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餐桌边把邮件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揉了揉鼻子说:“哥,我今天太开心了。”
其实收到offer的时候我倒是觉得还好,反而是看着他这么开心,突然就有些鼻酸。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不幸,可现在看起来,不会有人比我更幸运了,不管从前的路多难走,如今我都抵达了最梦幻的花园,这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晏阳亲手栽下的,这世界是他给我的。
我们难得还喝了点酒,晏阳两杯红酒下肚就开始眼睛泛红。
吃饭的时候,我们倒是没聊太多,等到吃完,晏阳说:“送你个礼物吧。”
他起身去客厅,坐在了钢琴前。
这架钢琴是我们搬过来之后新买的,晏阳在家很少弹。
他坐下来,掀开琴盖,转过头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我过去坐下。
我坐到他身边,没想到他冲我笑了笑,然后坐到了我腿上。
晏阳的手指在琴键上按了一下,音节落下的时候,他问我:“还记得那首曲子吗?”
他拉起我的手搭在他腰上,然后弹起了那首我好久没听过的曲子。
他十岁那年第一次弹琴给我听,后来又为我弹过无数次。
晏阳弹琴,我亲吻他的后颈。
好像昨日重现,我像那年一样,在他弹琴时手伸进了他的睡裤里。
那一年,他才17岁,一晃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我抚摸他的裆部,舔弄他的耳垂。
我问他:“给我吗?”
钢琴声落下,他转过来和我接吻,回答就在这个吻里。
如果真的能回到那年……
算了,没必要。
我们已经熬过来了,我们现在也很好。
第90章 完结章
仲夏到来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安稳起来。
我的工作步入正轨,虽然三十来岁从头开始,但我并没有像之前想得那么难以适应难以融入,相反的,虽然这是一家不算大的公司,但我很快就跟同事熟络起来,各项工作也逐渐得心应手。
我工作的第一天晏阳就来接我下班,那之后只要他有时间就会来。
每一次晏阳都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书包,站在写字楼外面,看见我出来就笑盈盈地跑向我。
夏天傍晚,阳光依旧充沛,闷热的天让他流了一身的汗,跑过来时额头都湿了。
我拿着纸巾给他擦汗,好几次同事路过的时候看见我们,都会笑着说一句:“你们兄弟俩感情可真好。”
我的新同事们都知道晏阳是我弟弟,其中有一个姑娘认出了他,小心翼翼地来问我他是不是那个钢琴家,得知我的这个亲弟弟就是这两年名声大噪、她好几次想去看演奏会却没买到票的那个薛冥时,姑娘激动得不行。后来我跟晏阳要了张签名CD给她,为了感谢我,她连续一个星期给我买冰咖啡。
我们住的地方离我上班的地方不远,有时候下了班我们俩在外面的餐厅吃饭,吃完出来刚好是一天温度最舒服的时候,就并肩溜溜达达地走路回家。
沿着小河边往回走,微凉的风吹得人惬意得很。
仲夏夜晚,柳条随着风晃动着,我们路过时晏阳会被不经意扫到他脖颈的树叶搔弄得耸肩发笑,然后抬手捻一片叶子,摆弄一路。
一切都很好。
我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给晏阳妈妈买了一条裙子,晏阳特意准备了一个很漂亮的礼物盒子,我们小心翼翼地放进去,还写了卡片,最后扎好蝴蝶结,送去了她住的地方。
卡片是我跟晏阳一起写的,我们两个跟着网上的视频学扎蝴蝶结学了好半天。
收到礼物的时候她开心得像个小姑娘,立刻换上问我们好不好看。
就是那天,晏阳接到程储文的电话,他面色紧张地去了阳台,皱着眉跟对方说着什么。
我跟阿姨看他这样,也跟着不安,生怕好端端的生活再生出什么枝节来。
晏阳打完电话回来,攥着手机,对我们说:“我不太确定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三个人沉默着,总觉得有事要发生,我手心开始冒汗,不确定我们的生活还能不能承担得了再一次的风暴。
晏阳说:“程哥说那个人把自己全部身家拿去投资,结果血本无归还欠了几十万的债,想走歪门邪道骗钱还债,结果有人举报,被抓了。”
他说的是谁,我们心里都清楚,只是那个人在我们的世界消失太久,我们又都刻意在回避有关他的话题,突然之间传来消息,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晏阳说:“我是不是不应该提这个?”
没有不应该,只能说这个结局对于那个人来说,也算是一种报应了。
当初晏阳妈妈跟他离婚,离婚前他就卖掉了他们住过的房子,分开之后,这对母子甚至没了家。
人能自私到这种程度,也算是让我们都开了眼。
经历了这么多,我不能说已经放下了怨恨,我还是希望他死,死得越惨越好,但现在的我必然不会像过去那样,不惜伤害身边的人去报复,我已经明白,我们的未来远比报复更珍贵。
但我始终不知道晏阳和他妈妈是怎么想的。
我听见她在叹气,更多的大概还是无奈。
“晚上吃什么?”她说,“不是说殷冥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选择继续避而不谈,那就继续吧,在我们这混乱的故事中,最应该被尊重的就是她。
我们三个人去吃了顿火锅,晏阳说:“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吃火锅时,我们点了三杯扎啤,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喝酒。
半杯下去,她红了脸,眼睛也有些泛红。
我们不经常一起出来吃饭,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家里,她说:“总觉得今天像是在庆祝什么。”
我跟晏阳都没说话,之后她说:“确实在庆祝,咱们殷冥拿到了回归职场后的第一笔工资。”
其实,有些事我们心里都清楚,只不过不愿意挑明。
吃完饭,我跟晏阳先送她回了家,晏阳再一次提出希望她能跟我们住在一起,方便我们照顾她。
她笑着说:“我又没七老八十,干什么要你们照顾?你们需要空间,我也一样,现在这样挺好的。”
她站在家门口催促我们快回家,嘱咐我们两个路上注意安全,三餐和作息都要规律。
我跟晏阳和她约好下星期再过来,然后一前一后下了楼。
走出那个小区,晏阳点了根烟。
“哥,我准备戒烟了。”
他笑着看我:“这是最后一根。”
“戒烟很难。”
“但你不也戒掉了。”晏阳说,“走吧,回家。”
回家。
踏着晚风和路灯,踩着我们俩的影子,伴着晏阳那边飘来的烟味儿,回家。
我们慢慢腾腾地走着,晏阳笑着说:“浑身都是火锅味儿,我头发上都是。”
我凑过去闻了闻,还趁机吻了一下他的头发。
晏阳说:“我妈站在阳台能看见。”
我们俩相视一笑,快步走出了她的视线范围。
往回走的时候,我们选了人少的小路。
晏阳抽着烟问我:“哥,你喜欢夏天吗?”
“喜欢。”
“我记得你以前什么季节都不喜欢。”
“现在什么季节都喜欢。”
他看看我,笑了。
“哥。”
他的声音被夜晚微凉的风卷着钻进我的耳朵,羽毛似的,搔得我耳朵发痒,让我下意识抬手揉了揉。
我们又走到那条沿河的小路,他说走得累了,要坐一会儿。
路边有长椅,我们过去的时候,原本趴在上面打瞌睡的野猫瞥了我们一眼就跑走了。
我紧贴着他坐下,深呼吸,觉得不会有比此刻更好的人生了。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我错了,因为更好的还没有降临。
晏阳坐在我左边,他的右手掌心覆在了我左手手背上。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从你十岁开始。”
“我大半个人生都跟你有关。”
“你整个人生其实都跟我有关。”
他低头笑,然后靠在我肩膀上。
情啊,爱啊,还有那些过去的恨,在这个晚上都悠悠荡荡在我脑海里回放。
十岁的晏阳迎接我走进他的家,十七岁的晏阳迎接我进入他的身体。
但其实,我们之间打从他降生那天就已经有了牵连。
晏阳和晏阳。
被抹去的和被继承的。
强占的和被侵犯的。
疯癫了那么久,一切在这个夏天归于平静。
“前几天我做了个一个梦,”晏阳的声音绕着我打转,“梦里你捧着花对我说你爱我。”
他抽了口烟,烟灰被风吹得一些散去一些落在了我的裤子上。
“梦醒之后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他说,“哥,你现在是爱着我的吧?”
晏阳的话像是一只手一把攥紧了我的心脏。
我反手握住他,转过来和他接吻。
以前那些年,我总是不好好承认自己对他的爱,他一遍遍问我,一次次都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后来索性就不再问了。
那时候他总是说:“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如今想来,是我亏欠了他。
“爱你,”我们额头相抵,“从一开始就爱你。”
晏阳笑了,烟掉在地上,双手捧着我的脸说:“谢谢,我也还是很爱你。”
我们坐在这里接吻,像两个伤口终于愈合的野兽。
一吻完毕,晏阳弯腰捡起被他掉在地上的烟头,然后拉着我的手说:“哥,快走。”
我以为他是急着回家,却没想到他牵着我的手在夜色中跑了起来,转头对我说:“趁着花店关门前,买一束玫瑰送给我。”
趁着花店关门前买一束玫瑰送给他。
趁着世界终结前好好拥抱他。
我跟晏阳的故事有个最俗套的开始,有个最柔软的结局。
我不想再提谁抚慰了谁,谁伤害了谁,谁又拯救了谁,在这个时刻我只想跟他这样浸在夏夜的风中。
买一束花送给他,然后拥抱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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