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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舟(近代现代)——串串草草

时间:2020-11-25 10:25:46  作者:串串草草
  类似的问题,不仅是他,应该旁人也已经问过郑宇无数次了。男孩把一根薯条往餐纸上的番茄酱来回沾,看着是在踌躇。
  郑宇终于开口了:“因为我们约好了,约好了要一起离开川东孤儿院,去找小宙的妈妈的。”
  傅十醒愣住了:“什么?”
  郑宇环顾四周,挪了挪位置,挨着傅十醒坐下,凑在耳边小声地说话:“我们去偷偷找过,那个送我们到孤儿院的好心叔叔……其实小宙和我不是一个妈妈生的,只是刚好都在同一天出生,所以那个叔叔为了省事儿,就说我们是双胞胎了。”
  “这件事情,是他后来才告诉我们的。我和小宙约好了要去找他的妈妈。所以……小宙怎么可能突然答应被领养?而且他离开的那天,我们约好了时间,他会出来跟我见面的。可是他失约了,也什么都没有跟我解释。”
  傅十醒盯着郑宇,用力地咬了咬吸管,含糊不清地说:“他可能很喜欢这个新的领养家庭呢?”
  郑宇抬头,睁着一双清澈的双眼,带点困惑地回望傅十醒:“可是他不会失约。因为我们是兄弟,我们是唯一爱对方的人。”
  傅十醒没说话,打开了可乐的杯盖,看着气泡一粒粒地往上冒。小宇的理由听起来真的有些胡扯,大概他自个儿都这么觉得,所以也不太愿意和人说。只是傅十醒脑子有问题,意外地……觉得可以理解这一种执拗。
  有些事情是不要讲道理的,没办法说。可能是一种人性中怜悯的心态,也可能是幼年失亲的共鸣,总之,他明白小宇那种坚持。反正现下的状况,除了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人会愿意帮这个男孩了。
  郑宇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摆在傅十醒的面前。那是一版手写出来的小日历,一个个数字上面画满了圈叉,记满了标准,在7.23这一天画着最明显的大红圈。
  “小宙的妈妈,据说现在在北方的鞍城。我们已经偷偷买好了车票,就准备在生日的那一天过去。我们互相答应过的。”
  “小宙说了,他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我们是兄弟,是连在一起的。而且,就算那个人不愿意认我们,那我们就一起离开,或者留在鞍城也可以。我还没有看过雪呢,没准我和小宙可以在鞍城留到看完了第一场雪再想办法回来……总有办法的,只要我和他在一块。”
  “小傅哥哥,我现在没办法报答你什么。我给你……写个欠条吧。等我以后赚大钱了,或者有什么别的能帮上的,我都会去做的。只要你可以帮我找到小宙。”
  郑宇埋着脑袋,一笔一划地在日历卡的背面打欠条。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但写得极其认真用力,厚厚的一张硬卡,背后都透出痕迹来。傅十醒凝视着那张欠条,伸手用力地揉了揉男孩的脑袋,把头发搓成一窝子鸡毛。
  傅十醒开车把郑宇送回了川东孤儿院,叮嘱他:“我会想办法在7.23那天之前找到你弟弟的,你在孤儿院听话点。”
  郑宇有些依依不舍,抓救命稻草一样地牵着傅十醒的衣袖,最后还是点点头,走进了孤儿院。他回了一次头,然后便被保育员牵走了。
  明明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可是泥做的菩萨,也还是菩萨,唉。傅十醒走进家门前,一边叹气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张照片还静静地躺在里头。他惊觉自己刚才的感叹未免太过老气横秋,都怪周馥虞这老东西传染。
  罪魁祸首今晚没得在家吃饭,也不知道是应酬还是加班,傅十醒都睡着了才回来。他近期精神状态不好,浅眠,周馥虞一进卧室就醒了,起身来把台灯开了,坐在床边等男人从浴室里出来。
  他挟一股淡淡的皂碱味过来,单手把傅十醒拢在怀里,埋在脖子那儿亲昵地咬了一口。傅十醒顺服地仰起脖子,下颚蹭了蹭周馥虞半湿的头发,弄得一脸水珠,傻乎乎。
  傅十醒转过头,从枕头地下摸出来那张照片,递到了周馥虞面前:“这个是我吗?我曾经去过川东孤儿院吗?”
  周馥虞沉默,望着傅十醒脸颊,在昏暗的灯光下头数莹珠子,急切起来甚至泪水似得。几分钟过去了也没回答,一只手枪从枕头下面被抽出来,枪管抵到周馥虞的下巴上,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遍。
  周馥虞巍然不动,淡到:“是你。当时你被救出来了,没有直接被我带回来,而是送去川东孤儿院待了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月左右,因为时间短,所以也没有入籍记录。”
  傅十醒拿枪的手明显松动了一下:“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情。”
  周馥虞答:“你也没问过。”
  他伸手捏了一下傅十醒的手腕,轻轻一掰把那柄枪取下来,随手丢到地上去。另一只手稍稍费力抬起来,并用给抱着傅十醒躺下,侧卧到床上,还把被子给拉上来,细碎地吻落在发顶。
  傅十醒逃避一般地闭上双眼:“你为什么没跟我说过?我有权利知道……不是吗?我应该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的。”
  周馥虞的态度不知道是敷衍还是深情,一只手钻下去十指紧扣握住傅十醒的,送到自己脸颊边贴着,大猫撒娇一样:“不是怕你不高兴么,宝宝……没有立刻就带你回家,而是让你还受了一阵子委屈,怪我犹豫。”
  傅十醒还有些狐疑,想补一句“真的吗”,可回头想想周馥虞从来没有什么骗他的必要。加上他一窝在周馥虞怀里就自动软骨安神,神经松弛下来忍不住变得昏昏沉沉,抓着机会赶快睡个安稳觉,否则不知道脑子里跳动的小灰质又要怎么折磨他。
  傅十醒反握住周馥虞的手,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便没声了。周馥虞挨得他那么近,隐约也听见在说什么。
  周馥虞,你答应我,你不会骗我。
 
 
第六十二章 鸽群子猫
  他特意在之前和方卧雏打探过了周馥虞的行程,明天7月16号,他要去京城,得出差个快一周才回来。那封邀请函他没忘记过,掐好了时间,瞒天过海不让周馥虞知道这回事。这段时间都在为小宇的事情奔走,大概周馥虞也是默认他的注意力在这上头。
  不过他倒还得了另一个任务,那就是盯着朱凯。周馥虞预备要开刀苏万麟了,找的突破口就是这家伙,擒贼先烧粮仓,端了钱脉好割肉。傅十醒偶尔趴在高楼的栏杆上,俯视朱凯下车在门口和女儿朱姗姗亲热地抱在一起,不免感叹起投胎重要,想起彩虹之家的悦悦还有川东孤儿院的小宇,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孩。
  朱凯是单身父亲,和妻子因为“感情不和”离婚已久,格外疼爱女儿。他盯梢的这段时间,暂时没能发现太多异样:一个典型的小头目,但圆滑狡黠,日常出入着声色犬马的场合,但回家前又必然躲在墙角使劲地抖衣服,还要喷花露水,怕是身上的酒肉气息熏着女儿。
  周馥虞的意思是,对朱凯,只要不让他跑了溜了就行,不用动手也不用找什么罪证。这些事情会由他们公安去部署,直接揪着朱凯挖出下头的根。
  至于郑宙这件事情,进度一点都不乐观。学籍没有出现在任何一间学校里,朱旋和郑宙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前往朱旋工作的地方,得来的信息是在休着正常的假期,又问多几句便被充满怀疑地赶走了。
  他甚至越界去查了出入记录,然而也没有找到这两个人的去向。也就是说,朱旋和郑宙可能根本没有离开匡州,也可能是通过非正规的途径离开的,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值得怀疑追查。
  可是那邀请函上面的日期就要到了,为了傅雪竹的事情,他决定把小宇和朱凯的事情都先放一放。
  7月17日晚6:50,欧彼昂山庄。
  这地方比他想得要偏僻太多了,车子几乎都要开出匡州。山庄坐落在一座小山丘的半坡上,周围空荡荡得可以说有些荒凉,只有这一座巨大的宅邸。前院的草坪看起来仔细打理过,并不是死气沉沉的模样,里头亮着灯,还有声音,也有别的车子停在外面。
  他推门走进去,里面有人是预料到的事情,然而倒是没有想到熟面孔还不少:许卫平、唐抱青,都是他见过的,然后还有一个穿着淡紫色纱裙的少妇,和一对外国姐妹。
  许卫平还以为着他是周闵慈,一个“周”字还没喊完,立刻被急急忙忙地打断道歉,解了这段乌龙。不过他对傅十醒这个人大抵是没什么印象,也亏得许宁生日那天周馥虞把他藏了个严严实实,许卫平就多打量了他几眼,客套了几句。
  唐抱青也只能算有一面之缘,点点头打过招呼就算了。现在一共六个人,三男三女,桌子是方形的长桌,左侧已经坐满了三个女性,右侧在许卫平和唐抱青中间有一个空位,除此外就是主人和主宾相对的两个座位。
  最后他选择了右侧的位置,并且屁股坐得要靠近唐抱青一些。
  坐下后,他打量了一下山庄内的装潢——典型的英式庄园,精致典雅,小玩意小摆设非常地多,洛可可巴洛克乱七八糟的设计他也搞不明白,只知道看起来处处都暗藏玄机的模样。而且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腐香,粘腻地渗透过来,令他十分不舒服。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竟然也还是认识的——苏秦嬴。
  他还没有坐下,门刚顺着惯性关上,突然一连串的咔哒声响起来,房子里的灯突然全暗下来,物体落下的声音响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站起身来,下意识在寻找蔽身之处,房间里回响起几声女性的惊呼。
  几分钟后,灯光又亮起来,长桌的正中央落着一只亮铜小盆,里头是卷起来的羊皮纸。捆绑羊皮卷的丝带上绣着钥匙的英文。苏秦嬴环顾了一圈四周,深呼吸几口气冷静下来,主动走过去拿起那张羊皮卷打开:
  “Cock-a-doodle-do!(公鸡咕咕喔)
  My dame has lost her shoe,(我的夫人丢了她的鞋子)
  My master`s lost his fiddlestick(我的主人丢了他的提琴)
  And knows not what to do.(现在可不知所措)
  Cock-a-doodle-do!(公鸡咕咕喔)
  What is my dame to do?(我的夫人该做些什么)
  Till master finds his fiddlestcik,(在主人找到提琴之前)
  She`ll dance without her shoe.(她可只能赤足起舞)”
  大厅里的其他人巡视了一圈,房门被锁上了,手机讯号也被切断得很彻底。唐抱青倚在一扇圣母彩窗上,耸了耸肩:“暴风雪的山庄。我们被困住了。想出去应该得按着主人的规矩做游戏。”
  七个人轮流着简要自我介绍了一番,只是众人都缄口回避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来场的人背景倒是都不简单,傅十醒不认识的那三名女性:年长些的少妇叫做陈昕敏,是军区司令的女儿,丈夫是某政要的儿子;外国姐妹是B国外交官的女儿,姐姐汉娜,妹妹吉娜,中文说得有些磕磕巴巴,但交流并没有什么问题。
  许卫平和苏秦嬴的背景是不用提及的,至于唐抱青……他是谢无相的重组家庭继弟,印象中谢无相提过一点自己的继父是某文学大拿。这么看来,这里的哪一个人有点什么三长两短可都不得了。
  庄园一共有三层加一个地下室。地下室很阴凉,没有通电,主要储存了酒水和熏肉。
  一层是大厅和厨房。厨房的冰箱里储存有足量的食物,并且附上了说明,若有需要可以写在纸条上,放入壁炉吊下的篮筐里,供给会在次日运送进来。壁炉的烟囱口很窄,只足够身形极小的孩童通过,不存在逃脱的可能性。
  二层是六个单人间,三三相对,最里头是双人间,默认给了吉娜汉娜姐妹。傅十醒随意进了一间,衣柜里都备好了换洗衣物和日用品,也配备了独立卫浴。他住在里的单人间,一边是姐妹花,另一边是许卫平,对门是苏秦嬴。
  三层很宽阔,从外面看庄园,上头是蓝色的圆形穹顶,对应的就是里头的占星台。地面上是圆形的巨大星图,头顶是天使油画壁。这庄园的主人喜爱西洋,可是藏书却不分国界的丰富,整整齐齐地码了数个五米高的巨型书柜。
  不过蹊跷的是,有一排柜子里空了出来,放着的是七个盛着福尔马林溶液的容器。
  虽然不知晓幕后的策划者想要做什么,但直觉让他觉得,游戏规则会诱导着房子里的七个人自相残杀,或者……策划者就在他们里面,伺机进行动作。
  也可能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幌子。
  另一部分人站在星盘的旁边转悠,许卫平背着手,凝视地面:“这个盘……只有七个星位?”
  七虽然符合人数,但无论是从黄道十二宫,还是从行星理论来说,都不甚符合。唐抱青单膝跪地,伸手压了一下上头星座标记的符号,地面上自动弹开机关,出现了一只浅浅凹糟。
  陈昕敏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啊,这是中世纪的占星盘。大概也对应着在场的七个人?我刚好对这方面有些研究,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把生日告诉我。”
  她猜测的没错,七人的出生日子对应着七个星座,而七个星座又分别对应着星盘上的七颗行星。苏秦嬴拿出那张羊皮卷,在众人的目光下,又重新念了一遍。
  “汉娜姐姐!这是我们小时候常听的,鹅妈妈童谣!这是个丢东西找东西的游戏!”
  女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看了看地上的凹糟,牵起姐姐的手,跑到书柜的旁边去。两姐妹左翻翻,右翻翻,一人随便拿了一本书,另一人端着溶液瓶走了过来。瓶底是长方形的,藏书也都是整齐划一的统一开本,恰好都严丝合缝地容纳进凹槽中。
  苏秦嬴踱了几步:“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把书放进去?找到代表自己的那本书,将七个星位填满,就能获得出去的钥匙?”
  陈昕敏瞥了一眼汉娜手里的福尔马林溶液,犹豫了一会儿,开口:“或者……你们知道,每一个行星掌管着人体的对应器官吗?”
  她还没继续往下说,重重的敲击声响起来。许卫平拿着一只手杖往地上重重地磕:“陈小姐,我们现在都是受害者,应当团结起来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我想,你这样说,该不会是想策反我们内部自相残杀吧?”
  陈昕敏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不是的。没事,只是找书而已。今晚上大家应该都受累了……先去休息吧,明天起来把谜题解开,我们就都能出去了。”她努力地让自己露出放松的笑容,然而嘴唇却是苍白无血色的,明显是在紧张着些什么。
  的确,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加上欧彼昂山庄中诡异的事情实在太多。幕后主使者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七个人聚到这里来。并且……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愿意透露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个人拿出过自己的邀请函。因为自己不愿意被人发现秘密,所以同样也不会主动去探查别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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