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什么都不能做。
克维尔的房间干净整洁,低调奢华的实木家具带有他本人一贯的暖调温柔风格,落地窗被厚重金丝线窗帘掩盖,书桌后侧有一整片水晶柜。
西斯一进门便被水晶柜里的奖杯吸引,他穿着克维尔的拖鞋越过深棕色地毯于奖杯柜前站定,认认真真观察起来。
“你小时候就这么厉害。”西斯惊叹于奖杯数量,且每一个都含金量十足,克维尔的一贯优秀可见一斑。
水晶奖杯折射灯光泛出细碎的澄澈光芒,水晶表面映出哨兵的大致轮廓,西斯看得见克维尔脸上的淡笑,连同那人略微模糊的眉眼。他的视线沿着时间线下行,游走到最下方一排奖杯时倏然停顿:时间停止在四年前。
帝国学院的标志映入眼帘,西斯的表情一瞬凝固,伏在柜门上的指尖微微收紧,在水晶壁上留下四个断裂的痕迹。
剑盾相映背后浮现山海浮雕纹路,振翅疾行的巨龙向天怒吼,橄榄枝编成的花环缠绕在它的爪尖。帝国学院的校徽铭刻在下方造型精致的金色奖杯上,从那个位置看不清获奖人名字,但定是克维尔无疑。
那是帝国学院哨向赛总冠军的荣誉奖杯。
“这个,我以前也有一个。”西斯隔着水晶壁指着奖杯说道,回过头时才发现克维尔似乎在走神,因为当西斯靠近的时候,克维尔像是刚从一个噩梦里脱离出来。
少将的视线极速聚焦,那双沉着水波的蓝色眼眸中染着隐晦的阵痛,他薄唇轻启,却没说出话。
“我以前和高文……”西斯下意识提起高文,又觉得克维尔大概不认识高文,便连忙转换了下措辞:“我和我的朋友也得过一个,不过是我们那届的哨向赛,不是学校范围的。”
“只参加过一次吗?”克维尔沉默两秒,忽然问道。
“嗯。”西斯回答的干脆,也没多想。
“这样。”克维尔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并不很好看的笑。
不知怎地,西斯忽然觉得那时的克维尔看起来哀伤又失落。
第64章 悖论
西斯不愿意看见克维尔难过,他微微转身面对着站在一旁落寞的人,仰起脸来看他,语气轻柔又充满试探:“你……你不开心了么?”
擅长感知氛围、对平时情绪灵敏的向导却在关乎自己哨兵时捉襟见肘,西斯用一双担忧的眼睛望着克维尔,紧张时舌尖会下意识去抿颤抖开合的唇缝,他想不出克维尔为什么会突然情绪低落。
没有得到回答,却被他温柔地摸了摸头。
“没有。”克维尔说。
说谎。
西斯腹诽的理直气壮,扁着嘴低头随克维尔搞乱他的头发,眼睛不安分地瞄着那人的脸色,发觉克维尔已经回归到正常的状态。
仿佛刚才的神伤只是向导一个人的错觉。
“要玩游戏吗?”克维尔看起来非常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他侧过身子,挺拔的身形在卧室灯光映照下拖出一道暗影。哨兵的睫毛浓密,轻微眨眼时像溺水振翅的蝴蝶,他避开西斯的视线说道。
“玩。”西斯用力点头,从克维尔左侧擦身而过。
花了大价钱举债买的游戏怎么可能不玩,更何况是和克维尔一起。
“那你……”克维尔忽然有些嗫嚅,他轻微皱起眉,等到西斯反问“什么”的时候才继续往下说:“那你有点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西斯眯起眼笑,随口说了句:“不会是你没玩过吧?”
不久后,某向导一语成谶。
有一个垃圾队友是什么感觉呢?就是你给他标记好地图他都没法顺利走过去,明明现实中战斗天赋那么强的一个人在游戏里却菜的天赋异禀,抽宝盒时永远是最非的那一个,带他打游戏的感觉就好像……天塌地陷一般令人昏厥。
这么菜的人估计已经绝版了吧?
“你不要往那边走!”
“不要随便碰!那个有隐藏机关……”
“看看角度,别跳!”
“回血回血回血!我叫你回血!你……挂了……”
……
“克维尔!”
西斯看着灰屏的界面,他再也忍受不了,把手里的手柄摔在地毯上,双眼冒火扑向克维尔。
“我跟你拼了!你敢不敢用心打游戏?”
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黑影腾空而起,直接把克维尔按倒在地上。
如此愤怒的西斯除了发觉自己被拐走的那天清晨之外,好像再就没有见过了。克维尔眨了眨眼,讨好似地笑道:“我真的很用心了。”
“我真没见有人像你一样。”
西斯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里流露着毁尸灭迹的直白意图。
“我从以前打游戏就不好,尤其是这种手柄游戏。”
克维尔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金色碎发在灯光映照下夺目耀眼,像一朵花枝乱颤的向日葵,他说话的时候顿了一下,在心里琢磨着:
他游戏天赋差是真的,但如果是全息游戏,凭着他强大的作战技巧其实可以大杀四方,可惜遇上的是手柄游戏,尤其是古早3D带摇杆三百六十度全真模拟型游戏。
“算了。”
西斯哼了一声,他强行把自己黏在花期向日葵身上的目光收回,连带着喉结微动,逃似的直起身来把撂在一边的手柄捡回来,重新开始下一局。
“我以为你做什么都厉害。”西斯叹息一声,觉得克维尔神一样十项全能的高大伟岸形象今日在他脑子里崩塌的连渣都不剩。
这话是真心话,克维尔在他心里总是完美的。
“我也不是万能的。”
克维尔笑了一下,语气很温和。
“哦,你还有什么不擅长的?”
正在控制屏幕小人的西斯怔愣一下,唇角流露出一丝笑容,他把语调拖长后问道。
以前的西斯看不透这个人,因为克维尔总带着亲近而礼貌的笑容,但当他的笑容一展开时所有人都踏不进他的心里,笑容下藏着一个被囚禁争斗的困兽,静静地在黑暗中舔舐伤口。
曾有一次西斯走在希洛号的通道时,他远远地望见克维尔一个人站在那片巨大的舷窗前眺望星海,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凌厉的面部线条下笼着阴影。他沉默驻足于阴暗而碎裂的星海之间,仿佛一块生人勿近又无法暖化的冰。
他那时想,什么事情会让克维尔露出那样的神情呢?
“很多,以后你就知道了。”克维尔没有回避这个话题,但也没有说出准确的答案,他按下了一个键,屏幕上他的角色突然一个冲刺,触发了一个机关。
西斯:“……”
西斯:“我让你不要乱动!”
夜半2;50,克维尔卧室。
“我、成功了……”
手柄从西斯手里滑落在地上,他眼眶中蓄满泪水,盯着屏幕上的gratution发呆,嗓音有明显的干涩感。他双眼一闭,倒在床尾。
终于带着这个废柴通关了!天杀!
克维尔坐在床边把游戏卡拆下来,转过头看了眼不掩疲惫的向导,走过去把屏幕关上。再走回床尾时西斯好像睡着了。
睡着的人眉头微微皱起,瘦削的身子蜷缩在一起,他的呼吸平稳,发丝遮盖住了大半脸庞。
克维尔想了好久才决定不把他叫起来,他勾住西斯的腿弯,将整个人抱到床头放到被窝里,他沉默地坐在床边,低垂下的眉眼中敛着如水的温柔。犹豫良久,终于轻轻俯身下去在西斯额头落下一吻,温凉的唇蹭过向导的眉心,距离成负。
认真给向导塞好被子,像包一只刚断奶的小奶猫。西斯的右臂露在外侧,克维尔一眼就能看见他胳膊上那个触目惊心的伤痕。
手指摩挲伤痕的动作缓慢,哨兵似在思考什么。
……
夜半3:05,帝国国家实验室。
三十层菱形大楼坐落于首都星闹市区,左邻皇宫右毗商业街,灯红酒绿的城市刚从喧嚣的夜生活中解放出来。泼墨的天倾轧而下,只余实验室大楼的红光标志闪烁光芒,如同深渊亮起一双嗜血的眼睛。
实验室大楼八层,围栏型通道在通路白光中泛出金属冷光,各式旋转屏幕仪器安静地运转,走廊墙壁上挂着科学家像和实验语录,间或有些最新研究成果的解释说明文字。
平日里的国家实验室在午夜十二点便集体熄灯,高阶知识份子们被高强度工作摧残身心以及发量堪忧的问题严重困扰,高层一早就下了命令要求所有实验学者早睡早起,保护他们脆弱的心灵以免鞠躬尽瘁半路翘辫子。
只是计划归计划,真正有大任务来临的时候,照样个个忙的脚不沾地。
实验室总实验与数据分析室灯火通明,主副负责人还蹲守在分析仪后日夜赶工。
惨白的灯光将整个实验室照的比白昼还亮,滚动数据一层一层覆盖重叠,总结运算的报告单摞了办公桌一大箱,最终结论却仍模糊不清。
“约翰,别算了,喝杯咖啡提提神。”
中气不足的男声随着门口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学者握着两个陶瓷杯,眼下的黑眼圈浓的不忍直视,他一边打呵欠一边走进门来。
听见他的声音,埋头在数据中的男人终于动了动脖子,弯曲的脊背挺直,间或还发出几声骨骼僵硬的呻吟。他把本子往桌子上随手一摔,贯耳的声音成为整个实验室里最突兀的响声。
约翰为了省事直接剃了个寸头,短刺刺的头发向天竖起。他脖子上贴着两块古法膏药,白大褂揉的破破烂烂,估计很多天都没洗过。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疲惫的气息,像是刚从某不知名星球逃出来的难民。
“我真的很好奇。”约翰倚在椅背上,从搭档手里接过咖啡杯抿了一口,咖啡的苦涩让他堪堪提了些神,总算没仰头直接睡过去,他头上密密麻麻爬着一圈抬头纹,看起来累坏了。“是我们的计算方向不对还是分析出了问题,为什么关于αGS计划的描述和最终数据总与我们的结果不同。”
爱德华靠在约翰的桌子沿上,他低头看了半天约翰的最新进展报告,眉头同样紧锁。
自从现龙组缴获的文件与实验数据传送到帝国国家实验室后他们这群顶尖学者便齐心协力日夜赶工,无数次的尝试与计算得出的结果却与源文件不甚相同……甚至说是天差地别,这不仅挫败了大多数学者长久拥有的自信心,更让整个帝国实验室陷入一种古怪的胶着状态。
这不禁让人怀疑:究竟是谁出了错?
约翰越想越气,他拎着胸口口袋里的笔直接戳到文件结果上,笔尖在脆弱的纸面划出一道长长的绺子,险些把它划破:“尤其是这个分化沃尔贝茨链条,β和ω端的数据计算后根本不可能分出673形态,这就导致这个实验体的许多数据都处于一个扭曲的状态,如果我们重新将动态抹杀计算……得出结论!”
年轻有为的学者一口气吐了一大堆专业术语,像是要把心里的不解和纠结全倒出来,最后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
“GS07,根本不可能是女人。”
第65章 校庆
长久的沉默出现在爱德华和约翰之间,两位思维敏锐的顶尖学者视线相交,约翰在爱德华眼中看出了纠结与严肃。
爱德华抱着肩膀思考,说:“你现在是在推翻我们过去的论断,尤其是推翻一个已经向上级军方报告的事实。”他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位胆大妄为的天才搭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们曾断定数据可靠,现在变更想法等于欺瞒。”
“学术就是在试错中发展,我们已经提醒过军方数据有悖,更何况……”约翰坚定地摇头,他从自己的光脑里找出一份军方信息回馈数据,淡蓝色光屏在虚空中展开,放大在两人面前。“帝国信息部已经按照我们给出的性格论断与侧写排查全帝国向导人口,结果一无所获。”
“一个为战争和暗杀制造出的实验体多半不会是合法公民吧,他们该去碎落星带找找。”爱德华不置可否,他扫过那一排大红字报告,微带调侃地说。
“最新侧写数据报告分析完成了吗?”约翰仰头问爱德华,眼角隐隐出现些细纹。
“当然,和我们预想的一样:是一个全人造向导,不存在后天改造……至少从这份数据看是这样。”爱德华刚拿到报告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人造人、尤其是人造A+级以上的向导,难度与后天改造相比简直呈几何倍数增长。
帝国对人造人技术本身有极其严格的打击和管控,人造人实验无论是在伦理还是法律上都不可被接受,尤其是人造针对战争和犯罪的向导,那无疑是对帝国统治极大的威胁。试想,当一个极度强大的实验体诞生后,创造它的实验室便有足够的数据与观察标本进行批量生产,被强行训练失去人性的战争向导和战争哨兵会直接威胁到整个帝国的治安。
用残酷的厮杀和刀尖舔血的训练锻炼这些绝对听从命令的无人格向导,本身就是对生命底线的漠视与践踏。
可现在却有人妄图打破这样的禁忌。
帝国之所以迫切的想要找到这个人造向导,是为了拔萝卜带出泥,将整个链条一网打尽。至于人造向导的境况与未来并不是帝国军方考虑内的事:他们更在乎社会效果、而不是某个人。
“如果我们找到它会怎么样?”约翰犹豫两秒,问道。
“应该会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爱德华顿了一下又道:“死刑或监禁。”
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却是在未来某个时段无法规避的现实。因为那个流窜在外的人造向导终究会被找到,到时候它面对的就是无底深渊。
约翰深吸一口气,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发觉最近皱眉的次数实在太多导致他年纪轻轻就有了很深的皱纹。他将注意力转移到眼下的项目上,又说道:“GS07的向导素推理模型昨天完工,今天的针对性配对情况怎么样?”
向导素推理模型是基于向导精神数据研究出的推理模型,广泛作为普通哨向契合度测试仪器的软件支持,历经百年研究出的匹配模型在数据测算上达到了99.91%的高精确度,四舍五入就是不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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