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还都还不回去,也还不干净。
“没事的。”他道,“我不希望你替我发愁……你能少点顾虑就好了,这样我想到就会很开心。”
在需要用许多条条框框来约束自身的家里,表达爱意是一件很难的事。
而许砚待他太好,令他在江家成了另类,他时常对爸爸撒娇,也不吝啬于谈及自己对许砚的亲近。
只是现在再这么讲,有些不恰当了,他总觉得难以启齿。
所以江楼心想了很久,也只是说:“要是运气能拿来交换的话,我想把所有的运气都让给你,让祝荧从小就能陪着你。”
许砚道:“真的?”
江楼心喉咙口发酸,自幼他就是遇到了坎坷会想哭,分手的时候哭到眼睛肿了都停不下来。
但是这回他居然堪堪忍住了,道:“对呀,你能怀一对双胞胎的话,我再当祝荧的兄弟就好了。不想让你再十个月又十个月……”
他在发抖的尾音中收了声,被许砚摸了摸头发。
“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小孩,我都是你爸爸。”许砚道,“我当我那年多了个儿子,是上帝捏完了直接送给我的,不需要在我肚子里滚一圈。”
江楼心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你真好。”
许砚摇头,道:“我感觉自己有时候真的不太行。”
在得知祝荧是自己的骨肉后,他就发誓要补回作为亲人能给的一切,物质和情感都会竭尽所能。
可自己要怎么做?
他难得手足无措,无论怎么做都嫌自己冒犯,认为自己突兀地闯入了孩子的世界里。
遇到这种事情本就棘手,忽然出现的亲人搞不好就成了入侵者,碍眼又麻烦,搅乱原本平静的生活。
……差劲的是,照眼前的情况来看,祝荧确实是被搅乱了生活。
“这些天我只敢偷偷关心他,不敢多说话,怕他觉得打扰。”许砚道,“可我的心思已经不止想这样了。”
想给祝荧做饭,带他买换季的衣服,还要告诉他,以后不会是一个人了。
他的爸爸不是无所不能,但在苦难来临的时候,会挡在他前面,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会站在他后面。
只是祝荧曾经的遭遇让他不得不独立,不得不去戒掉依赖心理,这些需要一点点来。
许砚送江楼心出去,看着江楼心被顾家司机的车接走,估计是去试结婚的西装,亦或者商量宾客名单。
他没直接回病房,接到秘书长发来的消息后,坐车去了江家的集团总部。
偌大的会议室坐着一个佝偻的中年人,肤色蜡黄发黑,两鬓已经花白。
跟随了江锡多年的保镖立在旁边,用手摁住中年人的肩膀,以免他对许砚做出任何伤害。
“我什么都交代给江总了!真的不关我的事,儿子被调包,我也是受害者!”
中年人道:“我老婆和我坦白的时候,换都换完了,我也没办法啊!祝荧那个小白眼狼,他妈的活着和死了是一样的,老子都找不到他人在哪儿……”
祝母的亲戚在某著名医院的产科工作,当年好意腾了床位,让祝母来住着。
祝母得知许砚与自己排了同一时间段的手术,再看自己家里拮据到手术费都要靠亲戚周转,孩子的未来什么都没着落。
于是她做了这辈子最恶毒的事。
她大胆地把孩子调包了。
“当时我还和我老婆闹呢,她说我万一闹到了江家那边,孩子不能享福,我们也得被江家怪罪,我就不敢再要回孩子了。”
中年人道:“那、那现在换回来也不晚啊,许先生,我就这一个心愿,大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江楼心能够喊我一声爸爸。”
“喊你什么?”许砚问,“我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就凭你生了他,他就得认你当爸爸?”
“祝荧不也要认你?”
“你敢不敢问问他,是选我还是选你,我到现在都没追究你对他做过什么,就已经是忍了再忍了。”
因为需要对这人细细审问,将真相全部捋清楚,所以许砚一直拖着没来,直到今天确认过不需要再调查,才来见了男人。
他让秘书长拿来了一沓文件,里面是治疗记录和药品存根,时间隔得有点久远,白纸边缘已然泛黄变脆。
病人是祝荧,从幼年开始就在家附近的药房做包扎,因为被家长打得伤痕累累。
男人看清上面写着什么内容就脸色发白,道:“你干什么?”
许砚道:“这都没能送你坐牢,那我也不会有事。”
“许……”
“我近年来身体抱恙,让江锡动手又怕直接打死你……但是一下都不会少你的。”
许砚冷着脸把文件递给保镖,低声嘱咐道:“就算出了事也没关系,我不介意江家的律师忙起来。”
他为人低调,向来不爱惹事,对内对外都是能忍就忍的好脾气。
可孩子被殴打虐待,怎么可能就此掀篇。
这时候,秘书长慌乱地过来告知他祝荧醒了,可是情况有点不妙,需要他过去看看。
他离开前认真地道:“要是被我发现你去找江楼心,我们还会再见面,你自己想清楚。”
·
出事的时候,裴慕隐解开安全带挡了上去,除了祝荧的安全其他都没考虑。
之后天旋地转,他不仅没有有效的防护措施,而且替祝荧扛下了袭来的玻璃渣。
不幸中的万幸是冬□□服穿得比较厚,身上没被扎到碎片,唯有手背上比较惨烈。
其他地方都是撞伤,那时候的冲击太大,饶是裴慕隐有意降低伤害,胳膊也骨折了,额头也破皮流血。
最严重的是内脏器官受损,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Alpha的恢复力惊人,在麻醉的作用消退后,很快清醒了过来。
“你要和我作对也不是以这种方式。”裴母咬牙切齿道。
裴慕隐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道:“我没想和你作对。”
还不等裴母舒展眉头,他说:“我只是想护着祝荧,他有事吗?”
“你大可放心,脸上都没破皮的,只是被你染了一手的血。就可能在座位上碰了下,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到现在还在睡觉。”
“哦,那我没什么事了。”裴慕隐道,“你回去吧。”
“不需要我留在这里陪着你?”
“我想去陪着他。”
裴母握紧了皮包的手柄,眼看着情绪快要克制不住。
她把手摁在心口上缓了缓,继而拎着包就直接重重甩上了门。
过来的医护吓了一跳,继而给裴慕隐做了检查。
裴慕隐的右手被打上了石膏,感觉不太习惯,怎么摆都很难受。
听说自己当时自卫的姿势很妥当,尽可能地降低了伤害,所以骨折轻微,上夹板也不是不可以,就想拆掉石膏。
继而听护士说祝荧醒了,他随即将这要求搁置在旁,去隔壁病房看望了祝荧。
来到房门前,裴慕隐下意识地顿了顿,不好意思直接见面似的,先是紧张地从窗口望了进去。
祝荧安静的坐在窗边,被冬日午后的暖阳洒了半身。
在光线下,他的皮肤白得几近能透光,美人痣却艳得出奇,五官被照亮后依旧挑不出瑕疵。
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垂着,表情有些纠结和茫然,好像在琢磨心事。
祝荧的身边有许砚和江锡,还有秘书长,以及几位刚刚赶到的医生。
他们议论纷纷,脸色不佳地在交谈着什么。
尤其是许砚,一度慌张地拉起了丈夫的袖子,有些着急地晃了晃。
一向冷静沉着的Omega仿佛自己失去了解决的能力,在催促丈夫拿出一个稳当的方案来。
“脑震荡的后遗症确实……”
“怎么会这样,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啊?那恢复起来需要多久?”
“麻烦你们再想想,他不能这样子下去。”
裴慕隐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就在门外全神贯注地看了祝荧很久。
他左看右看都觉得祝荧的状态很好,对自己英雄救美的成果很是满意。
因此,他感觉伤口都一时没那么疼了。
紧接着,裴慕隐敲了敲门,许砚看到他以后表现得很不自然,黯然地摇了摇头,态度有些一言难尽。
而江锡半蹲在祝荧面前,难得温声细语地说:“我是你父亲,他是你爸爸,你不用怕,有哪里不记得的可以直接问我们。”
裴慕隐不懂江锡怎么这么说,疑惑:“祝荧怎么回事?”
许砚抿了下嘴,见裴慕隐一头雾水的样子有些难以坦白。
这情况终是不得不说,他叹气:“他失忆了。”
与此同时,祝荧乖巧地对江锡点了点头,再看向了走过来的裴慕隐。
祝荧的脑袋往裴慕隐那边倾斜了一点,眼神里满是无辜和迷茫,还有几分天真无邪的生动。
裴慕隐瞬间僵在原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不可置信地确认:“什么?”
得到的回复是一句再次重复,这次是医生说的:“他失忆了。”
祝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裴慕隐,轻声问:“那他是谁啊?”
问完,他腼腆地笑了下,大概是在难为情。
目光也怯生生的,投向裴慕隐的时候不太敢对视,有些无措地错开,过了半秒才又对上了视线。
他道:“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裴慕隐:“……”
没想要该如何对祝荧做自我介绍,江锡抢先说:“我们和裴家一向交好,他是裴家的接班人,你们也相处得不错。这次幸亏有他护住你,你瞧他伤成什么样了。”
江锡有意拉拢裴家,也乐于顺水推舟。事故中裴慕隐的反应证明他俩余情未了,也确实对祝荧有恩,自己怎么看怎么顺眼。
何况祝荧伤了脑子,天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恢复。
他拉起祝荧的手,用真挚的语气说道:“你能猜到吧?他是你的男朋友。”
祝荧:“……”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毫无怀疑地点了下头,脸上浮现出隐约的笑意。
他仿佛在害羞,再度望向裴慕隐的时候,耳尖都变得红红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祝荧一直在观察裴慕隐。
每次不会看得太久,最短的两分钟,最长的五分钟,和特意给自己设了范围一样,快要到五分钟了就必须转过头。
在这以后,会用余光接着偷瞄。
裴慕隐心乱如麻,也无意戳穿祝荧的小动作,就任他随便打量。
不得不说这样的祝荧真的很可爱,收起了尖锐的言语和凌厉的眼神,变得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可裴慕隐就是浑身别扭,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沮丧。
过了会,祝荧轻快地站起来,蹦蹦跳跳地走了几步。
这时候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就能看到裴慕隐如同大白天活见鬼的神色。
裴慕隐整个人魂不附体,愣愣地看着祝荧活泼俏皮地走进洗手间。
他心想,或许是去洗澡,刚才祝荧就在和许砚说自己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待会需要洗个澡。
然后,裴慕隐听到祝荧尖叫了一声。
什么——?!
裴慕隐马上起身要去洗手间,走到一半却见祝荧打开门,在门后露出了小半张脸,眼睛里充满了焦急。
“怎么了?”裴慕隐道。
祝荧走出来,死死地摁住衣摆,衬衫的衣扣却解开了好几颗——这是刚才脱掉后又匆匆套上的。
祝荧道:“哥哥,我肚子上有东西……”
他轻手轻脚地掀起了衣角,靠近了裴慕隐一点,像在说悄悄话。
他垂着脑袋,犹豫地分享着自己忧愁的惊人发现:“怎么会有那么长的一道疤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心有在痛了。
第36章
柔韧窄瘦的腰间横着伤疤,看着胆战心惊。
裴慕隐不敢多看,却又逼自己不许挪开视线。他想,我应该要记住。
祝荧凑近了他,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开心?那我不问了。”
说了不问还有些失落,祝荧用指尖碰了碰裴慕隐右手的石膏,很轻地上下刮了两下。
过了会,他听到裴慕隐低声说了句“是因为我们的孩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他在哪里呢?”他不解。
裴慕隐艰涩道:“我不知道,可能是我没有这个资格……”
祝荧不承认有过他的孩子,没让他见过孩子。
最柔软的秘密被捂得好好的,不允许犯错者窥探和触碰。
他在祝荧眼里就是不配知道这一切。
“车祸前你答应过我,会带我去看他的,当时我觉得自己终于走近了你一点。”裴慕隐道,“可你什么都忘了。”
祝荧怔了怔,望着他:“我们吵架了吗?”
似是对他这位男朋友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祝荧蹙了下眉头,不太好意思地与裴慕隐分开了一点距离。
虽然江锡把祝荧推向了自己,眼前失忆的祝荧那么单纯,能任由他为所欲为,但裴慕隐并不能领这个情。
他道:“我们分手了,分开了好几年。”
祝荧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嗯?那为什么……”
“所以不要随便相信他们的话,你的父亲,还有那些会过来探病的亲戚们。”裴慕隐道,“他们可能会利用你。”
“这样啊。”祝荧似懂非懂地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通讯录,从通话记录里一条条往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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