯。”路识卿应了一声,又躺在床上,手臂里留下了陈放的位置。
陈放主动靠过去,睁着眼对着路识卿领口里漏出来的半截锁骨发呆,嘴微微张开一条缝,像是有想要说的事情,又只是叹了口气,始终沉默着,好像在等路识卿先说。
胸膛的起伏逐渐规律轻缓。
陈放抬头看了眼,路识卿闭着眼又睡着了。
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呢。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路识卿在陈放家对面的一间小旅馆安置下来。不是价格最便宜的,也不是性价比最高的,可在窗口能直接看到陈放家楼边生锈的露天楼梯,路识卿执意要住这里。
屋子不宽敞,放了张半大不小的床,床单旧得发黄,还皱皱巴巴的,应该是手洗的。淋浴间的门只有一半,热水也不是二十四小时供应,地砖没几块完整的,有了裂口的拖鞋横在一边。
陈放看了一圈,并不觉得路识卿这种刚从市区家里跑过来的城里人能在这种环境生存很长时间,转头去卫生间上上下下简单收拾了一遍,把怪异打卷的毛发和水渍清理干净,拿出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毛巾垫在床边让路识卿坐着。
陈放也在旁边坐下,把沾着水的手轻轻甩了两下,说:“下午去买点生活必需品,牙膏牙刷毛巾什么的。这儿的床单还是别随便躺了,他们都是糊弄,不会好好洗的。我回家拿一套干净的过来,不是新的,就我睡过,你别嫌……”
“我不嫌你。”路识卿打断他。
“好。”陈放回道。
又没人说话了。
墙上的时钟秒针咯噔咯噔地响,声音很大,把空气里冗长的沉默搅得一团糟。
“那个……”路识卿先开口,转头看陈放,“放哥,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钟表声太大了,我去把电池摘了吧,晚上听着肯定睡不着……”陈放说着要起身去拿墙上挂着的钟,被路识卿拉着手腕拽回来。
“不是这个。”路识卿说。
“啊。”陈放被噎了一下,咬了咬嘴唇。
路识卿一直都想和陈放好好谈谈,可话题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又似乎总有各种各样待解决的破事挡在前头,让他没精力也没心思。现在安顿下来,这块疙瘩就像终于浮出水面的石头,路识卿等不及,陈放也躲不掉。
陈放当然知道路识卿想听他说什么,这两天他们俩来回别扭的原因,无非是被路识卿他妈戳穿恋情之后,他离开市区,回到了这里。
路识卿想要的大概只是一个承诺,一个陈放答应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做逃兵的承诺。许诺其实并不难,陈放不是不能说,是不敢说,或者是,不敢保证这个承诺是否会在将来的某天变成“只是说说而已”。
一个被渴望又不敢保证的承诺,无论说或不说,陈放都会是坏人。
他也不知道。
“就这么难吗?”路识卿好像又不大高兴,但强压着情绪耐心地对陈放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发现咱俩想的好像不太一样。我摸不准你的想法了,我会害怕,总觉得你这么走一次,以后说不定就……放哥,你就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别哄我,说真的。”
“……我就是不敢确定。”陈放叹了口气,低头用手揪着自己衣襟上的线头,“我们是很不一样的两个人,在很多方面。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没什么,但在你的生活环境里呆得越久,我越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好像并不属于那里,是迟早要被淘汰掉的。而且你妈妈那边……你当时不是也没那么确定我们的关系吗?我可能是自乱阵脚,觉得连你都不确定,我更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路识卿的眼神软下来,捉住陈放绞着衣襟的手握紧,过了会儿才说:“我……没有不确定,我只是看见我妈就下意识突然很怕,怕我一时冲动,就永远失去你了。现在我已经跟我妈说清楚了,我们……”
陈放向前倾着身子在路识卿唇上吻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解释:“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如果我能很确定,你是想留下来的,是吗?”路识卿问道。
“想啊,一直都很想。”陈放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睛。
他当然想。可是想不想,和能不能,对路识卿来说或许是一码事,但对他而言不是。这是客观因素决定的、横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
每次他都是像在独木桥上一样横在沟壑上去找路识卿,又从来不敢让路识卿知道。而路识卿在鸿沟那边的岸上过得好好的,挥挥翅膀就来去自如,没必要考虑他的这些问题。
或许有一天,他会有把鸿沟填平的办法,但至少现在没有。
路识卿母亲的态度很难转变,而陈放自己又不大可能摆脱糟糕的家庭,即便努力也只是杯水车薪,离填平沟壑还差得远,那就不能把一切都按照这道沟不存在来打算。
“我就是想要你的确定。剩下的可以交给我。”路识卿低下头去找陈放的眼睛,看着他,“不是答应过我,别自己承担所有事吗?”
“嗯。”陈放点点头,笑了下,“先不想了。该去买东西了,一会儿时间来不及,你晚上就得站着睡了。”
“那你晚上不陪我吗?”路识卿问。
“陪你也不能帮你垫着啊,你比我宽这么多呢。”陈放用手在路识卿的腰上摸了摸,被路识卿顺势抱住。
“别怕,我在呢。”路识卿在他耳边悄悄说。
陈放张了张嘴,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出不了声,只伸手回抱住路识卿,靠在他肩膀上闭了闭眼。
似乎这时候,来源于一个拥抱的踏实感就能解决掉很多用千言万语都解释不清的问题。一直想太多也很累,陈放暂时放任自己抱着抱着就忘记。
即便有很多问题,忘记也不代表不存在。
近乎无解的问题,想多少遍也未必有答案。
第46章 没有alpha就不能活
路识卿和陈放去了超市,要买的东西不多,俩人在路边摊吃了顿饭回来时,天还没黑下来。
暖橘光铺在旧街楼边的露天楼梯上,从台阶间隙漏下来,被人影踩得颤抖几下,变得脆弱不堪,像是要在夕阳中融化消亡。
陈放踩着台阶上楼,回家去帮路识卿拿干净的床单,让路识卿先回旅店。可路识卿没有听,拎着超市的塑料袋在楼下等着他。
路识卿打量周围,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怪异感觉。
黄昏里的旧街有一种温馨又破败的人间烟火气,锅铲翻动声间断着响起,麻将牌和叫骂声永不停歇。而他来旧街多半是夜晚,骑着车送陈放回家的时候,偶尔见识过几次深夜里发生的荒诞故事。
他突然有种错觉,这里生活的人们都是吸血鬼,只要把最后一缕阳光从旧街驱散,各怀鬼胎的人们就会本性毕露,顷刻沦陷,将这里化作世界上最阴暗无光的角落。
街道两旁稀稀落落的行人大部分是碌碌无为的中年人,不打理外表,也没有充沛的精力,走在街上的影子像游魂野鬼,浑浑噩噩地回巢。
所以其中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格外显眼。
精心梳理的发型一丝不苟,西装的线条和男人的脊背一样笔直,金丝眼镜和公文包把本应内在的文化涵养含蓄地显露出来,看起来文质彬彬,与旧街的人和景致有显而易见阶级差距。
在这个地方,这样的人才是格格不入。
男人在离路识卿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了脚步,抬头打量面前生锈的破败楼梯,又向前走几步,进入路识卿的社交距离范围内,说:“您好。”
周围没有别人,路识卿确认男人是在跟自己说话,疑惑地回了一句“您好”。
“请问这里是北区旧街18号楼吗?”男人礼貌又沉稳地问道。
“……是。”路识卿答道,心想他果然不是这里的人。
“谢谢。”男人点头示意,错开路识卿的肩膀,反光的皮鞋踏上铁锈的台阶上楼。
路识卿看着地上的影子目送男人上楼,一圈又一圈,影子终于消失在廊台的拐角。
路识卿下意识在心里数了层数,恰好是陈放家的楼层。
他不是跟踪狂,对素不相识的男人也没有那么大好奇心,只是觉得跟陈放沾边的事都巧得很,想了想,拎着袋子顺着楼梯跟了上去。走到廊台上时,路识卿放慢脚步,看见男人在廊台上缓步走着,边走边挨家挨户地盯着门看,似乎是在辨认门牌号。
这时陈放抱着个袋子,面无表情地从其中一扇门里出来,似乎看见了前面的男人,又很快移开视线看到了后面的路识卿。
“怎么跟着上来了?”陈放加快脚步,在路过男人时不经意瞥过一眼,向旁边绕了好大一个圈,去找路识卿。
“啊。”路识卿接过陈放怀里的包裹,“在哪儿等不是等啊,都一样,顺便认认你家门。”
“没什么好认的。”陈放冷着声音说,很着急似的往前走,“走吧。”
路识卿准备跟着陈放转身离开,余光瞥见男人回头,同他眼神交错一瞬间。男人再转过头时似乎没了方才的犹豫试探,目标明确,直直沿着廊台走,最终在陈放刚刚走出的门前停下,抬手在门上叩了两下,发出很闷的声音。
“诶。”路识卿跟上正在下楼梯的陈放,“那男的你认识吗?敲的好像是你家的门。”
“不认识。”陈放很快说道,眉头拧成麻花,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的确不认识那个男人,在他家进进出出的陌生男人多的是,多出一个新面孔一点也不稀奇,不过是陈娆每天翘首以盼要招待的新嫖/客而已。
“啊,那应该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刚在楼下跟我问路来着。”路识卿无意顺口说道。
陈放没接话,皱着的眉头没松开,避开路识卿的眼神不看他,生怕眼里的卑怯被捕捉到一星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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