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珠子有什么用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等晚上遛出去问问师尊,要是没什么危害就取了给姬尘影。
我摸来摸去,想着这些,摸了好久才顿悟哪里不对劲:老子钥匙呢?!
“哥哥哥哥哥哥!!”
姬尘影走过来:“怎么了?”
“我!东西!东西丢了!!哪个王八羔子敢偷……呃,偷我师兄的东西!!”
他按住我的肩膀:“你先别急,是什么东西?”
“钥匙!我、我刚想起来师兄有一处藏珠子的地方,想带你去,可得用钥匙!”
“……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不可能!”当年我下山没带下去,就是因师尊在此,比别处都安全,怎么可能记错。
看样子玄门派这些年不仅出了裴毅这样弱不禁风的弟子,还出了小贼了!师尊座下,岂有此理!
“珠子……不行不行,哥哥你快、快带我去!就在西边的荒山上。”
他看上去有些为难,但经不住我央求,当下二人便瞬至荒山,一落地我就往上冲,做鬼时因那开光法器无法靠近,现在可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珠子藏在荒山密道里,钥匙是用来开密道的,法器与珠子同在,我自然有丢了钥匙也进得去的通道,反正是打算给姬尘影,也就不避讳他一起进去了。
那法器确实还在,与我做鬼时来看过的那几次无二,这东西还是我上山后求师尊求来的,为的就是保那颗珠子平安。
盒子打开,珠子却不见了。
倒也不必过于担忧,此密道设了禁制,寻常人譬如上山打猎的自然是到不来里头,会些法术的也不会到这山里瞎寻摸,即便是寻到也不怕,法器未被破坏,只要有人靠近,师尊便会知晓。
唯一的可能便是被师尊取走了。
想到此处我心稍安,既然珠子不是被旁人取走,那就好。
只是晚上免不了要问一问师尊,大约是他觉得放在外头不安全,取回门派了吧。
刚看到钥匙没了惊疑不定,想不了那么多,现下想通了,也就放下心来,一惊一乍间我都有些虚脱了,裴毅身子骨弱,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坐下休息片刻,我对姬尘影说:“珠子有着落了,哥哥放心吧。”
他没说什么,搭上我手腕摸脉,“以后不要这样冲动,你身体本来就弱,经不起大喜大悲。”
他说话时坐在我身边,低着头轻声细语,容貌又好,一时间叫我恍了心神,盯住他的侧脸去看,那声音如春风拂柳,撩拨琴弦。
这样好看的人,还管他是不是半妖,杜淼不偷着乐,整日里瞎琢磨什么呢。
“知道了。”我也小声说,将手抽回来。
别是一会儿摸着摸着再摸出来什么不对劲来,据传江湖上闻名已久的薛神医,仅凭丝线诊脉就能知人男女老少、年岁几何,说得玄之又玄。
姬尘影跟着他师父学了几年医术,万一摸出来我不是裴毅呢……
他也将手收回去:“回去吧。”
“哦。”
☆、姬陈三儿
我怀着满腔的疑虑等到了夜晚。
姬尘影在隔壁安顿下了,我习惯了夜里摸出去,顺着墙壁走小道,这地方住了八年,什么边边角角不熟悉,又没什么改变,很快便走出外院。
月色下小池塘波光粼粼,只可惜今夜无心欣赏,匆匆赶去叨扰师尊,越走越急,在一处拐角同什么人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我听见对面那人同我一起叫出声。
我努道:“你谁啊你?”
对方也:“疼死我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清面前站着一个少女,发髻精致,正揉着胳膊看我:“裴毅?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问我?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外院做什么?”
这人叫苏葵,没记错的话是和赵岚入门时候差不多的师妹,二人一直不对付。
我对她的印象比赵岚要浅一些,只依稀记得在门派切磋时见到过她几回,样貌记了个大概,总还认得出。
“我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
“说谎都不带打草稿,你一个女院的半夜来男子房溜达?”我指了指外头:“也不怕人瞧见说闲话,赶紧回去睡觉!”
“哦……”她转了身要走,突然回头:“你还说我?你跑出来做什么?”
“上茅厕不行啊?”
“胡说,上茅厕不在里面上,非要出来?你有鬼!说!偷偷摸摸干什么的?”
“占着呢,几个师弟晚上吃坏肚子。”我道,“你审问犯人呢?赶紧回去。”
她不依不饶:“你不是试武时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哦~~我知道了,你是回来偷东西的吧?”
“你随意,我没空跟你扯,先走了。”
“哎哎哎!站住!不站住我就喊人了!”
我考虑了一下打晕她是不是要好一些?打晕了还得扛她回女院,路上遇见打更守夜的就更惨了。
“这就对了嘛。来来来,师姐问你几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成我师姐了?”
“咱俩入门时间差不多嘛。”
“差不多?”
“呃……也就几十天。”
“几十天?”
“……一百多天。”
“一百多天?”
“好啦!几百天而已!占你多大便宜似的!哎呀别说这些了!我问你,”她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悄悄地说,“今日同你一起来的那个……是谁呀?”
我心里还想了一下她是指谁:“哪个啊?”
“哎呀!你怎么这么讨厌!就是跟你一起上山来的那个!”
“哦,他啊,我雇的车夫,怎么,看上人家了?”
“车夫?”她先是一愣,随即掐我胳膊:“你闭嘴!叫人听见了怎么办?”
我疼得躲开:“哪有人?再说了你敢大半夜来找人,还怕被人知道?”
“谁说我是来找他的?”
嘴还挺硬,我揉着胳膊拔腿要走:“哦那没事了吧,我走了。”
“哎哎哎站住!好好好,你说是就是了成吧。那你方才说的车夫,是真的?”
我斜眼看她,她神情几分娇羞,几分嗔怒,不禁想问一问,当真是瞧上姬尘影了,是看他容貌绰约?
不过这又干我什么事,懒得搭理,糊弄道,“嗯,叫陈三儿。”
“你诓我吧!他穿的衣裳哪里像个车夫?”
我心道您哪是看他衣裳华贵,您是瞧他容貌不像车夫罢了。
“你若不信明日自个儿去问。”
苏葵咬唇,低着头似乎在考量,我也不知为何,原本是要走,却没挪动双腿,在她身边等了片刻,她才说道:“便是身份低贱,罢了,你替我将这个交给他,就说我约他明日子时在小庭廊相见,有话要说。”
她递过来一根金钗,做工精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我傻了:“什么……意思?”
“你是猪脑子吗?”她有些急,“带去就是,别的不用你管。”
金钗被硬塞在我手里,我一边不爽她自作主张,我还没点头答应呢,一边心里暗想,来了个比杜淼识货的,比姬轻罗主动的。
“我替你做事,凭什么?”
“你果真像赵山风说的,大不一样了啊。”她话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我还在想“赵山风”是哪位,她又从腰间解下钱袋,“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这回成了吧?”
我掂量着钱袋,还挺大方。只是说不上心里怎么的不舒服,大概是我这么一个老前辈,混着混着就沦落到替入门没几年的师妹做事,再赚取赏钱的地步,和青楼唱曲儿的没区别。
可叹唉。
☆、不立文字
打发了苏葵,我把金钗和钱袋往怀里一揣,心里盘算:待会见了师尊,若能一切顺利,明日就叫姬尘影一块打道回府了,再也不回来,管她苏葵赵岚的,能坑一个是一个。
不过瞧苏葵这手笔,像是认真的……
想着要不要替她做这事,就到了师尊住处,一拍脑袋:什么事都能来掺和一脚了,正事要紧。
我上前叩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师尊,弟子进来了。”
卧房烟雾缭绕,点了淡淡的熏香,师尊白发苍苍,坐在正中央,我走近了他便睁眼,叹道:“你还是来了。”
看来是知道我要来,等着我了。
我盘膝坐在他面前:“师尊最了解我。”
“云齐啊……”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你这性子即便是走了一趟鬼门关,也不愿改改?”
“若是改了,弟子就不是弟子了。”
“歪理。”
“是。”
“你夜半来寻,便是白日里未曾解惑,想着再来问一问,笃定我会说?”
“不敢笃定。”
“那便是有强迫的法子了?”
我顿了顿,语气尽量心平气和:“也不敢瞒师尊,想过以死相逼。只是见到师尊又打消了,弟子满腹疑虑,望师尊解惑,至少将关于弟子的事说个明白,否则……”
白烟里,他缓缓闭了眼:“否则什么?”
“否则弟子也没别的法子,还望师尊垂怜。”我也想得开,若是师尊不说,我还能找白芨,要么就回万棺墓再听听那些孤魂野鬼说话,再不济还有底牌,逼急了我直接和姬尘影翻脸,左右我是一定要知道他师父到底和云奕有没有同流合污过。
“……”师尊一时没接话,安静了片刻才道:“你啊……为师还记得你在祖师爷石像前磕头,便是说了这番话……十一年了,那时你说,你求救无门,实在没别的法子才上山来,望为师垂怜……”
当年的确是求救无门之下说的这番话,我忍不住笑了笑:“师尊还记得。”
“多少年未有你这样的孩子入门,论天资悟性,都不算数一数二,唯有心性,最是不可动摇。”
“师尊很是高看弟子。”
“为师不曾看错,当年不愿收你入内门,便是觉得你执念颇深,放不下则终害己,谁知你通透,明白我为何不收你,入外门便更加勤修苦练,你啊,是个苦命的孩子……”
我愣愣地:“师尊从前从未对弟子说过这些话。”
“自你走后这三年为师时常在想,当年一时心软,放你过了万剑阵,后来又叫你入内门,是否是为师做错了……”
“怎么会?”
“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我忙跪下:“师尊万万不可这般想!弟子当年之事皆因报答爹娘恩情,从一开始便知是条不归路,可不能不做,人生在世,岂有不报答恩情的道理,更何况当年爹娘是被奸人所害,弟子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此仇不共戴天,便是做了恶鬼入了轮回,都要爬上来拉着仇人一齐下地狱。”
“师尊修的顺心如意,留下弟子,又收弟子入内门,倾囊所授,便是顺弟子心意,是弟子不争气。”
“你是这般想……云齐,你虽不是我最有天资的弟子,却是我最看重的,我的衣钵便是要传授于你……”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在门派八年每日勤修,无一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敌,心思不纯,不堪大任。
“可惜你如今……”
师尊欲言又止,大概是说我如今攀着裴毅这副弱身子,更加不可托付:“师尊知我从未想过,我想要的师尊也知道。”
“云奕一家已经被灭满门。”
“余孽还活着。”我将死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与师尊说明白了,“弟子蛰伏在姬家已有数月,那门功法并非出自姬家,遂现下线索只有姬尘影的师父一人。不知师尊对此可有见解?”
心念一转,终归是瞒下了白芨说的“姬尘影杀了自己的师父”一事,反正……我又没有亲眼见到。
他摇摇头:“为师已久不出山。”
我信他不会说谎,若是不愿说,他只管像白日里那般避而不谈就行,我也不可能逼他,只要说了,便是真话。
“那烦请师尊告知弟子,万棺墓里的墓碑上为何写着弟子的名字?姬尘影说认得弟子,弟子为何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他所说承您的情,又是什么意思?”
师尊沉吟许久:“你若想知道,何不去问他本人。”
☆、你想要我去?
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不好在师尊面前说姬尘影的不是,但也知道师尊这句话便是已回绝了回答我的可能。
于是我的好奇又多了一重:是什么让师尊这样的人不肯开口,是会危害到谁?还是已经应了谁的诺不说?
难道是姬尘影……?
我私心觉得他还没那么大神通,能叫我师尊闭口不谈,师尊他老人家,做什么十有八|九都是出自本心。
“那珠子傍晚我去看了,是师尊取走了吗?”
师尊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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