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聚焦在汉娜的身上。
“她放置了错误的书籍,想要蒙骗戏弄过去,所以是这样的下场,是吗?”
汉娜的精神状态很明显有些问题,傅十醒把目光投向陈昕敏,希望她能够及时安抚这孩子。陈昕敏点了点头,主动去拉汉娜的手:“汉娜,你先坐下来,吃些东西……”
啪!
女孩一巴掌甩到了陈昕敏的手腕上,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靠在墙角,睁大了眼睛警惕地瞪着一桌子的人,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走开!杀害吉娜的人,把我们聚到这里关起来的人就是你们之中的一个!陈昕敏!你对这些占星那么了解,又刻意接近我和吉娜,是不是你做的!”
女人愣住了,闷哼一声兜住自己手腕,一脸不可置信地摇头,退回到了座位上,颓然无力地坐下。她低头把脸埋在双手中,对于这样的指控感到一种受辱,肩膀微微颤动起来。伪装平静的场面总算被撕裂,六人围坐在了餐桌前,开始陈辩与猜测。
最年长的许卫平先开口:“假如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与其按照他的规矩进行游戏,不如我们把他揪出来,如何?我需要快点从这里出去。”
苏秦嬴说:“可是……万一这就是那个人想看到的呢。看到我们互相屠杀,互相猜忌,并且我们没办法保证一定就能找到这个人。从另一个角度想,吉娜放置了错误的书籍,导致她死亡。除了吉娜外,我们之中还有另一个人也放了书籍,他现在安然无恙。”
他指的是唐抱青,最早一个坦然把书放进去的男人。就当前来说,因为谢无相的缘故,傅十醒和唐抱青走得要近些。他似乎并不怎么太急切于离开这里,也对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不像别人一样汲汲遮掩,对周围人展现出礼貌的关心,但绝非有任何一点结交的意思。
或许,除了和自己,因为唐抱青对重组哥哥的工作有着极大的兴趣。此外,他作为许宁的……员工?合作对象?总之唐抱青对待许卫平也有多照顾一些,会顺着这种老人的意思进行讲话聊天。
唐抱青不慌不忙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蘑菇:“非常阿加莎。的确,要能够及时观察确认到书籍是否有问题,并且立刻做出惩罚,那个人在我们之中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在暴风雪山庄里,‘搭便车’也是常有的事情。当然,还有‘杀掉所有人’……”
他们之中,仅仅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不让人知道,并且快点从这里离开”这一条理由,便足够成为杀人的动机了。
许卫平是最急着从这里出去的人,情绪肉眼可见的焦虑不安,不断催促着别人,但是自己却一直落在后头。
陈昕敏在众人面前指出苏秦嬴和傅十醒两人背着其他人进行过密会,同时暗示了苏秦嬴具有性虐待倾向方面的偏好。
唐抱青对于暴风雪山庄模式,西方文化,以及连带着其他的犯罪推理学论似乎格外了解,加上他放书的态度坦然得太过于截然不同,并且现在还毫发无损,难说是鲶鱼的存在也不一定。
陈昕敏可以说是一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和这对姐妹相处,只有她进入过吉娜汉娜的房间,加上她对占星学有所了解,并且第一个提出了“相残”规则的可能。
但同为是女性,由吉娜私处的伤口还有剃须刀来看,这又不像是陈昕敏会做出来的事情。如此而观,伤害吉娜的是两个人,亦或更多也不一定。每个人都心怀鬼胎,用猜忌的眼神打量着餐桌上的其他人。
最后这一场午餐收尾于汉娜崩溃的尖叫——她沉默观看了全程饭桌上的成年人们虚与委蛇地相互试探,假惺惺地把尖锐的怀疑包含在推脱里。所有人都比她有能力,并且急于掩盖秘密逃离此处,她和吉娜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不正是最好的下手对象吗?
吉娜是双子座的水星,掌管胸与手,汉娜金牛座的金星,掌管喉管。
她脸色苍白,越想越害怕,最后发出一声大叫,捂着脖子跑上了二楼。楼上重重的甩门声落下,也稍稍敲醒了饭厅里余下的人。不可否认,在方才的争吵里,所有人都多少失去了理智,相互推卸着责任。
毕竟活生生的一个小女孩就这样被残忍地杀害,尸体现在还放置在一板之隔的地下室中,凶手与自己就在同一屋檐下起居吃喝。
苏秦嬴先开了口:“无论如何,先去占星台吧。为了避免结盟的嫌疑,现在都尽量大家集体行动,没意见吧?”
众人点了点头,上了三层。水星的位置上摆着的那一盅肢体格外叫人毛骨悚然,也起到警示和催促的作用。
傅十醒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只柜子,手里翻着一本《源氏物语》。他努力让自己沉浸到阅读这件事情本身里面去,无视掉周遭那股令人窒息的氛围。太复杂了,他不喜欢这样,如果真的能够全部简单地杀掉就好了。
人性就像是蝴蝶,在丑恶的蠕肢上面长满带毒磷粉的华美翅膀,用美德让卑劣飞起来。
可是如果杀掉了幕后主使者,那可能又像马辉一样,线索白白地断了,所以现下还是继续耐着性子做游戏好了。早一天出去是一天吧,他还得帮郑宇找弟弟,并且周馥虞出差的时间也不会太久,顶破天了一周。
在这个下午,又多了两本书被填到星位上头,空缺的位置还剩下三个:傅十醒、许卫平,以及在房间里一直没有露面过的汉娜。
直到晚饭开始,汉娜才从房间里出来,并且没有一点要和其他人交流的意思。她径直走到冰箱旁边,取出了一块密封包装的面包,站在旁边吃起来。
太诡异了……
本来众人意图在餐桌上平静地讨论推理,但汉娜这样站在旁边,自然是没办法进行下去。傅十醒甚至什么都没吃,只喝了几口水就草草离席了。兴许是因为天黑后,人类本能地对黑暗感到不安和害怕,所有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紧缩上了房门。
傅十醒走进浴室,放了一盆稍烫的水,把自己浸泡进去,热蒸汽灌入毛孔的感觉令他放松。他今天还是没能决定放入哪一本书更好,因此不免他和许卫平两个人之间的被怀疑程度会大大提升。
他蜷缩起来,抱住膝盖低头,瘦削脊背浮在水上,中间裂开一道狰狞的红色伤疤,如同一座血肉铸成的孤岛。
背上开始出现臆想触感,酥麻地泛痒,像是有什么人用一点点突出的薄薄指甲在上面轻轻地游弋。浴缸里的水覆拥着身体,令他回想起那天坠入凶鱼池子里头的而感觉。冷与热的感觉从皮肤上消失,只剩下柔和的缠绕。
流质物变得粘稠,扒拉上来,母亲哄骗婴儿安睡一般,桎梏住了他。用了好几天才勉强熟悉欧彼昂山庄里头那股香气,现下却突然辨认出这里面夹杂了一丝刺鼻的腥臭味。
傅十醒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整个浴缸中溢满了红色,正对着自己的墙上挂着一副满月的海报,下头标注了一行小诗:
“我们生命会被分离,我们的爱会被遗忘。”*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噪音,像是什么庞然巨怪在狼吞虎咽,还伴着重物打翻的声音。傅十醒吓了一茬,口水都没咽对,把自己呛着连续咳了一会儿。浴缸里的水又恢复了正常,不是血液,那股幻嗅的气息也消失了。手上已经被泡的有些微微泛白,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有好一段了。
然而声音并不是幻听,还在响着,是从隔壁许卫平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傅十醒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擦干身体,迅速地换上衣服,站到了那个老人的房间门口。
巧的是,唐抱青也同样在走廊上。他们两个一左一右,住在许卫平的隔壁,都发现这种异样。
敲门没有任何用处,傅十醒还想着如何破门而入,要不要去厨房拿斩骨刀把门锁劈坏的时候,唐抱青已经用了一只领带夹把门锁巧开了。
第六十五章 过冷河
桌子椅子等家具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木质的柜子上还有好几道裂口,整个房间像是被龙卷风席卷过一般。傅十醒方才想着的开门计划告诉失败,因为斩骨刀正落在许卫平的床边。
声音是从里头的浴室传来的,走近了能听出那是呕吐的声音。傅十醒把刀具捡起来,跟唐抱青两人一同往里面走去。
许卫平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双眼紧闭,浴室的地上都是秽物。这个老人一边梦游着,一边无意识地进行呕吐,间隙还在口中发出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唐抱青捏着鼻子,站在原地,瞅着许卫平靠近了的时候把他一把拉过来,牵着老人引导着他回到床上。
还好老人的食量不算太大,后头也没什么可吐出的。唐抱青在床边照料许卫平,把脏衣服换了下来,傅十醒则把房间的其他地方打扫了一遍。料理好一切后,许卫平的状态看起来也稍微稳定了些。唐抱青主动留下照顾他,并且负责解释方才的异状,傅十醒乐得离开,毕竟他这小气鬼,看着许卫平会想起许宁这倒霉货。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傅十醒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他上了楼,在占星台中来回踱步。头顶上的天花板不知道用了什么涂料,即使是现在也感觉有星光照下来,加上南方的夏天本身就日长昼短,已经有微光从窗外照进来。
此前他没有在星盘的位置上仔细看过,总觉得不尊重其他人,只是人性骨子里的好奇心和窥探欲是扒不掉的。加上每个人都这样遮掩,甚至还为此出了人命,说不定,里头这些东西,就有和吉娜被杀害有关的线索。
月亮,巨蟹座,苏秦嬴,《新月集》。
火星,白羊座,陈昕敏,《失乐园》。
木星,射手座,唐抱青,《水泥森林》。
水星,双子座,吉娜,左手与胸骨。
如果汉娜愿意跟他们沟通就好了,那样不管是吉娜的死,还是共同解谜出逃,都能取得更大的进度。然而妹妹死后,汉娜的反应一直属于崩溃的状态,众人都不好接近,主动地给予这个小女孩一定的空间,也不敢主动催促提及这件事情。
不过,根据汉娜的话,吉娜的位置上原本放的是《鹅妈妈童谣》,可是这本书并没有被挤开丢在水星位置的旁边,印象中后续也没在书架上见到过这本书。他要再确认一遍,于是又开始了一本本翻查的工作。
没有,没有这本书。
“抓到你了。”
腰上传来轻拍的触感,差点把他吓得重心不稳从小梯子上翻下去。傅十醒回头,看见苏秦嬴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抬头望他。
傅十醒松了口气:“怎么?有事吗?我在这里尝试找一些关于吉娜受害的线索……”
苏秦嬴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靠在柜子上,漫不经心地翻起来:“随便聊聊吧。你知道许卫平为什么那么急着出去吗?”
傅十醒摇了摇头,从梯子上爬下来,盘腿坐到了苏秦嬴的对面,双手抱在脚踝上仰起头看他。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了,鸟鸣声萦绕在耳边,光束缓慢地开始在每一颗行星上照耀移动,仿佛是在倒计时着什么。
“许卫平格外宠爱自己的幼孙许宁,除开因为他是最小的孩子外,还有一个原因:许宁的父亲是许卫平的长子,是与许卫平最相似的一个儿子,但是却不幸在事业顶峰期的时候出了车祸。据说后天就是这名已故长子的忌日,做父亲的,自然是急切得很。”
“可是为什么许卫平只是催促别人,自己却没有任何行动?”
“老小孩吧。总觉得如果自己是最后一个的话,兴许就不会被人发现?但这是不可能的,你看,就连你和我,不也是偷偷在这种无人的时候想跑来,偷看别人的隐私吗?”
青年冲着他咧嘴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书合上,随手放到一边去。傅十醒没再搭他的话,重新爬上梯子,手指划着书脊移动着,到最熟悉的一端停了下来:《哈姆雷特》与《源氏物语》,早早就挑出来确定位置存在了这儿,只是一直没有确认到底该抽出哪一本。
他闭上了眼睛,听见有声音在耳畔呼唤:小傅,小傅,小傅……
或许是苏秦嬴,或许是傅雪竹,或许谁都不是,只是他自己做出了抉择。
楼下传来争吵声,夹带着玻璃碎裂的尖锐噪音,刺入脑中,不知道炸开了哪一块的应激点,让他的大脑迸裂一样的疼痛,脑浆硬化成了鱼刺钩在颅骨下头把器官组织绞了个稀巴烂。剧烈的疼痛让他重心不稳,身体一晃就要从梯子上摔下来。
一个怀抱托住了他,将他安稳地放下来,轻轻地拍着后背抚慰。傅十醒紧闭着双眼,下巴无力地搁在那人的肩膀上,浑身颤抖着。一个“周”字没有说出口,因为察觉了那股气息不对劲,然而又偏生熟悉,莫名地有种安全感。
他想起那天苏秦嬴的失态,看来真是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傅十醒努力地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不能在这里陷入失控的状态。还好,几分钟过去,除了头疼的感觉依旧存在以外,理智已经回到了身体里,能够自己控制住自己了。苏秦嬴的手臂上被他抓出了几道红印,让他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歉:“对……对不起……”
“看来陈小姐对我们两个的误解又要加深了。”苏秦嬴似乎完全不在意一样,抬起手臂瞥了一眼,“先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吧。”
两人一同下了楼,除了汉娜以外的人,这下又全部聚集了起来。饭厅桌子上有些杯盘狼藉,许卫平面前的餐具全都被打烂了,而陈昕敏则站在桌子旁边,红着眼眶咬紧嘴唇,脸上还有红色的巴掌印。唐抱青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只雪茄,细细地修剪着,看见苏傅二人下来后才不慌不忙地抬起头:“人快齐了,先开始吧。”
许卫平气哼哼地转过头,用眼神示意两人坐下到桌前。看着所有人都落座了,他拐杖一敲,冲着陈昕敏破口大骂起来:“我看全都是这个女人搞的鬼!昨天晚上我吐得半条命都没有,还好是晚饭吃得少,不然就被得逞了!肯定是你在下毒,是不是!你就是个女巫,应该被吊死,被烧死!”
陈昕敏无助地抽泣起来:“许先生,请不要这样污蔑我……每天烹饪所需要的东西,经过我手的,纸条我都保存起来了,就在桌子上。您也看过了,上面都是普通的食物,根本没有毒品药品一类的东西。”
傅十醒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一下,昨天晚上他因为胃口不好,所以只喝了水。这么看来,还逃过了一劫。如果食物出了问题,那的确只有陈昕敏经手了补给采办还有烹饪伙食的工作,无论如何矛头都只能指到她的身上。他和许卫平是现在可接触到的唯二空缺的两个人,且陈昕敏作为一个弱女,下毒这种手法确实是最可行的。
把他们毒死,再取走器官,至于汉娜……如果说吉娜真的也是陈昕敏借由照顾姐妹,而放松她们的警惕,轻易杀掉吉娜的话,那么她同样也能够做到再想方设法处理掉汉娜,或者是挑起内讧,总之料理一个小女孩并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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