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裴小翎,那个待在周馥虞身边的新人,既然都是同一张好看的脸,那有更乖巧更懂事的,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手上里突然传来一阵湿痒,咪咪粗糙的舌头扫在他的掌心。周闵慈手背上还带着好几道红印子,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都下班了,你也没反应。我去一趟警犬队把咪咪带过来,你才舍得理人?哥——”
小猫翻了个身,头枕在傅十醒的胳膊上,跟自己的尾巴玩得不亦乐乎,仰躺着露出肚皮由着傅十醒给他挠痒。傅十醒的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视线望着派出所玻璃门外来往的人群,问周闵慈:“周闵慈,你从小到大,周馥虞都没怎么陪过你吧,你会怪他吗?”
周闵慈“啊”了一声,揉了揉鼻子,大概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一小会儿才用力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啊。我跟爷爷奶奶在一起也挺好的。他小时候不也没跟着我爷爷一块过。而且我爸爸他就这是这样的人,说得严重点,可能会让人觉得他挺……无情的吧。”
“不过嘛……人非草木。”
派出所大厅里下班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交班的又还没来得及涌进来,周闵慈的这句话虽然放轻了说,然而在空旷的室内便显得格外清晰入脑。匡州的天黑晚,现在还有橘色的夕阳撒进到桌子上,把桌上饮料杯落下来的水珠都抛光成钻石。
周闵慈伸手抽了张纸巾,把水渍擦掉,然后扑过去环着傅十醒的脖子,笑嘻嘻地把气氛转过来:“别想老头啦。十醒哥,跟我一起去踢足球好不好!”
傅十醒被周闵慈晃得头晕乎乎的,只能连连点头,回到宿舍被周闵慈套上了蓝色的球衣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
也不可能去有多正式的,就是一群小年轻在附近的足球场图一乐踢个野球。周闵慈非常认真地给傅十醒比划了足足十五分钟的规则,正规得和英超联赛似的。傅十醒全程一言不发,只有嗯啊哦三个音节作答,最后简明扼要地指着对面的球门总结:“就是把球弄进那个里面就行了是吧?”
周闵慈突然开始有些担心了,本身他是觉得十醒哥这样的身手,踢个球应该能随便碾压,并且对于带着喜欢的哥哥做好玩的事情他自然是大大乐意,但现在他有些不祥的预感。
只是……傅十醒说得倒也没错,只好汗涔涔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开场十五分钟后,傅十醒没有辜负周闵慈期望地被红牌罚下场了,原因是把球场上半数的人都铲倒了,包括己方队友。
傅十醒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晃悠晃悠着两条腿打斗地主。周闵慈叉着腰,又无奈又生气地抱怨:“十醒哥!铲人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你要把队友也铲了!”
傅十醒头也不抬,挥金如土地抛洒着手里的欢乐豆,语速飞快地回答周闵慈:“因为他们老在我耳边喊传球传球的,太吵了。”
周闵慈沉默良久,想起刚刚那十五分钟里,球好像真的就根本没离开过十醒哥,心里嘶吼你不想来,也不必这样野人踢球。
作者有话说:
谢谢逝总打赏的小鱼干wwwww平静快乐的甘露寺修行快结束了,不过太子还会持续在线>
第八十七章 山风穿雨谷
“随便来说个某城的事儿”
四四方方的一格子小荧幕,拿在人的手里,电子信息技术可劲儿了发达,谁都给拿来津津有味一番。一则贴子就开始传,讲得玄妙动听,跌宕起伏故事性十足——偏偏还是真事儿。虽然为了避嫌,地名人名肯定都给用上了变化过的,可是随便描述那么几下,沿海发达城市,黑白风雅相吃,轻轻松松地便能对上号,不正是匡州么。
原先把也只是个发在互联网匿名角落里东西,时不时地冒出来给发一条,然而贴主颇懂如何下钩子,面对质问回答得也头头是道一点不错,渐渐地追着问蹲着看的人便也多了起来。
这贴讲的是匡州十几年前的一桩疑案,最大的造毒厂离奇爆炸,牵连到了公安和黑道两方面的人。贴子讲得同个精彩的群像剧一般,或许也是半真半假的,普通网民茶余饭后看得自然是津津有味,但传来传去,到了真的知情人的眼里,可就大大不同了。
傅十醒近几天来上班是觉得有点不对劲的,似乎别人对他的笑容都有些僵硬。虽然平日中他这种性子肯定是没法跟人太热络的,但有个人见人爱的周闵慈在中间当万金油,倒也能处得不错,尤其是咪咪这样的吉祥物又给他加分不少。
但近期总觉得别人客气得过头,还不是像以前狐假虎威的那种,别人是冲着周馥虞的阎王面对他的那种恭敬,而是皮笑肉不笑得包藏好奇与打探。转过身便能觉得芒刺在背,似乎有一只一只的黑色小泥人从地上爬出来,在背后叽叽喳喳地跳舞。
只要有人,便一定会有茶水间。
“哎,所以我说,我们所这个,真的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啊?”
“我看有可能……你说这突然给空降下来的,本身不就有些猫腻嘛……而且不都姓傅吗?真没想到这种事情能发生得离我们这么近。”
“只是竟然让这种的人儿子又来当警察,未免也太讽刺了吧。”
“不就是个辅警嘛……哎,我猜啊,就是个幌子呗,显得上头这位是大善人呢。”
“你哋港咩啊——”
周闵慈拖长了尾音,操着一口带点京腔子的白话走进来,脸上笑眯眯的。后头还跟着一个沉默不语的话题当事人,面无表情径直了走到饮水机旁边接水。原先谈话的人脸色微微一变,只是想来还是信口闲谈的,打了个哈哈便过去了。
傅十醒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头,双手捧着杯子,沉默不语地待到了交班时间结束。休息间里头就只剩下他和周闵慈两个人。他站起身把纸杯往垃圾桶里一扔,还是那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模样走了出去。周闵慈瞥了一眼垃圾桶,纸杯边缘布满了牙印,被蹂躏得烂溶溶的。
晚上不用值班,周闵慈本来想拉着傅十醒回家一块看英超回播的,结果一开门回家出乎意料了。按理说咪咪平时都掐好了时间点,从宿舍的窗缝狗洞里钻进来,候着主人下班,结果今儿没个影子,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
周闵慈“呀”了一声,道:“哥,我们去警犬队看……”
傅十醒冷冷地打断:“我去找它。”
一句话撂下,动作飞快地从门后的挂钩拿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遮着制服,眼神都没给周闵慈一个就出了门,拉都拉不住。周闵慈手忙脚乱,翻出天气预报一看说今晚要下雨,踉跄着拿出一把雨伞要跟上去,结果人早都没了影儿。
周闵慈叹了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拿着伞往警犬队的方向走。
关于傅十醒的事情,虽然他是常年远在京城,后来还直接跑出国了,但都是一家人,哪能不知道个心知肚明的。周馥虞是没跟他特意提点过,但周闵慈机灵得很,也知道尽量避着些什么东西别去谈,没心没肺地带他的小傅哥哥过些懒洋洋的日子。
网上传的那则贴子他早就看过了,里面还提了几行周馥虞。不过编排他父亲的东西多了去,加上侧重点也不在周馥虞,而是在傅雪竹上头,于是也倒显得不痛不痒了。傅十醒对这种信息阻塞程度堪比六十老人,加上这段时间看着也挺平和,周闵慈也没真的见过那股子疯劲儿,就是道听途说,还真没想到这样的结果。
交班那会儿傅十醒大概是听见别人的议论,得,看来他这个哥哥是真的受不得这刺激。估计根本不是想找猫,而是想抓个机会去见不得人的地方又调查傅雪竹的事情。
周闵慈边想边走到了警犬队,铁栅栏一开,两三只边牧撒欢了跑上来凑。少年给轮流呼噜了好一阵才能走得动脚,往里头走去看,里窝趴着一只母德牧,旁边挤着好几团肉团子。叫做咪咪的罪魁祸首大摇大摆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时不时用鼻尖拱一拱抢奶不赢而被挤出来的圆屁股。
周闵慈知道这只警犬,叫加莎,和咪咪关系尤其好,原来这就是咪咪今晚不回家的原因,那也是情有可原。他蹲下身又跟猫猫狗狗耍了一小会儿,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好一阵,出到门口才想起来,完了,十醒哥丢了。
打了十几通电话,前面还勉强是无人接听,后面几通就直接关机了。周闵慈站在家门口,自打被丢到基层来,头一次萌生了要不要给父亲打电话的纠结。
最后周闵慈还是决定等一个晚上再说——还好,约莫凌晨三点的时候,门开了,傅十醒挟着一股黏糊糊的腥味回来,浓血上头薄薄覆了一层潮气。周闵慈立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开了灯,神情凝重地看着对面的傅十醒。
他没换衣服,直接蜷缩成一团侧躺在床上,背对着周闵慈,双手摆出自我保护的姿势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走近了看还有些微微颤抖。
周闵慈想去碰他,然而傅十醒极快地在那之前坐起来,伸手拍开了周闵慈的手。今晚最终的都没能下雨,只是到处都潮潮的,因而傅十醒的额发也有些半湿,下头的一双眼睛微微有些眼眶发红,咬紧了嘴唇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件黑色的薄外套敞开了,露出了蓝色警服,然而上面明显有着大片的血迹,因为氧化作用已经沉甸发黑。
傅十醒把外套脱掉,推开周闵慈,往浴室里走。他没脱衣服,低着头先在冷水下头就这样淋了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抠挖着沾血的布料纤维。水含入了朱丝,袅娜地泻在地上开成红莲华,妖异的图腾中心站着一个傅十醒。
他觉得冷,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牙齿打战,绵密的冷针一根一根地从每一个毛孔往骨头里面扎。
于是他缓缓地剥掉身上这套衣服,可怜又可笑的,从十六岁那时候期待到现在的警服,可是真的穿到了身上,实际上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湿透的衣服软趴趴地伏在地上,像一滩红蓝相交的腐烂尸肉。
傅十醒对着镜子,将湿透的头发掀上去,那张与母亲相似的脸庞映在镜中。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似乎能通过那面镜子穿过十余年的时间,又重新和母亲见面。耳边像是蒙了一层水膜,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滤弱了,模模糊糊地蜿蜒灌脑。
他听见母亲叫小傅,嘱咐他以后要做个善良正义的人。还听见傅雪竹跟他道歉,夹杂着隐忍的一点抽泣声,连连说着对不起。
小傅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跟自己说这样的话。难道是因为她被人认为叛徒,连带着影响了自己,才要产生这样莫名的愧疚吗?可是那根本不是母亲的错,傅雪竹才是那个蒙冤的受害者。
傅十醒的手触上镜子,指尖落在脸颊的倒影上。他会做到的,不惜一切代价。
从浴室里头出来后,宿舍已经亮了灯,周闵慈正坐在床上抱着双臂看着他,神情凝重板着脸,然而眼神里的担忧压不住。
“十醒哥,你今晚都去干嘛了?”
“与你无关。”
傅十醒把毛巾丢在床头,准备去关灯睡觉。周闵慈急了,站起身一把拉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可是我们是家人。哥,你不会真的想听我叫一声妈吧。”
傅十醒的动作滞住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个回答:“周闵慈,你妈是苏二小姐。再讲了,我和周馥虞那个老王八蛋……”
他和周馥虞算什么呢?突然傅十醒就觉得自己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讪讪地收手,放缓了语气改话头:“算了。时间不早了,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早班吗?我没事,小孩子别瞎操心了。”
周闵慈驳不动了,只好默默地爬回床上。他还是不放心,把自己床头的小夜灯也留上了。傅十醒晚上睡觉一直都不安稳,不知道是因为傅雪竹还是因为周馥虞,总之来了以后从来就没有过彻夜的长暗。
家人……家人吗?他有家人吗?有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吗?有真实能握在手心的东西吗?
对床的傅十醒在黑暗中顺着灯光看见周闵慈的脸,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
他和周馥虞长得很像。傅十醒这么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嘤嘤怪的手办的咸鱼……!然后还每一天都给我小黄灯真的很感动T3T!!也谢谢橘子juice和cxy819333两位天使给的打赏wwww
第八十八章 满汉全席
他带着黑色的兜帽,手上的匕首挥得飞快,银光弧线都能绕出莲花纹来。地上散落着几十个印有黑色条码的塑料密封袋,有彩色药丸,也有白色粉末。狭窄的巷子里只有野狗伺在一边,红眼淌涎地默默盯着这一幕。
傅十醒现在会记得要把警服换下来再出门了——深色的衣服能掩盖掉血迹,修身的工装裤方便行动,只是这段时间里似乎又掉了些肉,只好用皮带在大腿上绑几圈。连帽外套一穿让他显得就是个再普通随意不过的青年,哪能看得出是个行走的小型军火库。
第一天晚上出门的时候确实是失控的,有些茫然地想去调查,可是根本不知从何而起——中间组织、蝴蝶翁、苏万麟……他很烦躁,在卖货郎的这条线上也根本打听不出任何东西,一切东西都好像停在了被制作成血肉天使的郑宇那儿。
他就这样被暗处的人戏弄,还牵连着身边的人受到无妄之灾,一步一步地陷在蜘蛛网中央出不去,卷成丝茧捆住以后再用着一把刀往下切开。这把最戳肺管心肉的利钩自然简单,就是翻出十几年前傅雪竹的案子,露出鲜红嫩肉狠狠地用淬毒的倒刺剜出烂疤。
傅十醒是不常去地下格斗场这样的地方的,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卖货郎这帮人还是惜命些,不至于和道上的人肉撞肉地深入接触,然而格斗场就不同,龙潭虎穴的地方,泥里包着的都是金龙鳞。
他是第一次单独来“昙穹”,这个只在深夜才会醒来的地方。明明取着这样天上云顶的名字,但实际上却是位于塞特赌场附近的地下深处,要进去还得有特殊的人带路。周馥虞受着老丈人的邀请去过几次,不过再金碧辉煌的粉饰也挡不住铜与尸的臭,看不上。
傅十醒自然也一个鼻孔出气,完全不屑于下场去碰一下那些打了药的疯子。后头给周馥虞卖命也多多少少来过几次这里,只是绝不至于到自己亲自上阵,至多就是当那个花钱坐享的主顾。
可惜他现在一分钱都没了,只能自食其力。
在柜台处登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第一眼上去,那个工作人员竟然有些惊讶,舌头都给打结了。傅十醒皱皱眉,用眼神催促他快些——他不想在这里花太多时间,最多一个晚上,能买到情报就立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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