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锡道:“我还想这几天和顾临阑吃一顿饭,你这副样子怎么见人?!”
江楼心坐在椅子上发呆,用叉子戳着碟子上的精致糕点。
他道:“你那么想让我嫁给他?”
“那不然呢,你要我和你爸养你一辈子,还是准备以后一个人过?总要有个家庭的,顾临阑比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好得多……”
江楼心捏着叉子,问:“这里不是我家了?”
江锡虽然很想尽快接祝荧回来,但没打算赶走江楼心。尽管他俩相处并不愉快,可毕竟父子一场,二十多年下来不是毫无感情。
而且顾临阑对江楼心有意思,就凭这点,江锡也不愿意就这么把江楼心放了。
“当然是你家。”江锡道,“只是坐在这里的都不能是废物,你最好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把家族的利益抛在一边。”
江楼心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喃喃:“这里不是我家。”
许砚接过佣人端来的药,示意江楼心待会放凉了再喝下。
他呵斥道:“楼心,不要说傻话。”
江楼心咬了咬牙,看到许砚面色疲惫,质问的话提到了嗓子眼又被压回肚子里。
他没管烫不烫,拿起药碗就开始喝。微苦的液体顺着喉咙滚落下去,烧得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化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江锡说。
江楼心的舌尖被烫出了泡,他故意和自己过不去,用牙尖去刮擦着肿起来的伤口。
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他艰难地吞咽了下,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管家在说明天二哥要回来。
“他说他新来的上级提前过来报到,今天已经去了趟办公室。”管家说,“他请人抽空来家里吃顿饭,时间定在后天。”
江楼心的二哥——或者说成祝荧的二哥更稳当一点,叫做江复雨,前些年出过事故从此坐在了轮椅上,现在在某家研究所任职。
身体的缺陷并未阻挠他的事业发展,即便不像其他几个Alpha兄弟一样常年远赴在外,一年下来也至少有大半的时间在奔波。
他的上级自然就是顾临阑,这些天做项目收尾和工作交接,照理应该很忙才对,没想到能抽空来这里。
许砚说:“家里没有准备给他招待客人,让他自己在外面解决吧。”
江锡道:“那么多厨师搁在家里,一天的时间还做不出一桌饭来?你怎么对顾临阑那么堤防?也没见你对裴慕隐这样啊。”
后半句是在和祝荧做对比,许砚并不知道江楼心已经发现了真相,朝江锡使了个眼色。
两人之前商量过,他觉得这件事对江楼心的伤害太大,不能那么快摊牌,而江锡也同意了。
许砚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对外把祝荧说成江楼心的双胞胎,是流落在外的弟弟。
这样江楼心不会太尴尬,就算嫁给顾临阑,也不至于因为出身而被看低。
“我只是担心一下,毕竟楼心这样的性格太容易被欺负。”许砚道。
“我怎么听说当初是他忽悠别人?再说了,他连裴家订婚都敢逃,我觉得他在欺负我呢。”
看许砚要辩驳,江楼心出声:“是我的错。”
江楼心垂头丧气道:“我犯了错,他要怎么样都可以。”
他心不在焉地回到卧室,看着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感觉一切都了如指掌,又转瞬即逝。
奢华安逸的生活,高贵不凡的身份,以及亲近贴心的爸爸……
这些全都不是他的,是祝荧的。
只有自己欠下的一笔陈年旧账还牢牢附在身上。
其实他并不怕顾临阑,确实会怯懦,会犹豫,但绝不是因为顾临阑令人恐惧。
顾临阑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温柔的,陪他浪费时间夹娃娃,耐下心来教他写数学题。
好几次还为了满足他的小心愿,跑遍了商店被折腾得很累,见到他却又笑眼盈盈,不会说任何抱怨的话。
他一度因为对方而憧憬婚姻,只是真的可能步入殿堂的时候,这场景越想越嘲讽。
江楼心想,无论有没有怕他,要不要嫁给他,这些暂且可以抛在一边。
自己非常、非常想见他。
江楼心从没想到这个见面地点会在家里,会客厅里装点了新的鲜花,佣人们忙活着备齐餐点。
身边的江锡挂着虚伪又熟练的笑容,而许砚一点也不开心。
江楼心怔怔地看了一会自己的“父母”,再望向窗边,见到二哥的车缓缓驶进花园,然后有轮椅被助理放在地上。
江复雨被助理推着,等到后座上的人也下了车,才开始往家里走。
在黑色的靴子映入眼帘时,江楼心的心提了起来,搭在桌沿的手指也往里缩了缩。
挡住视线的车门被司机关上,隔着一层窗户和半个花园,江楼心看清楚了顾临阑,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些年,身边的人都变了很多,江楼心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铺垫。
他接受了不再清冷的裴慕隐,还有神秘带刺的祝荧,没料到顾临阑的气质会与以往截然不同。
昔日温润沉稳的少年不再阳光,冷漠地在江复雨身旁听着介绍。
顾临阑本就长得很英俊,经过这些年的打磨,眉眼间愈发英气逼人,甚至给了江楼心一种压迫感……
江楼心成长在权贵门庭中,长辈们久居上位,都很有气势,只是顾临阑变成了这样,教他觉得很陌生。
“哟,来了。”江锡心情颇好地轻快道。
顾临阑进门后一眼就看到了江楼心,两人短暂地视线交错又互相避开。
然后江楼心心事重重地撇开头,听到顾临阑朝江锡和许砚问好。
许砚很牵强地笑了笑,有的方面他并不能插手,包括这件事情。
他自己是江锡的妻子,他的整个家族都依附于江家,要是他的举动搅乱了江锡的打算,会牵连到许多需要江家扶持的亲友。
这些年里,他为此做过太多的忍让,以后或许也会就这样继续下去。
“我前阵子拜读过许教授的论文,致谢里还提到过自己的小儿子。”顾临阑道,“夸江楼心只有三个月就那么懂事,一点也没吵着你做研究。”
许砚兴致缺缺道:“那是二十多年前写的了。”
江锡补充:“他后来就一直在当我们家的二把手,没精力再钻研学术。”
他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接着,江锡主动提到了江楼心的婚事。
他大概是想趁着江楼心还在自己手里,要直接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索性狮子大开口,说了一大堆很过分的要求。
顾临阑神色自若,好像不觉得这些条件有多么无理,江楼心则坐立难安。
“行了吧。”江楼心打断道,“我一个没人要的Omega,值得换这些?”
江锡道:“当年如果没有闹那一出,向你示好的Alpha多得是。”
“哪一出?”顾临阑问。
江锡说:“他和裴家那小子的恶作剧,不提也罢,今天不说那么扫兴的事。”
江楼心惨白着脸,听江锡得寸进尺,要顾临阑来旗下的通信公司协助,攻克技术方面的某一难题。
“他是我们江家的小儿子,你要娶他得拿出足够的诚意。”
“过了这季度,你的发展空间肯定不仅仅局限在所里,到时候需要我推一把……”
他把筷子搁在了碗上,发出不轻不重的脆响。
江复雨道:“小弟,你干什么?”
“我不是你小弟。”江楼心忍不下去了,“我也不是江家的人,反正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江家随时都能扔掉!还可能上八卦头条,娶了我就是往家里放一颗定时炸弹!”
他不管不顾地解释着,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可还是一口气说完了。
江楼心看着僵住的江锡和许砚,没有对视太久,目光要往顾临阑那边移过去的时候,生生忍住了。
他低着头盯住碗筷,道:“听得明白么?我就是没人要。”
这么惊人的消息压在他心头压了两天,如今说出来倒还痛快,省得许砚纠结该怎么开这个口。
江楼心做好了被责骂、被抛弃的准备,只是预料中的这些迟迟没有来。
他忐忑地抬起头,却见江锡已经挥起了胳膊,看样子想要打自己,却被顾临阑牢牢制住,就着这个姿势动弹不得。
顾临阑松开了手,接着江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愤恨地冲着江楼心瞪了一眼,在怨恨这个不争气的假儿子坏了自己的计划。
而顾临阑道:“明白了,我正好不怕炸弹。”
·
裴慕隐开了一上午的会议,中午有高管邀请他一起吃饭,他心不在焉地推拒了,回到落脚的酒店开始拆快递。
包装盒大大小小堆成了小山,裴慕隐把这些全部拆开就花了半个小时。
里面是一些儿童日用品,还有四岁左右的孩子穿的衣服。
他并不知道他和祝荧的宝宝是男是女,所以男孩女孩都分别买了好几套。
除了这些,裴慕隐还买了新的儿童床和推车,以及零零碎碎的玩具。
他从小被管教严厉,幼年过得并不幸福自在,所以他和祝荧的小孩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才行,别人家能玩的,自己家的也要玩。
充满了童趣的东西对裴慕隐而言很新奇,他将该拼装的都一一拼装好,想象了下孩子过来看到这些礼物的画面。
“小裴总,您在干什么?”秘书问,“朋友有了孩子?”
裴慕隐道:“不是。”
“我已经从宅邸帮您把行李收拾出来了,还有一份文件等着您签字,您看一下?”
裴慕隐把儿童床拧上了最后一颗螺丝钉:“稍微等等,我看它够不够牢。”
秘书:“……”
她看着平时被下属说成冰山的总经理半蹲下来,认真地握住儿童床的床角晃了晃,再把螺丝钉全部加固了一遍,感觉十分迷幻。
她是从国外跟着裴慕隐回来的,共事了有两年多,从没见过他这副德性。
以她的了解,裴慕隐并没有伴侣,以往被Omega搭讪都是爱答不理,那现在这样不是有了儿子,难道是有了弟弟?!
可是裴夫人管得很严,哪会让裴家再蹦出一个私生子?!
裴慕隐举起两个玩偶,问:“你说是这个更可爱,还是这个比较适合放在床上?”
秘书指了一只粉色小兔子,顺口打听道:“老板,您最近打算领养孩子吧。”
“唔,四岁的孩子突然见到我,会不会很排斥?”裴慕隐没有说是或不是,转移话题道。
“估计是不习惯的,这需要循序渐进。我可以为您提早联系心理咨询师,让专家为您安抚孩子。”
裴慕隐在凌晨失眠的时候,特意看了新手爸爸的攻略,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没能弥补之前几年的遗憾,反而给孩子留下坏印象。
听秘书提起咨询师,他觉得这不失为一种好主意。不过比起安抚孩子,还是先安抚祝荧比较要紧。
前天他和方逸辰在楼道里僵持不下,全部被祝荧赶了出去。
昨天下午他又去了祝荧的租房,祝荧在准备答辩,自己没能见着人影。
今天拆完快递,他干脆去学校找人,成功堵到了结束答辩的某位学霸。
祝荧正在接电话,在校园里猝不及防地见到裴慕隐,随即步子一顿。
他朝手机那端客气地回复道:“麻烦你了,我稍后联系你。”
路过的同学发现他,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学道:“小祝,下回放过我们吧!我们拖到今天才答辩本来就是在挤牙膏,这下被衬托得更狼狈!!”
祝荧说:“不好意思,放完寒假请你们喝咖啡。”
“哇,居然那么爽快地请客?是成祝老板了啊!”另一个同学打趣。
祝荧淡淡地笑了下,继而往裴慕隐那边走。
“祝老板,喝不喝下午茶?”裴慕隐问。
祝荧道:“喝啊,不过约了人了。”
裴慕隐以为他放假要去接孩子,紧张兮兮地跟在他后面,再被他看透了心思。
“不是去什么寄宿制幼儿园,或者是亲戚那里。”
“那是谁,是许砚么?我送你过去。”
祝荧坐上他的车,报了一家酒店的地址,道:“是个和我匹配度有80%的Alpha。”
话音落下,这辆车在马路上忽地刹车,靠在了路面。
要不是祝荧系好了安全带,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绝对要冲出去。
“你干什么?!”祝荧问。
裴慕隐道:“这句话我倒是还想问你,你是故意的吗?”
祝荧解开安全带,道:“不送就算了。”
因为身体原因被迫缺席了答辩,其中裴慕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不是他标记了自己,又没陪自己走到底,还让自己怀孕了……
祝荧想到这里就牙痒痒,每次被病痛折磨,却没法减缓时,按室友的说法,自己总是喜怒无常,教别人心生怯意。
可是他那么煎熬,怎么柔软无害?怎么不去记恨?!
不过他今天真的要去见志愿者,懒得和裴慕隐多做纠缠,说完就想下车。
“我锁了门了,你走不掉。”裴慕隐道,“每次见我都那么凶,干什么,气死孩子他爸对你有好处?”
他不打算和祝荧吵架,可偏偏祝荧就是句句带刺。
“那你可要确认下孩子能不能喊你一声了。”祝荧冷冷道。
裴慕隐道:“你把他送去哪儿了?”
祝荧记起裴慕隐摇晃骨灰盒的情景,就感觉头晕脑胀,说什么都感觉很无力。
他道:“你已经见过了,只是没认出来。快点放我下去!”
裴慕隐嗤笑:“那么急着和别的Alpha上床,你是又发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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