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沈熙白笑了笑。
他对于男人有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亲近感,以至于让他忘了问,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自己白天被推倒的事,明明对方不在。
男人垂下眼睫,埋下头,很是深沉。
周围的光线本就暗淡,哪怕隔得近,沈熙白都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表情。
男人一低头,沈熙白就更加看不明白男人的表情,只能靠猜测去感知对方的情绪。
好像......
不是太愉快。
沈熙白轻咬自己的下嘴唇。
是...因为我吗?
“我不疼。”沈熙白犹豫了一瞬,敛下了表情,以为是自己的语气不够诚恳,便又一次认真地回答男人的问题。
谁知,他刚一说完,男人的头埋得更低了,像是在无声地在跟他进行对杠。
“......”难道他猜错了?
沈熙白愣了愣。
说来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沈熙白有什么独特的萌点,他觉得这样的沈期颐看起来就是一只可怜兮兮的藏獒,明明很大只,却又莫名地戳中了他奇奇怪怪的萌点。
有时候,沈熙白还会觉得他很可爱,就比如...现在?
沈熙白又犹豫了一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失落的男人,试探性地张嘴,轻声道,“那......我,可能,有点疼?......”
沈熙白的话音刚落,男人的脑袋蹭的一下就抬了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熙白,沈熙白隐隐约约的看到对方的眸子翻起的涟漪,心口又跟着颤动了两分。
“那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男人的眼角又弯了起来,露出他那双尖利的虎牙,笑意直达眼底,像是一个讨要到了糖果的小屁孩,十分满足,又十分率性。
“......”
沈熙白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在他的心口炸出来一团烟花,然后他的整个世界都跟着亮了起来
第8章
“孩子们,因为教大家的课本还没有送到这里来,所以今天的课,做一些小测验,问大家几个问题,让我们之间更深入了解一下,好不好呀。”
黄云达一脸慈爱,满脸笑意地看着台下坐着的每一个学生,看起来十分具有亲和力。
包括沈熙白在内的其余四位老师,则纷纷站在门口靠墙的位置,静默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幕。
教室不大,十分简陋,采光的效果也不好,整个教室就摆放了几张方正木桌子就已经可以说是塞得满满当当,学生有的两个人共用一把凳子,左右挤作一团,才勉强坐下近五六十个男孩子。
说来也奇怪,这个村子的人口很好,感觉也就百来户人家,小孩子占比竟然就有这么多。
要知道,被村子里送过来的孩子,年龄差不多都是十二岁以下的男孩子,再往上走一点,村子里的人压根不乐意送,更何况村子里的女娃们都被剥夺了读书的权利,如此想来,村里的孩子数是真的不少。
这几日,他们五人探讨了不少自己在村子里发生的怪事和不寻常的地方,深知直接问村民是很难问到想要的结果。
既然如此,他们就打算试试从孩子们的口中,套一下线索。
“你们的妈妈每天都在家做些什么呀?”黄云达注意到,他们平时是很难在村子里面遇到女性妇女的,就连女娃也只能偶尔见到,就算碰到了,身上也是捂得严严实实,不是在地里干农活,就是在河边洗衣服,或是在山里砍柴,日子过得好不辛苦。
他也曾试过给她们打招呼,但基本对方的反应都如同惊弓之鸟,躲得很快,根本不听他讲话,更别提靠近了。
他这才想起,他们五人来到这个村子的那一天,甚至是包括开会的时候,都是没有女性参与的。
而这个村子对女性的恶意,也是十分的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台下的小孩子左右对视一眼,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一般,乌溜溜的两只眼睛里满满都是迟疑和犹豫。
看到他们的反应,五人心里的疑惑更甚。
终于,坐在第一排,十分干瘦的黑娃率先开口,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生孩子。”
周美芳惊呆了,她作为一个女性,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一种脑顶冒烟,心口被针狠狠扎进去的窒息感,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黑娃一说完,原本想不到答案的孩子们竟都哄堂大笑起来,噗嗤一声,然后就开始各种附和道,“对,就是生孩子。”
一时间,整个教室都是各路孩子们调侃的笑声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甚至笑着笑着,这群男孩子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往在座唯二的两个女性,周美芳和黄莺莺的身上瞟,眼神里面夹杂的东西令人觉得不适。
周兴文几乎是下意识,就向前迈了一步,挡住了这一道又一道不善的视线。
黄莺莺吓得哆嗦了一下。
而一旁的沈熙白,眉头几乎是一瞬间,就皱了起来。
山村的孩子,往往早熟,这种熟,不是指人生阅历,生活经历的熟,而是指混浊的环境催熟他的思想,让他们在贫穷的环境里作茧自缚。
这些孩子,甚至可能不到法定年龄,就会被安排结婚,然后生子成家,这是贫穷的地方流水线一样的操作。
讲台上的黄云达已经被学生们的回答气得脸青一块白一块,两只手都紧紧攥在一起,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盯着在座的每一个明明都只有十岁左右年龄大小的孩子们。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学生都在哄笑,还有一部分,从黄云达问这个问题开始,就表现得十分沉默,垂着脑袋,表情凝重,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禁忌一般。
沈熙白看着眼前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的学生,心里的怪异感更为强烈。
他轻推了一把周兴文,然后挑了挑眉,眼珠子往周美芳和黄莺莺的方向转了转,后者立马会意过来。
两人一起用身形挡着两位女生,默默退出了教室。
......
沈熙白走出教室以后,脸色一直不算太好,垂着头,眼睫下投注出一片浓郁的暗色,面容沉静中也带着几分失神般的恍惚。
“沙沙...”
又是一阵风声,微风顺带着吹拂起沈熙白额前的碎发,撩起了落在他琼鼻上那几根细碎的发丝。
几乎是这一瞬间,空气中突然弥漫了一股冷冽的檀香,沈熙白闻到这股令人迷醉的馨香之后,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望向了风吹拂过来的方向。
一双如黑曜石般深邃耀眼的眸子直勾勾地落到了他的身上,男人的唇缝边还溢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两人隔了好远的距离,双目对视。
沈熙白的脚步顿住,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又重新迈开腿,换了方向,便朝着男人的方位走过去,没有半分迟疑。
周兴文就走了一会儿神,就发现沈熙白莫名其妙地往偏僻的角落里窜进去,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沈熙白做出这种出人意料的事了。
虽然疑惑,但可能是顾忌旁边两个吓得不轻的两位女同胞,这一次,周兴文也就没有再大大咧咧地喊,沈熙白你去哪儿,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安慰两个女生。
......
或许是走得太急,沈熙白的呼吸频率都开始加速,站定在男人跟前以后,还微微地喘息着气,胸廓的位置也在此起彼伏地上下浮动。
听着这极具暗示性的喘息声,沈期颐的心头像是被人用羽毛轻轻煽动,带给他一种深入心尖的瘙痒,挠人心窝。
啧。
男人的眼神变了又变,抬手,直接在沈熙白的眉眼处用手描摩了一下。
沈熙白一愣,压下心里生出的异样,吞咽了一下口水,略带几分傻气地问道,“期颐,你怎么来了。”
男人嘴角蓄着笑,眼眸倒映出沈熙白的身影,似乎有万般思绪在他的眼波里流动。
“来看你。”
三个字,说得很轻,十分简短,偏让沈熙白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一瞬间升起半分薄红,索性还没有闹成一个大红脸。
沈期颐的眼神放远,看向了沈熙白的身后,目光落到了沈熙白刚走出来的教室门口的位置。
沈熙白回过神,顺着对方的方向望去,他顿了顿,或许是想到教室里那群学生的反应,不由有些黯然,头也跟着垂了下来。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稍加思忖了片刻,便往沈熙白的面前走近了几步,重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趁着沈熙白还没反应过来,侧下头,去看沈熙白垂下的眼睫。
“想知道什么,问我,我告诉你。”
那股清冽的檀香更浓郁了,直逼沈熙白的鼻腔,全都是男人身上独有的味道。
沈熙白吓了一跳,猛地一抬头,结果一个不注意,抬头的瞬间,嘴唇与男人的唇轻轻地擦过,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两个当事人都愣住了。
沈熙白吓得红着脸转了个身,右手不停地给自己的脸蛋扇风,然后半挡住自己这张发红的脸,尴尬得完全不敢再与男人对视,臊热得厉害。
一阵阵扑通扑通的心跳,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速度越发地快,沈熙白都有一种自己心脏快要跳出来的错觉。
沈期颐的表情出现了空白,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维持着歪头的动作半天没有反应。
终于,僵持了半天的他眼珠子跟着动了动,那双浓稠如黑夜的眸子重新落到了沈熙白后颈上。
沈熙白自己都不知道,他后肩胛骨,衣服被遮住的地方,有一片又一片暧昧的青痕,那是男人食髓知味以后,印上的专属标记。
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沈熙白只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轻笑,很快收敛下去,速度之快,让他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幻听。
男人迈步,调整自己的位置,侧过身,再一次挡在沈熙白的前面。
沈熙白两只手捂着脸,眼睫不停地颤动,感受到这股压力,微微抬起头,无助的跟男人的目光对视上。
“想知道什么,问我,我都告诉你。”沈期颐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笑。
沈熙白嘴唇上下翕动,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眼看着男人眼底的笑意愈发明显,他才硬生生的憋出了一个字,“哦。”
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感情,干巴巴的。
男人又轻笑了一声。
沈熙白顿了又顿,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压抑在他的心口。明明很好使的脑子,偏偏在他每次遇见沈期颐以后,都会变得像个榆木脑袋,总是往上一拍,一片空白。
终于,沈熙白沉默了半晌,大脑运转了半天,才想起要问什么事儿。
“这个村子里的女人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是困扰了沈熙白很久的问题。
沈期颐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上浮出片刻的戾气,他的声音也有些压抑,反问道,“你觉得村子里的女性多吗?”
沈熙白不明就里,思考了一瞬,如实回答,“不多。”
男人右手的指腹又附上沈熙白的眼角处,轻轻地摸索,与此同时,他的语气又冷了八度,十分凌厉,“那你猜一下,为了繁衍,为了传宗接代,这里的人会做什么?”
沈熙白感受着男人指间如附骨之疽渗入骨缝的寒意,心口莫名地漏了一个半拍。
繁衍...
传宗接代...
是这里的女人终身的使命。
你猜,女人少的话,会发生什么?
第9章
沈熙白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嘴唇上下翕合地动了好几次,迟疑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吭出声。
很奇怪,在男人不算明示的提醒之下,沈熙白的脑子里像是被人突然灌进去了很多东西,脑海里面凭空闪现了一些画面。
零零碎碎的,像是一叠并不连贯的电影胶片,画面上下并不连贯,细碎到令沈熙白都有些恍然如梦。
他表情愣怔,几乎是脱口而出,一个猜测就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买女人...”
男人的指腹仍旧在他的眼角处不动声色的摩挲着,那双如潭浓稠的黑眸,直勾勾的锁定在沈熙白如柔光若腻的脸上,看着这个眉目昳丽,却一无所觉的人。
“嗯。”
沈期颐沉声应了短短一个音,没有赘述多余的一个字,却足以让沈熙白猛地一个颤栗,背脊发凉,脚底手心冒出冷汗。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眼珠子也一下瞪大,整个身体都冒出一股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寒意,阵阵刺骨。
你说可不可笑,贫穷的地方往往重男轻女,生出来的女儿会被丢弃,掐死。但是这些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他们又愁找不到女人为他们传宗接代,通过买卖女人的手段为自己留后。
那女性对他们究竟算什么?生育机器吗?
男人看到沈熙白的表情整个垮了下来,不由颦眉,向前一步,轻轻地用两只手捧住沈熙白的脸,护在手心,大拇指顺着沈熙白眉骨的轮廓开始摩挲,似乎是想要抚平沈熙白皱起来的眉头。
沈期颐用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感受着沈熙白呼吸的频率和气息,进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男人的声音也变得嘶哑粗粝,柔声道,“别怕。”
沈熙白略微抬起头,眼睛瞬间就跟男人对视了起来,两人的距离很近,他甚至能看到男人根根分明的黑睫,和黑曜石一般冰冷的黑眸。
男人的睫毛每每颤动一下,都好似有一根羽毛在轻轻地刮拭着沈熙白心口的位置,带来阵阵挠人心窝的瘙痒。
沈期颐看着沈熙白呆滞下来的表情,眼底冗杂出一抹晦涩难懂的暗光,寒芒闪动。
“这段时间,我需要去处理一些事,你乖乖照顾好自己,”男人捧住沈熙白两颊的手,有意无意地在对方的脸上捏了一下,带着宠溺的哄人意味。
沈熙白愣了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张了张嘴,“什么?”
沈期颐笑了笑,不同于平时露齿时真情实意的笑,这个笑似乎更为内敛,更为深沉和压抑,抿着唇,带着几分孤注一掷。
他放下手,抬起头看向天色,嘴角蓄着的笑变得愈发诡谲,末了,他声音嘶哑地说道,“你看,要变天了。”
沈熙白愣怔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但男人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用手掌在他头顶的正上方摸了一把,又笑了笑,然后三步一回头,拐进一个小角落,最终没去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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