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陈放反握住路识卿的手,伤口因为皮肤的褶皱刺痛起来,他却浑然不觉,更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然是挽留的意味,像是心知肚明自己犯了错,不敢承认,又乞求多一个悔改机会的流浪小狗。
或许是他过于心虚,又卑怯。
可他的确是流浪。
“找药箱,你这伤口得处理一下吧。”路识卿说着又转身要走,还是被陈放没什么力气的手拽住。
“已经处理过了。你别忙活了,就呆这儿吧。”陈放看着路识卿,好像只有他不离开自己的视线才能安心,又想着刚刚路识卿被这个不太适时的小插曲打断的念头,说:“不是要躺会儿吗?一起啊。”
路识卿任陈放拽着,看着他,似乎还是没放弃帮他处理伤口的打算,但也没动弹。
“陪我躺会儿吧。”陈放耷拉着脑袋,为他的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我一大早坐车来的,还没睡醒。”
路识卿无奈一样叹了口气,往床边靠了靠,蹲下身子帮陈放把袜子脱了,握着他冰凉的脚趾头放进被窝里,也跟着躺上去,像往常一样抱着陈放。
路识卿的怀抱是陈放最熟悉的环境,精神跟着松懈下来,陈放很快就睡着了,并且前所未有的踏实。自从假期以来,他第一次没有被奇怪压抑的噩梦惊醒,而是掌心里微微刺痛又绵软的触感。
陈放睁开眼睛,看见熟悉又宽阔的后背,路识卿正把他的胳膊搭在腿上,用镊子夹着消毒的棉花团在他掌心里每个大大小小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涂抹。
清醒过来的意识将并不尖锐的疼痛传导进感官,支配手指轻轻蜷缩一下,路识卿就转过头。
“你醒啦。我把你弄疼了?”路识卿没了陈放睡前那股不大满意的劲儿,只因为担心自己动作没有分寸而皱起眉,把陈放的手展开,放在嘴边轻轻地吹气。
“不疼。”陈放顺势把脑袋挪到路识卿腿上,“睡饱了,就醒了。”
“睡饱了,要不要吃饱?”路识卿把一旁的药箱收起来,“你睡觉的时候,肚子叫得比楼下狗叫还大声。”
路识卿叫了外卖,这个时间吃饭,说不上是早餐还是午餐,能填饱肚子也不必讲究这么多。
饭桌上,路识卿正把排骨上的骨头摘掉放在一边,连零星尖锐的碎骨也精心剔除。
“碎骨头扎人,我应该弄干净了,但你吃的时候还得小心点别扎到。”路识卿把肉放进陈放碗里,接着随口问一句:“大早上的时间那么赶,怎么突然想着来了啊?”
陈放看着他的动作,自然知道碎骨扎人又难处理,于是也学着路识卿剔骨头的动作,在脑子里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一并像剔除碎骨一样剔去了,只笑着留下一句“突然想你,就来了”。
路识卿也嚼着肉,笑了笑,不知道是喜欢剔好骨头的肉,还是喜欢陈放给他的答案。
他们又说到过年的事。陈放来,说是想陪路识卿过年,可两个从小到大几乎没好好过年的人在一起合计了一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路识卿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没打算过年,先问陈放的意见,说可以包个饺子,路识卿嫌麻烦,而且他家的厨房从没人用,是个摆设而已,还不如就在床上过,打个跨年炮。
怎么过年的问题,难过了语文作文和数学大题。
“算了算了。”路识卿烦躁地往后一靠,“跟你过怎么都行,年嘛每年都过一次,又没什么特别。”
他们之所以烦扰,只是下意识认为这个新年特殊,而特殊之处并不在于他们会在哪个节点会迎来新的一年。
如果没有喜欢的人陪着,日复一日而已,新年也无甚特别。
“你最特别。”
第41章 你说的,就试一点点
新年还没真正到来,已经有人提前庆祝,在除夕的清晨放了一挂鞭炮。
即便十二楼也能听得很清楚。
“靠。”路识卿还没睁眼,先翻了个身,手掌捂上身边陈放的耳朵,皱着眉头希望他们还能继续睡着。
陈放早就醒了,难得赖了会儿床,枕在路识卿胳膊上看他。昨晚他们一直闹到后半夜,后来被路识卿抱去冲澡的时候他连眼睛都要睁不开,消耗的体力更不是睡一觉就能补回来的。
路识卿似乎也并没有睡沉,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直到楼下的第二挂鞭炮争先恐后响起来时,路识卿终于睁了眼。
“早啊。”陈放伸手把他紧皱的眉头抹开一点。
“早……你醒得也太早了。”路识卿把脸往陈放颈窝里埋了埋,格外灼热的气息从陈放锁骨上扫过,一直蔓延到被宽大睡衣盖住的深处。路识卿把陈放的腰揽近一些,意识迷蒙中,眼神透出一点精光,“看来是还不够累。”
“哎卿哥,不行我吃不消了。”陈放去掰路识卿箍在他腰上的手,“手松一点,腰还酸。”
路识卿倒是痛快地放过了陈放,像只大狗懒洋洋趴在他肩头,不知道是又睡了还是醒着,过了好久才再次睁开眼,像是彻底清醒了,问陈放:“那你腿酸吗?还有力气出门吗?”
“去哪?”陈放问。
“去个不一样的地方。”
路识卿卖了个关子,决定把以前随便想过一下的主意再三考虑过后拿到今天来实践。
他还没到把家庭归属感看得那么重的年纪,也并不觉得眼前看着没人气儿,也没什么美好回忆的冷冰冰的屋子可以被称作“家”。
团圆日的万家灯火,他都分不到其中一盏。
所以他要和喜欢的人在灯火间穿梭奔跑。
也挺浪漫的吧。
在床上赖了会儿,吃个饭简单整理一通儿,俩人在傍晚最闹人的一阵鞭炮响完之后出了门。
天有点黑了,但道路两旁林立的各式建筑和装饰让整个城市亮如白昼,渐变的灯光永无止境地运转,密集的车辆在路上流淌,人潮一波推着一波,归心似箭。
路识卿和陈放混入其中,没人知道他们即将在阖家团圆的时刻流浪,他们自己并不自怜,只是将仅存的归属握在手中、带在身边,也不比什么人不幸。
像他们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少的。彼此铭记,就不会被遗忘。
最繁华的商圈里,店铺也没开几家,从远处只看见一扇在灯火辉煌中显眼又并不很特殊的门,像被逃逸的光点掩藏起的黑洞,将街道上零星几个人吸引进去。
除夕夜不打烊的酒吧,用灯红酒绿安慰流离的游魂,或是情意浓过新年的恋人。
“我突然有点后悔了。”路识卿在酒吧门口拉着陈放停住进门的脚步,犹豫了一下,“我怕我这是在带坏你。虽然我也不是坏人,可你真的太好了。”
毕竟在遇到陈放之前,没有人在意他,受到的关注也多半是恶意,还不如没有。他放任过自己不做好人,把得到的恶意塞进拳头里还给他们,把无处发泄的烦闷混着酒精挥发在这些旁人看来三教九流的场所。
可他的心没有坏。
或许是为了今天带陈放来这里的时候,能坦坦荡荡分享过去的、现在的、完整的自己。
“场所本身是没有好坏的,只有人才会这样划分。如果非要界定好坏的程度,你只会比我更好,真的。”陈放看了眼酒吧的玻璃门,又看着路识卿,“我还没来过酒吧,想试试。”
路识卿笑了笑,带着陈放跨过那道门,又用手臂把他紧紧圈在身边。他只会让陈放在他可及的范围内,安心踏实地见识这个不一样的世界,并不想让烟酒味儿沾染他宝贝的氧气。
进酒吧之后,路识卿带陈放进了个小卡座,就他们两个人,路识卿随便点了些果盘零食,酒没多点,只给自己点了个酒精饮料,给陈放要了杯鲜榨果汁。
卡座外闹哄哄的,除夕夜来到这里寻欢作乐的都是些年轻人,跟着强节奏音乐在舞池里忘乎所以地扭动身体。
镭射灯光照进卡座里,在路识卿脸上一扫而过,他没什么表情地拿起结着水雾的杯子抿了一口,向后倚在沙发上,转头看陈放。
陈放也看着他,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很久了。
“怎么这么看我啊……”路识卿立刻凑过去碰碰陈放的鼻尖,求证似的询问:“是不是和你印象中的我反差太大,不喜欢了?”
陈放没说话。
得不到回应的沉默明明只有一瞬间,却让路识卿慌乱不已,扯了下陈放的胳膊,像逃难似的,“那要不咱走吧,不在这儿了呆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饺子去。你不是原来打算包饺子的吗?我们现在就……”
“没有。”陈放才开口,顿了顿,又说:“你很帅。”
陈放看着路识卿,眼角下垂,唇角紧抿,线条凌厉得很,从面相上看就不是那种乖乖顺顺的好孩子。虽说以貌取人不应当,但这里的灯红酒绿,辛辣的酒精,刺眼的光源,的确与路识卿的长相气质十分合衬,有一股压不住的痞气,却又那么让人踏实。
他平时熟知的是穿校服,吃臭豆腐,总在他脖子边蹭来蹭去的路识卿,这么久了,却是第一次见他来酒吧,喝酒精饮料,的确和印象中的形象相去甚远,可偏偏都是路识卿。
不一样的路识卿,完完整整的路识卿。
可无论是什么样子,他依旧会因为陈放一瞬沉默而慌张,把陈放印在或明或暗的目光中心,抱着陈放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还是一样的。
路识卿轻咳一声,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说道:“帅的话,你就不会不喜欢对吧?”
“我不是颜狗,不是只喜欢帅的。”陈放摇摇头,看路识卿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才大赦似的说:“但是只喜欢你。”
“不是,咱能不能别大喘气啊,我心脏都要给吓停了。”路识卿把桌上的鲜榨果汁递到陈放嘴边,又气又怂地哄他,“这个答案就很好了,快,快结束这个话题。”
陈放抿了一口果汁,对路识卿说:“我想试试你的饮料。”
“啊,这里头有酒,怕你喝不惯,也不知道你酒量,别一口下去再醉了。”路识卿说,“我可不是那趁人之危的混蛋啊。”
“我知道,就试一点点。”陈放保证道。那是关于路识卿的元素,尽管知道和自己并不合适,陈放还是想尝试一下。
“行吧。”路识卿拿过酒精饮料的杯子,犹豫一下却没递给陈放,自己抿了一口,带着唇边那一点点湿润,低头含住了陈放的嘴唇。
辛辣和甜蜜在接吻时被无限放大,和感官相互纠缠,又相互对抗,让人克制又不可控地深陷。
路识卿最后吮了一下陈放的嘴唇,像是严格控制陈放摄入酒精的量,将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辛辣收回,意犹未尽的甜蜜留给陈放。
“你说的,就试一点点。”
第42章 会打抑制剂就能当医生了?
舞池内身影浮动,音乐节奏未尝放缓,似乎永不疲倦。
两个人的卡座里,路识卿借着给陈放尝酒精的由头,不厌其烦地与他接吻。玻璃杯内的饮料见底,陈放的嘴唇和脸颊也浮出潮红,眼睛湿得像一滩杯里化了半块的冰,不知道是醉在酒里,还是吻中。
刺眼的灯光来来回回地晃,陈放有些没精神,路识卿带他去酒吧二楼的天台上透风。似乎是接近凌晨,他们没站一会儿就听见酒吧里舞台上的人开始倒数,舞池里的人跟着附和,迎接新年的到来。
“3——2——1——!”
四面八方的烟花在天空中绽开,零落的火花映照着整座城市,仿佛世界跨越了漫长的黑夜,迎来白昼。
似曾相识的场景,像极了跨海大桥上灯光骤亮的瞬间。
而路识卿在此时此刻,依旧紧抱陈放。
“新年来了。”路识卿说,“放哥,是我们的新年。”
“新年快乐。”陈放回抱住路识卿,小声说道:“我们还在一起。”
新的时间节点,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希望更是个好的开始,值得让人期待这一年,下一年,以及永远。
大概是陈放第一次喝了点酒精饮料,又在天台吹了冷风,眼神一直迷蒙着,虽然神智很清醒,但也还是会有点不适应。路识卿没带着陈放继续呆在酒吧,用宽大的外套裹着陈放单薄的身体,走出酒吧准备回家。
夜很深了,街道上行人不多,空气中的烟硝味稍稍散去了些,满地的鞭炮碎屑,鲜红的,像是婚礼上的红毯,又洒满了红玫瑰的花瓣。
路识卿和陈放一步步踏在上面,如果这是场婚礼,看起来不正式极了。而且路识卿想,如果真的是他们的婚礼,他不会用红玫瑰花瓣铺满地毯,要一瓣瓣捡起来,挑出最漂亮的几瓣拼凑成一朵玫瑰花,放在玻璃罩里子,精心照看,妥善保护,让它永远明艳。
路过商业街拐角的巷子时,陈放下意识往里看了眼,里面杂乱堆放着垃圾,飘出腥酸恶臭的腐败气,与商业街的繁华格格不入。巷口没有路灯,昏暗一片,倒像是为了掩藏城市光鲜外表内的肮脏而故意为之。
见陈放紧皱着眉头,路识卿以为他不舒服,加快了脚步带他远离,陈放却突然在原地停住。
“怎么了?”路识卿疑惑地瞥了眼巷子,又看着陈放问道。
“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陈放呼吸着想要确认气味的来源,又似乎更加难受,“巷子里飘出来的,不是垃圾味儿。”
顶着beta的身份,他不敢明说。可夹杂在垃圾腐败臭味中腥甜浓烈的蜜桃香味,他作为一个omega能很明确地感知到,此时此刻,小巷中正有一个陷入发热期腺体失控的omega。
信息素不是血肉,却也算得上生命之源,一旦流失殆尽,腺体枯竭,人恐怕也要性命不保。
omega总是这样,被一枚小小的腺体轻而易举地控制,身不由己。
汹涌的omega信息素源源不断从巷口混着恶臭味涌出来,同为omega的陈放对其他omega的发热期信息素本能排斥,却还是强忍着晕眩感向巷子靠近,视线不断在昏暗中寻觅着。
“别……别过来……救命……”细弱像幼猫一样的声音从巷子里堆积着的黑色垃圾袋背后传出来,惊恐又渴望地,说着自相矛盾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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