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还有那一堆一堆采购的战利品。
看得出姬昭真心对水清浅很好,程靖也很感谢。今天鹭子留个字条就跑出来,把水庄主夫妇吓坏了,多亏这边及时收到姬昭的消息。这孩子也太胆大了。港口那边人来人往,万一遇到个拐子……
“鹭子很好,他……”值得你把他当成继承人细心培养。
这话若说出来就太冒犯了,所以姬昭只能咽下去。他甚至没有立场建议程靖给鹭子多配几个小厮,又怎么可能对别人家里子嗣传承的大问题上指手画脚呢,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若是在皇家,随便掺和立储的事,杀头都不能喊冤的。
“今天也是巧了,正好我休假……也算正好碰到我,要不然他一个小孩子,就带一只狗,连个贴身小厮也没有,随便上街也太危险了。”姬昭只能用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表达不满。“那边靠近码头,他跑得还挺远,希望以后程公子还是多注意一下吧。”
程靖哼哈的应承着,脑子里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的过:鹭子淘气也就罢了,要不是你多事横插一杠子,没准儿鹭子早就回去了……嗯,挺胆大心细,还知道出门带着猎犬……一会儿得赶紧把孩子送回去,他爹妈都快急死了……
姬昭看程靖那心不在焉的劲儿,憋了一肚子火,愤愤告辞。
少爷的心情不好,小暑看出来了,因为什么不好,小暑也看出来了,所以,机灵的小暑就建议,“少爷,要不然,咱们把鹭子少爷请过来住?”
“嗯?”
“看这样子,鹭子少爷在程家压根儿不受重视,估计过得也不会太好,少爷我跟你说,大宅门里的家仆扒高踩低都是一把好手。若日后再有主母进门,那鹭子少爷境遇恐怕更糟。少爷你在这边牵挂也是干着急,莫不如直接跟他们挑开了讲,凭少爷的身份,叫程家把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送到府里养……”
当姬昭明白小暑的建议后,脸色一沉,“住口!”射向小暑的视线像利刃一样,惊得小暑腿一软。
如果他让程府把人送到他府里养,把鹭子当成什么了?便是姬昭没那个意思,别人也会误会是那个意思。某种玩法在帝都顶层权贵中暗地里流行,属于低调中的极致华丽,权力中的肆意妄为,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姬昭的身份让他玩得起这个游戏,而且不得不说,光凭鹭子那张皮相,长大后就是绝代风华。可鹭子是什么身份?便是最终他接受不了传承,那也是飞天儿血脉,血统高贵,虽然,事实上,他仅仅是个没有母亲、得不到父亲关注,默默无闻的私生子。
如果姬昭的自控能力稍微弱一点,如果姬昭的性格再软那么一点……也许,他就真的被拐成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了。有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又有典故叫孟母三迁。追本溯源,人的性格还真的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姬昭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作为一个没妈的孩子,就算吃穿用度再富足,周围仆役成群,心中也有很多倒不出的苦处。这个世上,不是只有大棒才叫威胁,捧杀毁人一样犀利。
就像小暑这件事,小暑是个伶俐的小厮,作为跟班,机灵、灵活这都是优点。在姬昭还不到七岁的时候,小暑就跟着他了,忠心也不用怀疑,但过分机灵便等于耍小聪明,尤其小暑读书不多,见识也不多。他本来忠心耿耿地一心想让主子过得舒服妥帖,却意识不到有些事情是禁忌,‘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意味着堕落与毁灭。
如果亲妈在世,她一定不会给姬昭选一个心眼太活分的小厮,她一定会给姬昭挑几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做跟班,因为小树成长初期最重要,最怕被什么虫蚁腐蚀。从这一点上看,小暑,真不是一个合适的跟班。可是,姬昭从来没有被带歪过,他似乎天生克制、严谨、坚毅、进退有度,他仿佛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虽然,以他的地位,即使他做了什么定义为‘坏’的事情,也不过是一个轻描淡写就能被抹平的小失误。
姬昭的怒火吓得小暑两股战战,最终姬昭也只是叹了口气。以他的身份,做什么去为难一个下人呢?小暑,其实什么都不懂。
姬昭远远的看了一眼程府。
自己喜欢鹭子么?这毋庸置疑。小鹭子似乎有着一切美好的品质,喜欢那样一个小宝贝,一点也不奇怪。姬昭今年十四岁,算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过,要说短短几日之内,便对起了什么爱情,那也太不靠谱了。很多人活到六十岁,也不见得知道什么是爱情。姬昭就是觉得鹭子很可爱,他聪明漂亮、善解人意、感情细腻,他狡黠又善良,任性又体贴,他有天赋,有才华……他很有可能是个小飞天儿。
“每个东洲人心中,都有一个飞天儿的梦。”
姬昭在他十四岁的时候,遇到这样一个鲜活的小鹭子,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但他们太小了,未来漫长的时间也许会让感情沉淀,变得越发香醇浓厚;
但也许,时间会让感情慢慢褪色,渐渐消散。
未来,谁又说得准呢?
第19章 人生新高度
鹭子抱着新买的宠物睡的香,完全不知道他留条出走给爹妈造成了怎样的人仰马翻,现在被程靖送回来了,水庄主真想抓住儿子打屁股,不过在听闻了儿子今天在杂耍团饱受精神摧残的事情经过,满脑子剩下的全是担心儿子会不会留下感情创伤、心理阴影,以及之后的应对之策,哦,还有那只‘老鼠’。
水清浅今天的午睡被搅和了,下午玩累了才睡过去,这一觉再醒过来,都半夜了,是被饿醒的。一睁眼,看到亲爹坐在他床头边上,正靠着炕几,给那只动物上药。
“爹。”水清浅揉揉眼睛。
“嗯,起来了?去洗脸梳头发。”水庄主两手正忙着。
水清浅打理完自己,顺手从食盒里拿了两块点心,一块塞自己嘴里,一块塞他爹嘴里,然后站在旁边看水庄主包扎上药。
“爹爹,它会好起来吗?”
“具体情况还要再看。”水庄主转头看看鹭子,轻描淡写的开口,“今天在城北那边,吓坏了吧?”
水清浅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老大委屈的点点头,下午那晌满眼都是血淋淋的,真是把他吓坏了。
“我也是。”水庄主也认真的点点头。
“嗯?”
“我跟你妈妈发现你不见了,妈妈急的要发疯,她要求旅店派出所有的伙计出去找。你不知道,当前后十来条街翻了一遍,谁也没发现你踪迹的时候,妈妈险些哭了。”
“啊?”水清浅傻眼。父亲这样的说法,让他觉得难以置信,同时,一股莫名的心虚和愧疚慢慢从心底里浮上来了,“可……可是我,我留个纸条……”他结结巴巴的解释。
“我们知道,知道你想出去逛逛,可依然会很担心。我们会想你在外面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不小心被人抢了荷包,或者跟别人吵架被打,或者被什么坏人拐走……”水庄主捏了捏鹭子的脸,“我把所有的可怕的事都想了,甚至想过会不会有人对你和威武下毒……我和你妈妈吓坏了。”
水清浅听闻父亲这样讲,很吃惊。父母在水清浅心目中一直是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存在,所以当亲爹亲口告诉他‘也会害怕’的时候,他有点被吓到。当然更多的是水清浅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大错误,他觉得亏欠,亏欠爹妈,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意识。
“一会儿要跟妈妈去道歉,知道么?”
水清浅在亲爹怀里蹭了一会儿,才吱吱扭扭的闷声道,“对不起。”
“嗯,我接受。不过儿子,你能安全回来,证明你聪明又勇敢,爹也很高兴。”水庄主最后给个小甜枣。
这顿温和的批评教育,挺让水清浅印象深刻,由此他学会了愧疚,也开始尝试从别人角度看待问题,‘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概念在这一刻悄悄崩裂。但这只是这场爱的教育的开始。第二天,他们在船上的时候,水清浅更深一层的体会到了父母之爱的伟大。
这个事情的□□,就是那只黄鼠狼。
水庄主经过了治疗、包扎、卫生检疫种种手段之后,他提出了一个让水清浅吃惊的观点。
“它要做妈妈了?”水清浅惊愕的盯着它,好小一只哦,怎么可能当妈妈?
“我想是的。”水庄主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脊背。小几上摆了一圈的鱼、肉、蛋、坚果、水果类的东西,他们也不知道这‘黄鼠狼’到底喜欢吃什么。它犬齿坚硬粗壮,比较像食肉动物,但也有可能是杂食。
“通过种种身体特征判断,我想是的。另外,它的表现让我更加肯定了这一点。”水庄主随后补充了一句。
“什么意思?”
“你说,它在那些人的皮鞭棍棒下一直反抗?”
水清浅一回想那残酷血腥的一幕,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
“鹭子。”父亲把儿子抱在怀里摸毛,“因为它要做母亲了,所以任何时候,它都会拼死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天性。任何父母,无论人还是动物,都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父母之爱,不计代价,不求回报,明白么?”
所以它的反抗可能根本无关骄傲,是姬昭想错了。
所以它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暴躁危险的动物,只是为母天性,是他们所有人都想错了。
水清浅轻轻摸着它,它在吃蛋,它很温顺可爱。
水庄主的推断在第三天下午有了明证,它分娩了。一个变俩,这真是个喜庆的事儿,但是最终水清浅还是忍不住抹了眼泪,因为它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那些虐打和伤痕让它元气大伤,也许它感觉到水清浅一家人散发出的善意,所以它再没力气挣扎,扔下一个小小的肉团子,没挺过一天就死了。
“爹,它妈妈死了。”水清浅看着那小小的一团,抽搭得很伤心。
“所以,从现在起,你要担负起照顾它的责任么?”水庄主很严肃的问。
水清浅看看亲爹,看看那只肉团子。它身上的毛已经干了,颜色白中透金,干净漂亮得有些耀眼,跟它妈妈的难看灰白色根本不一样。它看起来很健康,至少一点也不瘦小,它妈妈临死前给了它全部——爹爹说,父母之爱,不计代价,不求回报——这句话,水清浅现在懂得的似乎更深了些。
但是……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水清浅忽然想起了儿歌,想起了阿昭哥哥,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他的阿昭哥哥是块宝,这只小毛球也是块宝,一直都是宝,永远都是宝。
“爹爹,我们养它吧。”
“好。”
“就叫它……元宝。”水清浅想起那个金灿灿的金锭子。
为了元宝,他们在一个不算码头的小集镇码头买了一只带崽的母羊到船上,好在元宝还小,吃奶也吃不太多。营养丰富的羊奶除了喂小羊,另一半都被制成了各种奶酪制品,进了水清浅的肚子。
“你就惯着他吧。”水夫人靠在床上看书,无奈摇头,“看看,我们的船上现在有一只狗,一只老鼠和两只羊,加上厨房里的鸡鸭,都能开农场了。”
“这是爱的教育。至少鹭子开始为那天的事认真反省,咱们鹭子要长大啦。”
“爱的教育?”水夫人不屑的哼了两声,“也包括你那句‘除了父母,如果还有别人无条件的包容你的错误、不求回报的爱你,那就嫁给他吧’?”
“我就是开个玩笑,鹭子不会懂的,他才六岁。”水庄主不以为然。六岁的孩子,哪里会明白婚姻嫁娶的内涵区别?
鹭子是没懂,但这句话特别印象深刻的被他记住了。
港城就算是很南端了,接下来,他们的行程主要是北上,东洲大陆少有从南到北的河流,都是用一段一段的运河把几条河流贯通。大致走起来,路线比较像‘之’字形。这也不错,沿途名山大川,人文古迹,有不少值得停驻的地方,尤其,他们中途还会经过秦岭山脉,群山绵延千里,内中有不少有名的山景。
水路一路慢行,在山水之间,水清浅迎来自己人生新的高峰——他七岁了!
“一只红鸡蛋,一碗面。”水夫人亲自下厨,做了这么两样东西,现在正好摆在桌前。
水夫人抹匀净手上的香脂后,捧着儿子的脸蛋叭叭香喷喷的亲两口,“恭喜鹭子从今天起,七岁了。”
水爹,“七岁就是大孩子了。以后可不能调皮捣蛋了,对吧。”
“我尽量。”寿星公坐在主位,相当霸气威武的承诺。
“儿砸,你这是保证吗?”
“爹不是说不能轻易许诺自己做不到的事嘛。”
“…………”
水夫人,“来吃面之前,先来许个愿望。”
水清浅闭眼,凝神静气。
愿,我们家……
水爹插话,“许愿以后一年都不要吃糖,你看你那小豁牙子。”
还没结束的换牙期 = =
水清浅无视他爹,专心许自己的愿:愿我们一家子都……
水爹继续乱入,“不怕鬼了哈,以后不会半夜再拽着被子跑来跟妈妈一起睡。”
(@ ̄ー ̄@) 才不要理你!
水清浅:愿我们一家子都健健康……
水爹继续打断,“七岁了,再尿床就可丢大脸了,这个愿得许!”
你够了(╯‵□′)╯︵┴─┴
水清浅:愿我们一家都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哒!
许完了。
好不容易许完了愿,水清浅并却有着急睁眼,重头戏啊,他得给爹妈多一点时间摆礼物嘛。
水爹却捅捅他,挺八卦的,“儿砸,许什么了?”
水清浅郑重的、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光秃秃的桌上依旧只是一碗面和一个蛋之后,小脸顿时转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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