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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下(近代现代)——春日负暄

时间:2020-11-22 10:06:22  作者:春日负暄
  付行云的脚已经踩到了水里了,海浪汹涌,小孩子瘦小的身躯不堪抵挡,已经站不稳了,只要他摔倒,海浪就会把他卷到足以没顶的深处。付行云来不及多想,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往海里走去。
  海水冰冷,拍在付行云的腿上,不远处的lia似乎被绊了一下,一下子就消失在下一个拍过来的海浪里。付行云脑袋一片空白,往前两步,一下扎进冰冷咸腥的海水里。他水性虽好,但在夜半汹涌的海里也很难把握方向,他伸手不住地往前摸,有时候好像摸到了一点衣角,下一秒又丢了。
  海水涨得极快,就这么一会儿,他的脚就已经触不到底了,喝了好几口水,脑袋嗡嗡的,总算在水里抓住了小孩子软软的身体。
  付行云呛了几口海水,胸口闷闷的,手脚发软,但他还是憋着一口气,将已经失去知觉的小孩拉到自己怀里,努力把他托出水面。隐约中,他听到岸上有不少人的呼喊声,他还听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好像是闻逝川。
  他一口气从胸腔深处吐出来,在汹涌的海水里吐出一个徒劳的泡泡,失去了意识。
  付行云小时候呛过一次水,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住在家里,有终日打骂妻儿的爸,还有个日日以泪洗脸的妈。他也不记得是怎么着了,反正他爸喝多了,看他不顺眼,直直把他往洗衣的盆里摁,他呛得不行,差点被呛得昏过去。
  自那之后,他就有点怕水,看到游泳池就想咳嗽,喉管和肺里有幻想出来的刺痛。
  后来教会他游泳的是闻逝川,他们那会儿经常和闻逝川的乐队朋友去海边,他是旱鸭子,离海水远远的,只敢像个小屁孩一样玩沙子,郁闷地把沙子从这个坑铲到那个坑。
  闻逝川从海里出来,微长的头发全部湿漉漉地贴着,直挺的鼻梁上还有水珠。人烟稀少的海岸,他们都没有换泳裤,只是穿着家常的大裤衩就扎进水里去了。闻逝川的裤子也湿了个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胸腹肌肉上都泛着水光。
  “去游泳吧,我教你。”闻逝川说。
  闻逝川拉着他的手,一点点地,耐心地将他引到海里。付行云起先还怕得不行,紧闭着眼睛,整张脸都皱着,整个人挂在闻逝川身上,腿夹着他的腰,一点儿都不敢松。闻逝川慢慢地哄他,托着他的腰,让他浮在海里。
  渐渐地,付行云会游了,也不怕水了。
  从前他视水为猛兽,现在在他眼里,水是可爱可亲的,只因为闻逝川,水变成了柔软的怀抱,全心全意地拥抱着他。他永远记得,他第一次浮在水里,睁开眼时,一下子就撞进了闻逝川笑得眯起来的眼睛里。
  “醒了!醒了——”
  “快去叫医生来,醒了——”
  付行云的眼睛刚睁开就被灯亮得再次眯起来,有一只手快速地遮到他眼睛上,付行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闻逝川。等他渐渐适应了亮光,那只手才慢慢挪开,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闻逝川。
  闻逝川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他,头发都是乱的,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
  医生飞快地来了,迅速地帮付行云检查了一下,闻逝川、孟清还有节目组导演围着医生,他们说的都是英语,付行云还迷蒙着,一句也没听懂,但从表情上看,自己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医院,好几个人都围在他旁边。
  白鹭坐在旁边,光着腿没穿鞋,脚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说道:“你救得很及时,孩子没事。”
  付行云松了一口气,微微撑起身子,沙哑着声音问道:“你脚怎么了?”
  她缩了缩,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跑的时候跑丢鞋了,被扎了一下。”
  余向晚在一旁嘟哝道:“沙滩上都是你流的血,吓死人了。”
  檀子明年纪小,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抬手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下包围着医生那仨人,小声说道:“闻哥才吓人,拉都拉不住,和救生员一块一头就扎进水里了”
  果然医生的意思是付行云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孟清把团团围在床边的几个人都赶走了,嘱咐他好好休息,出去的时候还带上了门,只留下闻逝川一个人在里头陪着他。闻逝川坐在了付行云床边的椅子上,眉头还皱着,还是那样盯着付行云,付行云莫名生出点心虚来,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对不起”他小声说道。
  闻逝川双手握住他垂在床沿的手,弓着背,低头将脸埋进他的手心里。付行云感觉到闻逝川的嘴唇在颤抖,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一烫,落进了一滴泪一般,但他不敢确定,他从没见过闻逝川掉眼泪,不像他自己,常常像个漏水的龙头。
  付行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闻逝川的头发,上面还有些沙子,干了之后的海水让他的头发硬硬的。
  付行云突然说道:“那个电影,我已经拒绝了。”
  “你去吧。”闻逝川的声音闷闷的。
  付行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接着说道:“我不去了,如果你”
  “你要去,”闻逝川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他说,“你值得——”
  付行云愣了,他伸手去摸闻逝川红红的眼角,仿佛摸到了一点湿润。闻逝川握住他的手,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汹涌的情感在他的胸膛里左冲右突,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表达,恨不得能在付行云的心头狠狠地咬一口。
  付行云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吸了吸鼻子。
  长久以来,他们一次又一次,用爱去惩罚爱,现在,他们总算学会了用爱去拥抱爱。
  孩子不是熊,跳海是有原因的,下章说。
  这下总算彻底和好了!但不会一下子完结的,还有剧情没写完呢!
  小云是一定会去演那个电影的,我一开始就想好的。
  打下“你值得”三个字我又有点鼻酸了,真好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57章 一期一会
  付行云很担心落水的小孩,他去看的时候,lia一直在睡,即使醒来也是默默不言,抱着腿坐在窗边,仿佛自带了一个屏蔽外部环境的保护罩。旁边一直有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陪着他,怕他再跑丢。
  闻逝川和工作人员聊了几句,把来龙去脉都问了清楚。
  lia来到孤儿院之前是跟着妈妈过的,他的妈妈有严重的抑郁症,带着孩子去到了海边,把长耳兔娃娃给他,让他在海滩上呆着不要动,自己则走进了海里,再也没有回来。
  付行云心情复杂地看着孩子,小声问他:“你想妈妈了是吗?”
  孩子没有理他,只是看着窗外,付行云留意到他怀里并没有那个娃娃,工作人员说娃娃落在沙滩上,找不到了。
  付行云落水后很快就被救起来了,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虽说医生让他多休息几天,但为了不耽误真人秀的拍摄进度,他休息了一天就回归节目组里了。孤儿院这部分的内容马上就要结束了,节目组给他们结了三天辛勤工作的工钱,钱不多,他们可以花半天时间,用这些钱采购一份礼物,送给与他们相处最多的孩子,其余孩子的礼物由节目组来送。
  他们在海滩附近的商业街里逛,路边开了很多绣球花,雨后的空气很清新。
  付行云满心想着要再买一个兔子玩偶,但要找到外形相似的并不容易,其他人的礼物都已经买好了,他还在找。闻逝川简单粗暴地用所有的钱买了一大袋子糖果,打算送给一个金发的小女孩,没有小孩能拒绝糖果,他甚至还留了一点点钱,买了一小束粉色绣球花,和糖果装在一起。
  就在付行云打算放弃的时候,他在一个旧货商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只粉色的兔子,和lia原本的那只有八成相似,甚至还要更簇新一些。他眼前一亮,连忙将那玩偶拿起来,价钱牌就放在玩偶的旁边,比付行云手上拿着的钱要贵一点。
  见他苦恼,闻逝川躲着摄像机,悄悄说:“我还有点现金。”
  付行云想也不想,摇摇头。他有种奇怪的执着,总在一些小地方格外执拗。他有些茫然地又顺着商业街走了两遍,除了旧货商店里那只他买不起的兔子,再也没有相似的玩偶了。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付行云看着路边拉琴的街头艺术家,又看着嘴里叼着棒棒糖走过的檀子明,心中一动。
  “把你吉他借给我。”
  想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是另一回事。
  付行云会弹吉他,也会唱一点歌,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他那时候在酒吧里打工,在后厨帮忙的同时,还会偶尔帮没空前来的驻唱歌手救救场子,弹弹吉他唱点老歌。他嗓音并不出色,吉他也只是弹得普通,更多的时候,酒吧里的人并不看他,只是把他当作喝酒时的背景音。唯一会认真看他弹琴听他唱歌的只有闻逝川,那时候闻逝川还在泡他呢,天天在酒吧里蹲着,什么也不干,就看他。
  时隔这么久了,付行云也就在拍电视剧的时候装装样子弹过吉他,连指腹压在琴弦上的触感都变得陌生了。
  夕阳投在商业街的石子路上,来往的人并不多。付行云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一腿曲着,另一条腿舒展,低垂着眼睛,夕阳在他的睫毛上跳跃。节目组的摄影师架着摄像机拍他,闻逝川也在不远处拍他,拿的是自己带的手持摄像机。
  已经有路人驻足了,付行云有些紧张,低头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一点汗,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的是一首他以前唱过很多次的老歌。
  “全世界我只想你来爱我,
  我把心情谈得那样** ,
  谁能证明什么事能够天长地久”*
  一开始,付行云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扫弦的时候,连琴音都是抖的。他趁着句与句的间隙,匆匆抬头,在众多的陌生身影中准确地找到了闻逝川。众多的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镜头里,唯有闻逝川的镜头,如同情人的眼睛。
  他静静地趁着最后一抹夕阳,缓缓地唱完了这首缠绵的情歌,有不认识的路人给他鼓掌,往摆在地上的、敞开的琴盒里投了一些硬币,不多,但正正好补上了缺的钱。付行云抱着琴,站起来认真地鞠躬。
  付行云把买回来的长耳朵兔子送给了lia,付行云见他盯着兔子看了好久好久,最后张开手臂,把兔子抱进了怀里。
  和孩子们告别,他们在一起的旅途也快要结束了。
  最后的几天,他们一行人要分道扬镳。闻逝川和付行云要去参加电影节,而余向晚和白鹭要改道去看开得正好的郁金香,檀子明想要独自一人逛遍阿姆斯特丹的博物馆。这是在出发前由他们各自定好的最后行程。
  除了白鹭,他们都不是初相见,之后回国后或许也会常见,但不知道为何,这并不算诀别的分离让他们产生了莫名的惆怅。他们所坐的车正在驶离海岸,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要兵分三路,各自出发。
  在车上,导演给他们做了最后一次采访。节目的名字是“一期一会”,问他们如何理解。
  余向晚在来之前是认真做过功课的,她说:“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缘分。”
  付行云和闻逝川都不是爱说爱闹的性格,和闹腾的人分开之后,他们俩这头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而且他们身上自带了不必明说的默契,有时候都不需要多说话,彼此也就都懂了。整个旅途一下子就变得静谧舒适。
  他们要参加的这个电影节,在国内外也算小有名气了,比起闻逝川之前参加的电影节,正式了不少。为此,付行云还特意带了妆发造型团队,黑色高领毛衣外搭西装外套,黑色的毛衣领一直遮到下颌下,将他整个人衬得高挑修长,脸白如玉。
  与他相反,闻逝川并不太适合板正的装束,黑色的衬衣穿在他身上,必须解掉最顶上的一颗扣子,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臂,这才好看。他手腕上戴着那一块不再走动的手表,装饰着璀璨星月的表盘正好卡在凸起的腕骨上。
  在休息室里,付行云对着镜子拨弄自己的头发。
  闻逝川正在旁边摆弄他的手持摄像机,这个摄像机他摆弄了一路了,细细碎碎地拍了许多付行云的镜头。付行云在整自己的头发,闻逝川就在旁边对着他拍,付行云伸手盖住镜头,嘟哝道:“有什么好拍的,别拍了。”
  镜头被付行云盖住,闻逝川顺势放下,俯身把付行云毛衣的领子拉下来,在他后脖子上亲了一口,亲得很重,连亲带咬的,留下了淤红色的吻痕。付行云来不及揍他,工作人员来敲门提醒他们时间到了,他只能整整衣领,脸上泛起了红。
  电影节上展映了好几部电影,还有简短的采访。令付行云意外的是,他居然还斩获了一个小小的奖项,这是他从来未有的体验。他认认真真地把翻译过来的颁奖词一句一句记在心里,他上台去拿奖,闻逝川在台下不间断地拍他。
  展映和颁奖结束之后,在露天场地举办的酒会上,付行云带着翻译,和几个不同国籍的演员聊天,他喝了些酒,脸上飞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闻逝川也抓住间隙拍他,有欣赏闻逝川电影的评委和他攀谈,笑着打趣,问他为什么一直在拍。
  半开玩笑半认真,闻逝川用英语回答道:“这是我的缪斯。”
  不等到酒会结束,他们就甩开所有人偷偷溜走了,走回酒店的路上,酒会那头的上空放起了烟火,烟花灿烂,照亮夜空。左右无人,付行云拽着闻逝川的手臂,让他弯下腰,在烟花下接了个吻。
  远隔百里的天空上也放弃了烟花,檀子明也在人群中穿行,他挤开一个个抬头看绚丽夜空的人,在人群的海洋中找到了孑然独立的孟清。孟清穿着素白的衬衣,风衣外套搭在臂弯上,烟花照亮他白皙的脸,他的疏离让他像人海中的一座孤岛。
  檀子明站在他后面,拍拍他的肩膀,趁他转过来的时候,伸手在他的耳边打了个响指,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捏了一个硬币,仿佛是从空气中偷来的。
  孟清被他逗笑了,趁着烟火与烟火中寂静空隙,问道:“这是什么?”
  烟花“砰砰砰”地在空中炸开,檀子明大喊道:“这是魔法——”
  孟清还未来得及说他幼稚,檀子明就将那枚在海滩上捡到的硬币放进孟清衬衣的口袋,胸前的口袋是最接近心脏的地方。
  余向晚和白鹭坐在小木屋外面,抱着腿,看着满天繁星,还有黑夜中的大片大片郁金香田。微风吹过,花朵如同黑夜中的海浪一般,不断起伏。
  “好想谈恋爱啊。”余向晚小声嘟哝道。
  白鹭看她一眼,嗤笑一声,微微摇头。
  余向晚朝着黑暗中的花海大喊道:“好想谈恋爱啊——”
  而重新坠入热恋中的付行云和闻逝川已经回到了酒店里,大落地玻璃窗外,极目远眺时能看到一点烟火残留的火光,他们在窗前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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